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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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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初喃道:“自是任你自去,绝不干涉。”

        荆零雨道:“一言为定?”沈初喃道:“一言为定!”荆零雨诡黠一笑,转向常思豪,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小黑,劳你驾,替本宫和初喃姐玩一玩吧。”

        几人皆是一愣。罗傲涵道:“你和初喃姐对决,凭什么要别人代替?”

        荆零雨道:“我刚才说的是双方单打独斗,是不是?”她特意加重了“双方”二字的语气。罗傲涵一愕,脸色立煞,其余几女亦随即明白上了她的当。

        荆零雨笑道:“你方,便是你们六人,我方则是我和小黑俩,你们愿意出谁我不管,我方出的是小黑,若不敢应战,便是认输。”

        沈初喃沉吟一下,道:“常少剑,廖孤石是我盟缉拿要犯,荆零雨原是被劫持而出,现在看来,她也只算是协从,并无大过,她父亲荆问种是我盟总理事,只这一个掌上明珠,为她的事日夜悬心,甚是挂念。我六人请她回去,也是让她父女团圆,讲清经过,为廖孤石的叛盟提供佐证以便查个水落石出,绝无恶意。小孩子任性乱来,由着她恐不合适,我想常少剑是明理之人,不用初喃多说。阁下是秦家少主的义兄,便是我百剑盟的贵客,初喃不敢得罪,希望少剑也不要令我为难。”

        常思豪闻听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在理,一时间踌躇起来。

        荆零雨立时瞪眼:“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得知你媳妇有病,不等你来说,便去央求师父替你讨药,你呢?遇到事情求你出个头,都推三阻四的,还口口声声拿我当朋友,你都是这么对待朋友的么?”常思豪皱眉道:“我哪有推三阻四?沈姑娘说的有理,要你去见父亲,有什么不对?”荆零雨在他腋下拧了一把:“少废话!我要见我爹爹,还用别人押着去?我就问你,现在出不出手!”

        常思豪见她动怒,亦感无奈,转向沈初喃道:“荆姑娘不愿同归,强求反而不美吧,我们俩这一段会在京师多驻留些时日,沈姑娘既然说她不算要犯,可否暂缓缉拿,让我再劝劝她?”

        罗傲涵插道:“我盟办事向来爽利,从不愿拖泥带水!”

        常思豪听得眉目生棱,寻思以你这话,倒是我拖泥带水了?一个没把儿的姑娘,口气倒硬!又看沈初喃只是微皱了皱眉,显然把这话都默许了,心中更觉不悦,然而自己初到京师,又要顾及百剑盟与秦家的交情,总不能为这点事就伤了和气,一拱手道:“几位姑娘酒没喝好,心绪不佳,改日我请客,尽兴之后再寻个宽敞的地方向各位讨教。”说罢转身向荆零雨使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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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傲涵缓缓收腿,脸带傲色。

        沈初喃微作笑容:“拳打卧牛之地,这茶室之中,想必够了。”说罢纤手微撩,花朵般卷曲的裙边之下,白袜轻轻探出,踏在中央红云地毯之上。

        条案落定之时,上面的杯盘只是轻轻移位,发出轻悦的瓷音,茶水并未洒溢出半分。

        常思豪收转目光,侧回头来看着她们,鼻翼皱了两皱,亦由几后转出。

        沈初喃略一点头算作礼节,继而身子微沉,左脚在裙底缓缓向前方碾出半步。

        从裙底露出的部分来看,她的足弓高满,脚形瘦长,具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富含成熟的魅力。

        有着这样的脚背,那么踝骨一定棱角分明,坚固有力……常思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裙底,想像不断向上延伸,透过桔裙隆起的支点,建构出一条丰硕饱满、弧线健美的长腿。

        荆零雨面色郑重:“小黑,你小心些,初喃姐的功夫俊得很,可不是其它人能比的。”常思豪没有回应,心中却早已有数:对方身这一沉,并不是简单的屈膝,而是微微后坐,翻起了胯,上下联动一体,背紧胸松,形成身弓。身弓拉满后,蓄势到达极限,若无强大的筋力作为后盾,身子承受不住,必然要微微颤抖。而看她脚下缓缓的移动过程中,身形稳重,头顶高度并无任何起伏,显是下过极大功夫。

        茶杯散发着热气,幽香满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鹅黄色的裙边在沈初喃足下轻轻向前飘摆,仿佛有一股风流在向前催动。这样一个看起来苗条纤弱的女子,气势蓄满之后,却隐隐透出来一股捕食中的野兽气息,两道锐利的目光自眼中射出,罩定常思豪的头面双肩,直令人寒毛发竖。

        肩为根节,人要进攻,根节必有征兆。

        常思豪见她全神贯注在自己头肩,知道任何风吹草动也瞒她不过。寻思:“当日在武则天庙我用肩撞飞了假袁凉宇,今次何不再试一试这个?”念生人动,脚下暗挫,整个身子向前冲去——论身量他比沈初喃高过四头还多,兼之此刻内力浑厚,骨重筋沉,这一冲挟风带啸,真如一座铁山平地横飞。

        “不用手?”

        围观几女无不懔然而惊,须知头肩虽也能练就绝艺,毕竟不如双手灵活、变招容易,何况是双方初次相逢,他就敢如此托大?

        半个刹那,常思豪到了。

        面对他冲来的气势,沈初喃卑微得就像一朵山坡下面对滚石的小花,就见她不躲不闪,左脚向前微垫一小步,身子前抢,同时双手下探,头往前扎,作出一种向水中扎猛子的动作——这动作让常思豪有点蒙:平地当然扎不下猛子,那么她自然是来抱腿,打架抱腿和孩子一样,算是哪门子的武功啊!可就在这一瞬间里,眼前这朵黄色的小花忽然间就涨大了十倍,刹那金芒耀眼,仿佛一颗小小的太阳压脸撞来——那不是太阳,而是裙子!

        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沈初喃大头朝下,双手已然按上了地毯,隐藏在裙后那条借身力甩起的右腿挂定风声,像鞭子般“兀”地一声就抽到他的脑门前!

        罗傲涵和江紫安的眼中同时光芒闪亮——不管是谁,见了喃姐的第一印象必然是庄严稳重,决然料不到她出手会如此叛逆张扬,而这种奇正之变恰是她的拿手好戏。

        双方一迎一凑,速度叠加,奇快无比,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常思豪想躲已然不及,他拼力将头往左偏,同时耸起右肩加力前撞——“刷!”

        白袜擦着发丝过去,肩头顶在沈初喃的膝弯前寸许,好像扛住了一根塌陷的房梁,常思豪腮帮子一颤觉得还扛得住,在踏地稳身的同时双手兜起,想扳住这条梁——沈初喃腰身一挺,头往上挑,胯往前摇,将腿甩回的同时一并双掌,借身弓抖射和收腿旋摇之力向前推出,直捣常思豪腹前空档!

        此式名为“狮扑虎”。

        狮子是动物世界中的异类,公狮闲着吃软饭,全靠母狮出去猎食。狮子扑虎,是母狮与雄虎搏斗,以雌破雄。

        她的两臂似曲非直,肘尖向下,掌心向前,看上去使不了多大的力,然而围观几人只觉一股压迫感摧得心中狂跳,站立不稳,室内窗门天花地板,尽皆嗡声作响——常思豪明白,这不是掌风所鼓,而是劲沉脚底,方能有此效果。从对方双掌运行轨迹上看得出,这两掌是先向上微弧起而后砸推,内部劲路是直中带竖,打中人体后会引起内脏剧烈震颤,产生上下方向的撕裂伤。想不到她这样一位姑娘,居然也使得出这种能让人横死当场的重手!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招狮扑虎还有后手,就是猴挂印——双掌击中敌人后顺势抓住,左脚蹬地跃起,右腿跟进屈膝上顶,这时膝盖骨就成了一方大印,印到胸前胸骨碎,印到腹间断人肠。

        电光石火之际两人已近贴合。

        间不容发,他将身子极力往下一坐,原本为抱腿而扬起的双臂相并砸下,肘尖正插在沈初喃这两掌之间,同时后脚一蹬地,身子前冲,掌缘竖起,像快刀破竹一般顺势穿过她两臂中间的空隙,劈向她的脸!

        “狮扑虎”被破形,“猴挂印”就使不上了——沈初喃挫步急撤,被挤得左右开张的双臂再度兜底合十上挑,使了个“幼微礼佛”想要【创建和谐家园】常思豪的两臂之间——这是想以竖劲破对方的直劲。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她没想到的只是一件:对方来得太快!

        常思豪的天机步行开,仿佛是冰上滑车,一步可达丈外,何况两人近在咫尺!

        “啊!”在场几个少女同时发出惊呼。旁观者清,她们虽值豆蔻,却在百剑盟中见惯了高手的较量,有着相当的眼力。常思豪跟进这一式,身形变化使得实在太快太漂亮,而且劲路是顺势而发,沈初喃的变劲在速度和力道上相比之下就差了一截。这意味着,在她的双掌碰到常思豪胳膊的时候,自己的颧骨必被击碎在先。一瞬间里,几名少女都闭上了眼睛,脑海中现出柿子被拍烂的画面。

        然而骨骼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如期而到。

        “嚓嚓——”

        两人身随影合,四足几乎同时沾尘,沈初喃的后背已近乎贴在靠墙的屏风之上。

        她眨了眨眼,有些直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胸前最柔软的地方,传来粗砺的痛感。

        原来常思豪本无伤她之心,势子做到足胜便欲撤招,手臂在抽回途中发现沈初喃合十的双掌挑空,身子倒仰失去平衡,眼见后背就要撞上屏风,因此急切间探手一抓,阻停了她的去势。

        一时间,于雪冰、霍亭云、江紫安、罗傲涵和楚冬瑾五女都愣在那儿瞪目无对,脸上青红白绿,五色纷呈,谁也没想到场面会如此尴尬。

        “哈哈,”荆零雨笑着把常思豪拉回自己身后,说道:“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初喃姐,茶钱你也请了吧,啊哟,还好屏风没撞坏,否则又要赔人钱呢,哈哈,我们可要告辞啦。”一扯常思豪衣服,下席穿鞋。罗傲涵脸上的肉跳了两跳,踏前一步:“大姐!”声音极其不甘。

        荆零雨不敢多瞧她们,拉着常思豪佯作从容而出,到街上加快脚步连穿几道暗巷,见后面无人跟踪,这才舒了口气。

        揉揉胸口,再看常思豪,只见他回头正瞧着空巷子口,有些失神。

        荆零雨:“色鬼,在人家胸前抓了一把,便害上相思病了?”

        常思豪道:“你又胡说,咱们的马匹还留在那,难道不要了?”荆零雨道:“两匹马才几个钱,你这人太也小气。况且城里有马不方便,太惹眼,不牵着也好。”又用肘尖顶了顶他,眨眼坏笑:“没想到你能这么轻松拿下初喃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常思豪道:“还说呢,都是你害的。”脸色很有些冷。荆零雨绕他转了几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仿佛初见了他这个人似的,道:“喝哦,臭小黑,往日里没理会着,原来你也是这般虚头假脑!得便宜还卖上乖了!京师多少年轻才俊王公贵子想讨好初喃姐,连她身上的香风也闻不着,你也是嘴上抱怨,其实心里美着呢,还装。”说着往他手上抽了一巴掌。本来常思豪手指上那温软的感觉还在,被抽这一下,立时【创建和谐家园】辣的,滋味全无了,半咧了嘴似笑又忍地道:“我哪有。”

        荆零雨斜眼瞧着他,鼻孔里哼哼嘿嘿。

        常思豪扭开头去:“咱们找间客店,烤烤火休息一下吧。”荆零雨白着他:“你倒是好命,喝完酒喝茶,喝完茶烤火睡大觉!”常思豪拿她没有办法,问:“那你作主。”“哼,”荆零雨鼓着鼻孔,一副洋洋不睬的表情,掩了掩衣领:“色鬼,跟着我走就是了。”

        此时天色浑黑,风大雪急,街上行人疏少,荆零雨引着路,二人在小巷之间穿抄行进,奔了一盏茶的功夫,道路变宽,四周围都是高墙大院,寂寂森森,拐过一处街角,荆零雨打了个放慢速度的手势,又向上一指,随后垫步拧腰提气,纵身而起,脚尖一点墙头,平掠而出,落于大屋之顶。

        常思豪见她谨慎,自己也加了小心,随后相跟。

      第七章 暗渡

        二人在屋宇间又左弯右拐地飞掠一阵,荆零雨停了下来,隐身于一处脊角之侧,向下观望。

        只见前面宽街上是一座不大的院落,门楼处暖光幽隐,雪打红灯,高墙内一地银白,央坪广宽数丈,周围栏廊简瘦,笔直规整,冷冷清清,不见一人。院中正殿极宽,巨匾高悬,殿顶低平若鞍,飞檐探远、微弧,边缘有扣意,色调黑郁深重,是战国时的极古风格。大殿之后似有楼阁重重,迷蒙于烟雪之中,隐然微见轮廓,却不真切。

        常思豪见这院里面连树木也不植一株,更没有什么假山石刻、园艺缩景,形制虽然古雅,却实在显得冷清。瞧着正殿巨匾上那“大有”二字,更觉突兀,问道:“这院里明明什么也没有。这殿却又叫大有殿,倒底有什么呢?”荆零雨道:“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其德刚健而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竭恶扬善,顺天休命是也。”常思豪眉头直皱,一句也没听懂,问:“这地方是书院吗?”

        荆零雨道:“什么书院,笨蛋,这便是我盟总坛。”

        常思豪啊了一声,险些跌下檐去:“百剑盟总坛,就是这么个地方?”他虽然没来过,但一直以来在众人口中听传的也不少了,对于百剑盟主郑天笑、总理事荆问种,玄元始三部总长,修剑堂的九剑一天等等早已耳熟能详,又因亲见过廖孤石、苍水澜和申远期那般身手气度皆是不凡的人物,自对这个被秦家仰倚为强力盟友的百剑盟有着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实在想像不到这人称“往来皆侠剑,座上有邦宾”的武林圣地,竟是如此的简单素气。复细观之,连连摇头表示难以置信。

        荆零雨侧目鄙视,嘟哝道:“土豹子,乡下汉,势利眼!”常思豪咧了咧嘴,一副“用不着这么刻薄吧”的表情。问道:“你们这总坛怎么连个守卫都没有?人影也瞧不见一个,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荆零雨白了他一眼:“我盟是何等地方,也用得着设防?除了举办夜宴酒会、内外茶会、诘难论会、剑祭或其它大事外,总坛夜间都没什么人。除了守门人,长住在这儿的只有郑盟主、九大剑、徐老剑客和我们家,仆役下人也很少。三部总长及治下剑客外居别处,各有府宅,刚才咱们经过这一大片屋宇中就有一些是他们的宅 第,有的还常住在城外汇剑山庄,至于再下面的剑手、侠客、盟众人等各有差事,有的在京师,有的在外埠,天南海北,都聚在总坛象话吗?”

        常思豪回首来路,这才明白原来她带路时左弯右拐是为了避开那些高手们的居所。心中又有些奇怪:“你本来说不回盟,为何又来总坛?”忽地领会:“她这么做,自是为了暗探情况。和沈初喃一起回来,便什么事也办不成了。”荆零雨指道:“大有殿主要用于处理外务和接待客人。后面那间只看得见屋顶的小殿,便是守中殿,盟内事务一般都在那儿处理。西院是试剑亭,东院是弹剑阁,郑盟主住在守中殿后面那个小院,再往后便是修剑堂,徐老剑客平日就率九大剑在那里参研。”常思豪问:“那你家住哪?”荆零雨得意挂眉地道:“我家和其它九大剑的家属挨着,分住在修剑堂两侧和后面的跨院啊,那可是与天下剑道巅峰最接近的地方呢。”

        常思豪瞧她这样子大觉可笑,心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剑道巅峰,都是一样的人,你盟也未必就比别人高到哪儿去,就算那几名大剑是天下最强者,那也是他们厉害,你不过住得离他们近些,又有什么可美的?荆零雨忽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远街上鸾【创建和谐家园】响,有马匹在雪影中隐现,速度不快,渐行渐近。

        来的马匹前二中三后一,呈小队模样,马上人各着一色暖氅,头两匹马上坐着正是沈初喃和罗傲涵,霍亭云、楚冬瑾和于雪冰夹在中间,江紫安坠后,于雪冰不时回 头,似乎和她说着些什么,而江紫安始终垂头,面部陷于暖帽下的阴影之内。行至门楼前六女停下,有一老仆迎出伺候。六女下得马来,和那老仆说了两句话,老仆喏喏退去,几女鱼贯而入,马匹都各自牵着,拐向西面,常思豪居高瞧去,西侧迷蒙的雪影中有片跨院里檐户低矮,似乎是马厩的所在。

        二人静静等着,过不多时,西面六女转出,沿廊向后走去,身边已经没了马匹。荆零雨招手示意,带领常思豪下来转到那马棚之外,隔着墙听听动静,一翻而入。两人闪闪躲躲,踩着沈初喃等人留下的足印向前,绕过大有殿和黑森森的守中殿,忽听前面有罗傲涵说话的声音,反向这边来了,荆零雨急忙回身,一扯常思豪,二人急速回 奔,转到守中殿廊下,隐于柱后,觉不保险,指了指殿门,常思豪会意,二人闪身而进。

        殿内黑寂寂冷峻深沉,一根根方木支撑柱亦都浑黑暗哑,仅籍窗间透过的微弱雪光可以窥见柱体上部隐约的轮廓,下面的部分似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以常思豪此际极佳的目力,亦根本看不清地面的材质,只觉迈进来如同凌空踏入深渊一般。荆零雨小心翼翼,缓缓合上了门。常思豪低问:“这殿还有别的出口么?”

        “有个后门。”她扯住常思豪,伸食指按在唇上,慢慢蹲低。常思豪明白她的意思,她这几个姐姐功夫都是不浅,此时发出声响,被发觉自是不妙,也便随她蹲了下去。

        雪花飘零,风声渐小,六女足踏银光缓步而行,已到殿侧。楚冬瑾的声音道:“小晴说郑盟主在守中殿议事,怎么刚才咱们经过的时候,好像没见着有灯光?”江紫安道:“是呢,临过来的时候我也向这边瞧来着。”经过于雪冰一路的解劝,她的心绪似乎已经好转许多。罗傲涵道:“会不会是约了诸剑秘谈内阁的事?”楚冬瑾道:“有可能哦。自从高拱被逐之后,咱们在内阁中的人选一直没定下来,这一阵郑盟主正加紧运作此事,初喃姐,小雨的事是小,等一等禀报也无妨的。”

        沈初喃闻言沉吟,几人脚步都停了下来。

        罗傲涵搓着手,道:“大姐,高拱已去了半年,内阁中最后要选定谁,也该拿个主意了,怎么郑盟主这次如此犹豫不定?”

        沈初喃缓缓道:“内阁成员自不比结交控制其它官吏那么简单,此事关乎我盟未来运数,他也是不得不慎。”

        她说话时二目凝神,思飞弥远,仿佛想到的都是些沉重与痛苦的东西,不胜纷扰。

        楚冬瑾一笑:“现在徐阁老位居首辅之职,选他不是正好?”于雪冰摇了摇头:“徐阶位高权重,却并非是与我盟志同道合之人,以武力胁迫压制他自能成功,只是这样怕他阳奉阴违,处处掣肘,反倒没什么好处,还不如保持现在的状态,落个相安无事。”

        罗傲涵道:“依我看选李春芳的好,这人性子柔弱,比较好控制,至少比高拱要强。”

        江紫安面带不屑:“咱们要的又不是叫他们仅仅通风报信、行个关照那么简单,那样的话还不如把劲使在那几个正得宠的太监身上。李春芳是个无用之人,除非没事,一出乱子连局面都稳不住,要这么个废物干什么?”罗傲涵瞪眼提高了声音:“你倒是明白人!你选!”江紫安道:“我选怎样?徐阶阴里坏,陈以勤是碗浑汤水,李春芳是个窝囊废,张居正是个蔫老好,这几人我哪个也看不上眼,若让我选,我谁也不用!”罗傲涵冷道:“这便是明白人说的话么?”

        楚冬瑾问:“雪冰姐,你觉得呢?”

        于雪冰知道她插话是免得罗、江二人再起争吵。略一思忖,缓缓道:“依我看,还是高阁老最合适,能把他请回来是最好,不过,只要徐阁老在,这事只怕没有可能。”

        沈初喃点点头:“嗯,高拱去职三个多月后,郭朴也被清出了内阁,这一派的势力是衰落了,想要东山再起,希望不大。”

        罗傲涵道:“谁让这姓高的不听郑盟主的话,非要和那些言官顶牛?为了打掉一个胡应嘉,把自己这一系的人都搭了进去,可算是一招棋错满盘俱输,让徐阁老美美地看了场大笑话。”

        楚冬瑾表情有些奇怪:“胡应嘉不是那个吏部的小官么?”

        罗傲涵一挥手:“那胡应嘉是吏科的,可不是吏部的。”

        她口中所说的吏科,乃是负责监察吏部的机构,胡应嘉的官职是‘都给事中’,官阶不过正七品,但是权利极大,可以直接弹劾大臣甚至批评皇上。六部每部都有一科对应监察,这伙人加上都察院的御史,便组成了一个官小职大的言官派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官员们的荣辱升迁。

        楚冬瑾道:“哦,对对,是我记错了。荆叔常说的当官要学会‘结好言路’,指的就是他们吧,我记得胡应嘉是言官的头目,听说论厉害程度不在东厂之下,东厂杀人还要用刀,他们只用嘴就行了。”

        罗傲涵道:“是啊。这一系的官员由于只监察别人,没人管他们,所以向来嚣张得很,不和他们处好关系,官是当不稳的。”

        楚冬瑾道:“可是坊间都说胡应嘉是得罪了郭书荣华而被罢的,跟高阁老又沾上什么关系了?”

        罗傲涵道:“哎,你平时就知道玩乐,对政事一点也不上心,市井的闲闻也是信得的?官场上的事乱得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徐阶和高拱是死敌,去年嘉靖帝病重之时,徐阁老暗暗指使胡应嘉告高拱,说他看到皇上病重便搬出直庐不值班,分明是居心叵测,心里暗暗认定皇上要死掉。当时嘉靖病得没法看折子,这道弹劾就压下去了。今年隆庆帝登了基,高拱准备上疏自辩,认为自己是隆庆的老师,所以皇上定能顺他的意要罢胡应嘉的官。当时郑盟主和他说,胡应嘉这一告来得蹊跷,背后必有阴谋,新帝登基不久,对言官若处罚重了将来也少不得受人议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点小事压下去也就得了,否则得罪了言官一系,将来必然麻烦缠身。可高拱就是不听,赌这口气执意坚持,最后果然将那姓胡的罢了。言官一系的人从来都是横得无忌,哪受过这等亏吃?胡应嘉一挨刀,大伙心里都郁忿暗埋。徐阁老表面不动声色,在背后暗暗支持,结果鼓动得众言官群起而攻,指责高拱横恶奸险,简直是蔡京第二,形势立刻就被动了。”

        楚冬瑾道:“原来徐阁老这么奸滑,这么说紫安确实没屈枉了他。”

        罗傲涵冷冷一笑:“他高明的地方多着呢,高拱陷入了与言官大战的泥沼,每天焦头烂额,这才知道是中了他的圈套,想起盟主的话后悔也晚了。当时恨得齿痒,头脑一热,竟派出自己一系的人反攻徐阁老,可是徐阶树大根深,当年斗倒严嵩之后,令百官感激涕零,几年来四处安插下的亲信更是不计其数,高拱虽是新帝的老师,毕竟底气还是不足,结果他一对徐阁老出手,徐阁老便上疏称年老体衰,乞求退休,摆出一副‘我不跟你斗还不行吗?’的架势。百官群情激愤,九卿大臣南北科道一拥而上,集体弹劾高拱,每天参他的奏疏不断,搞得皇上也护不住了,最终徐阁老没退,高拱却被逼到了绝境,无奈才称病退休了事。”

        于雪冰轻声叹了口气:“高阁老性过刚直,论玩弄权柄,他哪里是徐阶的对手。人家只用一个小小的七品言官便打掉了他全系的人马,可算是大获全胜。”楚冬瑾问:“那么胡应嘉得罪郭书荣华的事是坊间传言,子虚乌有么?”罗傲涵道:“郭书荣华请胡应嘉吃枣的事也是有的,不过当时宴上俩人谈的什么谁也不知道,胡应嘉虽是徐阶同乡,但表面并非一党,他上去告高拱的状,高拱自然也要派人探探他的虚实,以便作出应对决策,但是自己一系的人又不能出面,这差使,当然是要交给最擅长办此类事儿的郭督公。”

        楚冬瑾奇道:“高拱什么时候能使得动郭书荣华了?”

        罗傲涵笑道:“呵呵,当然不能,以郭的脾气,纵是高拱亲到,他又会给几分面子?普天之下,除了他的顶头上司冯保和皇上,还没有人使得动他。”楚冬瑾没了声音,似乎感到困惑,难又索解。罗傲涵一笑:“你想想,咱们既然下力气结纳下了高阁老,能对他坐视不管么?”

        楚冬瑾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对嘛,以盟主和冯公公的交情……”

        罗傲涵道:“可惜高拱太不争气,最终落到这般下场,白白辜负了郑盟主的一片期望。他临走的时候还来过盟里,荆理事和郑盟主一起送他,你们都记得吧?官场最没有人情,偌大个阁老回家,他那些门生连个送行的都没有,树倒猢狲散,一派势力也随之土崩瓦解,没波及到咱们百剑盟就算不错了,所以我才说要选李春芳,图的是稳中求胜。”

        江紫安道:“内阁中的人不安排个强硬的,那还有什么意义?咱们需要的是一个能接受剑家义理并用之于国的伙伴,可不是一个废物。李春芳这软柿子机灵劲还不如个太监,亏你能提出他来,什么眼光!”罗傲涵怒道:“你说什么!”楚冬瑾又头疼起来,跺足道:“哎呀,你们俩……”罗傲涵怒道:“什么我们俩!明明就是她!她因为廖孤石的事呛火,偏偏跟我——”沈初喃桔裙一抖,截道:“算了,都别争了!”

        罗傲涵半张着口,把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沈初喃道:“众叔伯们平时不愿和咱们说这些,就是怕姑娘家不识大体,像你俩这样没口子乱讲乱说。此事连郑盟主都久思未决,可见其中关节利害非同小可,你我目光短浅,还是少谈为妙,走吧。”罗傲涵和江紫安互不服气,都哼了一声,却也不再说话。几人转过廊角,缓步来至门边,各自整理衣衫,瞧着窗上并无半点光亮,显然殿内无灯无火不像有人的模样。

        沈初喃轻嗽一声,略顿一顿,道:“禀盟主,沈初喃有事求见。”

      第八章 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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