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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头哽动,嗓子发干,似乎当时情景就在眼前,身子竟然微微抖颤,难以为继。
女人静静地瞧着他,眼神中情绪复杂。
第八章 良心
廖孤石努力咽下一点唾液,嘶哑的声线得到了缓和:“当时,别处的人也都各持火把灯笼,往这院围聚,那【创建和谐家园】剩下最后一口气,勉力对我说话,说我确不是我爹的儿子,但我不可以杀舅舅,当时她声音已经很微弱,可是这两句话在我听来,却像要把耳朵都炸开!她胸腔的血涌上来,嘴里含糊不清,不住叨念‘你快走,快走……’放开了手。我气急之下,手中软剑一甩,她的人头,竟然就此滚落在地。”
女人呆了一呆,道:“是误杀?”
“不……之前那透心一剑,我便没留任何余地。我记得,那一剑自她前心口进,后肩胛出,刺了个对穿,当时我没想到那一剑会那么快,而她的身子,竟然薄得像纸。那胸膛里面也仿佛早就没有了心,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咬紧牙关垂下头去,双手在膝头揪起一团衣皱。
“错的明明是他们,可是偏偏我心里却内疚得要死!我恨这种血脉相通的感觉,恨她的虚伪!她的端庄娴淑、知书达礼,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结果到了最后,却没想到,连我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自己。原来我只是两个畜生【创建和谐家园】生下的孽种而已。呵呵,可笑吗?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啪!”
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廖孤石脸上,把他打得呆呆愣住。
“去你爹的!”
女人身子后仰,抬腿一脚把他踹下床去,骂道:“老娘见你知疼知热,以为是个好样的男人,没想到也是个缺德的废物!你娘临死还要你快跑,那是怕别人把你砍死!你除了捅她那一剑,还为她干过什么?他们俩再怎么胡来还算是因情而乱,你却根本连点感情也没有!”
一道水蓝光芒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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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非但不怕,反而笑出声来,甩被趿着一只鞋下蹋,叉腰斜睨了他道:“哎哟,这是传说中的剑吧?啧啧啧,杀人的家伙儿,老娘真是头一回见呢!怎么着,想动家伙是不是?老娘好端端睡着大觉,你蹦进来对人家又搂又抱的,把心里一盆脏水全泼到老娘身上,痛快完了又要杀人灭口是不是?来呀!有本事就动手!你既然敢杀你娘,又何必在乎多杀一个【创建和谐家园】!”
她两腿颀长,站在地上竟比廖孤石高出一头还多,加之语声泼浪,瞪大眼睛挺胸抬颌,一副凭君宰割的架势,气势十足。廖孤石被逼得连退两步碰到桌沿,撞得杯碗哗响。他忙急急刹住,一个转身到了桌后。女人冷笑着抄起酒壶,往嘴里大灌几口,扬手以壶口指他:“怎么,不敢动手吗?哈,我想起来了,你既然是他们所生,那就和你表妹成了亲兄妹,你们多半原来就有暧昧,私订了终身,你那表妹追你,必是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而你虽然知道却又不敢说出来,无法面对她,只好四处逃避。唉,你这个人,真是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廖孤石须得仰面瞧她,大感窘迫,强自撑起脸道:“你又能好到哪去!动不动就把自己是【创建和谐家园】挂在嘴边,根本就是自甘堕落!”那女人斜眼抱臂,颠着腿儿不住冷笑:“老娘靠着白花花的身子,去挣那白花花的银两,当【创建和谐家园】又没去立贞洁牌坊,活得堂堂正正,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难道一边当着【创建和谐家园】,一边又标榜自己如何纯情,在你眼里才正常?”
廖孤石脸上肌肉跳了几跳,血色渐退,冷冷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会对你说那些?”
他的眼神变得残酷无比,一字字道:“因为,你不过是个【创建和谐家园】!”
他收剑转身向外便走。
那种毫无留恋的冷,令女子感觉到,自己仿佛就是那个被弃下的、陈旧腐烂的树洞。
“站住!”
她抬起一条白腿来踏在凳上,眼中发狠:“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廖孤石咬着下唇:“对,我怎能忘了你的生计。”从怀中掏出串铜钱向后一抛,女人张手接住,又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二百钱?你当老娘是什么?”廖孤石道:“一百八十钱,我只有这么多,你也就值这么多。”女人嗤儿地一笑:“值多少也是你能定的?老娘是京中第一花魁,身价百万,莫说是弹琴陪酒,就是瞧上一眼起码也要一百两银子才行!”廖孤石气得手颤:“你当自己是谁?一百两银子够十户人家吃一年了,你想讹我?”
女人一对媚眼东摇西甩,悠然道:“我想要钱,有的是达官显贵大把地送上门来,用得着讹你?不过老娘虽然做的是下流生意,揣的却是上流人品,做事向来讲究。你亲了我,抱了我,我也亲过你抱过你,大家你情我愿,两相抵过,可是这一百两见面钱却是少不了的,现银现结,概不赊账,你要走就掏钱吧,要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廖孤石哼了一声:“我若想走,只怕你叫多少人来,也拦不住!”
“啊哟,这种话你也真好意思说得出口。”
女人大笑踢开小凳,绕到他正面翻着白眼,假模假式地上下打量:“哎哟哟,天下练武的人老娘见得多了,功夫好坏不说,至少人家还有一身骨气,不枉为生做了带把儿的男儿!难道你练武,就是准备用它来欺负弱小,对付女人,拒付嫖资的吗?也不怕辱没了武功二字?”
几句话说得廖孤石双拳攥紧,却再难向前迈出半步。
“且!”女人大是得意,趿拉着那一只鞋,东倒西歪,踱来踱去,喷着酒气冷冷数落:“会两手功夫就自以为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杀七个宰八个,眼里没个王法。犯起疯来连娘都杀,你够狠呐!老娘每日迎来送往,阅人无数,做人能错成你这么彻底还如此理直气壮的,真是头一次见哩!”
这几句话字字震心,听得廖孤石半晌无语,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身躯摇晃两下,竟然膝头一软摔跪于地。
女人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说的对。我习武练剑,把自己煅练得愈来愈强,内心却越来越空,我的剑能赢人,却服不了人,强可胜弱,根本是连条狗都懂的道理,练的又有什么意义?娘虽然做下不伦之事,可这些年来,一直对我关爱倍至,妹妹对我好,知道真相之后,我却拿她来撒气,她有什么错?无法接受事实的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对过什么!”廖孤石声音哀涩,十指深深地抠进了地毯。
以前的自己,虽然少有开心,却至少心中无愧,活得平静坦荡,可是现在……
泪水再次滑落下来。
“瞧你这副熊样子!”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眼中却闪过一丝疼惜,没有再继续下去,灌了口酒,轻轻哼了一声道:“算了,知道错了能认,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良心,良心……”
廖孤石喃喃重复着,目光变得茫然。杀母亲是因为良心,杀了她有愧也是因为良心,是非该如何去论?良心又当如何【创建和谐家园】?
女人白了他一眼:“良心就是欠债还钱,老娘做的是生意,可不可怜穷鬼。”
廖孤石道:“我姓廖的从小到大,从不欠人!这一百两银子,我还定你!”说着话霍然站起。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女人花枝乱颤地笑了半响,脸上倏地一冷,盯着他道:“你,还是姓廖么?”
廖孤石身子一晃,悲碎胸膛,无言以对。
女人步步前逼,指着他鼻子厉声道:“你从不欠人?你敢说你从不欠人?放屁!当娘的怀胎十月,你在腹中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让她提心吊胆,容颜衰堕,你敢说在这世上不欠她的?真是大言不惭!你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你又能比别人真多少?你若能够内外如一,又何必钻到树洞里去哭?难道你在人前的坚强就不是虚伪,你的行径就不是欺骗?笑话!你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廖孤石惨色如灰,退跌两步,唰地抽出软剑,一道蓝光,直向颈间抹去。
“嚓——”
间不容发,一物破窗纸而入,正中他右腕,发出格地一声。
莺怨毒应声落地,蓝光妖绕,在毯上蜿蜒如蛇,扭颤不休。女人吓了一跳,搭眼瞧去,见廖孤石右腕骨错位,骨缝间嵌着一块小小木牌,深不盈寸,并无血迹。
窗外有人道:“人生虽是一条赴死之路,你又何必走得这么急呢?”
廖孤石扶腕喝道:“谁?”
窗外人笑道:“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肯要了,又何必多问一句我是谁?”
廖孤石登时语塞。
窗外人道:“说笑归说笑,人命大如天,岂可自轻自践?阁下与其带着悔恨去死,不如换个活法,给生命一条新路。”
第九章 异动
白日喧嚣过后,路面上脚印纷杂,有些地段积雪已清,有的地方则结了冰。常思豪自出百剑盟总坛,便再难分清哪个脚印是荆问种的。他估算大致方位后寻找一阵,觉得再追无益,速度也便慢下来,渐渐变成了散步。心下琢磨:“郑伯伯说的对,追上了他们,我又能做些什么?廖孤石为人冷硬,听不进人言,想要劝他势比登天,修剑堂笔录的事多半真是胡乱污蔑的气话。荆问种的嫌疑没有事实佐证,廖孤石弑母的事却是大伙亲眼所见,总是不差。我不愿荆问种伤了他,可也没理由帮他对付荆问种。”行走间腹中咕咕作响,想起在颜香馆对着曾仕权他们也没吃好,回来又只是喝茶,现在倒有些饿了,扫望街边还有些小酒肆开着,便寻一间进去,要了酒肉来吃。
他进这酒肆不大,客少人稀,东面有四个人围了一桌,正在闲聊,其中一人身躯胖大,满面油光,抬一只脚踩在凳上,肘拄膝头半探身子正冲对面那人谑笑:“尽胡扯,你这明明是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旁边两人也都附合而笑:“马哥说的对,傻二说话向来没谱儿,谁信他的?”
被嘲那人生得圆眼厚唇,身形极为高壮,坐在那里比那胖子还略高半头,托着碗面唏溜唏溜吃得正爽,听这话哼了一声,扭转身子道:“你们爱信不信!一个小【创建和谐家园】,有啥麻皮好争的?”满嘴的关外口音。那姓马的胖子道:“你若说的是真,他三十万两买个残花败柳,岂不是亏大了?”
常思豪正自等菜上桌,闲听这一耳朵,心道:“他们莫不是在说水姑娘?”只听那叫傻二的壮汉道:“不亏等啥?偏你们这些人,不知怀的啥麻皮想法,明知她是【创建和谐家园】,又倒了这么多回手,却还愿意信她没破身。俺在独抱楼干这些年了,啥事不比你们更清楚?”另外三人听了,相互瞧瞧,都安静下来犯起琢磨,左面那精瘦汉子喃喃道:“白天我们都去看了,那姑娘生的确实漂亮,甭管破没破身,看一眼我便觉着这辈子没白活,起码知道了世上什么叫美。”
傻二哼了一声,拿筷子搅着面条,边吃边道:“好看也不当饭吃,再者说了,光她好看,别人就难看了?俺们新老板带来的几位姑娘,哪个也不比她水颜香差了。像我们赌台上新来那个二……总之不比她差了。”
此时酒菜上来,常思豪夹了一块牛肉在嘴里,心想他这话倒也不错,天下美貌女子在所多有,初看水颜香时颇觉惊艳,现在想来,我那阿遥妹子只是素颜惯了,若是打扮打扮,也还不错。吟儿未病之时,英姿飒爽,那更是……想到秦自吟,登时心里一阵难过,忖道:“她在恒山之上,也不知怎样了?照小雨的说法,五志迷情散药力差不多已尽,她应该不会再哭哭笑笑了,若平静下来,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会否像从前思念萧今拾月那般,每天倚在窗前,望着庭院,沉默不语?”一念及此,嘴里这块肉便如木渣一般失味,再也嚼不下去。
只听那瘦汉道:“像水姑娘那么漂亮的美人,可是难找难寻,我不信有人比得上她。”姓马的胖子摸着下巴道:“哎,那可也没准儿。独抱楼风光的年头可不少了,树大招风,名声在外。这回易手,若经营不好岂不要大亏特亏?既然人家敢盘下来,必是有所准备,估计差不了。”傻二道:“那是。俺们老板财厚,把独抱楼盘下之后,还没大张旗鼓地搞一回庆典,不过正在筹备之中,估计也快了,真搞它一场,声势上未必比颜香馆这出小了,你们等着瞧吧。”
姓马的探手在他头上轻轻甩了一巴掌:“你小子,换了东主才几天?便替新来的说话,真不讲究。”傻二大口大口扒着面,咕噜咽下,道:“那又怎样?俺说新老板的好处,可也没说老掌柜的不是。人家有钱舍得花,俺就舍得给他卖力气,有嘛皮不讲究?”那瘦汉笑道:“嘿我说双吉,不怪大伙管你叫傻二,当真既傻又二,你一个接马的小厮,谁能注意到你使劲还是偷懒?新老板给的钱多,你若还照常干,岂不既省力又得便宜?”
傻二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仰脖把碗里面汤喝干,往桌上“咚”地一墩,道:“骡子料好还能多拉二里地,俺李双吉还不如个牲口?”说完从怀里掏出十个老钱拍在桌上,又探鼻孔特意冲那瘦汉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大步出了店门。常思豪见他起身带风,走起路来直如一尊移动的铁塔,忖道:“论身量他与乌恩奇仿上仿下,操练一番搁在军中怎么也能做个千总,若能引入秦家,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方干员,这样个人物,只在酒楼接马,真是可惜了。”
另三人叽叽咕咕,再说的都是些闲话计较,常思豪只顾大口喝酒,低头嚼蜡,也懒得再听,好容易酒食俱尽,付过账出得门来,只觉身上一寒,抬头看云乱高天,银涛滚卷,猎猎寒风将月光拭亮,洒得遍地清洌,冷壁幽蓝。街上静悄悄的,已经见不着行人,傻二也早没了影子。心下寻思:“我若不涉这江湖,现下大概也能在哪家酒楼饭馆做个伙计罢?过些散淡日子活着,未尝不是好事。”想到此时寻廖孤石没有方向,有心要回百剑盟总坛,在郑盟主家中打扰也是不安,自己手里又不是没钱,何必去给人家填麻烦?便想先寻个客店休息,明天再陪郑盟主去赴会。
他沿街向前踱去,一路扫望着店家牌匾,目光投远之时,瞧见晦夜蓝深,星光耀月,不觉失笑:“望月跌空,一天碎银烂……嘿嘿……”想起旧事,心中翻搅,酒意渐渐涌了上来。
走过两个路口,忽听前方步音沙响,极为齐整快捷,抬眼瞧去,前方丁字街【创建和谐家园】汇处,一小队人鸦掠而过,这小队约莫二十来人,排成一列,都是身着黑色斗篷斜挎腰刀,最前面领头的正是李逸臣。
常思豪打个激凌,身子微转避在一处墙垛之后,脑中一下清醒许多,心道:“他们这么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啊哟!对了,曾仕权他们将事情上报之后,东厂必有决策,这些人莫不是要有什么秘密行动?”奔至拐角处探头再看,那队人尚在目力范围之内,忙提气跟了上去。
只见这队人穿街过巷,速度极快,行了一阵,前面遇上另一个十余人的小队,两拨人合在一处两列并行,速度不减,领头的那人官衔似比李逸臣为小,快步间向他略行一礼低低交换两句话,点头插入他身后队列。常思豪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也不敢追得太近,远远坠后观察,不出一袋烟的功夫,类似小队就有三四十拨之多,队伍排成四五列,迅速壮大拉长。常思豪怕被发觉,也越坠越远。又行一程,李逸臣打个手势,身后队伍立刻又化整为零,变回单列小队,叶脉状分散开来,钻入小巷。
常思豪心想:“他们这又聚又分的是什么意思?”苦于无法分身去查,追行间眼睛斜扫,旁边一所大宅中有幢画阁建得颇高,他一拧身窜上墙头,飞掠而上。
瓦坡雪滑,难以立足,他一手攀住阁顶燕尾飞脊,伏低身子向下观察,只见几条明街暗巷间人影重重,正以水窜沟壕之势向前聚拢推进,这些小队虽然各自改道,但是总体方向未变,如几柄扇骨,齐齐聚向一个中心地带。那里一片建筑黑沉沉的,大多已经熄灯闭户,仅一处有数点红光隐耀,稍觉显眼。虽然距离尚远看不真切,但红光将周围建筑映出轮廓,隐约有一高一矮两楼相峙,矮的上面竖着个半开的巨型竹简。
常思豪所在角度极佳,一眼便认了出来,心道:“那是倚书楼的招牌,对面亮灯的必是颜香馆。现在东厂和百剑盟又没什么冲突,他们果然是要对长孙笑迟动手了。没想到他们的反应竟如此迅捷,可是现在情况不比以前,难道他们连徐阁老这方面都不考虑了么?”
他正准备回去向郑盟主通讯,又想道:“倚书楼就在前面,高扬下书未归,说不定就在那里,跟他说也是一样。”想到这飞身下阁,提气疾冲。
由于番子小队分散前进,占了许多街巷通道,少有空隙,且他们速度比原来有所减慢,行走间步伐声息已然减至最低,若是有人靠近抄路,便易察觉。常思豪只得绕圈相避,岂料连过十数街区,几乎已经从西北到东南,转了多半圈,还是绕不过番子小队,心下不由惊骇:“这些小队如此绵密,一圈下来怎么也有三四百支了,就算是十人一队,也有三千多人,先前李逸臣那队显然不过是其中一股而已。他们设下如此大的包围圈,肯定是四面八方都照顾到了,如何能切得进去?”
他心中起急,忽然灵机一动,调整步频追近一个小队,瞧准队伍到了一处小巷转折处,猛地加力贴上坠后的番子,左手捂住他口鼻向后掰,同时右手往他后颈椎中间一抵——两力相错,微微一声脆响,番子颈椎立折,身子下坠。
常思豪拢住他脖子顺势拧腰向右一带,后背贴墙隐住身形,侧耳贴壁略听——步音渐远,无人发觉——手一松,尸体贴着前胸自然滑下,同时他右腿斜伸给个缓冲,待尸体滑到脚背时,鞋尖微挑,轻轻将断颈勾住。探头往拐巷里偷瞄,见前面的人已然走远,赶紧伏身摘帽剥衣,把尸体的服装换上,见他腰际有块木制腰牌,也一并取下。抻抻衣服见大致不差,将斗篷一披,急急向前追去。
离追上队伍还有段距离,前面忽然停下,番子们齐刷刷蹲下身形。常思豪也止步隐于墙角暗影,忖道:“到地方了!”探头观望,心中立时一沉。
第十章 暗陷
巷外高楼斜耸,形制棱岸,顶上巨简指天碑立,伟傲异常。常思豪追踪之际,心思只在番子身上提防,未料想他们一路行来,竟围聚埋伏在倚书楼之外,不由大感惶惑。心道:“我以为东厂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捉拿长孙笑迟,难道竟料错了?”左瞧右望,自己所在之处正是倚书楼的侧背面,观察角度不佳,便小心退后几步,避开番子,翻墙伏行。待斜斜穿过两家院落,估计距离已差不多,便轻轻跃起,隐在屋顶烟囱之侧向前探看。
只见前方便是倚书楼的后院,墙体高厚,极是挡眼,靠边上有一角门。门外窄长的小巷中,贴墙静静无声站了十余个东厂番子,中间两人衣着与众不同,一个穿黑,一个披白,后者身子略矮些,一张煞白的老脸皱如揉纸,虽然笑吟吟地,在月光下看来却让人大感阴森。常思豪立刻认了出来:“这不是曾仕权么!”
便在这时,李逸臣率二人自北疾步入巷,到近前施礼道:“禀二位掌爷,颜香馆西北南三面已然布防完毕!”
那黑衣人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常思豪吃了一惊,心道:“掌爷?莫非黑衣人也是四大档头之一?”再细瞧去,只见曾仕权身边那人眉峰燃挑,拔飞额上,眼眶幽深,不见瞳眸。两侧嘴角略略下垂,显得神情冷峻,高高瘦瘦的身子将一袭黑绒大氅撑得挺拔刚肃,威仪过人,心道:“东厂四大档头之中,曾仕权排在第三,不知这人是老几?”
李逸臣垂手站在一边,略等了一会儿,南巷口一前两后也来了三人,头领到近前单膝点地:“属下队伍已集结完毕,请二位掌爷示下!”
高瘦的黑衣人道:“方吟鹤,你只负责东面调度,怎比李逸臣来得为晚?”
那头领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掌爷恕罪!只因……”
曾仕权尖声截道:“讲什么理由,晚了便是晚了!”李逸臣在旁边听了,眼含蔑笑,很是得意。
那叫方吟鹤的头领垂首不语。
黑衣人似觉曾仕权有些粗暴,却也没再往下追问原因。曾仕权冷笑道:“你瞧瞧这些个小的,这是在老四手底下闲散惯了,仅唯上命,不认得旁人哪!看来咱们得闲,可得请老大拨冗主持,好好将厂务整顿一番才行。”
常思豪瞧那黑衣人眉峰略动,沉吟未语,心道:“从曾仕权话音来看,这人既不是老大曹向飞,也不会是四档头康怀,那便是排名第二的吕凉了。他这人神光内敛,倒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只见方吟鹤忙又将头低了一低:“属下不敢!不管是哪位掌爷的命令,属下都一体遵懔,决无二话,四爷治下人等都纪律严明,办事得力,属下个人无能,可跟四爷没半分关系。”
曾仕权脸上半阴不阳,还想说些什么,吕凉瞧他一眼道:“算了。”向李方二人道:“你们下去各守其位,静听号令,没有上面的命令,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这趟若是事情办得顺利,我必在督公之前给你们邀功请赏,谁若出了岔子,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面!”
“是!”李逸臣及方吟鹤颌首间互望一眼,率手下应声两散。
寒风略起,吕凉身上黑氅飘撩,露出里面花褐长衣,暗纹隐隐,较之曾仕权那身水红色内着,更多了几分庄重和严肃。他缓缓道:“老三,今日之事干系重大,咱们该当以大局为重,其它的还是少说为妙,督公事务日繁,咱们该当尽力为他老人家分忧解愁,少给他添乱才是。”
曾仕权两手揣袖担在腹前,身子微微后仰,眯眼一笑:“其实我倒没跟老四过不去,只是他这手下,明明是和咱们过不去嘛。动作这么慢,我说两句也不算出格吧?可是刚才他这么个顶法,你也瞧见了不是?”
吕凉摇了摇头,声音沉暗:“这些年来大家跟在督公身边,都不容易。你们每日这般争来斗去,耗的是咱自己人的力气,跟内阁那班蠢人又有何区别?”曾仕权笑道:“你看得开,不去和老大争位子,可是却有人盯着我哩!我退一寸,人家进一尺,又有啥法子?有空你去找老四聊聊,说不定他能听你的。”
吕凉无奈一叹,问:“老大呢?”曾仕权道:“早在里面了,咱们也进去吧。”一拍巴掌,角门从里面打开,十数人鱼贯入院,进了倚书楼。
常思豪心下更是诧异:“曹向飞也来了?东厂三大档头齐聚,这阵仗可相当不小!”回想着方才情形,忖道:“看来他们不是要围攻此处,反倒像是以这里为据点了,刚才李逸臣说他在颜香馆三面布防,布防和埋伏可是天差地别,布防又是在防什么?真是奇哉怪也。”又想:“高扬或许在颜香馆下书未归,邵方却多半在倚书楼里,东厂来这么多人,他不可能不知道,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不知是在配合,还是受了挟制?”他靠在烟囱后面思索一阵,打定主意,纵身跃下整理衣冠,来到那后院门外,也学曾仕权拍了下巴掌。
门一开,里面一左一右两人探头,身上却非官衣,似是仆从模样,瞧见常思豪,略愣一愣,又急忙躬身施礼。常思豪将腰牌一亮,低低道:“我有事情禀报,大档头现在哪里?”二人相互瞧了一眼,左面那人道:“在一楼礼字号茶室。”常思豪大步向前,口中道:“头前带路。”那人向伙伴使个眼色,说道:“干事爷请。”急急追前指引。
之前来倚书楼时,常思豪只是在正门外少停,不知楼内情况,这会儿从后门迈步进来,迎面是座大石屏风,没有灯光,上面字画也瞧不太清。引路人向左拐去,带他走进一道长廊。廊内黑沉沉的,左右两墙逼仄,墙体是黑红色的厚木板,及肩高处有一道横梁,钉有几盏幽暗小灯,相隔甚远,光芒微弱。头顶上高暗深邃,目力难及,看上去便似虚空无限,足下地板中间红亮,两侧黝黑,走上去更如凌渊渡崖,常思豪一路跟行,心中愈发压抑。
引路人碎步虽急,却走的不快,这长廊也始终走不见底,常思豪心中忐忑,寻思从倚书楼的外观判断距离,自己已经接近南侧外墙,再这么走下去,只怕要穿墙而出了,果然又走几步,便拐了一个折角,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