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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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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零雨见与她走了个对头,强作镇静,摘下帽子在手里拍打着,迈步向下走去,常思豪跟随其后。

        那紫衫少女见了她的光头,含惊的眼神立时又软化迟疑起来,呆呆看着他二人在自己身边走过,又转过身歪着头继续看他俩的背影。

        隔了一隔,她忽然叫道:“小雨!你是小雨!”

        “小黑,快跑!”荆零雨话出人飞,一个窜身掠下楼梯。

        那紫衫少女呼声:“别走!”向下疾冲追来。常思豪虽然不知缘故,但又岂能让她将荆零雨逮去?身子一横拦在梯口。紫衫少女大叫:“让开!”一掌击出。

        眼见掌到面门,常思豪伸手格去,紫衫少女却忽然变招,探指向他腰间疾点,常思豪看这一指来势,虽不知那是什么穴位,可也知她这是要戳胯侧一块肌肉的根部,使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立时【创建和谐家园】后缩,一掌撩击而起。那紫衫少女翻掌下按,由于二人都不知对方根底,又无伤人之意,故而所用力道均是不大,两掌虚沾,声息皆无。

        那少女急抽回手时,见荆零雨已经逃下二楼,急忙叫道:“喃姐快来!小雨在这儿,已经跑下楼去了!”

        话犹未了,啪!啪!两声窗响,寒气入楼,三个人影飞出,坠下,分堵楼门,同时又有两个影子飘至梯口,一红一白,正是常思豪方才看见坐在鹅黄裙女子身边那二人。

        白衫少女问:“这人是谁?”急切间说话,居然语声极柔,平和致远。

        那紫衫少女回头看见她,尚未及答话,那穿红衣的少女已经一记空拳击出,中途五指分开,插击常思豪面门,口中说道:“管它是谁,不闪就打!”

        这一击力贯梢节,速度极快,却并无任何风声,显然含有专破硬功的暗劲。

        白衫少女急忙用手一拂,阻她攻势:“紫安,不可伤人。”红衣少女面急带嗔:“雪冰姐,你别拦我!”回指向那白衫少女的手掌拨去。紫衫少女跺足大急,拿糖葫芦指道:“唉呀,咱们先把这人逼开!别伤他就是!”那二人会意,一左一右,一占中门,挥掌齐上。红衣少女在左,出指如箭,专攻头面。那白衫少女在中,掌力柔和,恍如微波抚远,攻取常思豪胸前。紫衫少女两手抓着冰糖葫芦用不上,便甩腿点踹常思豪的胫骨。

        常思豪在万马军中,面对枪林戟海视若无物,又岂惧群战?身子不退反进,微微抢前,雪战刀递出,刀柄磕向红衣少女攻来的右手腕骨!

        同时脚下天机步移动,右足踏处,卡定方位,膝头微偏,由内而外,顶挤紫衫少女的膝弯。

        红衣少女力求一招克敌,出手甚急,招式使老,难以收手,目中讶色突显。

        刀柄与她腕骨似挨未挨之际,常思豪撤力,仅留半成,轻轻一磕——在他眼中,这一只纤纤素手,不过是几根组合在一起的白骨,外面所覆筋腱皮肉的位置,再明显不过。在军中为厨之时,一条胳膊扔在案上,他用刀背一磕,骨节便能脱开缝隙,让刀刃可以轻松游走其间。这一磕全在劲巧、找位准确,否则以人骨之坚,利刀大斧也难免碰出豁来。

        时至今日他亦不知道,自己这轻轻一磕的功夫,远胜于世间所谓“分筋错骨手”不知多少倍。分筋错骨手的功夫因为出手极易致人伤残,所以武家一般只能用木架、假人来练习,与人对练时也万分小心,得手即收不敢使力,哪像他这般每日里对尸体敲来打去毫不在乎,甚至还要剖开看其内部 构造,轻轻松松地琢磨判断出敲哪里可以更省力,从而找到更好更快地达到令骨节脱散的办法?

        间不容发,这一刀柄已轻轻碰在红衣少女腕间!

        那少女只觉腕间微麻,并不甚痛,手掌却耷落下去,身形立顿;紫衫少女步位被卡,身子歪斜,险些把糖葫芦扔出去,要换步起腿还需要一个准备时间。

        一人破攻,一人延缓。常思豪赢得一个刹那!

        白衫少女掌已攻到!

        雪战刀柄就势一侧,直取她肘窝。

        他本可将刀指向对方腋下和腰间,因为距离相差不多,他的手臂加上刀身长度,已然占优。

        但是常思豪不贪。

        因为眼角余光看到,红衣少女只是一右腕受挫,她性急并不施治,左手并指如剑已在准备,马上即发,而紫衫少女也已换了步位,第二招已然递在途中!

        他需要用一个最有效的局部胜势赢得更多的对敌整体时间,否则就算击退白衫少女,自己也会变得手忙脚乱,落于下风。

        一个刹那的刹那,已然足够。

        白衫少女果然难以避开,肘窝被点,小臂失力。

        右面一腿击到眼前!

        ——小靴忽然改了方向,向左滑去,正迎上红衣少女攻来的插指——紫衫少女惊叫:“紫安,别——”想收腿已是不及。

        红衣少女指尖一凝,收住真力,同时感觉腰上一麻,已被刀柄点中,她怒骂道:“冬瑾,你帮外人!”那紫衫少女急忙解释:“是他……”身子一软,斜向瘫倒,也中了一刀柄。

        白衫少女轻叹一声,收势站定,使手一托,将自己的小臂复位,略施一礼道:“多谢兄台手下留情。”

        常思豪抱刀还礼:“得罪。”

        红衣少女左手尚能活动,将自己腕子端上,解了身上穴道,那紫衫少女也解穴起身,二女交递眼神正欲再度攻上,白衫少女道:“住手!人家刚才若是用刀,咱们还有命在么?”

        紫衫少女脸上发烧,知耻收势,红衣少女却怒道:“打不过他又怎地?大不了死在这里!”掌指一摆,又待复攻,忽听有人道:“紫安住手!”

        这平缓的声音中似有无上威严,那红衣少女闻听,即刻收身退步,不敢再动,目光却仍狠狠斜标着常思豪。步音轻响,楼梯口处三名女子走了上来,前面说话那人,正是身穿鹅黄长裙的庄容少女,身后那穿绛红衣的少女傲目昂头,手里提着光头的荆零雨,穿黑衣的少女手拿帽子跟在最后。

        荆零雨后颈被抓,手足蜷缩,仿佛一只猫儿被人提着一般,脸上却满是嘻笑,道:“喃姐,大家都是朋友,不打也罢。”

        庄容少女目光转向常思豪,见他眉宽面黑,服色土气,很有些粗鄙不文的模样,问道:“这位,便是你说的常少剑么?”

        荆零雨笑道:“正是。”

        庄容少女扫见常思豪手中的雪战刀,道:“小女子沈初喃,这厢见过。”说着微施一礼。

        常思豪抱刀回揖,眼睛来回扫动,没有说话。

        荆零雨笑道:“小黑,你比她小,也得叫她姐姐呢!”

        沈初喃见四周食客都向这边注目,便道:“此间不好说话,更扰了人家生意,可否请常少剑移步,咱们换一处地方再谈?”荆零雨笑着帮衬:“小黑,听初喃姐的话,没事儿的。”忽听头顶有人拉着长腔道:“怎么回事儿啊?什么人敢在店内撒野?就没打听打听,这是谁们家里的产业吗?”

        随着话音,梯板嘎吱吱直响,一人正走下楼来。听这步声,似乎来者有意在显示千斤坠之类的功夫,常思豪搭眼瞧去,只见楼梯口上方两只高背船靴左移右拧,正随着梯板的嘎吱声露出头角。

        旁边有伙计忙上去搀扶:“公子爷,您下来了!您慢着点儿!”那人一手扶栏一手拢着伙计,艰难挪腿,每迈下一步,肚子上的肥肉便颤一颤,仿佛装满了稀浆的大水袋。好容易下了楼梯站在平地,他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略扶了一下头上的镶玉黑纱才子冠,两只嫩白的小手儿从胸到腹地凭空捋压,鼻腔中“嗯、嗯”拉着长音哼响,平稳着呼吸,身上的肉在撑得紧紧绷绷的锦月白袍之下颠来颤去,仍自起伏如波浪一般。

        沈初喃冲这人淡淡一笑:“三公子说笑了。您的馆子里谁敢造次?今日是初喃带几个姐妹过来喝酒,闹了点误会,还请公子勿怪。”

        那人调息之时为保持平静,闭着眼睛。但听见“初喃”二字,脸上肥肉起颤,赶忙挑起眼皮。

        他眼睛虽然睁开,却是一大一小,一圆一线,看上去颇显倨傲。常思豪在旁瞧着,却隐约觉得他那眯起的眼睛并非故意,而是一种病态。细看之下,这人嫩肤如脂,鼻子秀挺,额宽眉平,五官倒也不错,只是胖得太厉害,显得有些不成形了。这胖公子努力抬起小手,在眼窝里揉了一番,眯线眼用力睁,圆眼使劲眯,尽量保持着两眼大小一致,又侧了头,似乎这才看清沈初喃的模样,登时眉心舒展,嘴咧耳边,摇手道:“哎哟,原来是沈姑娘到了,这话儿怎么说的,怪什么,不怪,不怪!沈姑娘到了,把店砸了我也是心甘情愿、只有高兴的份儿哪哈哈,快,快,快,快请到楼上,小可请姑娘喝上几杯。”

        除了那白衫少女,其余几女眉抽眼跳,均不同程度地露出厌恶之色。

        沈初喃敛容垂目:“公子不怪就好,初喃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了。”回头向几女一扫,眼神指出方向:“咱们走!”徐三公子在后面摇着肥嫩嫩的手儿道:“咦,刚来怎么就走了呢?别走啊,再坐会儿,再坐会儿……”没有一人理他,他也不敢来追。

        常思豪到梯口时回头略扫一眼,心想从一开始说话的语气来看,这什么三公子必是仗徐阁老的势威风惯了的,没想到一见沈初喃却如此恭敬,看来这女人在京城的威势非比寻常,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风头盖得过徐阁老的……心头忽地一翻:“莫非是东……”手中刀柄不由一紧,眼睛盯着沈初喃的后颈,忖道:“小雨在她们手上,不可轻动,且看她如何行事,再作道理。”

        八人出了口福居,把各自的马牵出,沿路向北,一路默默。那被人唤“紫安”的红衣少女似乎性子甚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哪里不能喝酒,非要到这来,看见那肥三,不知道多恶心。”绛红衣少女道:“你这话是埋怨谁呢?来之前你怎么不说?现在又聒噪!他们店里的‘紫露丹浓’京城只此一家,到别处喝得到么?我都说了寻座喝完便走,哪想到会出这等事。话说回来,若是不来,又怎捉得到小雨?”说着把手中的荆零雨提高晃了一晃。

        常思豪心想:“小雨再不济也有个四五十斤的份量,这女孩怪力当真不小。”

        紫安道:“照你的话说,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啦?”那紫衫少女将几串糖葫芦塞到二人手上:“哎呀,你们俩!吃吧,别说了,也不怕别人笑话。”那二女似乎这才想起有“别人”,向后瞥了一眼常思豪,又互瞪一眼,脸色怏怏,接过糖葫芦恨恨地吃起来,仿佛都把对方当做了山楂。沈初喃侧头瞄了一眼她俩的吃相,肃容道:“瞧你们这点出息,也不怕丢人。”转回脸去,走了几步,又道:“给我留一串带桔子的。”

        二女气哼哼地答应:“是。”

        常思豪差点崩溃,心想这沈初喃一副沉定自若样子,好像多成熟,原来也是个馋猫,东厂怎会有这种人?正想着,那紫衫少女道:“说起来,以前那徐三公子见了咱们初喃姐,每回都要歪缠上一阵子,今天倒还老实。”紫安道:“听说他喜欢上了水……”忽见沈初喃行走间回瞄来一眼,她立生自觉,低头抿嘴,不再说了。

        行了一程,寻得处茶楼,几人要了间宽敞的雅室。进得屋来,只见起高的地板中央空处铺着驼绒画毯,图案织的是红云白鹤,冰海仙山。数张红色几案绕室列于暖席之上,后面座垫宣白,陈设精简,色泽明快,营造出一种静谧的氛围。众人褪下鞋子,解了暖氅鱼贯上坐,沈初喃和常思豪分坐南北,另外五女各据东西,荆零雨被那绛红衣少女提着放在身边,坐于沈初喃右手侧。

        茶博士过来伺候,被沈初喃以眼神示退。荆零雨笑嘻嘻地道:“初喃姐,不如给我解了吧,你们六位都在,还怕我跑了么?你这缩筋手厉害得紧,怕时间长了我真要变成个佝偻儿,歪爪子呢。”沈初喃道:“傲涵,放开她。”那穿绛红衣的怪力少女伸指在荆零雨身上点拍几下,道:“我的手法不如大姐的厉害,内部气血运行还需要点时间恢复,一刻钟内你别运真气,否则手足拘挛可别怪我。”荆零雨笑道:“是。”蜷如猫爪的小手活动活动,已然可以伸直。常思豪道:“不知几位姑娘因何要捉在下的朋友?”未等对方说话,荆零雨却抢答道:“笨蛋,在京城敢抓我的还有谁?当然是我盟的人物。这位沈姐姐便是九剑之一,钧天剑沈孤学的千金。”

        沈初喃道:“小雨,你连盟规也忘了么?”荆零雨笑容立敛。百剑盟中,入修剑堂的几位大剑除了徐老剑客外,其余九人都要隐去其名以九天代之,原名是不许提起的。只是她和常思豪相处久了无话不谈,倒是疏忽了此节。沈初喃道:“小雨说的不错,家父便是中央剑。这位,”她的手向穿绛红衣的怪力少女方向一领,“便是西北幽天剑之女罗傲涵。”跟着又引向白衫少女和那红衣少女,“这两位,便是东北变天剑之女于雪冰,和西方昊天剑之女江紫安。”

        介绍前面那二人时,罗傲涵和于雪冰都身子微倾,冲常思豪点头为礼,待到江紫安这,却见她红袖一甩鼻中冷哼,将脸扭了开去。

      第五章 是非

        常思豪眼睛扫见她腕间那处红肿,知道她被自己刀柄点伤这点气还没消,便陪笑拱手道:“方才在下一时鲁莽,请江姑娘原谅。”

        江紫安红衣微抖,将腕子遮住,斜了他一眼仍不吭气,余光却不自主地扫向沈初喃,见她闲闲而坐,并不瞧向自己,却也不向下介绍别人。僵了一僵,知道拖不过去,扁扁嘴,侧了脸道:“小事不碍,何必客气!”

        沈初喃微垂目光向常思豪微微示歉,又继续介绍,原来那黑衣少女便是西南朱天剑之女霍亭云,头戴步摇、原拿着冰糖葫芦的紫衫少女名叫楚冬瑾,是东南阳天剑之女。

      ¡¡¡¡¼û³£Ë¼ºÀÊ©Àñ¹ýÀ´£¬»ôÍ¤ÔÆÉÔ΢µãµãÍ·£¬Ã»ÓÐ×÷Éù£¬³þ¶¬èªëïÌóµØÐ¦Ð¦£¬ÑÛÉñÀïÓм¸·ÖºÃÆæµÄÑù×Ó¡£

        沈初喃道:“请常少剑放心,小雨与我们是姐妹,我等对她绝无恶意。当日她表哥廖孤石叛逃出盟,为了逃亡方便,劫了她为人质,我们姐妹都很是担心,也跟着盟中人马四处寻找过……”荆零雨大声截道:“我不是被表哥劫走的!是跟他一起走的!哥哥也不是叛逃,我们只不过是出去玩玩罢了,整天在盟里关着读书写字有什么意思?”罗傲涵怒道:“你姑姑和申远期都已命丧他手,修剑堂笔录也被他盗去,出去游玩是这样?你这么替他开脱,便是和他一起叛盟!”

        荆零雨扶桌探出身去,大声抗道:“喃姐!申远期不是他杀的!笔录也不是他盗的!姑姑的死我不清楚,回来便正是要查此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也没有权利说我表哥的不是!”

        六女望着她,眼中情绪复杂。

        于雪冰柔声道:“小雨,廖公子的脾性大家心里清楚,可当日正是剑祭之夜,朋云客众,侠剑极多,闻他那院起了乱声,紫安、傲涵在近都赶了去,其它人瞧见的也不少,就算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怒极动手,杀死母亲的事实总是改不了的。”

        罗傲涵抱臂侧了身子,冷眼道:“二姐,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脾性?他自许孤高不爱理人,谁又爱理他!除了他爹廖大剑,他眼里还有别人么?平常傲来傲去没人管倒还罢了,如今可好,这畜牲发起性来连自己娘都杀,你还说清楚他的脾性!”

        江紫安红袖一抖,翻眼忿然:“你说谁是畜牲?”罗傲涵斜瞧着她:“我说他又怎样?当时他口口声声骂自己母亲是【创建和谐家园】,你又不是没听到!廖夫人浑身是血,趴在地上求他,声泪俱下,他却背手就是一剑,廖夫人的头滚落在地,火光中两行泪线还挂在脸上,亮丝丝地,难道你没看见?”

        江紫安咬着唇角眼睛发直,显然也回想起当时的画面,长睫微掩,泪水就珠子般滚下颊来:“他……他没有丧失人性,他不是畜牲,不是……”罗傲涵冷冷道:“到了这般时候你还替他遮掩?你……他又何曾把你放在过眼里?紫安,你不要执迷不悟!”江紫安一时无力相驳,垂下头去,身上红衣被泪水打湿,颜色转深,片片如血。楚冬瑾抚着她的背以示安慰,于雪冰轻轻叹了一声,恻然无语。

        荆零雨见此情景,沉默一阵,也放缓了声线:“初喃姐,你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哥哥若真失了理智人性,为何只杀姑姑,却没杀我?我和他出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如何疯狂,更没见他练过什么果道七轮心法,小黑,你见过我哥,他说话出手的样子像是有病么?”

        常思豪摇了摇头。

        罗傲涵道:“你表哥练没练果道七轮心法,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他晚上背着你练呢!”荆零雨道:“他当然没有!我们俩晚上也住在一起!”江紫安在低泣中听见这话,头猛地一扬:“你说什么?你一个大姑娘家,晚上怎可与他住在一起!”面对她凌厉的眼神,荆零雨倒撇起嘴来:“大姑娘怎样?他是我表哥,凭什么不行?”江紫安急道:“当然不行,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荆零雨道:“用你管!我表哥说过要娶我的!在一起住又有什么打紧?”江紫安拍案道:“胡扯!以他的性格怎会说这等话!便是说了,也当你是孩子逗着玩!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婚娶大事!”

        荆零雨嗤儿地一笑,伸臂扯袖,故作讶异地瞅着自己身上,道:“咦,我刚才还是大姑娘家,这会儿怎么变成小丫头啦!厉害厉害!怪不说呢,人嘴两张皮,翻覆见神奇,这是法器呀!法宝啊!唉,你说那广成子怎么那么傻,去炼什么翻天印,炼个千八百年,也未必如某人的翻天唇哪!”

        江紫安上唇生的微翘,本来独具美感,在五官中最是俏皮增色,可是这翻天唇三字入耳,立时脑中幅想画面,仿佛自己这嘴唇一下子延展变大变长,又打着卷儿地翻回来,包头裹脸,丑得无与伦比。她心想手动,不由自主地伸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生怕真的会翻起来,引得荆零雨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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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零雨笑得扶腰摆手:“岂敢岂敢,紫安姐法力高强,以大欺小更是你的拿手本事,小妹自承没这些能力,只好直接认输。”江紫安大怒,红袖一甩,指风破空生啸,刹那已到荆零雨脸前,忽然够之不着,原来腰身已被楚冬瑾死死抱住。于雪冰劝道:“好了,紫安,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老实坐下。”罗傲涵扭开脸道:“挺大个人跟孩子置气,好没计较。”荆零雨知道江紫安指上功夫的厉害,不明显地向后挪挪身子,端茶慢啜,扬头侧目去看室内屏风装饰,微哼小调,故作欣赏。江紫安双眉挑得老高,又急又气,愤意难平狠狠瞪着她,好不容易才被楚冬瑾按回座位。常思豪瞧着这混乱的情形,实也没作道理处,只好在一旁静观其变。

        两女搅闹之际,沈初喃手提紫砂泥壶倒着水,始终眼帘低垂,表情悠然。一静下来,几人闻到四溢的茶香,目光也都落在她身上。

        杯中渐满,壶口水流渐细,终于一断。

        她放下茶壶,眼光仍留在杯里,道:“你说的不错,有罪无罪,原不是几句言语就能定得争清的,你爹爹和郑盟主都是讲道理的人,你既然回京来了,去和他们申诉便是。”荆零雨扭过脸去:“我不回!回去便会被爹爹关起来,他们肯听我说么?而且现在又没查明白真相,我空口无凭,又如何能取信于他们?”沈初喃道:“盟中下大力气分派人手寻你兄妹二人,如今教我们碰见,是不能放你走的了。另外你也知道,以我盟的能力,找到证据事实不是问题,真相只有一个,早晚会水落石出,你大可不必担心此节。”

        她语态一直平和,这次却透出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味道。荆零雨偷眼瞧去,只见她缓缓扬起的长睫之下,仿佛有一抹决毅正在渗冷黑瞳。

        两人目光互峙片刻,荆零雨一声轻笑:“初喃姐,现在本师太可是恒山派掌门的师叔,想干什么自己说了算,别人只怕左右不了。”

        罗傲涵哂道:“笑话!你剃成光头冒充尼姑,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编这些故事又能骗得了谁?”荆零雨扬起腕子,露出一串古木素珠,道:“谁骗你了?我是雪山师太单传关门大【创建和谐家园】,前恒山掌门凉音师太的叔伯师妹,法号零音,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几女见她腕上确是恒山派之信物,尽是一愣。前时百剑盟也曾收着恒山送来的讣告,但只提及晴音、凉音两位师太身亡而已,对她这桩事却是半分也没提,是以又各自存疑。

        江紫安表情中另有几分不安,又坐不住,单膝点地探身子问:“你当尼姑,你表哥为什么不拦你?”罗傲涵道:“他偷练果道七轮心法,已然和当年的阮云航一样头脑混乱,好坏不分,又怎会拦她!”荆零雨怒道:“你这刁八哥儿少在那胡说!我是自己贪玩走丢了,被雪山尼所救,心存感激才拜她为师,我表哥根本不知此事!”当下将如何拜雪山尼为师的经过讲了一遍,却不提与廖孤石斗气的事。

        有常思豪在旁证实,六女相互交换眼色,心知此事是无虚的了,只是太过离奇,接受起来不易。沈初喃道:“恒山派亦是我盟成员,小雨,你……”

        “且慢,”荆零雨伸手拦住,表情中闪过一丝得意,遂又庄重起来,放缓了语速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请称呼贫尼为零音师太,另外,现在百剑盟中,只有徐老剑客是上代人物,与我恩师雪山尼同辈,论起来郑盟主还要叫我一声妹子,你们几个世侄女对我老人家还是换个称呼,恭敬些的好。”

        此言一出,座上几人尽皆变色,罗傲涵怒指道:“现在你是叛盟要犯,我们是看在你爹爹的面上才和你客客气气,你给我放尊重点!”荆零雨笑道:“是有人该放尊重点,却不是我呢!”话犹未了,只听衣风猎起,一片绛红压眼,荆零雨哧地一哂,双掌微撑,身子坐着向后飞旋而出,打了个滚,转到掌思豪身侧扶住他胳膊,叫道:“小黑,为本宫保驾!”

        当日她在武则天庙里装女皇便是这副模样,如今又是这语气,令常思豪想来莞尔。探手向罗傲涵道:“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罗傲涵一手抓空,满面怒容:“她占我们便宜,你没听见?”说着话重重往几案上一捶,茶杯震得啪拉脆响。

        “傲涵。”

        于雪冰手拢白衣长袖,做了个下按的手势,转过头来:“小雨,你这么论武林辈份是没错,可是你现在和荆理事同辈,难道还能管自己父亲叫哥哥?咱们姐妹中除了惜晴,你是最小,平日在盟里,在座这几位姐姐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现在拿这事开我们的玩笑,自己觉得合适么?”

        她语声轻柔温文尔雅,荆零雨听了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雪冰姐,你们对我自是很好,我刚才也是逗着玩儿,可没真想占你们的便宜。谁让初喃姐非要押我回去来着?”

        沈初喃手托茶杯,轻嗅着香气,淡淡道:“押字是不敢的了,不过,恒山派既在百剑盟下属,便应听从盟主号令,就算是贵派掌门到了,也不例外。你的武林辈份虽高,但办事论理不分尊卑大小,说不得,我六人务要请你这零音师太走一趟。”言讫缓缓搁盏,站起身来。其余五女亦都随之站起。

        荆零雨知她是说到做到的人,眼色一煞,身往后缩:“初喃姐,咱们姐妹当真要动手么?”

      第六章 输赢

        沈初喃道:“你若乖乖听话,那便不用。”语态仍和,却已有几分咄咄逼人。

        荆零雨却又嘻嘻一笑:“你们六个打我一个,倚多为胜算什么能耐?也不怕丢盟里的脸?”沈初喃道:“我自己来,不用她们动手。”荆零雨道:“你比我大五岁,这不是倚大欺小是什么?脸还是一样的丢。”罗傲涵胳膊一甩怒道:“你刚才还说我们是你的世侄女,这会儿又说什么倚大欺小!”荆零雨笑道:“是啊,你小,所以我不愿意欺负你,暂且退到一边儿去吧。”沈初喃伸手将罗傲涵拦住,淡笑道:“咱们平日以姐妹相称,如今你身份有变,辈份不同,这两方面夹缠不清,不提也罢。我刚才在口福居见识了你的轻功,当真进境不小,若非我三人同时封堵,只怕擒你不着。看来雪山前辈传下的功夫果然了得,初喃少在外面走动,倒想领略一下,也好长长见识。”

        荆零雨道:“好!咱们双方单打独斗,一局定胜负,你输了又当如何?”

        沈初喃道:“自是任你自去,绝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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