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张兴重拍了拍周砍刀的肩膀,道:“周大,你要勒死某么?快撒手!”他从周砍刀的怀里挣脱出来,冲李诚中点点头,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李诚中挥了挥手,示意张兴重无需多言,两人都微笑相对。
陪着周砍刀将牛车上的人头全部掩埋之后,大伙儿开始清点收获。
这次战斗酉都不伤一人,全歼十名汴军,为周各庄乡亲们报了仇,可谓大胜。除此之外,缴获的东西也让大伙儿兴奋了一番。这伙儿汴军十分精锐,配备也相当精良。十副皮甲,连带头盔,让从未配发过甲胄的酉都一阵欢欣鼓舞。健卒营仓促成军,只有队正以上军官和少数老兵有甲,是以这十副甲胄对于健卒营的弟兄们来说,算得上稀罕之物。
但李诚中看来,最稀罕的还是那两具臂张弩。这种东西李诚中在卢龙军中见过,银葫芦都在和魏州城守军对射的时候曾经使用过一些,但数量不多,据说百多年前大唐鼎盛之时,军中有大量的格式弩具存在,实在是杀敌利器。此刻乱世之中,弩的造价太贵,所以卢龙军中配备很少。想不到这一伙儿汴军中就装备了两具,看来此番斩杀的汴军应该是精锐了。
十副甲胄、两具臂张弩、十柄腰刀,牛车上还有四匣弩箭,这些东西让酉都来了个大换装。赵大打扫战场最是干净,甚至连汴军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看得李诚中头皮发麻,躲开赵大好几步。其他人则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周小郎接过赵大递来的汴军衣服,在自家身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满意的说了句“合适”,实在让李诚中无语得很。
李诚中在此战后威信大竖,收获清点完毕,大伙儿都眼巴巴的望着他,等他下令分派。
李诚中将两名善射的关外弟兄划拉出来,配发臂张弩,成为酉都的远程射击力量,又让赵大改回老本行,专门给酉都弟兄管好做饭等后勤事务,并负责照看牛车。如此一分,他手下便直接指挥王大郎、赵大和两名弓箭手。
剩下的十八个弟兄略作调整,以原班人马为主,分作三伙,还是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带领。张兴重和姜苗各带四人,专门配备长枪,身上穿戴皮甲,战时组成两组枪阵顶在第一线;剩下的八人由周砍刀带领,全部改配腰刀,战时护卫枪阵,临敌时短兵相接、近身搏杀。
这么一番调整之后,等于减少了张兴重和姜苗的人员,姜苗倒罢了,李诚中却担心张兴重有什么想法,刚想过去解释,张兴重却冲他一笑:“李郎,不须多言的,某明白,这样分派对酉都好。”
周砍刀心下对李诚中十分感激,何况他更喜欢冲在第一线厮杀,是以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于是,酉都的再一次变革顺利完成,李诚中也松了口气,当晚就在小树林中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酉都继续向北。有了空出来的牛车,大伙儿把甲胄、刀枪等重物都堆在车上,脚下更加轻松了一些。经过昨日的并肩战斗,众人之间无形中亲密了许多,行军路上不时发出一阵阵欢笑。
这两日里没什么事情,酉都遇到过两次大队汴军步卒,却都提前绕道或是躲避开了,是以安全抵达冀州最北端的永济渠。渡过永济渠,就将进入瀛州地界,再向北穿过莫州,便能抵达幽州,到时就算真正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王大郎很奇怪,按理说就算大军经过,往日异常繁忙的永济渠岸边也应该有渡船才是,可找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是连一丝人烟都没有。于是建议李诚中继续沿南岸向东,那边有个渡口,或许可以找到船只,若是还没有船家,那附近也应该有水浅之处可以涉渡。
王大郎消息灵通,又是深州人,冀州紧挨着深州,对这边相当熟悉。李诚中同冀州本地人周砍刀和周小郎商量了一下后,立即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酉都沿河南岸向东进发。
可是越走却感觉越是荒凉,路上经过的几个小村子都杳无人烟,大家心里也有些打鼓了。再行不多远,到了王大郎所指的渡口处,赫然映在眼前的是一片大战之后的战场。无数卢龙军士卒的尸体铺满了整片原野、河沟。
第十四章 北回归线(四)
成片的尸体倒在沿河两岸十数里范围内,原野上、河渠中到处都是。残破的战旗斜插在土里,车辕的碎片满地可见。大部分尸体都被剥落了衣甲,【创建和谐家园】的躺在地上,只能从少数尸体上依旧残存的碎烂浅黄色布片中分辨出他们绝大多数属于卢龙军。漫天乌鸦时起时落,盘旋在荒野上,将尸体上腐肉一点点叼走的同时,也让酉都弟兄们一个个头皮发麻。
李诚中带领大伙儿沿着河岸缓缓前行,一股惨烈悲壮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翻腾,大伙儿都被这一幕震慑住了,没有一个人有力气说话。
前行数里,酉都在河堤上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坐在堤岸上的尸体堆中,背对着大伙儿,看上去正在啃吃着什么。李诚中打了个手势,大伙儿分散开,向那人悄悄包抄了过去。离得近了,那人警觉过来,赫然起身,手上却握着一块被血浸红了的面饼。
这幅场景给酉都弟兄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个叫钟四郎的民夫在尸体堆中啃吃带血面饼的故事在李诚中的军中流传极广,最后演化成了钟四郎吃死尸的恐怖传说,此后的十年里甚至能止小儿夜哭。当然,钟四郎并不知道将来的事情,他更不可能知道从此后天下间也会有自己这么一个人物流传于史书中。
此刻的李诚中确实有些心酸,看着眼前衣裳褴褛的小个子和小个子手上那块血红的面饼,他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他吩咐赵大递过去一块肉干,小个子钟四郎迟疑着接了过来,又看了看手中的面饼,似乎有些舍不得扔掉。赵大又递过去一块新鲜的面饼,钟四郎才终于将面饼舍弃,开始大口啃肉,大口吃饼。
钟四郎是随同民夫营辎重队首批启程离开魏州的,当汴军和魏博军追击掩杀的时候,他没有瞎跑乱撞,而是紧紧跟随着卢龙军中军的旗号逃跑。对于卢龙军大队的追击,汴军骑兵很有经验的采取了零敲碎打的战术,他们冲到卢龙军的后队中,每次分割出几百名逃在最后的士卒,然后予以歼灭。等汴军和魏博军大队跟上后,再次追上卢龙军,继续着分割。
在逃跑的过程中,你不一定要比追兵跑得快,你只需比同伴跑得快就行。钟四郎虽然个子矮小,但跑动起来却极有耐力,他始终跑在卢龙军大队之中,没有落到后面,也因此避免了被屠戮的厄运。可是,躲过了汴军和魏博军的追击却不算完,当钟四郎随卢龙军大队逃至永济渠时,却遇到了半路打劫的强盗。
强盗名为“成德军”,强盗头的名字叫王镕。成德军原是河北三强镇之一,但很不幸的是,当王镕上位之后,西有河东,南有魏博、宣武,东北有卢龙等强镇对其形成包围和打压,所以这两年一直不太好过。原先成德军是依附河东的,但后来河东军被刘仁恭打败了,所以这两年转而依附卢龙军,唯卢龙军马首是瞻,节度使王镕也一直仰刘仁恭鼻息而存活。此次刘仁恭南征,王镕以各种理由没有随同,刘仁恭也不以为意,以成德军那点兵力,卢龙军真的不放在眼里,刘仁恭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在兼并魏博后就可以不用给王镕分地盘了。
可如今卢龙军败了,趁人之危的事情在这个年代还确实是一种惯例。于是成德军按惯例出牌,从腹背上给大败的卢龙军狠狠捅了一刀。之前虽然败逃但仍然保持建制的卢龙军中军精锐在这一刀之下彻底的溃散无余,溃兵在成德军的掩杀下被挤到永济渠中,当场死伤无数。
钟四郎比较机灵,他躲到河堤下,以死尸盖住自己,然后趴在那里没有乱跑,等成德军追着卢龙军去远了,才逃离了这片战场。离开战场后钟四郎去附近的村庄转悠,想找点吃的,可是成德军在杀人劫货方面干得确实漂亮,附近几十里范围内杳无人烟,所有村子都被洗劫得干干净净。钟四郎晃悠了两天一无所获,不得已再次回到这里,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可是他仍然大失所望,成德军打扫战场的时候连战死士卒的衣服都扒拉走了,岂会给他留下吃食?最终能找到的也只是几块被血浸透了的面饼。
以上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李诚中问完后叹了口气,酉都弟兄们则早已气炸了肺。大伙儿咒骂着成德军和节度使王镕,连王镕自己都记不清楚的前代远祖也倒了大霉。周砍刀更是气得跳着脚的骂成德军,最后干脆指着王大郎鼻子道:“你们深州人都是白眼狼!”
王大郎当场就急了,大怒道:“深州人可不都是成德镇的,某是卢龙镇的!姓周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深州东北部连带州城属于卢龙军的地盘,西南部则属于成德军,周砍刀稀里糊涂,对这方面分得不太清楚,此刻气急之下,便不免迁怒于人。
张兴重是这方面的老行家,皱着眉道:“大帅也是深州人,可不见得就是成德镇的。”
周砍刀有些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理亏了,但他的愤怒没处发泄,面对王大郎的怒目相视,只好当做没看见,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气愤归气愤,大伙儿也都知道此刻只能口头上发泄发泄而已,至于将来能否报了这个仇,谁心里都没底。
这一次卢龙军是彻底伤着了元气,数万弟兄战死在南征的路上,也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缓过劲来。尤其是大帅衙内军、霸都骑、山后子弟、银葫芦都等多支军队的战殁,让卢龙军精锐几乎损失一空。在知晓大军一些内情的将门世家子弟张兴重看来,卢龙军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上得了阵的军队了,那些传统老牌部队的被消灭,用张兴重的话来说,对卢龙军是一种“伤筋动骨”的惨痛。
四处搜检了一番后,酉都失望的发现,成德军确实打扫得很干净,地上还剩下的只有破烂。除了军甲衣裳之外,尚能使用的完整刀枪也一点不剩,就连折断的木枪上的铁枪头都取走了,除此之外,连破车上的铁皮和铁钉也居然被撬了下来带走。
找不到可用之物的酉都重新整队,准备从浅水处跋涉过河。整个搜检过程中钟四郎都表现得非常积极,上上下下帮忙起来也异常活跃。看着整好队列的酉都要开拔北上,钟四郎在一边嚅嗫的道:“某想……”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李诚中看出了他的心思,上下打量了一番钟四郎:“想要当兵?”
钟四郎点了点头:“某当年应募的就是健卒……”
“那为何入了民夫营?”
“他们嫌某个头矮小……”钟四郎脸一红,期期艾艾道。
李诚中点了点头,道:“唔,个头矮小啊……确实是有些……”钟四郎头顶只到李诚中胸口,以李诚中的估量,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多的样子,在燕赵大地上确实算得很矮了。
钟四郎听李诚中这么一说,脸上失望之色立显:“某真的想当兵……”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尽量表白着自己的心愿,但心里其实已经觉得希望不大了。
李诚中转头望了望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咱们收人么?”除了伙头以上军官的任免需要上级命令外,在健卒营这种新募的营头里,军官在战时是可以随意招人的,李诚中有这个权力,且他的权威已经初步被酉都全体弟兄认可了。但他目前正式军阶只是陪戎副尉、从九品下,酉都还有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三个和他平级的军官,他必须征求这三位的意见。
姜苗是惯例性的点头,对于李诚中的决定,他一贯赞成。
张兴重是老行伍出身,他对李诚中道:“可以,但回去后需要向上官报备,否则这位弟兄拿不到军饷的。”
周砍刀则有些异义:“可以是可以,但这小子……能拿动刀么?”眼神睥睨着钟四郎,略微有些不屑。
听到周砍刀的质疑,钟四郎有些激动,涨红了脸大声道:“某虽然个头矮小,但一样敢于搏命!”
李诚中向周砍刀笑了笑:“咱们现在缺人手,不如让他先帮赵大如何?”其实就算李诚中坚持将钟四郎直接收下当兵,周砍刀也是不会反对的,自从帮他报仇之后,李诚中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很重了。更何况是安排钟四郎去帮助赵大,严格算来,只能是火头军。李诚中在坚持手下钟四郎的同时,等于变相给了周砍刀一个台阶,这个台阶给得很舒服,充分尊重了周砍刀的意见,周砍刀心里很满意。
听说李诚中愿意收自己当兵,钟四郎欢喜异常,至于帮助赵大搞搞后勤什么的,他完全不在乎,能够从军当兵的心愿已经达成,他不敢苛求太多,就算是火头军,那也是兵,一样是可以拿军饷、到了危急关头提刀上阵的正兵。
赵大得了这么一个帮手,自然大为满意,钟四郎也轻车熟路,对后勤事务上手相当的快,他牵引着牛车在前,赵大则舒服的空手跟在了后面。
见钟四郎在卢龙军大败的情况下还愿意从军,而且表现得如此积极踊跃,李诚中忽然有些内疚,他觉得其实就算满足钟四郎的心愿,让他正式提枪拿刀上阵对敌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于是过去轻声安慰了钟四郎两句:“别以为自己个头矮小就不能当个好兵。”
钟四郎一愣,眨巴着眼睛,望向李诚中。
李诚中回头看了看周砍刀,见周砍刀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小声道:“打仗不是光靠身体的,关键还得动脑子。”见钟四郎若有所思,便继续道:“你知道西方有个叫拿破仑的吗?”
钟四郎疑惑的摇摇头。
李诚中一笑:“那家伙个子跟你一边高,他后来成了元帅,统领大军征服了很多国家!”
钟四郎听着,眼神中顿时放出了光彩。
第十五章 北回归线(五)
连拖带拽的将牛车从浅水处拉过河岸,酉都稍事休整,继续北上。此时已经在义昌军的沧州西南地界之上,由此向北三十里,就将进入瀛州。按照张兴重提议,李诚中决定直接向北进入河间,那里是卢龙军在瀛州的一处重镇,到达河间基本上也就意味着安全了。
众人加快步伐,行了大半日,堪堪就要离开沧州地面之时,远远的就见大队骑兵从北方迎头而来,马蹄声震动四野,粗略估算足有上百骑。眼神特别好使的姜苗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乍然变色道:“坏了,是汴军,旗号上写着‘葛’!”
酉都一路上遇到的大队汴军都是步卒,可以远远的绕道躲过去,如现在这般迎面和敌人大队骑兵遭遇的事情从来没有过,这下子真是躲无可躲了。而且听姜苗说是打着“葛”字旗,大伙儿立刻就想到了魏州城下领骑兵突击卢龙军的那员汴军大将,众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难道就要丧生在此地了么?大伙儿苦着脸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逃跑?在平原大地上,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打?人家可是百骑而来,这仗怎么打?投降呢?还是算了吧,想想之前那队汴军杀良冒功的事情,大伙儿都是脖子上一凉。他们可不敢赌汴军会留自己等人一命,要知道一份首级就是一份军功啊!
李诚中心如电转,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可都不太管用,最后只能心底里哀叹,要是自己这边也是骑兵该多好,撒开马蹄就跑,哪里会轻易送命?可如今只有牛车一驾,还有那头比大伙儿还要慢的老牛……
咦?看了看牛车,李诚中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快,周砍刀,你们几个把缴获的汴军衣甲穿上!动作快,剩下的人,赶紧捆起来!赵大,快把捆货物的绳子解下来,把大伙儿绑上!”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立刻就明白了,周砍刀带着本伙的弟兄连忙去牛车上翻检出缴获的汴军衣甲,也顾不得脱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将汴军衣服套在外面,然后手忙脚乱的相互披上皮甲,顶上头盔,挎上腰刀。就这工夫,李诚中和赵大也把大伙儿捆了起来,因为绳索较少,所以只是把双手绑上,李诚中给大伙儿绑了个活扣,绳头露在里面,一旦被汴军识破,也好立刻给自己松绑,抄家伙拼命。
李诚中自己也在周砍刀的帮忙下穿上了汴军衣甲,又让大伙儿调转方向,摆出一副南归的架势,然后叮嘱大伙儿别说话,一切听自己吩咐。
刚刚收拾妥当,汴军大队骑兵就到了,李诚中抢上两步,抱拳行礼。刚行完礼,他就一阵冷汗直冲后背,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得上汴军的规矩,如果这个时代也和后世一般,汴军有汴军的军礼、卢龙军有卢龙军的军礼,那么这一下就很可能露陷。他弯着腰,仔细用余光往上瞟,抱成拳的手掌心里已经满是湿漉漉的汗水了。
然后他听到一句“免,起身说话”,于是微微松了口气,直起身形。
对李诚中说话的骑将很年轻,没怎么看他,反而是打量着李诚中身后被捆着的十来个“俘虏”,微笑道:“不错,都是好兵的材料。”啧啧赞赏了一番,又低头对马前的李诚中道:“你不是某家邢州兵罢?瞧你这衣甲,当是滑州兵?”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李诚中也分不清什么邢州兵、滑州兵,只是巴望着这些人赶紧离开,点了点头道:“是。”他听这骑将说的是北地口音,与自己这边燕赵口音大抵相仿,但出于慎重,还是不敢多说话,就连这个“是”字也回答得含含糊糊。
那年轻骑将又抬头打量着“俘虏”,道:“这些人可愿让给某?一个人五贯,比你回去领赏要高许多了……”
李诚中张大了嘴,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年轻骑将目光又转到了穿着汴军衣甲的周砍刀等人身上,语气中忽然多了分热切:“这些都是你的兵?干脆带着你的兵投入某家罢,你现在是什么阶级?陪戎?只要你答应,来了就当仁勇如何?给你一个都!放心,战场很乱,你家贺司马是不会知晓的……”
没等年轻骑将说完,他身后一个全身披挂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却斥责了起来:“二郎说的甚么胡话!真是混账!哪有挖自家墙角的道理?既然碰上了,快传了军令,咱们就撤!”说罢一抖缰绳,带领骑队越过李诚中等人,向南去了。
李诚中瞟了一眼,见这人依稀就是当日魏州城下领军冲乱卢龙军大阵的汴军将领,心下猛的一搐。
那年轻骑将叹了口气,应道:“知道了,大人,唉……那个……你等快些,速速回魏州吧,途中若是遇上别的行伍,都让大伙儿早些赶回去。河东那帮家伙已经到魏州了,真是抢食的狗啊……”边说边调转马头追上骑队,回过头来还兀自喊道:“记住了啊,到了魏州就去西城大营,报某的名号,某是葛家二郎,正在组建新营头!”
从头至尾李诚中只说了个“是”字,一直是那年轻骑将在卖力吆喝,等到汴军离开,酉都顿时如释重负,大伙儿擦着额头的冷汗,又是后怕又是好笑。李诚中笑嘻嘻的看着张兴重等人道:“没想到你们几个人还挺贵嘛,哈哈!”
大伙儿相互打趣一番,重新上路,汴军衣甲却不敢摘下来了,万一再碰到紧急情况,也好故技重施。真正让酉都上下放心的好消息是汴军的大举南撤,对于河东军的虎口抢食,大伙儿都纷纷叫好,有了河东军的存在,大伙儿至少不用担忧汴军继续攻击卢龙军内地。
有了这次冒充汴军的经验,酉都继续穿戴着汴军衣甲,光明正大的向北进发。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汴军南归的行伍,酉都便立即停下来,装作歇息整束的模样。那些汴军都没有工夫上前凑热闹,有些热心肠的,上来打个招呼送个笑脸,有些干脆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酉都便急匆匆向南而行。
再行十多里,连一个汴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酉都才终于放下心来。由此向北五十里,便是瀛州重镇河间,只要到了那里,就算进入卢龙军控制范围之内。
一路上开始见到了农田,麦子长在田里,迎风翻滚,看起来十分可喜。只是农田之上杳无人迹,看来这一场大战已经波及到了卢龙军腹地,百姓都已逃亡不知去向。
眼见前方有一座庄子,李诚中示意王大郎过去查探。王大郎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后,回到庄口,远远冲着趴伏在田埂边隐蔽的酉都大声呼喝道:“没人,过来吧。”于是酉都进入村庄,找了一座大院子歇息。这座大院子内外三进,显见是大户人家的宅院,李诚中略微看了看,便让酉都弟兄们到最后一进院中的高楼上歇脚。
楼高三层,是庄中最高的建筑,登上顶层后,可一览整个村庄无遗。楼内立有许多书架,只架子上空无一物,早被主人搬空了。李诚中临床凭眺,见庄子里寂静无人,不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吩咐大伙儿就在阁楼上吃些面饼和肉干,准备歇息一个时辰,避过晌午的热头后再出发。
当然,李诚中按照穿越前得自部队的规矩,安排了人在窗边值守。在这个高度放上哨位,安全性大大增加,所以弟兄们都放下心来美美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诚中正迷迷糊糊间,就被值守的赵大和钟四郎推醒。两人拽着李诚中就来到向北的窗口处,指着外面紧张的道:“伙头,外面来了兵。”
李诚中凝目望过去,村庄外的田埂间乱哄哄涌过来一群兵卒,为首几人骑着马,后面有人扛着旗,旗子斜着拖在地上,也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字号。这群兵约摸二、三百人,涌进庄子后便散开,四处踹开各家的门房,然后又空着手出来,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随后那几个骑将带着几十人直接向酉都所在的大院过来了,其余的兵则分散在各处,有些进到农户的屋中,有些则就地依靠在墙根边坐下来。
那几个骑将下了马,直接进到大院里,所幸没有往后院过来,只在第一进院中休息,不多时,前院便升起了炊烟。
这番动静闹得很大,不用李诚中发话,酉都弟兄们早已醒转过来,纷纷趴在窗口边偷偷往下张望。李诚中见那些兵没有往后院来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将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叫了过来,埋头商议。
这些是哪里的兵?这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李诚中把问题提出来,看了看三人,周砍刀和姜苗都说不上来,只张兴重皱眉叨咕了两句:“衣甲凌乱,不似汴军,就不知道是咱么自己人还是成德军。”这个问题很关键,分清敌我才能知道下一步的行止,如果是自己人,什么都不用说,直接下楼会合便可,如果是成德军……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
这些兵要在此地逗留多久?这是第二个问题。若是顷刻便走,那么大伙儿只需在高楼上等待即可;若是要在这庄中过夜,那么大伙儿就危险了,因为这座高楼是整个庄子里最高的建筑,出于常识,他们必定是要派人上楼布哨的,到时候儿大伙儿还能往哪里躲?
考虑片刻,见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三人都望着自己,李诚中只好一咬牙,将王大郎唤过来:“你去下面看看,最好能隔墙偷听一番,摸摸这些人的底细。”这种打听八卦的事情属于王大郎的最爱,他既害怕又兴奋,得令后就悄然下楼去了。
第十六章 北回归线(六)
李诚中等人又趴到窗口边往下看,就见王大郎的身影出了后院门,来到中院,隔着墙根蹲了一会儿,然后干脆就踩着一处栏杆翻上了院墙,探着头往里看。见这小子如此大胆,李诚中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王大郎趴在院墙上良久没有动静,李诚中不停的在心里呼喊着让他赶紧下来。等了好一会儿,见王大郎悄然落地,又快速跑了回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王大郎一回来,就眉飞色舞道:“伙头,好消息,这些兵是成德军的,他们在河间吃了败仗,这是在往南逃呢!”
“咱们胜了?”
“真的?”
“太好了!我就说嘛,成德军的狗贼若是正面交战怎么可能是咱们的对手!”
“咱们在河间打胜了的是哪支军马?”
……
一听这个消息,大伙儿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气氛立时显得热络了许多。
王大郎喝了口水,将偷听来的消息说了一番。原来成德军追杀卢龙军至河间后,在河间城下猛攻三日,却被卢龙守军击败,大军当场崩散,这一拨成德军慌不择路向南逃窜,准备稍事休息后立刻离开。听说后面还有卢龙军在追击,至于卢龙军追到了什么地方,却不得而知,只是看成德军败兵慌慌张张的样子,估计离此不远。关于河间城下究竟是哪支军马打败了成德军,王大郎也只是听败兵偶尔谈到一个“姓刘的”,还有什么“义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