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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迈出半步:“那时候我看见你娘浑身是血,恨不得把你撕碎!可是我知道不能那么做。你是你娘唯一的骨血,我若伤了你,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孩子,是我葬送了你娘的一生,你错得也足够彻底,但是人生就是这样,过去的事情人无法改变,与其让它成为压在你我身上的包袱,不如好好去想想如何突破这个局。其实待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知道,爱恨情仇都太虚幻,半分也握不在手里。男子汉大丈夫,该当立足现实,志向高远,一切还需向前看!如果你只是成长,而不去成熟,那岂不是一直要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观察动静,见廖孤石在树后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在内心权衡,还是根本没听进去。便又加大了声音道:“如今这世上,我也只剩下你和小雨这两个亲人,以我现在在盟里的地位、你爹在武林的影响,不愁给你安排一个光明的未来。你仔细想想,就算你避世远去,背负着弑母的恶名,遭受着盟里的追缉,人生有何快乐可言?”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前探步。“就算你向世人宣说此事,搞得我身败名裂,你爹爹又会是何心情,你又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你爹会认为儿子替自己出头是光彩之极,难道人们会称赞你大义灭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卫道义士?醒醒吧!这种事情只不过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单咱们几个成了笑话,整个百剑盟也要跟着戴羞蒙尘!”
廖孤石所靠之树已愈来愈近。
“你纵然不顾及我和你自己,也应该想想疼你的郑伯伯,想想小雨,你郑伯伯呕心沥血经营不易,你妹妹她一个姑娘家,传出这样的家史,如何嫁得出去?纵嫁得出去,夫家又会怎样看她对她?难道你想要她真就做了一个尼姑,面对青灯古佛安静地去终老?你只想要这一时的痛快,可曾想到有多少人一生的追求和幸福都在你手里!申远期已经因你而死,你难道还想把这次的个人灾难,扩大演变成一场毁灭所有人的浩劫?”
“住口!”
“住口!”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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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悲恸至极的声线尖锐至极,撕人心肺,将荆问种惊得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脸上煞然变色。
只见廖孤石蓦地转过身来:“是你,一切都因为你!”
第五章 真相
令荆问种吃惊的并不仅是声音,更是这个人。
枯林疏影之下,这人双臂乍开五指紧拳分腿而立,头部垂低肩峰耸起,半张脸陷于暗影之中,被暖帽遮住的额头之下,只露出一个白亮娇小的鼻尖。
“你……你不是……”
荆问种语声轻颤,喉头之间竟然产生了无法自控的悸跳。
对方头部缓缓抬起,霜白的肤色如雪泛寒,一对向斜上方瞪大的眸子撑睫裂眶,在暗影中步步突显。
幽暗的林中就此多出一抹亮色。
两道如水清涕正顺这张脸的人中两侧,溢过翘起的上唇,流入咬紧的牙关,又和着口水在浓重急促的呼吸声中,顺颤抖的嘴角淌下,汇和腮边仍不断滚落的热泪,在颌尖化做一片冰冷,滴入夜色。
不论再如何扭曲,这张脸仍是如此熟悉。
此刻对方愤慨的目光,似一柄被热泪洗净的银枪,直挺挺挑指而来,瞬间将他的心狠狠地刺透。
他失声道:“小雨?怎么是你?”
荆零雨身子在那身稍嫌宽大的蓝衫中不住耸颤,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没想到,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没有错,是你,都是你……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小雨!你听我说!”
“站住!”
荆零雨厉声大喝,止住伸臂向前疾冲的荆问种。
“不要再过来,不要再过来……”
她缓缓摇着头,陡然又提高了音量:“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脸上的泪水被这一喝震飞,晶莹微闪,瞬间溶入夜色。
荆问种直愣愣呆在原地,心中如麻的乱线,却似在她这一喝之下,得到了澄清和整理。
他猛地张大双臂,道:“你想知道真相,好,现在你知道了,这一切就是真相!可是我错在哪里?小雨,廖孤石是你表哥,爹懂你的心,难道你就不能体会爹的心?可是爹现在告诉你,你爹爹这错那错,但是事情从来不会做错!你姑姑自嫁入廖门之后,虽然两家往来频繁,我俩旧情仍在,爹却再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你姑姑也只是把一切埋在心里,未曾再逾矩半步,我俩是清白的,廖孤石杀她,才是错中之错!”
他不住敲击着自己的胸膛剖白,一面说话,一面提气前移,不知不觉间已向前数步。
荆零雨满脸是泪,不住摇头,跌跌撞撞后退:“你骗我,我不再相信你了,我不信……”
荆问种柔声道:“从小到大,爹是你最亲的人,你不信爹,又要去信谁?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你姑姑和你感情最好,你难道不晓得她的性子?”
听到姑姑二字,荆零雨目光微滞,有些迟疑。
荆问种声音恳切,缓步间伸出双手:“来吧,回到爹这儿来,小雨,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想想自己能到哪里去?天下再大,也不是你的家呀,江湖的险恶你都知道多少?你知道这些日子不在爹身边,爹的心有多乱吗?你看,爹年纪大了,你跑得太快,爹都追不动了……”
他的语速愈来愈缓慢悠长,仿佛老人家带着叹息的喃喃倾诉。荆零雨不由自地脚步凝住,眼瞧着夜色中那个身体前倾,张开臂膀的人影,一如父亲等待儿时的自己拿着纸风车冲跑过去,投入他怀抱的模样。然而岁月更迁,他已青春不再了,那张面容被月光打皱,投出深浅不一的暗影,鬓间发际散碎的头发,竟似也有了清霜的冷色,令人不忍卒看,她心中怅痛,禁不住轻轻地唤了声:“爹……”
荆问种疾步前冲,将她拢在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荆零雨被这温暖的臂弯一紧,似也打消了抗拒之心,不再挣动,将头贴靠在父亲胸前,喃喃道:“爹爹……你真的没有骗我?你和姑姑是清白的?”荆问种一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纵然不相信爹,又怎能不信你姑姑?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假若我丧心病狂要对她行越礼之事,只怕早被她打得满头是包,到西天跟佛祖称兄道弟去了。”
荆零雨沉默良久,涩涩一笑,脸色又黯了回来:“如此说来,哥哥他……”
“唉!”
荆问种叹了一声,道:“他是一错到底啊!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能诚心认错悔过,将《修剑堂笔录》交出来,我在盟主面前求情,从轻发落,最多幽禁他几年也就是了。”荆零雨似忽地想起来什么似地,猛地道:“爹爹,笔录不在你那里吗?”荆问种大奇,将她稍稍推离自己,审视道:“明明是他拿走的,怎会在我这里?是他这么和你说的?”
荆零雨盯了他眼睛许久,这才答道:“不错,哥哥是这么怀疑。他回京之后查了很久也没有线索,根据回忆判断,能拿到笔录的除了你再没别人。不过这就奇怪了,你没有拿,他也没拿,那这笔录到哪去了?”
荆问种身有警意,语声变得严肃强硬:“你见过他了?他藏在哪?”
荆零雨一呆,嘴唇随即抿紧。
她支吾着,眼睛左右观望,正权衡着有些话该不该说,荆问种扳住她肩头摇晃道:“他潜在京师十分凶险,若是被盟里其它人瞧见,可是闹着玩的?纵然他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你这么帮他,便是害他!”
“哈哈哈哈!”
林中笑声炸起,枯枝簌簌而战,扑啦啦拍翅声响,几只乌鸦破林而去,黯入夜空。
荆问种陡然惊目,心知这声音必是廖孤石无疑。林中寂寂,他潜隐于内,居然能瞒过自己的耳朵,显然伏藏的本事在他逃亡过程中,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强化。
荆零雨喊道:“表哥!”
“不要叫我!”林中传来喝止之声:“你既然信他,就和他回去,做你的荆大小姐便是!你爹爹是堂堂的百剑盟理事,不愁给你安排一个光明的未来,哈哈!”
他虽似在说笑,可那哈哈二字却像是冷冷念出来的,毫无半分笑意,甚至让人听了脊背生凉。荆零雨挣开父亲双手,向林中疾冲数步,趟得枯叶哗响,悲声道:“哥!我不是不信你!我……”
廖孤石截道:“你信我又何必回去诈他!”
荆零雨欲辩无言,一口气梗住。
林中厉声如劈:“你开始便不想听!听过又不信!你去找他,便是想在他口中再得到一次证实,现在又被几句话改了主意,如此这般,还敢说信我?真是笑话!”
荆零雨跺足道:“刚才我伏在他胸口细听,他心跳真的没有变化,他没有骗我!”廖孤石道:“知女莫如父!你那点小把戏,岂能瞒得过他?以他的功力,只要有了提防,控制心跳又是什么难事!”
荆问种前迈一步,扫望林中大声道:“你既然在,那么之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我对不起你娘,却对得起你爹!人死万事皆空,你娘不在了,她的名誉还在,不容诋毁!不管你怎么想她,信不信我,我这个做舅父的还是要疼你管你!年青人犯错可以原谅,谁在这个年纪都不可避免!何况你平日在盟里虽然蔫声不语,但心地善良事母至孝,人所共知!如果大家明白事情确是出于误会,没有人会对你太过苛责!听我的话,跟我回盟去罢!”
廖孤石冷冷道:“你倒好心!可惜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我!这些花言巧语,还是拿去讲给你那【创建和谐家园】闺女听吧!”荆问种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我骗了你,分明是你对我有成见!我和你娘谈起家常,回忆旧事,有时说起话来耽搁久了一点,盟里那些风言风语的滥传,你便信以为真,我见你娘的时候,你不是在旁冷眼瞧着,便是躲在隔壁偷听,我只当这是孩子保护母亲的天性,从未点破怪罪过你,可是我们俩干过什么,你应该最清楚!”
林中寂寂无声,过了良久,廖孤石的声音才再次传了出来:“荆问种,你做得好戏啊。”
他语速变得平缓许多,和着风声传来,清冷异常:“其实你本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这些年拿命换来的一切,不过是些虚利空名。妻子亡故,爱人身死,青春尽逝,这一生你过得已够悲哀,可是你还是把那些无用的东西,当作自己一生的成就,那又是为了什么?”
荆问种默然静听。
“哈哈哈,你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这样努力地骗着自己,你才会少一些落寞,心里才好过一点!你害怕流言蜚语吗?我看未必,能坐上现在的位子,你经历的攻讦还会少吗?其实真相在你我心里,争来争去,都没任何必要。可你刚才这些话,又是在说给谁听呢?”
“说给谁听?”
林中只有三个人,还会有谁?荆零雨猛一回头,瞧见父亲直直站在原地,拳心收紧,满目悲抑的样子,顿感一股冷潮由四肢袭向心窝。
廖孤石的声音道:“小雨,你没猜错。他怕的不是身败名裂,不是丢掉权力后的空虚,而是怕失去一个形象,一个女儿心里的父亲形象,一个在真相面前会彻底崩溃的形象!”
第六章 痛别
林中风起,呜呜似哭,廖孤石的声音中却多了几分轻松和畅快:“人活于世,没有亲人是很孤单冷清,若是有亲人却又不被相信,甚至被唯一的亲人所鄙视、仇恨、怀疑、疏离,那便更是悲哀到极点了吧。荆问种,现在的你心里,其实是一明如镜,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然而,守护她的方法,却还是用你最擅长的谎言,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爹!”
荆零雨本已收止的眼泪又溢在睫边,一把扯下头上暖帽,狠狠摔出,愤声道:“表哥说的真相是什么?你们倒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荆问种目光冷直,暖帽打在胸前,坠落于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瞒着你?这倒是笑话了。你以为你爹疼你,就会什么都和你说吗?那样未免也太天真了。于他而言,男人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是女人根本无需知道的,又何来隐瞒一说呢?”
廖孤石的话像是调侃,语气却愈来愈冷,毫无娱兴。说到这话峰一转,又多了些痛其不争的味道:“今天你若不是有这一诈,他对凌琬怡这段旧情,会这么轻轻松松告诉你吗?只怕你当面质问,他也只会说小孩子不要胡思乱想罢!”
这番话仿佛一盆带着冰碴的井拔凉水,直从荆零雨天灵盖灌了进去,寒得她髓析骨透,眸覆严霜。
荆问种急向前半步:“小雨!你不要听他胡说!”
荆零雨伸掌相拦,眉心绞拧,连退数步,和他拉开距离:“表哥说的对,我做你女儿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对我坦诚过?现在想来,你和娘总是吵架,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你若断了心思,又干什么不避嫌,总去姑姑那说话?”
荆问种被她问得愣住,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回答哪句才好。林暗里廖孤石笑了一笑,似颇有欣慰之意:“说得好。小雨,你活到这么大,今天终于肯用用自己的脑子,真是难得。”荆零雨拭干泪水,一抖衣袖,大声道:“要是我也习惯用示弱当武器,那和世上其它女人比起来,又有什么分别?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像娘一样,做个不受人欺的女人!”
“哼哼哼。”
林中传来闷闷的鼻音,廖孤石道:“自作自主容易,不受人欺就难了。人是很怪的,陌生的人即便来善意搭言,你仍然会不自觉地产生戒心,可是身边的亲朋好友即便将你欺骗得团团转,你还是不会醒悟,任由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沦陷下去,连我也不例外。不过现在想来,我倒不觉得丢人,别忘了,咱们从小待的是什么地方,百剑盟里都是老江湖,他们这些人,原也不是你我能玩得过的。”
荆问种听着两人说话,目光由怒转悲,不住摇头,终于笑出声来。
荆零雨道:“荆问种!你笑什么?”她直呼父名,一声喝出,自己心中也隐隐撕痛。
荆问种:“我笑的是自己。忙碌了半辈子,真是什么也没剩下,连骨肉至亲的甥儿,都唤我作老江湖,拿我当老狐狸!小雨,你也真的不打算认我这个爹了么?”
荆零雨避开他的目光,似是此心已照,却不愿说出口来,眼中表情复杂。
荆问种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拔离目光,向林幽处投去,大声道:“小石,犹记得当初你在盟里,常常一人独处,别人对你如何看法,你向来不放在心里。紫安小时候丢了糖果玩偶,喜欢赖在你身上,你却从不替自己辩白解释,任人斥责。待长辈来说你,你也不理不睬,径自走开。那时候我便觉得,你这性子,早晚要吃大亏,可是今天我是终于懂了,原来有些事情,真是没法解释得通的,干脆不解释,正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
林中传来一声冷哼,颇有些不以为然,似乎那意思是在说,你荆问种的不解释,其实是无法抵赖后的放弃,和我的无须解释根本不是一回事。虽然心知如此,却也懒得和你废话。
荆问种听懂了这哼声背后的意味,也不再勉强,轻轻一叹,目光转向女儿:“小雨,你说我对你不够坦诚,其实这世上的长辈又有哪个能事事都告诉儿女?在我们眼里,你们长多大也是孩子,看到你们,就似看到自己的童年,而成年人的世界,永远有你不懂和我们不希望让你懂的东西。”
他像是回忆着什么,目光变得痛苦:“我和你娘吵架,原因很多,你把它全归结成一条,我也无力辩白,回想当初有很多架,其实我们可以不吵的,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至于你姑姑……唉,你说的对,错全在我,这么多年来,我在盟里忙忙碌碌,总有心头纷烦不堪其扰的时候,可是,只要看到她柔柔淡淡的那一笑,我便会心安。”说到这里,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笑意,似乎那张熟悉的面孔正浮现在眼前。隔了一隔,垂头自嘲道:“嘿,说什么对得起广城,对得起你娘,都是假的,说到头,我心里还不是没能放得下她?若说我欺人,实在冤枉,其实我一直在做的,不过是自欺罢了。”
他再度扬起脸来,目光变得柔和许多,充满爱怜:“孩子,你信与不信,恨我怨我,爹都没有话说。知道你喜欢你表哥,爹内心里却一直默默反对,觉得你还小,根本不懂得感情,也怕他的性子太孤,会伤到你。可事到如今,爹只希望我们这一辈的悲剧,别再发生在你们身上。小雨,你去吧,和你表哥远走高飞,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他从怀中搜摸,掏出一沓银票,还有些散碎银两,俯下身去一并放在荆零雨那只暖帽里面,缓缓直起身子,“爹身上就这么多了,也不便回盟去取,这些散碎银钱只当临别赠物,你就权且收下吧。你长大了,人也聪明,懂得照顾自己,吃穿用度,爹不担心。”他强抑心绪,昂首向林中道:“小石!你从小便习惯了知我罪我,笑骂由人,可见受过了多少的委屈。这是我们做长辈的,没有照顾好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有你性子上的原因?江湖水深,清则无鱼,求真的人没见着底,却往往先淹死了自己!一个人的路,总是孤单,走不了太远的!”
等了一等,林中并无半点回应。他表情中有些无奈和失落,语气转柔,有了叹息的意味:“好,你听不进我的话,我也不再多说,江湖武林本来就是这样子,太多黑暗,殊少光明,远不适合你。你带着她走吧!远离这个在你看来肮脏无义的地方!能够有爱人陪伴,没有打扰麻烦,平平静静地自己练一辈子剑,是武者最幸福的事情。小雨我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他深深望了一眼女儿,强忍着走近去拥抱她的冲动,目光惨痛,转身颓然走向林外。
荆零雨心如刀绞,猛向前踏出半步,手伸出去,僵在空中,却始终未能喊出半点声音。眼瞧着父亲不高的身影渐行渐远,孤孤单单,只觉阵阵寒意袭来,透骨生凉。忽地风起凛烈,身侧一道水蓝射地,暖帽跳起,在空中被蓝光绞绕,刷啦啦碎成数块,纸片皮毛四散纷飞。
蓝光倏收,缠入一人腰际。
荆零雨垂首黯然:“表哥。”头上一暖,原来是廖孤石将他的暖帽取下,戴在了自己头顶。
廖孤石没有说话,双眉凝惑,瞧着荆问种远去的身影出神。
荆零雨瞧着他,乖觉相候。
廖孤石意识过来眼睛瞪去,见她低头不看自己,也不吭声,闷了一阵,终于道:“你心里想问什么,我清楚得很!现在却这样憋着,又装出一副柔顺模样,以为我会心疼么?”荆零雨扶了扶头上帽子,说道:“你的嘴有多硬,我最清楚不过,若是想说真相,早就说了。既然问不出来,我又何苦自讨没趣?”廖孤石冷冷瞧着她:“好,你最好也莫再跟来,免得更自讨没趣!”说罢转身向林中便闪。“哎,”荆零雨紧跟几步,边走边道:“我刚被爹抛下,连你也不要我了吗?”廖孤石懒得瞧她,步速不减,道:“他既没抛下你,你心里也没离开他,你这么说,岂不是笑话?”
荆零雨嗔道:“你胡说什么!”
廖孤石停步拧身,逼视着她:“难道不是?他料定了我的心思,又看出你心向着我,不如来个欲擒故纵,说的那些不过是给你瞧的。你从小便闹惯了,四处偷逛、离家出走是常事,不管在外面多远,你始终能够嘻嘻哈哈,那是因为在你心里始终还是把百剑盟当家,不论闹出多大的事,你都有家可回,有退路可走!你真的恨你爹吗?你现在心里一定还在想着,你那姑姑是多么的好,你爹爹是如何的正人君子,他们动心动情却不动手,两人始终是清清白白,是不是?”
荆零雨在“料定了我的心思”几字中听出别样滋味,抿唇忍笑,眸里含羞,哪还听得见他后面又说了什么,低低道:“爹知道你对我有心,还这般成全,不也是好事么,你却……”廖孤石双目冒火:“你脑壳剃光,连里面也空了?怎么尽是想这些闲事!你知道他为何这么放心把你交给我?因为他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会……”他话说一半,忽地僵住,似乎心中有什么事情难以猜解。荆零雨被他吼得怏怏,低头不住嘟哝。廖孤石目中离神,思路正乱,听得心烦之极,大声道:“你不是要学你娘么?女中丈夫,都像你这样?”荆零雨蹲下扶着膝盖大声埋怨:“你还吼,我现在很伤心的!”见他双目凝神远眺不理自己,又道:“爹很难过!他是真的不要我了!表哥,你知道咱们分开有多少天了么?好容易见了面,你却又不给我好脸色!你知不知道,我在恒山待得好冷清,每天闲下来……只是想你……”
她本来声高如吵,说到最后几字双颊红透,声音渐低,又几乎细不可闻了。
“住口!”
廖孤石猛地背过身去:“小小丫头,也不知羞!小时候说着玩的也来当真,真是笑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一甩袖向前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