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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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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遥望定了他的眼睛,本来已经止歇的泪水,复又滚滚而下,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常思豪很是满意,伸手替她揩去腮边的泪珠,脸上笑意盈然:“好!好阿遥!别再哭了,好吗?”

        阿遥擦抹眼角,抿嘴一笑:“我这是高兴的呀。”

        常思豪笑道:“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你倒是和小花一样呢。”

        阿遥眨着眼睛问:“小花是谁?”

        常思豪笑容微敛,背过身去,轻踱半步,道:“是我妹妹。”隔了一隔,补充道:“她……已经死了。”

        阿遥神色一黯,长睫垂低,忽然想到些什么似地,略微迟疑了一下,怯怯地试探问道:“常大哥,你……愿意做我的哥哥吗?”

        常思豪听得一愣,回过身来:“你说什么?”

        阿遥道:“我是想,你既然让我叫你常大哥,倒不如我们索性就结为义兄妹,你,不会嫌弃我罢?”见常思豪神情有些犹豫,连忙续道:“怎么,你不愿意?那……那也不勉……”

        常思豪忙截口道:“不,我……愿意。”后三个字说得甚轻,目光有些闪烁。心想:“前番我忆起她心杯接雨以荡云天之喻,还道是她说要为我扫尽心头的阴云,要我快乐地活,内中含着些情意,是在偷偷喜欢我,原来,呵呵,原来是我在自做多情。可笑,可笑!”

        他手掌抚在阿遥头顶上,瞧着她的面庞,心想:“有这样一个妹妹,倒也不错。”越凝神望去,越觉得仿佛自己那亡故多年的小花妹妹,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一般,心中那一点微微的失望也化做了欢喜。笑道:“太好了,小妹,自从认识你开始,我便曾留心,觉你性子温和,善良可爱,心里喜欢得紧,有了你,在这个世界上我终于又有了一个亲人,从此以后,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阿遥见他如此高兴,心中酸涩欢喜,也展颜随他笑了起来。

        两人言语定约认亲,也不讲什么形式,次日天明趁于志得来时,对众人说了,大伙都道恭喜,于志得笑道:“常爷认下了妹子,这可是件大事儿!咱们虽在行路之中,可也不能马虎了。”吩咐人道:“你们几个,出去到成衣铺,叫裁缝来,咱们给阿遥姑娘量身挑两套新衣裳!”阿遥连说:“不用了。”于志得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常爷,不如您再陪着阿遥姑娘到首饰街上,由她亲自挑几样可心的买了,当做纪念。”常思豪道:“好啊。”阿遥道:“我戴首饰可不成样子,还是算了。”于志得笑道:“那怎么行?一定要的。”春桃侧目笑道:“咱们这是在行路上,一切因陋就简也好,阿遥不想要是懂事,你却偏来凑热闹。”于志得哈哈一笑,不再坚持。常思豪问:“军帐可购得了?”于志得点头,挥手叫人拿进来,常思豪验看一番,见其形制与军中所用一般不二,做工却细致很多,一问才知是他召了镇上所有的裁缝,连夜赶制而成的,当下收了。

        两人计议一番,于志得率大队先行,常思豪因昨日秦自吟照例又哭又唱闹到凌晨,两个婢子和自己都没得休息,便决定延歇半日再走。

        一觉睡来,醒时却已近黄昏,吃罢晚饭,又购了各种点心干粮收拾行装,四人这才上路。

        夜里清静,秦自吟犯病大笑也不会引人围观,怒起来跳下车,打常思豪一顿,也便消火,待到凌晨时分,听着她的歌声赶路,和着马蹄得得,铃儿丁当,倒也趣意盎然。于是便就此沿续下来,白天在僻静处扎帐休息,夜间行进。

        不一日来到恒源县城,于志得将四人迎进店房,奉上一沓纸,道:“这是前者少主爷派人先行来此,所购土地的契约,时间仓促,总共买到两千三百七十九亩,数字零散,不大好看,属下找本地土人帮忙筛选,去掉了一些不够肥沃的、灌溉不便的等等,凑成两千亩的整数,请常爷过目。”

        常思豪接过来看,最上面一张,是汇总列表,写着购哪处地,主人名姓,所耗银两多少等等,下面一张张果然都是地契,他生自农家,深知若无官府苛捐杂税,种种盘剥,一亩好田,足可供养两到三人生活,那些礼箱中的物品如何贵重,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未曾放在过心上,手头捏着这一沓地契,却觉沉甸甸的,禁不住微微发颤。问道:“那些农家,可都是出于自愿么?”

        于志得只考虑着这份礼的份量够不够,倒没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道:“这些土地么,大多数是由大户地主家购得,银钱使够,没亏了他们的,一些农家世居于此,纵给多高价钱也是不卖,要不然凑够三千之数,应该不成问题。咱们秦家人办事向来公道,绝不相强,这点常爷大可放心。”常思豪点点头,将地契和列表还给他,知道让自己看不过是走个形式,道:“把这文书收据保存好,回去时交给少主便了。”于志得点头。

        众人休整一夜,洗澡换衣,次日起个大早出店房上路,恒山看近实远,四十里路程直走了半日才到山脚之下,只见两个人影远远迎了过来,其中一人二十来岁,是个尼姑,另一个却是俗家打扮的少女,身上所带宝剑窄细纤长。于志得一望便知二人是恒山派人物,忙上前施礼通名。

        那年青小尼道:“阿弥陀佛,常施主和于施主大驾光临恒山,贫尼严律同师妹孙守云,奉掌门师姐之命在此恭候多时,未曾远迎,当面恕罪。”于志得见山脚下除了她俩,再没半个人影,心中已是不满,暗想:“恒山派好大的架子!秦家在山西呼风唤雨,比你们不知荣光多少倍,既然馨律知道是秦府来客,便再多派些人迎接又能怎地?弄这两个人守在山脚下,不是寒碜人吗?”

      第八章 再聚恒山

        常思豪倒并不在意,还了一礼。

        严律无甚表情,那俗家打扮的少女孙守云却天生笑脸,颇为喜兴,见他身后有二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个熟睡中的女子,大感奇怪,出言询问。常思豪将求医之事说了,却只说病症奇特,未提及此病缘起和其它诸事。孙守云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各位请吧。”言罢和严律在前开路,引众人上峰。

        恒山主峰甚高,未到中途便入云海,一路放眼四望,雾罩云山,渺渺茫茫,如临仙境,上得见性峰来,只见前面一座庵院白瓦石墙,仿佛堆雪削得,浑成一块,四周围洒扫干净,一尘不染。庵院正门上有一块木牌为匾,长约五尺,宽一尺二三,颜色黑黄,裂纹道道,甚是古旧,上面后三分之一处,仅有一“庵”字,笔划乃是以松木削成小段,钉上去的,看起来颇为粗陋。常思豪瞧着这块匾,心中奇怪。

        孙守云笑道:“常少剑想必好奇我派匾额为何如此残损严重,这里面倒是有些缘故。”常思豪道:“是啊,已经坏成这样,怎么不修?真是奇怪。”孙守云道:“呵,是这样,我创派祖师红阴师太原是唐末时避难到此,见此地山岭叠云,鸟道悬空,颇为灵秀,便结草庐为庵在此修行,建立了天峰派……”

        “请等一下。”常思豪打断道:“这便不对了,刚才姑娘言说,红阴师太所创的乃是‘天峰派’,怎地如今却是‘恒山派’?莫非是口误?”孙守云摇头笑道:“非也。常少剑有所不知,因这山脉原叫天峰岭,故我派自唐末创立,一直称为天峰派,传了五百余年,直到大明弘治年间,当时的掌门芸灯师太,也就是我们的太师祖,偶然救得孝宗皇帝一命,故而皇帝改封此山为北岳,我天峰派也就此改了名字。”常思豪讶然道:“原来恒山这北岳竟是皇封。”孙守云笑道:“是啊,原来的北岳恒山是在河北省曲阳县,乃是太行山脉的一峰。”

        众人缓缓前行,孙守云继续道:“现在的庵院乃是后人建造,这块匾却是当年红阴祖师亲手所制,上面原钉有无色庵三字,历久经年,不堪风雨,朽损严重,南宋时掉落了一个‘无’字。”常思豪心想:“那样一来,无色庵可就变成‘色庵’了,来上香的人,还不得把这儿当成妓院?”微微一笑,察觉失礼,便即忍住。孙守云却未当一回事儿,道:“当时派中【创建和谐家园】向掌门岚烟师太禀报此事,要摘下匾来进行修缮,岚烟师太却毫不在意,摆手让【创建和谐家园】们不必管它。众【创建和谐家园】都道:‘无色庵变成了色庵,岂非大大尴尬?’岚烟师太却道:‘无色便无色,色庵便色庵,去留皆无字,无去又何添?’众【创建和谐家园】大悟,遂不进行修补,就这样一直挂到了大明。”

        常思豪觉得此事很有意趣,赞道:“果然是前辈高人,风范绝俗。”

        严律在侧亦微微点头,孙守云讲得高兴,继续道:“到了弘治六年,这‘色’字也掉了下来,本来无色庵没了无字,却留下一个典故,也算美事一桩,只剩下一个字,可就不大好看了,我芸灯太师祖召集【创建和谐家园】们商量修匾,只是这匾太过旧朽,只怕一动就要弄坏,【创建和谐家园】们为之各出主意,争论不休,座下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创建和谐家园】,名叫雪山的,却忽然发语道:‘本来庵无色,何必无色庵?即便无一字,一字也不添。’这本是她忆及岚烟师太的旧事,随口而发,却不料芸灯太师祖因言开悟,向雪山尼施了一礼,登时证果涅磐,当时众【创建和谐家园】们以为雪山尼竟能点化芸灯太师祖,可见慧根非浅,不顾她年龄幼小,便扶持她做了本派掌门,修匾的事也便再次搁浅,这缺字之匾就这样一直挂到现在。”

        常思豪点头道:“原来这一块匾还有这么多故事,真想不到。”又问:“在下虽然不懂禅机,但是觉得雪山尼前辈那几句话倒也颇有意味,芸灯师太能因之而开悟证果,也说明非同一般,为什么姑娘刚才提及之时,语气中好像有些不以为……”

        “阿弥陀佛!”

        严律插言道:“掌门师姐正在无想堂上恭候,常施主,请!”

        常思豪和孙守云正谈得高兴,被她横拦这一句,差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应了声好,迈步进庵,心中暗想:“这严律倒是和馨律差不多,对待客人没有个笑模样也不说了,居然还粗暴地打断别人的话头,这俩人与晴音、凉音两位师太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此时又有二尼迎面走来,常思豪认得是在大同见过的意律和神律,相行见礼已毕,命众武士将礼物搁置院中在此相候,自与于志得随她二人穿廊而过,够奔无想堂。严律留在前院负责招待。

        无想堂不过是一个普通静室,座落在正殿侧后方,馨律手捻素珠,正候在堂内,遥见四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别来无恙?馨律有礼了。”

        于志得见她双脚站在门里,居然连门槛都不迈出来,眉心微紧,脸上便不大好看。

        馨律瞧得清楚,微露愧色道:“贫尼受罚,在静室思过,不可出无想堂一步,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担待。”

        常思豪大奇,心想晴音凉音两位师太亡故,馨律便是恒山掌门,还有谁地位高得过她?竟能让她受罚?回看意律、神律,也都神情尴尬。只是人家派中之事,自己不好过问,道声无妨也便遮过。礼毕叙说来意,将礼单奉上,馨律见是些布匹檀香之类,果然轻松收下,对于地契,却以礼重为由相拒,于志得称是给庵院的布施,原为敬奉佛祖,并非给予她的个人贺礼,馨律无法,也只好收了。常思豪不禁暗暗佩服马明绍送礼有道,陈胜一识人之明。待她将礼单收起,这才道:“此来恒山,还有一事相求。”馨律道:“请讲。”常思豪道:“内子秦氏,为奸人所害,身患奇症,特来求医。”

        于志得听他称秦自吟为“内子”,不禁怔住,随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心头酸暖,目光垂低。

        馨律惊道:“什么?此事何不早说?病人岂是可以耽误的?人在哪里?”常思豪道:“仍在院中未醒。”馨律听说“未醒”,料是病势沉重,急道:“阿弥陀佛!快带我去看。”迈步到门边,忽然一顿,有些尴尬,略一思忖,跺了跺脚,叹道:“也罢!”奔了出去。

        意律神律和常于二人紧跟其后,不大功夫来到前院,春桃和阿遥正在秦自吟担架之侧守着,馨律瞧瞧病人脸色,又伸手去探她腕脉,隔了一会儿,不禁微微皱眉,道:“奇,脉象如常,绝非有病之状。常少剑可将她发病情形,细细说与贫尼。”

        常思豪一五一十说了,有不足之处,由春桃和阿遥补叙。

        馨律听完,陷入沉思,好久不发一言,常思豪与于志得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异常焦虑。

        又过了好一会儿,馨律这才缓缓道:“此症甚奇,目前可以分析出来的是,尊夫人必然被下了药,此药又含多重药性,掺合而成,每一种药性,都针对一种脏器。天到傍晚时分,喜笑颜开,那是心火催旺之故,待到药走肾经,水克心火,便会少气懒言,胆小怕事,夜深时,面色发青,怒火上扬,显然是肝阳剧亢,丑时叹息爱哭,定是木缺金盛,气串肺经,至于凌晨歌咏,又是气血积于脾脏之故了。从发病时间和症状上来看,被药力影响到的是心经、肾经、肝经、肺经和脾经,这几条经脉都是在夜间气血运行较旺,自然也是在夜里发病,这就是她昼夜颠倒的原因。”

        常思豪喜道:“师太既知根源,必有治法!”

        馨律摇头道:“我只是判断出引起她发病的原理,具体被下的是何药物,实难确定,至于如何克制治疗,更是难上加难。”常思豪道:“恒山医术甲于天下,望求师太大发慈悲,救她一救!”馨律见他面色惶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感叹之余也觉无奈,道:“阿弥陀佛!实话说贫尼从未遇过如此病症,治疗起来并无把握,惟今之计,只好先留她在山上,待天黑时观察发病症状,再针对病理调理试治,成与不成,可是难说。”

        “多谢师太!”常思豪大礼称谢,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不会把话说满,把弓拉圆,既然同意施治,多半就有希望。

        当下馨律命人将秦自吟抬至药室房,自己研究病理不能陪客,便让意律、神律合同严律召唤众尼,安排斋饭为常思豪等人接风洗尘,常思豪提出要到晴音凉音两师太灵前拜祭,便由神律单独引着去了。

        于志得坐下来,不大功夫,小尼往来穿梭,盘碗陆续上桌,他执筷瞧去,左一碟水煮茄子,右一盘素炒豆腐,精细一点的也不过就是粉皮切丝加了点儿盐,不禁大皱眉头。偷眼向旁边瞧去,意律等尼又不能陪着这些男子吃饭,一个个拎勺托桶站得远远,尤其那个严律,脸上没点笑容,便这满桌都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了。他好容易熬到常思豪拜毕回来,赶忙凑上去道:“常爷,咱们所带武士皆是男子,在恒山上多有不便,只怕影响了师太们的清修,不如留下几个人伺候,剩下的由我带着下山,回客店中听信,您看如何?”

        常思豪眼睛斜去,见桌心一碗白菜冬瓜汤,清汤清水,连点油星也无,秦家那些武士们一个个托着饭碗,筷子指来探去,少往回夹,心里也就明白了,说道:“也好,你也不必留人了,这里有春桃和阿遥伺候吟儿就够。”于志得点头:“也好。”常思豪过去跟众尼说明情况,意律心里明白,连连致歉,将于志得众人送出山门。

        常思豪、春桃和阿遥三人留下用【创建和谐家园】食,又在客房暂歇。春桃道:“馨律那么年轻,如何治得了大小姐的奇症?少主爷说的真是她么?”常思豪道:“你有所不知,她在大同曾替老太爷裁发接过脉管,医道很是高明,如今她已是恒山一派的掌门,咱们讲话要注意分寸。”春桃垂头道:“是。”常思豪叹了口气:“但愿馨律掌门妙手回春,能将吟儿早日治好才是。”忽地想起阿遥在路上说过秦自吟恢复神智,未必比现在这样子快活的话来,内心又是一阵烦磨。他在屋中踱来踱去,难以安坐,好容易熬至傍晚,这才到药室房探问情况。

        此时秦自吟已然醒来,吃了些饭食,仍照例大笑不止,馨律熬得汤药,她坚拒不吃,东逃西窜,最后只好逮住强灌。

        看到她那哀乞的表情,常思豪心如刀绞,不忍再看,退出回房。阿遥劝他道:“大哥,治病不是那么容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没得大小姐没治好,你倒先愁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春桃也道:“有我和阿遥轮流前去照看,常大哥放心就是。”常思豪茫然点头,眼中尽是无奈,两女自知劝他不得,各自怏怏。

        如此过了几日,并不见秦自吟有什么好转,常思豪想这病去如抽丝,实也不能太急,心情渐渐放得平缓了些,闲来无事,便借修习桩功分神,免得自己胡思乱想。本来宝福老人所授之桩便是自然大道,讲神不讲形,只要身带桩意,行走坐卧皆是拳,无时无刻不练功,他这专心致一地练去,进境更速,只觉一天一个气象,一日一个更新。

        这日练罢桩法,又在恒山派的练功场院中行了一阵天机步,全身舒泰,如沐春风,看天色不早,便奔药室房来,隔着一层院落,就听见墙那边传来女子的声音:“好啊,馨律,你竟敢私出无想堂,这还把我老人家放在眼里吗?”

      第九章 奇景奇事

        常思豪闻听此言,心想:“啊哟,馨律掌门的长辈到了。馨律师太为救吟儿,走出无想堂来,想必惹了罚她这位前辈生气,这事是她出于好意要救人,若受责罚,我可得帮着解释一二。”又想:“且慢,她受长辈责罚,必是犯了本派门规,我一个外人,怎好上去和恒山前辈分辩?”忙停了脚步。

        只听院中馨律的声音道:“师叔恕罪,我那日为救病患,一时情急……”

        “大胆!”那女子声音截住道:“你在我面前,竟自称‘我’字,这不是目无尊长么?”

        馨律道:“是,是,师侄知错。”

        那女子哼了一声:“你能知错,那就奇了,你心里认为自己没错,却故意说错,乃是故意气人,当我不知?”

        常思豪心想:“这位老师太脾气可真不小,一个称呼竟也能挑出毛病来。她既是馨律的师叔,那么定是音字辈的前辈,与晴音、凉音师太是师姐妹了,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像是年轻得紧。”

        馨律道:“那日因来了一个重要病人,师侄一时情急,忘记了师叔的罚令,私自出去替其诊治,实在事出……”

        那女子又截口道:“你倒会说!什么忘记了?分明是明知故犯!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拍拍良心再张嘴!”

        馨律声音闷住,似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隔了一隔,才道:“是,师侄心里,确是明知……”

        那女子语速极快:“你承认是明知就行了,既是承认明知,故犯自然也顺理成章,目无尊长也没有冤枉你吧?”

        馨律没了声音。常思豪心道:“她这声音如此清悦,倒是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又想:“人家是恒山前辈,馨律掌门的师叔,我怎会听过她的声音?大概是与谁的印象相混了罢。”遂不在意。

        那女子道:“你爱治谁治谁我不管,从今天开始,罚期延长为三个月,你到无想堂面壁去罢!”馨律道:“是。”那女子冷笑道:“你不服是不是?你若认罪服罚,为何不说‘多谢师叔’?”隔了一隔,馨律才道:“是,多谢师叔!”那女子道:“你别想胡混过去,我会抽检,哪天过来见你没面壁,还要加罚!”甩袖声响,一道白光掠出墙头,向南去了。

        常思豪略瞧见一点背影,只觉这尼姑身量不高,光溜溜的头上似乎连发根都没有,白得如同身上的雪衣一般。心想:“恒山尚黑,这女尼却穿一身白,莫非是辈份不同的缘故?”又想馨律师太刚受了长辈责骂,此时过去相见,未免尴尬,便转身回了客房。

        次日春桃回报,说馨律将秦自吟移到了无想堂内居住养病,针药等医疗应用之物也都搬去了。

        又过几日,下了一场小雨,天气已然越来越凉,峰上尤其寒冷,于志得一大早上山来送棉衣,言道大小姐在恒山上治病倒无问题,山下几十名武士这么守着也不是办法,二人商量一番,决定只留下四个人在县城客店中守候,方便通传消息,大队起程回太原复命,于志得又留下五千两银票供四人花用。

        将于志得送走,常思豪枯坐房内胸中积闷,信步而出,想散散心情。

        来至庵外,望万里云山,天蓝如海,四野苍茫,崖险石奇,不禁起了游玩之念,溜溜哒哒顺一条鹿道向前走去,一路观山望景,烦闷颇减,直到傍晚时分这才回 转,上得见性峰,迎面奔来二人,前面的正是阿遥,后面是一小尼,见了他如释重负。常思豪问及缘由,阿遥抹着眼泪道:“这山可有多陡,我怕你一不小心,便要……便要……”那小尼笑道:“阿弥陀佛,阿遥姑娘中饭也没吃,一直在这守到现在,若不是小尼拦着,她早就到山间去寻找了,我和师姐们都劝她,常少剑身怀绝艺,岂是那么容易跌落下山去的?必是见山川灵秀,游而忘返,可她就是不听。”

        常思豪不禁大生歉仄,合十道:“是是是,在下鲁莽,临行也未曾留个信息,我这妹子是个实心眼儿,多亏师太相劝,否则放她出去,后果才真是不堪设想。”那小尼合十还礼,瞧了阿遥一眼,微笑去了。常思豪摸着阿遥的头顶,笑道:“傻丫头,走吧。”牵了她的手,一面走一面给她讲山间所见。阿遥原只顾念着他的安危,见平安无事也便放心,待听说哪里有小猴打架,哪里看见了小兔蹬鹰等等趣事,不由大乐,刚才的伤心忧惧也都烟消云散了。

        常思豪瞧着她憔悴的模样,心想:“她和春桃一直以来伺候吟儿甚苦,其实吟儿白天睡觉,晚上发病,用人的时候并不多,她俩没日没夜轮流守着,只怕要把身子拖垮了。”便待春桃回来,和她二人商量除了早晚两次用餐过去伺候,其余时间回来休息,如此将养数日,二婢果然精神大好。

        秦自吟病情并无进展,三人每日在庵中听着尼姑念经,枯燥无趣,这天春桃建议道:“听说恒山有座悬空寺,不知建在哪里,咱们去看看如何?”

        阿遥也怕常思豪每日里闷坏了,附和道:“好啊好啊!悬空寺栖鹰傍雀,建于危崖之上,已有数百年历史,到恒山不看悬空寺,可是一大遗憾呢!”常思豪心想:“大同宴上,我曾听绝响提起过这寺院,应该是一座古刹名胜,只是每天住在庵里,出去游玩又看庙,实在没劲得很。”只是又不愿扫了二女兴致,便向小尼问明了途径,沿路下山。

        悬空寺建在恒山一脉的翠屏山上,春桃和阿遥行得甚慢,三人直走了大半日这才到翠屏山下,仰头望去,丹崖飞阁,鸟道云封,两座三层楼阁飘渺于万仞危岩之上,直如海市蜃楼。循路上了栈道,二女低头瞧去,幽谷云茫,深不知底,朔风卷袭而来,扯得衣衫猎猎,仿佛要把人拽下去一般,直吓得花容失色。春桃颤声道:“常大哥!庙里,无非也就是些神像泥胎,估计也没什么好看!”

        常思豪知她害怕,笑道:“不是你提出要来么?怎么到了又不敢上?”春桃忸怩道:“还……还是在底下看的比较好。”常思豪哈哈大笑,他本来对寺院也没兴趣,又见阿遥也瑟缩在身后,小手扯着自己的衣襟,知她也是一样,再说春桃那晃晃悠悠的样子,真要跌下去,自己救一救不了二,便道:“好,不看也罢,正好我也饿了,咱们这些日在庵中总是吃素,不如到下面找间酒店,开开荦。”

        三人沿原路下山,走了一会儿,道路渐缓,二女才心神稍定,不时回头仰望,都觉自己仅仅远观便无限恐惧,工匠们更不知历经多少艰险才将悬空寺修成,前人这份愿力胆魄,实难想像。

        一路感叹闲聊,眼见已距山脚不远,忽然阿遥向前指道:“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常思豪顺她指尖瞧去,只见山脚下远远的一片林中,有个圆形的空场,里面有一个白点,一个黑点。白点不动,黑点却晃来晃去,隔了一会儿,那白点在林中消失不见,黑点又不动了。他心中甚奇,道:“咱们过去瞧瞧。”

        他嫌二女步速太慢,便拢了二人腰肢,飞掠向前,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寻到刚才看到的所在,只见这空场中间有个圆树墩,树墩上有根粗绳子,绑了一头黑色的野猪,旁边有一堆用土掩盖的灰烬。

        那野猪不大,生得獠牙支出唇外,颇具凶相,此时正蔫头耷脑啃着几个土豆。阿遥好奇地瞧了一会儿,忽然叫了起来:“啊!天下第一大【创建和谐家园】!”春桃道:“你说谁?”阿遥指道:“你们看它身上!”常思豪歪了头仔细看去,那野猪身上有几处缺毛,露出白色的皮肤,显然是用刀刮出来的字,写的正是:“天下第一大【创建和谐家园】。”不禁失笑道:“这猎户真也奇怪,逮到野猪不吃,在它身上刻这些字干什么?”春桃道:“也许这野猪祸害了农户的庄稼,农户不忍杀生,所以将它绑在这里。”

        三人在周围找了一圈儿,再没什么发现,阿遥扯了扯常思豪的衣衫:“大哥,它被绑住,哪儿也去不了,咱们不如放了它吧?”

        春桃道:“这等野味可是难找难寻,不如杀了它烤着吃。”

        常思豪略一犹豫,呛一声抽出雪战刀来,笑道:“你们俩猜,我是要砍绳子,还是要砍它的脑袋?”春桃道:“砍脑袋!”阿遥道:“砍绳子!”常思豪大笑:“我哪儿也不砍。”窜身上去,将野猪踩在地下,挥刀在它身上划来划去,末了放手,纵身跳开。

        二女向野猪瞧去,只见它身上“天下第一大【创建和谐家园】”那几字前面,多了五个字:“逮我的人是”,连起来,便成了:“逮我的人是天下第一大【创建和谐家园】。”不禁大笑。常思豪看了一看,也颇觉满意,笑道:“狮子可杀不可辱,猪么,也是一样,这头猪不是咱们逮到的,是放是杀,咱们可没这权利,不过替它出口恶气,倒还可以办到。”阿遥掩口笑道:“什么狮,明明是士。”春桃道:“这猎户再来时瞧见这字,多半会以为是神仙示警,要吓得屁滚尿流。”

        三人大笑一阵,离开树林,到山脚下用餐时点了杀猪菜,围炉暖酒,一饱口福,餐毕在山野间闲游,又玩了大半天这才回庵。春桃去伺候秦自吟吃过晚饭回来,二女都感身倦体乏,简单泡了个热水澡便倒头睡下,常思豪功力深厚自是不觉,闲踱出来,欣赏晚景。

        他沿小道上得峰巅,立身一块向外探出、危悬欲坠的大石之上,极目望去,但见云霞散远,夕照生虹,天地间一派血色,映得人脸上暖意融融,山风抚面,长衣浪湍,凛凛然只觉神仙亦不过如此,一时心镜澄明,摆好桩姿,微合二目,对着七彩虹光,练起功来。

        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两个时辰,常思豪睁开双眼,灵魂仿佛从万里外的无上虚空回归躯壳,重降人间。体内气劲浩荡如风起云涌,直令人想纵声一啸,以畅其情。忖道:“难怪那些得道的僧尼道隐,都喜欢清居在山野,这样的地方待上片刻,便觉心境平和美好,远胜世间之喧嚣,怎能不令人顿生出尘之想?”

        此刻已然入夜多时,天际黑沉,夜色清朗,繁星华耀,仿佛燃在头顶上的明灯,月牙儿似一抹钩镰远挂天边,周围映着淡淡的辉光。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观赏一阵,便想转身回去休息,却忽然瞧见,远山下一处地方,隐约亮起光芒。

      第十章 零音师太

        常思豪略一迟愣,立刻便忆起那闪光之处,正是白天时发现野猪那处所在,好奇心大起,暗想:“不如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

        他刚刚练过桩功,体内气劲沛然,正无处可使,此刻运将起来,展开天机步,向山下奔去,速度之快,难以想象,忖道:“只怕以我现在的功力,再过不久,步法便可突破雨行,直入云隐之境。”不禁大喜,纵身跃起,内劲催到极致,一时但见脚下林木如涛,向身后急逝。

        不多时已距闪光处不远,他降低速度,提气而行,悄然靠近,捱到那林中空场之侧,只见一个白衣人坐在树墩之上,后背正对自己,脚边拢了堆火,木柴烧得毕剥作响,那头黑野猪趴在一旁。

        常思豪瞧见那白衣人光滑滑的后脑勺,立时想起:“啊,是馨律的师叔,不知是什么音的那位师太。”

        只见那白衣尼姑拿树枝在火里拨弄着,正说道:“表哥,你想吃生的,还是吃熟的?”

        常思豪一愣,四处瞧去,再不见半个人影,哪有什么表哥?

        那白衣尼用树枝抽了野猪一下,骂道:“问你呢!你死了?怎么不吱一声?”那野猪似乎早被她打怕了,反应并不剧烈,被树枝上火星烫了一下,果然吱地叫了一声,眼神甚是哀怨。白衣尼笑道:“很好,我让你吱一声,你便吱一声。”

        常思豪大奇,心想莫非恒山这位前辈得了失心疯?怎么管这野猪叫表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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