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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北重机驻京采购站的。”冯啸辰说了个半真半假的身份,经委这个身份有些敏感,他不便随时挂在嘴上。说完自己的身份,他又反问道:“老哥,你呢,也是出差吗?”
“是啊,出差。”壮汉说道,“和老弟你一样,也是干采购的,苦差事。”
在大家手里都没有智能手机可供娱乐的年代里,坐火车唯一的消遣就是和邻座聊天打牌。常年出差的人,都练成了一张铁嘴,与后世的出租车司机差不了多少。
那年代骗子还不多,大家对于自己的姓名、年龄、单位等身份信息都不避讳。冯啸辰与那壮汉聊了一会,就把壮汉的身份打听清楚了。此人名叫张和平,是建国那年出生的,父母期待天下太平,于是给他起名叫和平。他现在是京城一家物资贸易公司的采购员,成天天南地北地跑,自称一年起码有180天是在火车上过夜的。
“张哥的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和我们的业务有交叉吗?”冯啸辰问道。
“什么都做。”张和平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我们都做。”
“我明白了。”冯啸辰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
“你明白了?”张和平诧异道,“你明白什么了?”
冯啸辰笑道:“张哥肯定是京城动物园的吧?除了动物园,我想不出哪个部门会涉猎这么广了。”
“动物园?哈哈哈哈,老弟,你真是太幽默了!”张和平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他的笑点为什么会这么低。其实,他自己说的那话本身就有些问题,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冯啸辰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胡扯一句,想着对方既然不肯说,他也没必要去追问了。
张和平笑完,解释道:“老弟,我刚才是开玩笑了。其实我们单位就是给别人打打杂的。比如说民航飞机上用的毛毯缺货了,我们就去帮他们采购一批,这不就是天上飞的吗?还有远洋货轮上少个救生圈,也来找我们,这不就是水里游的吗?说穿了,我们就是一个物资供应站,像马三立相声里说的那种千货公司的性质。”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
‘今派你,到东北,火速买猴50个’,老哥就是那个买猴的。”冯啸辰笑着打趣道。
“没错没错,不瞒老弟说,我还真买过猴。”张和平道。
“这不还是动物园吗?”冯啸辰笑道。
正聊着,只听得“吱”地一声,火车突然减速了,随即便缓缓地停了下来。广播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旅客同志们,现在是临时停车,请您耐心等候。”
张和平趴在窗口向外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迹象,便嘟囔道:“娘的,又临时停车了!这鬼天气,一停车还不得热死!”
“是怎么回事?”冯啸辰随口问道。
张和平摇头道:“谁知道,可能是前面的车误点了,车站没腾出来。也可能是老乡的牛过铁道,把路堵了。你不经常坐火车不知道,像我这种成天以火车为家的人,见多了。没事,没准停个几分钟又开了呢。”
张和平的预言这一回却是失败了,火车停了足有快一个小时,依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此时正是六月天,太阳晒得车箱如蒸笼一般,头顶上的电风扇转得飞快,吹出来的风却也是热的。冯啸辰隔着窗户往外看去,发现前面硬座车厢已经有人耐不住高温,从车窗跳下车,跑到路边的树荫下站着去了,看这阵势,火车是打算在这里呆上一阵子了。
张和平从中铺下来,站在走廊上,把身子探出了车窗,向前面看去。看了一会,他转回头来,对冯啸辰说道:“不对劲,看起来好像是出啥事了。”
“出啥事了?”冯啸辰也下来了,学着张和平的样子把头探出车窗,果然见到前方远处的路边有人在来回跑去,好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我去看看。”张和平说道。
“下车去看?”冯啸辰奇怪地问道。
“是啊,看看热闹去。”张和平道,看冯啸辰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他又笑道:“在这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去看看热闹。我们这种常年在外面跑的,就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子,要不出差可太烦人了。”
冯啸辰不放心地问道:“你下车去,火车开走了怎么办?”
张和平满不在乎地说道:“放心吧,前面堵着呢,火车怎么开走?再说了,下面这么多人,如果火车要开走,列车员还能不招呼大家上车?到时候再跑回来就是了。”
“是这样啊?那我也去看看。”冯啸辰说道。
他也是少年心性,加上车里也实在热得难受,还不如跟张和平下车去看看热闹。他从铺位上把自己的小挎包拿上,里面有钱和工作证之类的东西,是不能弄丢的,随后便跟着张和平一道,顺着窗口跳下了火车。
到了车下,冯啸辰才发现,非但有不少乘客已经下了车,连车头的火车司机都已经下来了,正站在路边的荫凉处抽烟闲聊。他与张和平向前走去,走到火车司机身边时,张和平扔了几支烟过去,然后自来熟地问道:“几位师傅,前面怎么啦?”
“出事故了。”司机接过张和平给的烟,随手夹在耳朵上,说道:“一趟拉大件的专列出事故了,把一条道堵了,听说一时半会通不了车。估计铁路局得调运行图了,咱们得返回前面那站,再走边上这条线过去。好家伙,这一趟起码得误点10个小时。”
“这么严重?我们过去看看没事吧?”张和平又问道。
司机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去吧去吧,别呆太久就行。我们这边正在等调度的命令呢,如果要走,我们会拉汽笛,你们赶紧跑回来就成了。”
“走,过去看看。”张和平向冯啸辰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钳夹车
两个人顺着路边向前走了两三里路,果然见到有一列火车正停在前面的路轨上。这列火车由【创建和谐家园】列车辆组成,其中有三列是卧铺车,两列是棚车,中间老长一截的是一列形状古怪的车辆。车辆两头有两个巨型的钳子,中间夹着一个大烟囱状的铁疙瘩。冯啸辰认得出,这个铁疙瘩正是发电机组中的电机定子,看这个头,应当是60万千瓦机组的部件。而这节古怪的车辆,就是铁路上专门用于运输大件的车辆,名叫钳夹车。
在那电机定子的两边,十几个穿着蓝布工装的工人正在忙着用枕木固定那个定子,一个个忙得汗流浃背,却没人停下来。在车下,另外一批工人正在从棚车上往下搬枕木和各种工具,送到钳夹车旁边,供车上的工人使用。
路两旁,另外还有20来人的样子,有的穿着如车上工人一样的工装,有的穿着白衬衫,还有人穿着中山装,另外还有两个穿铁路制服的和两个穿军装的。这些人忙活的事情也各不相同,有人在指挥车上车下的工人干活,有人凑在一起紧张地商量着什么,站在最外侧的是穿铁路制服和穿军装的那几个人,他们正与对面另外几个穿白衬衫和中山装的人进行着激烈的争吵。
“必须马上把定子卸下来!”一个穿铁路制服的男子大声地喊道。
“这绝对不行!”一个穿白衬衫的壮年人用同样大的声音回答道,
“这么重的定子,如果卸下来,怎么再装上去?这荒山野岭的,吊车根本就开不进来!”
“这我管不着,你们的定子超重了,我们还没追究你们的责任呢!”铁路制服男说道。
“我们定子只有325吨,出厂前是称过的。是你们的钳夹车质量不行,出了这样的事故,我们要追究你们的责任!”一个穿中山装的半大老头回击道。
铁路制服男道:
“到底是多重,现在争也没用,你们必须先把道路腾出来,已经有40多列火车被耽误了,京龙线堵塞一小时,影响多大你们知道吗!”
白衬衫道:
“一个定子价值多少钱你们知道吗?如果在这里卸下来,这个定子就废了,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铁路是要承担战备任务的,如果因为你们影响了战备列车的通行,你们负得起责任吗?”一名军装汉子也加入了战群。
“别拿战备吓唬我们,我们也承担过战备任务,我们厂同样有驻厂军代表!”
“铁道部的命令马上就会下来,到时候你们卸也得卸,不卸也得卸。”
“我们已经派人去给部长打电话了,我们部长会和你们部长谈!”
“……”
听那边吵得热闹,张和平和冯啸辰没敢直接上前打扰,而是在旁边找了一位正在抽烟的中年人打听。那中年人自称是龙山电机厂的工程师,是跟着押车的技术人员,刚才他已经在车上忙了一通,此时跑下来抽支烟喘口气,听到张和平和冯啸辰打听,他也没隐瞒,便把情况说了一遍。
如冯啸辰判断的那样,车上装的正是一台60万千瓦发电机组的定子,是由龙山电机厂生产出来,准备运往和州电厂的。铁路部门派出了这辆专用的钳夹车运送这个325吨重的大家伙,龙山电机厂与机械部、电力部等单位组织了一个联合押车小组,跟车押送,保障运输的安全。
专列从龙山市发出,一路都很顺利,途经这个名叫大营的地段时,一位押车员突然发现,钳夹车上的定子一头已经看不见了,而另一头却从那侧的钳子口凸了出来。押车员紧急叫停列车,众人来到钳夹车前检查,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钳夹车一端的液压杆支臂不知什么时候松动了,足足10厘米厚的钢板居然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定子在惯性作用下向前顶撞,后端则快要从另一只钳夹上脱落出来。如果不是发现及时,定子撞开钳夹,从车辆上滚落下来,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故。300多吨的一个铁疙瘩,滚动起来可谓是摧枯拉朽,几层高的楼房都能轻松地碾平。
带队负责人马上安排随车的搬动工从棚车上卸下枕木、撬棍等物品,把定子固定起来,防止它在钳夹车上滑动,同时派人跑步前往附近的居民点,找长途电话向机械部、电力部和龙山电机厂报告,请他们指示救援方案。
专列这一停下,一条铁路线就被堵了个严实,后面的火车全都停下了,冯啸辰他们坐的车就是首当其冲的一列。铁路分局和铁路军代表处的人员都赶过来了,铁路局的专员也在往大营这个地方赶。
铁路分局来的是一位名叫田兴的副局长,也就是刚才冯啸辰他们看到的那位铁路制服男,他一来就要求押运小组马上把定子卸到路边去,让钳夹车开走,腾出道路,恢复通行。
穿白衬衫的那位是电力部的一个处长,名叫商敬伦,他坚决不同意卸下定子。他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300多吨的定子,一旦从车上卸下来,没有大型吊车是不可能再装回车上去的。而大营这个地方是山区,大型吊车根本开不进来,这就意味着这个定子只能扔在这个地方当个铁疙瘩用了。
中山装老头是机械部的一名副司长,名叫李国兴,是个搞技术出身的干部。他不如商敬伦那样会吵架,但气势却比商敬伦要高出几分,他严肃地警告田兴等人,谁敢把定子从车上卸下去,就要负全部责任,届时机械部会与他们闹个不死不休。
此刻京城里的电力部和机械部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娄子,而铁道部刚刚接到通知,正忙着调整运行图,利用复线铁路的另一条线先疏散一部分列车,同时严令当地铁路局马上去解决此事。
“王工,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张和平对那中年人问道,刚才他已经问过中年人的名字,知道他叫王波。
王波回头看看正在忙碌的工人们,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先拖着吧,等联系上机械部,让机械部和铁道部说好,然后我们这边再定救援方案。关键还是得把钳夹车的支臂修好,把定子固定住,拉到一个大站去再说。”
“修复这个什么支臂,估计得多长时间?”张和平又问道,看来这位采购员还真是个爱看热闹的家伙,碰上点事便要刨根问底。
王波摇摇头,道:“不好说,一天或者三五天都有可能。”
冯啸辰笑道:“千万别是三五天,我可不想在这呆三五天时间。”
王波白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是件没心肺的事情,不过,鉴于大家不熟,王波也不便骂他,只是说道:“我们也不想,电厂的工期紧得很,这里耽误了,以后就得赶进度,也是麻烦。可修复一个支臂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没看到我们好几个工程师都在那里商量方案吗?”
“我能去看看吗?”冯啸辰问道。
“你去看什么?”王波没好气地说道,“这可不是看热闹的地方。”
冯啸辰再次掏出那本林北重机的工作证,递到王波面前,说道:“王工,你看下,这是我的工作证。我是林北重机的生产处副处长,我也懂一些机械技术,或许能够帮你们一块出点主意啥的。”
“生产处副处长?”王波接过工作证,狐疑地看了看,又看了冯啸辰一眼,然后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们跟我过去吧。”
在往钳夹车方向走的时候,张和平扭头看了冯啸辰一眼,低声说道:“小冯,看不出,你这么年轻,居然还是个副处长,你刚才不还说你是个采购员吗?”
“我说了吗?”冯啸辰装傻道,“我只是说我在采购站工作,没说是采购员啊。”
“嗯,倒也是。”张和平点点头,其实认为冯啸辰是采购员,这是张和平自己脑补出来的印象,他觉得冯啸辰这么年轻,肯定不会是管理干部,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个副处长。他向前面的钳夹车努了努嘴,问道:“怎么,小冯处长,你有办法修好它?”
冯啸辰摇摇头道:“这哪知道,不过机械的东西大致都是相通的,我过去看看,没准能够给他们支点招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车下那几个人的身边。王波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那几个人分别是龙山电机厂的副总工全建才、生产处处长欧桂生、机械部机械研究院工程师王志华,接着,王波又把冯啸辰和张和平介绍给了他们几个。
“副处长?”欧桂生诧异地看了看冯啸辰,道,“林北重机我去过,生产处,你们那个处长姓贺,叫贺什么来着……”
“您是说祝其华处长吧?”冯啸辰道,“他姓祝,祝贺的祝,不是祝贺的贺。”
“哦,对对对,我总记得是祝贺两个字,给记串了。”欧桂生拍着脑袋,尴尬地说道。他倒不是故意说错,实在是把祝贺二字给记颠倒了。因为自己闹了个乌龙,他也就不好意思再盘问冯啸辰了,而是直入主题,问道:
“怎么,冯处长,你对于我们的抢修方案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给我12小时
“我能看看钢板撕裂的地方吗?”冯啸辰问道。
“冯处长请看吧。”全建才说道。
几个人一起来到钳夹车旁,察看液压杆支臂钢板撕裂的地方。冯啸辰仔细地观察着断口的色泽、金属扭曲和拉伸情况,又伸手摸了摸各处,然后对全建才等人说道:“这是高强度可焊结构钢,屈服强度应当是在500兆帕以上,如果咱们的定子重量是325吨,按照现有的夹装方式以及列车运行速度,理论上钢板是不会出现过载撕裂的。”
“这也是我们拿不准的地方。”全建才道。他刚才对冯啸辰还有些不信任,觉得这个副处长即便懂一点技术,恐怕也就能达到皮毛,没什么参考价值。待听到冯啸辰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禁对冯啸辰高看了几眼,说话的态度也变得更为平等了。
“我们判断,这部分支臂钢板可能事先就有缺陷,可能是锻造之后的热处理出了问题,有很大的残余应力。定子在运输过程中反复挤压这个部件,导致金属疲劳,从而出现了撕裂现象。”王志华说道。
冯啸辰问道:“另一侧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看过了,钢板没有出现变形,表面也没有微开裂,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全建才道。
冯啸辰道:“既然如此,我觉得撕裂部分完全可以进行焊接修复,再在旁边加焊几条加强筋,分散应力,至少可以保证定子运输到最近的大站之前不发生再次的撕裂和松动。现在咱们不该这样坐等,而是要马上开始进行修复。”
全建才看看硕大无比的定子,说道:“我们可能还需要做一个受力分析,看看在车速保持40公里的情况下,液压杆支臂会受到多大的冲击力,焊接修复是否能够保证强度要求。如果钳夹车的设计上存在问题,受力分布不合理,就算焊好了,很快也会重新开裂的。”
“我赞成这个意见。”冯啸辰道。
“那么,冯处长,你能够做这种受力分析吗?”全建才又问道。
冯啸辰道:“我能够做一部分,但不能确保正确性,如果有个人帮我把下关会更好。”
“这没问题,我可以给你把关。”全建才道,他用手指了一下王志华和欧桂生,道:“王工和欧处长都不是搞力学的,刚才我说做个受力分析,他们说他们爱莫能助。现在好了,如果冯处长能够做一部分,那我就有信心了。”
“现在的问题是,铁路部门能够给我们多少时间。”欧桂生提醒道,“现在李司长和商处长他们正在和铁路部门的人争执呢。”
“咱们过去问问吧。”冯啸辰提议道。
“也罢,过去问问。”欧桂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