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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乱象之中,李诚中瞥见姜苗的身影从自己旁边跑过,便一把将姜苗扑到在地,抓住姜苗的衣襟实际抖了抖,姜苗这才冷静下来,却脸色苍白的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李诚中大喊着把姜苗拽了起来,让他跟着自己,四下寻找长枪。他依稀记得以前曾经看过的某部美国大片,片中的苏格兰义军曾经用长矛克制住了英格兰骑兵的攻击。虽然情形不同,但至少使用长柄的兵器能够让骑兵的马刀离自己远一些。
满地的刀盾剑弓中,赫然有几杆木枪横在当场,李诚中拉着姜苗过去拣了起来,将其中一杆塞到姜苗手中。就这当口,李诚中看到王大郎从自己身边冲过,方向则是城墙处,他连忙拽住王大郎。王大郎张着大嘴,眼神中一片惊恐,已经慌得辨不清方向了,被李诚中制止住后,带着哭腔道:“完了,全完了,队官死了,被砍了脑袋!”
骑兵对毫无防备的步卒若是进行冲击,那种居高临下的赫然声威所带来的震撼和惊惧是极为恐怖的,健卒营就是在这种冲击下瞬间崩溃了,崩溃的不仅是军阵,更是胆魄和军心。如果不是李诚中受过三年部队的正规军事训练,看过无数次古装战争大片,此刻不一定就能比姜苗和王大郎稍显镇定。
混乱中伙夫赵大看到了聚集在一起的李诚中三人,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接过李诚中递来的木枪,四个人肩并肩在乱军中往外闯。这时中军本阵也被冲散了,无数卢龙军士卒在城下乱撞,然后被汴军骑兵赶来赶去。
眼见骑兵大队又掉头冲了过来,赵大转身想跑,被李诚中喝止,四人挤成一排,让过骑兵大队的前行方向,持枪对着从面前如飞奔过的数百骑兵。转身用后背面对追击的骑兵是十分愚蠢的,这个粗浅的道理李诚中怎么会不懂?骑兵中无数双眼睛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四人,和四人对视在一处,却毫不停留,继续向前。
这一刻,李诚中感觉时光流逝的特别慢,他和一双双汴军骑兵的眼神交碰,从中看到了木然、冰冷、惊诧、疑惑等等各种情绪,然后这一幕突然加快,他看到了骑兵大队最后一骑的马蹄碰到一具卢龙军士卒的尸身,停滞了一下……李诚中大喝一声:“杀!”挺枪便向那骑兵的腰身刺去,身旁的姜苗、王大郎和赵大三人听见李诚中的喝声,也跟着送出了手中的木枪。
那骑兵瞬间就被四杆木枪捅下了马背,一条腿却仍旧吊在了马镫上,被奔马拖走,身上还带着姜苗来不及收回的木枪。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骑兵就这样死了?巨大的反差让姜苗等三人还有些接受不了,傻乎乎的看向了李诚中。李诚中却没时间解释,有关于从侧面攻击敌人要害的效果、有关于骑兵面对结阵的步卒并无优势等等这些战术理论,他自己也只是限于知道和了解的层面,并没有深入研究过,说起来既啰嗦,让人在短时间内就能明白也基本不可能。
但至少,这一次成功击杀落单骑兵的经历让姜苗等三个人多少都恢复了些信心,他们紧跟在李诚中身边,向战场外的卢龙军大营跑去。有组织的离开叫做撤退,无组织的逃离叫做溃败,撤退和溃败的区别就是前者可能活命,后者可能送命。所以,李诚中等四人在汴军步卒赶到城下之时成功的离开了战场,并安全回到了卢龙军大营。一路上,还将十多个相熟的酉都弟兄收拢起来。其中有几个被围在汴军骑兵中厮杀的,也被李诚中带人挺枪冲了一番,解救出来。
第十一章 北回归线(一)
汴军大将葛从周的骑兵突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极佳效果,不仅将城下聚集的卢龙军本阵冲垮,还令攻入城头的卢龙衙内军陷入困境。等到贺德伦率汴军步卒赶到时,衙内军军心大乱,转眼溃散,城头城下死伤狼藉。领军登城的衙内军左厢指挥使王邻朗在撤下土城时被葛从周生擒,面对葛从周的劝降,王邻朗破口大骂,被当场枭首。
由于霸都骑主力随少帅刘守文南下内黄拒敌,手中无兵的霸都骑骑将薛突厥带领留守大营的五十骑冲击汴军骑兵,为大帅刘仁恭的安全撤离赢得了时间,战至最后一人时,这位草原游牧民族后裔奋勇不屈,在围着自己的数十骑汴军骑兵面前挥刀自尽。
汴军骑兵突袭的时候,健卒五营指挥使周知裕正在中军本阵向大帅刘仁恭请战,他见东城上守军重兵布防,打算【创建和谐家园】攻击北门。大军溃散之时,他奋力杀出重围,沿路尽力收拢士卒,却只得了两千多人。南征之初的一万健卒如今大半战死,这位中年将领泪流满面,长久伫立在大营门前,扶着木门不愿回去。
此战中健卒五营首当其冲,损失最重,其次为攻上城头的衙内军精锐,其余各军的损失大多发生在军阵溃乱时的自相践踏中。待回到大营后仔细清点,共计折了七千余人。
汴军奇袭取得重大战果,但因为兵力缺乏,最终还是没有攻击卢龙军大营,只是将土城拆毁后,便在魏博军衙内都指挥使皇甫峻的出城亲迎下耀武扬威的回归魏州城内。这也让无力再战的卢龙军上下松了一口气。
李诚中回到营帐后倒头就睡,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实在让他感到疲倦不已。正在熟睡之时,忽然被人摇醒,一看却是王大郎。只见王大郎惊慌失措的道:“李郎醒来,大军败了!大军败了!”
李诚中猛的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翻身坐起,抓住王大郎的胳膊问道:“什么败了?说清楚点!”一旁姜苗也惊醒了,望着王大郎说不出话来。
王大郎语声中带着哽咽:“少帅败了……逃回来的没多少人……全军尽没啊,尽没啊……”
李诚中掀开营帐出来,健卒营内依旧寂静无声,只有箭楼上守夜的军卒身影在不时晃动。他又回到营帐内,问道:“消息可靠?”
王大郎点头道:“我睡不着,就溜出去找同村的丁三叔想打听些情势,到了中军大营外,就见他们正在收拾行装,我心里就慌了,问了值守的弟兄,那弟兄和我相熟,让我赶紧预作准备,说是少帅刚刚逃回来,身边只带着几个人……”
李诚中又问:“中军要走?咱们这边怎么没动静?”
王大郎道:“回来路上碰到周指挥使了,他奔中军大营的方向去了。”
姜苗惊慌的颤抖着舌头问:“周……周指挥使要丢下咱们?”
王大郎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所以赶紧来找你们。李郎给出个主意,要是周指挥使真的撇下咱们,可……可如何才好?”
李诚中想起白日里周知裕扶住营门等待弟兄们回归时大哭的样子,摇了摇头:“周指挥使不会丢下弟兄们的……或许是去中军【创建和谐家园】罢……先莫惊慌,等等消息再说。”
三人在帐内坐不住了,又出了营帐,遥望中军大营的方向。隔了一会儿,李诚中便对姜苗和王大郎道:“你们分头去把弟兄们叫起来,收拾好到我的营帐内【创建和谐家园】,只带兵刃细软,小点声不要闹出大动静来。”军营中没有军令就擅自收拾行装,这是杀头的大罪,李诚中本来也不欲行此违令之事,但事情紧急,若是周知裕真的撇下弟兄们不管,大伙儿便都要死在这里。能够早一些做好撤离的准备,便多一分保命的希望,事到如今,李诚中也只好抛开军令不顾了。
姜苗和王大郎都知道这么做的严重后果,小心翼翼的到周围营帐轻声唤醒了大伙儿,悄悄的集中到李诚中的营帐内。连上李诚中等人,酉都还剩二十三个弟兄,现在没有都头、队官,连同李诚中原来的老伙长在内的多名军官都死在乱军中,在这种慌乱的时刻,底层的军卒都习惯性的要寻找主心骨。这些人大半都是白天跟随李诚中逃回来的,对李诚中也算服气,兼且李诚中和姜苗两个又是伙长,算是目下酉都军阶最高的军官之一了,所以他们怎么说,大伙儿便都怎么做。
李诚中深深知道,在这个逃命的时刻,做好组织工作的重要性远超一切,所以干脆擅作主张,把酉都散乱的各伙儿编配重新调正了一番。在这二十三人中,除了李诚中和姜苗外,还有张兴重和周砍刀两个伙长,这两人都是卢龙军老兵,但出身却有天壤之别。张兴重是卢龙军将世家,只不过是旁系子弟,所以一直在大头兵中厮混,只是在健卒营立营时才调过来升了个伙长。周砍刀是个孤儿,打小便没有名字,被人一直称呼“周大”,长大后在武邑县学徒做了屠夫,因为力大,用刀功夫也好,往往一刀就能连筋带骨砍下一段肉,所以又被人叫成“周砍刀”,他很喜欢这个叫法,便干脆以此为名了。
按理说这两个伙长的资历远比李诚中来得深,但张兴重一身本事长久以来得不到重用,早已有了很浓的自卑心理,平素在军营里话就不多,此刻也只是默默无语,一切都听李诚中的安排;周砍刀倒是自负有几分力气,刀法也好,心气比较高,但白天刚被李诚中在乱军中救了命,在李诚中面前便自感矮了一头,暂时唯有听命行事的份。
李诚中将酉都重新做了编排,让姜苗、张兴重和周砍刀各领六人,自己不领兵,只是让王大郎跟随在自己身边。这么一番安排大大出乎几人的预料。手下带不带兵,事关军权问题,虽然只是几个兵,但那也是军权!张兴重诧异的看了李诚中一眼,没有多说话,周砍刀则干脆放下了心来,反而为之前担忧李诚中要压过自己的心思有些惭愧。自从贝州一战后,姜苗就越来越对李诚中言听计从,颇有一种“凡是李诚中说的都是一贯正确的,凡是李城中做的都是要坚决拥护的”感觉,此刻自然更不会反对。
这个时候李诚中其实耍了个滑头,虽说没有领兵,但实际上却等同于把他自己安排在了凌驾于三个伙长的位置上。大伙儿一块儿行动,他又是这番调整的安排者,手下虽然只有王大郎一个兵,但那三个伙长遇到事情会不来和自己商量吗?更何况还有姜苗这个“嫡系”全力支持自己!
做好安排,李诚中又吩咐赵大去将干粮取来,一一打包分给众人。这个“吩咐”是必要的,是对大伙儿有利的,所以也是很正常的,赵大本人很自然的就听从了吩咐,赵大的伙长张兴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个细节相当关键,习惯的力量非常可怕,当大家习惯了听从李诚中的吩咐后,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众人【创建和谐家园】在营帐内,李诚中再次“吩咐”王大郎用刀子将牛皮营帐割出一条条细细的皮带,然后要求大家绑在鞋上扎紧,顺势又将小腿绑了。大伙儿将信将疑的按照李诚中所教的方法扎了个简陋的绑腿,感觉很是有些怪异。
周砍刀绑好后原地跳了跳,皱眉道:“李郎,有些紧,不是很舒服。”
王大郎道:“伙头,这么绑了作甚?”王大郎对李诚中的称呼由“李郎”改为“伙头”,显示出李诚中的权威初步得到彰显。
李诚中笑着解释了一番,告诉大伙儿这么绑虽然感觉绷得有些难受,但跑起来更加利索。他没有过多的解释扎绑腿可以保证腿脚在长途奔行中的各项好处,只是用了最容易理解的“利索”两个字。这么一说,大伙儿纷纷点头,确实,谁都感觉脚脖子上力道增加了些。
就在大伙儿焦急等待之中,只听营外马蹄响起,李诚中让王大郎出去探察,才知道是周知裕回来了!大伙儿这才放下心来。又过了片刻,便有人到各帐传令,让大伙儿马上拔营起寨。健卒营中立刻喧闹起来。
酉都早已做好准备,第一个赶到周知裕的中军大帐外等候,没有多久,只剩两千来人的健卒五营纷纷集中过来。但因为事起仓促,大伙儿听说要拔营撤退,都有些慌乱,许多人根本没有收拾,随手抄起兵刃就赶了过来,连衣裳都没有结束好,一片乱哄哄的样子。
周知裕也顾不得许多,见大致差不多了,便立刻吩咐整队出发,出营向北而行,追赶中军。民夫营已经在中军的保护下先期出发了,那里自有粮草辎重,所以周知裕连一应军缁器具都不要了。
大军在黑暗中饶过城墙,默默向北,大部分弟兄都患有夜盲症,只能磕磕碰碰的在可以夜视的弟兄们拉扯下一路前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就见魏州方向燃起冲天大火,火光映红了半片天,却是殿后的弟兄放火焚烧来不及搬走的辎重。大伙儿心里更加慌乱,脚步加快了许多。
又过了一会儿,忽听身后一片呐喊厮杀声响起,声音迅速向北蔓延而来。但凡头脑稍微明白点的人都明白,这是追兵到了!队伍哗然间顷刻崩散,大伙儿再也顾不得队形,忙乱着就开始向前狂奔。
第十二章 北回归线(二)
是年五月,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率军南下内黄阻击汴军,不慎中伏,大将单可及被阵斩于青草坡。汴军李思安、张存敬、袁象先等率军掩杀,刘守文只以身免,逃回魏州城下。当夜,在攻城中遭受重挫的卢龙军拔营撤兵,却不防城内皇甫峻、葛从周、贺德伦领军出击。殿后的卢龙军焚烧大营意欲阻敌,却被随后赶至的李思安等杀到。于是卢龙军诸军尽溃。
得益于之前在李诚中军帐内的撤退安排,组织完备的健卒前营酉都在溃逃中保持了完整的建制。途中多次遭遇追击的小股骑兵和步卒,酉都均没有如同其他卢龙军一般疯狂逃窜,而是转过身来停下脚步,前排长枪、后排弓箭严阵以待。对于这种组织完整的部队,追军是没有兴趣上前厮杀的,更多的首级就在前方,何必在这里搏命?
而对于大队追兵,酉都很远就能看到,躲藏起来或者改变方向逃跑都要从容得多。因此,一路上酉都竟然奇迹般的没有折损一人。这种有序的行进式撤退在保证了相对安全的同时,也丧失了速度,除了因为身负粮食和兵器之外,速度上的丧失还有被李诚中刻意压制下来的原因。
周砍刀是第一个提出异议的,他的理由很简单,这么个走法,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回到幽州,这一路上都是追兵,许多已经远远超过了酉都,等到那些追兵退回来的时候,双方还将再次遭遇。这一观点得到了不少酉都士卒的支持,他们急于回家的心思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迫切。
张兴重在这一点上坚决支持李诚中,他在深思熟虑后把李诚中这么做的原因按照自己的理解表达出来。每天四十里的行进速度是合适的,这样可以在遭遇敌军的时候有体力投入战斗,对于追兵来说,有组织、且有能力战斗的敌人是不会去攻击的,除了“穷寇勿追”这个军事常识之外,任何得胜的军队都不愿意再在大胜之后作无谓的牺牲,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首级可以领取军功。这一点已经在这两日的遭遇中得到了充分证明。
既然张兴重意识到了自己的意图,并且宣之于口,李诚中也不愿再废口舌。在张兴重和姜苗的支持下,酉都继续按照每天四十里的速度向北行进,周砍刀和那几个嫌慢的弟兄也只好跟着这么走,他们可没有胆子脱离酉都自行逃跑,散兵溃勇在河北大地上单独逃跑的下场是可怕的,这已经从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三三两两的无头尸首上得到了应证。
李诚中还要求所有人尽量节省口粮。出发之际,每人包裹里准备的口粮只够三日食用,也就是说,至少还缺十二天的粮食。好在这个时代的河北大地上草场茂密、树林成群,环境极好,所以野生动物也比较多。一路上酉都尽量以打猎为主,猎取野兔、豚鼠、野羊之类食用,尽量将粮食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酉都经常可以看到地上倒下的卢龙军尸身,首级早已被割下,就这么趴伏在旷野之中,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有野兽过来,将尸体上的肉叼走,最终将化作累累白骨。想起这些尸首之前还是活生生的卢龙军弟兄,还在一处战场上并肩战斗,大伙儿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
远离了魏州战场后,酉都这几日里暂时安全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碰到追兵,但这种安全注定是暂时的,追兵都已经超过了酉都,也许不久之后返回的路上便会狭路相逢。所以大伙儿提高了警惕,不敢过多暴露在旷野之上,沿着有树林的地方行进着。
但就算如此,酉都仍然碰到了第一队回撤的汴军追兵。当时目力较好的姜苗看到东北方有一片小树林,日头已是晌午,于是李诚中决定带领大伙儿到林子中稍事休息,避避正当头顶的烈日。这个决定很正常,三个伙长都没有任何异议。于是酉都很快进入林中。
在这里,他们迎头撞上了正在林中歇息的一小队汴军步卒。两边突然遭遇,都是惊诧莫名,一阵呼喝之后,剑拔弩张的对峙起来。酉都人多,数量是汴军的两倍有余,汴军只有十人,看上去正好是一伙儿编制的样子,领头的汴军军官便不敢抢先动手。
汴军虽然人少,但装备着实精良,人人都套着皮甲,头上顶着铁盔,除了刀剑齐备外,还有两张弩!相比起来,酉都看上去实在有些寒碜。尤其是看着这两张弩,李诚中心下猛的一紧,便也不敢造次。
双方对峙良久,每个人汗珠子都顺着额头往下淌,都在互相打量着,谁也不敢率先发动,甚至都不敢擦一下汗。汴军身后有一辆不知哪里弄来的牛车,车上满是头颅,看的李诚中眼皮直跳,头皮发麻。他知道这肯定是对方的战利品,车上必定都是卢龙军弟兄们的首级,心下不禁有些悲愤。看着那车头颅,他很想扑上去干掉这帮【创建和谐家园】的,但……他身后还有二十二个酉都的弟兄,他之前曾经大声的向大伙儿保证过,他要把大伙儿安全的带回家去。
汴军的军官忽然道:“对面的弟兄,咱们两不相争如何?你们向北,我们向南,只当没有看见。”
李诚中看了看那车,又想了想身后的酉都弟兄,终于还是忍住,点了点头。双方慢慢后退,等李诚中率队出了林子,汴军那边也赶起牛车穿过树林,向南而去。
脱离危险,李诚中大大松了口气,他正想加快酉都的行进速度,却忽然听见身后“啪啪啪”的脆响。回过头来,只见周砍刀正在使劲煽自己的耳光,双颊上红了一片。大伙儿都诧异的看着,只有周砍头的一个同乡周小郎拽着他的手臂不停制止,但周小郎眼眶也已经红了。
周砍刀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某就是个懦夫……某就是个怕死的懦夫!某应该冲上去的……”
周小郎也在一旁垂泪。
李诚中问了半天,周砍刀都只是大哭没有回答,只那周小郎哭着解释了原委。由此再向北三十里就是武邑城外的周各庄,也就是周砍刀和周小郎的家了。适才汴军身后牛车上拉着的并非卢龙军弟兄的首级,而是周各庄村民的人头!其中有几具赫然便是二人的相熟。汴军是在杀良冒功!
周砍刀蹲在地上大哭着,反复抽着自己嘴巴子:“某自负武勇,却是个懦夫!没胆子上去拼命……该死的贼汴军啊,快六十的老人家都不放过……三叔伯啊……你从小眷顾某,某却不敢为你报仇啊!”
周小郎也哭道:“还有小幺子……”
周砍刀一愣:“还有小幺?”
周小郎满脸泪水,点点头:“大郎,我看见小幺了,在里边……”
周砍刀又放声嚎了起来:“小幺子……某对不起你啊……”
二人这般放声痛哭,酉都弟兄们都沉默起来,李诚中想着那一车的人头,心头压抑难言。
哭着哭着,周砍刀赫然站起,转身就向来路奔去,周小郎也紧随其后。李诚中忙让人把两人架回来。周砍刀果然好大力气,张兴重等三个弟兄上去才把他摁倒在地。周砍刀挣扎着,兀自大叫:“放开某!放开某!某要回去报仇!姓李的,让他们放开某!天杀的张兴重,快松手!”
李诚中并非那种为了兄弟宁愿插自己两刀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有点自私。他跟随大军冲入贝州、在全军撤退之前违令【创建和谐家园】酉都等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可他又不是那种自私到损人不利己程度的小人,相反,他的性格中包含着很浓重的热血因子。他会因为身处壮观的卢龙军行伍中而心潮澎湃,在贝州危机的时刻拼死奋战,为了大帅刘仁恭的几句话欢呼鼓舞,为魏州城下无数死去的弟兄悲哀伤痛。
而此刻,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周砍刀和周小郎,想着那一车人头,他的热血再次涌上心头。他环顾了一圈酉都的每一个弟兄,然后示意放开二人,深吸了口气道:“我想回去……有没有人跟我来?想来的跟上,不想去的留在原地等候。”说罢,转身就往来路上折返。
姜苗一言不发,紧跟在李诚中身后,王大郎打了个呼哨,也大步跟了上去。周砍刀和周小郎愣了愣,连忙起身,边擦眼泪边追李诚中。张兴重沉默的站在原地,望着李诚中等人渐行渐远。
酉都二十三个人,有十六个跟在李诚中身后。王大郎路上呸了张兴重几声:“姓张的就是个懦夫!”却被李诚中喝止:“也不要埋怨他们,命都是自己的,谁都想活着回去。”他不怪张兴重,相反对此却很理解。说实话,卢龙军的弟兄们已经被汴军打破了胆子,让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回去拼杀,而且是为了已死的不相干之人拼杀,确实有些勉强。就连跟在自己身后这些人中,也有很多犹豫的,他们属于姜苗和周砍刀的伙,仅仅是因为服从上级军官的惯性使然,才勉强跟了过来。
一行人回到小树林里,就开始循着车辙印子往南追了下去。王大郎是猎户出身,追踪的本事十分在行,一路上没有跟丢过,很快就看到了地平线上赶着牛车慢慢悠悠行进的汴军背影。
李诚中回头看了看,见周砍刀红着眼睛就要往前冲,连忙把他拉住,周砍刀瞪着李诚中,李诚中却没搭理他,忽然向大伙儿沉声道:“你们中可能还有人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厮杀,要不要为了周大的乡里报仇而去搏命。所以我想说两句,如果换个身份去看,要是你们的亲人被杀了,你会怎么想?”
顿了顿,见大伙儿都在琢磨自己的话,李诚中又道:“周大是冀州人,姜苗是瀛州人、我是幽州人,王大郎是深州人……总而言之,都是咱们燕赵人!今日周大的乡里被杀了,我很愤怒,很生气。我在想,到了明天,是不是就该轮到瀛州人、幽州人、深州人被杀?咱们是卢龙军,咱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片土地就是咱们的根!咱们不去守护他们,还有谁能守护他们?如果我们不去报仇,不去让汴军付出血的代价,明天垒在牛车里的头颅,也许就是姜苗的乡里、就是王大郎的乡里、就是咱们所有人的乡里!”
说完,李诚中长出了口气,见大伙儿情绪有些激动了,便道:“我的话就是这些,现在还有个机会,一会儿厮杀的时候,不想去的就留在这里。”
周砍刀眼眶红红的,哽咽的看着李诚中:“李郎……”
李诚中微笑着止住他,转头就走,身后十五个人也立刻跟了上来,一个也没有落下。
第十三章 北回归线(三)
一路上,李诚中带人始终辍在汴军身后一里到两里外,周砍刀几次红着眼睛想要往上冲,都被李诚中喝止住了。汴军显然加强了戒备,路上曾有两次下手的好时机,都因为汴军的警惕而最终放弃了。一次是汴军进入小树林中,但却安排了两名弩手在树林外放哨;一次是经过一条河边,汴军停下洗漱,却有几名兵卒在河边看护。
李诚中也有些焦躁,他估了估方向,干脆沿着汴军南下的路线绕道向前,经过一片小树林时,让大伙儿钻了进去,提前埋伏。
此刻已然黄昏,日头斜斜西沉,众人在林中等候着,王大郎有些嘀咕了,他问道:“伙头,汴军会进来么?他们不会绕过去吧?”
李诚中沉声道:“应该不会,看这天色,当是歇宿的时候了,这片林子比较适合扎营。不过也不好说……看运道吧。”
大伙听了也不再言语,只是紧张的盯着林子外面。
过了一会儿,林子外面果然出现了汴军的身影,赶着牛车懒洋洋的往这边走。离得近了,牛车停下来,那两个弩手持弩就向林子里过来。李诚中示意大伙儿藏好,众人心中都是一紧,靠在树后的缩了缩身子,躲在灌木后的矮了矮身形,骑在树上的也小心的把吊在半空的腿收了回去。
那两名弩手小心翼翼的进来,略略查看了一番,便要退回去招呼同伴。李诚中藏在树丫上,正好就在两名弩手往回退的地方,眼见弩手就在自己脚下经过,一咬牙,大喝一声:“动手!”便从树上扑了下来。
本来按照之前的计划,李诚中打算等汴军进入树林后四面杀出的。在计划中,这两名弩手是对酉都威胁最大的敌人,是关键要剪除的重点,他特意安排周砍刀、周小郎、王大郎和另一个弟兄薛肥专门照看这二人。但此刻情况出了变化,汴军军官居然安排两名远程攻击的弩手进林查探,他不知道汴军军官出于什么考虑作出这样的安排,但如此天赐良机他怎么可能放过?于是临时变更了计划,发出命令,自己首先跃了下来。
两名汴军弩手靠得很紧,猛然听见树上发出喝声,不禁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扭头往上看去,就见一个黑影顷刻间压了下来。
李诚中扑下去的效果出奇的好,直接便将两名汴军弩手扑倒在地,紧跟着冲过来的周砍刀和周小郎也扑上来按住两名汴军弩手的手脚,王大郎和薛肥则挺枪就往空隙中扎了下去。只听几声惨呼,两名弩手顿时了账!
李诚中捡起弩手遗落在地上的两具【创建和谐家园】,见上面还扣着两支短弩箭,随时可以射击,便转身将【创建和谐家园】交给赶过来的两名善射的弟兄,然后招呼大伙儿往林子外冲了出去。
根本没等李诚中招呼,周砍刀和周小郎早已当先冲出林外,朝着那伙儿汴军杀了过去。
林外的汴军早听到林中传来的惨呼声,都乱纷纷的拔出了刀剑,领头的军官大声问了几句,没等听到林中同伴的回应,就见一群人从林中杀了过来,天色昏暗中也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汴军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军,若是换做别的行伍,在这种情况下早就转身逃命了。可这几个汴军却没逃,靠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半弧形的阵面准备应敌。
眼见周砍刀和周小郎两人傻乎乎的就要往上撞,李诚中大急,忙吩咐持弩的两名弟兄发弩攻击。这两人是关外游侠儿出身,尤善弓箭,准头着实了得,又是持弩发射,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怎会失手。只见两枚弩箭疾射而出,准确的射翻了两名汴军。弩箭发射完后,两人将射空的弩具扔在地上,从背后摘下弓来,又搭上了羽箭。
汴军一见这边有远射的好手,军心终于丧了,领头的军官大叫一声,当先就向后跑,剩下五个也跟着转身逃跑。眼见着又是几箭射了过去,射翻了两个,剩下的四个汴军已然跑出了弓箭射程之外。
李诚中忙招呼大伙儿追击,周砍刀提着腰刀怒吼着,当先追了过去。他是追在最前面的,但汴军抛下了刀剑,身上负重便轻了很多,跑起来也就快了不少。双方的差距逐渐拉大,眼见就追不上了,恨的周砍刀狂怒,口中“【创建和谐家园】!贼汴军!”不停的呼喝,却只能无奈的看着汴军逐渐跑远。
就在李诚中以为追不上了,刚要呼叫周砍刀回来的时候,对面忽然冲过来七八个人,迎面堵住了汴军逃跑的路线,挥刀就砍、挺枪就刺。汴军连忙散开,绕着圈的跑。这时候李诚中带人也追了上来,前后一夹,便将几名汴军包住,刀枪并举,顿时化为肉泥。领头的汴军军官还大声求饶,周砍刀根本不听,在他身上砍了十数刀才罢手。
对面来的不是旁人,却是张兴重他们那伙儿的弟兄。两边会合上,都气喘吁吁的相互对视着,然后猛然间一阵大笑。这番大胜,让众人一路败逃的沮丧心情都去之一空,大伙儿都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王大郎一改之前的怨气,指着张兴重笑骂:“好小子,这时候赶过来捡便宜!功劳减半!”
周砍刀则过去一个熊抱,将张兴重紧紧搂住,什么话也没说。
张兴重拍了拍周砍刀的肩膀,道:“周大,你要勒死某么?快撒手!”他从周砍刀的怀里挣脱出来,冲李诚中点点头,张嘴想要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