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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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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总兵愣了一愣,登时心领神会:“东厂探子遍布天下,监军太监虽走了,说不定仍留了眼线在座间,我得胜后籍酒忘形,被人抓住把柄可就糟了。”笑道:“是啊,是啊,老太爷是识酒之人,英雄烈只有英雄才配喝,老太爷当之无愧,来来来,再进一碗!”自此引开话题,只把酒言欢,不提政事。众人依旧开怀畅饮,只是这一桌上各人心里却又各有各的心情了。秦绝响惦记馨律的病情,不敢直说,过来以言试探,秦浪川点头:“对对对,今次倒是你想得周全,馨律掌门出力不少,怎可相忘,你去华严寺看看,若是她身体无碍,便即请来,其余几位师太也别落下。”

        秦绝响心中欢喜,出门奔华严寺来,走到庙门口正听着里面吵吵嚷嚷,听话音儿似是一群病患在闹,有人正在劝解,是馨律的声音:“诸位切勿心急,莫日根病发不久,现在体内交战,正是与疫毒相抗时期,而尚未能将其克制,只有待他病情转好之后,身上的肉才具治疗作用。”

        病患中有人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昨夜又死了三个人,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谁!管它有没有用,吃了他的肉便解恨,死了也痛快!”

        “正是正是!这狗【创建和谐家园】害惨了我们,如今却要天天给他饭吃!哪有这样的道理,弄死他吃了得了!”

        “对对!”人群一片附合之声。

        馨律甚是无奈,说道:“莫日根不懂内功,只能以自身天然抗病能力克制疫毒,一时半会肉身难具药性,我已经病发好转,哪位心急,可上前来,我自割肉与你也就是了。”神律和意律在旁边拉着馨律衣角,苦脸皱眉却不敢出声相劝,病患们一听大是高兴,有几个便凑上前去,伸手索肉。

        秦绝响老远瞧见,怒从心起,呛啷一声抽斩浪刀窜进人群中,大喝道:“哪个敢碰她!”

        众人吓了一跳,见他手执长刀,双眉倒立,仿佛凶神附体一般,各自胆寒,向后跌撞数步,扇面退开。

        秦绝响刀尖一指,骂道:“你们有病是【创建和谐家园】害的,跟馨律姐有什么关系?她和你们无亲无故,为救大伙却把命都舍了,就算真割下肉来送到嘴边,你们也咽得下去?你,你,还有你,你们这几个大男人刚才往前凑什么?你们拍拍胸脯子问问自己,还是不是人?还够不够那一撇一捺!”

      ¡¡¡¡²¡»¼ÃÇà¿àéµÍÍ·£¬ÂúÃæ²ÑÉ«£¬Ò²ÓÐÈËÄ¿¹âìîìÇáÉùàÖ¹¾£º¡°Ê¦Ì«Òª¸îÈâ¸øÎÒÃÇ£¬ÓëÄãºÎ¸É¡£¡±

        秦绝响眼睛一瞪便要上前,馨律轻轻横臂拦住他道:“我行食因法为的便是治病救人,此身不过一具臭皮囊,又何惜哉!”说着甩开两个师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刀,挽起左袖便要割肉。秦绝响一把将她拉住:“馨律姐,寺中封闭消息不通,你还不知道吧,俺答已经撤军了!”

        馨律一愣,秦绝响笑续道:“俺答撤围,咱们自可出城到别处去采买药材,何必再用这法子?”

        众人闻听尽露喜色,秦绝响快速将经过讲述一遍,馨律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夜隐约听得城外远处有响炮之声。”神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这下好了,掌门,你快把刀收起来罢,写下方子,咱们好派人出去买药。”馨律点头,欲待收刀,却发现秦绝响的手还死死地握在自己腕子上,略觉尴尬,不便言语,只举目示意。

        秦绝响见她目光柔和望向自己,心里砰地一跳,全身气血上涌,胸口热乎乎地发暖,仿佛踏上绵云梦里。又见她眼神回落在手腕上,这才意识到看自己的真正原因,慌忙将手抽回。只觉得指尖抽离的一刹那,意识间才感觉到她皮肤的轻软柔滑,脑中顿时嗡声作响,一片空白。放手之后,便莫名生出一种心怅的失落,仿佛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早已在那接触之际,被她吸去了几分。

        馨律只当他是个孩子,而且久在恒山庵院内生活,日日讼经参佛,心如平潭冷镜,虽见他表情古怪,也不以为意,当下写了药方随秦绝响来至总兵府,严总兵着人带手令出城去办此事,又另摆一桌,给恒山众尼上素斋素宴。馨律闻得厅中酒肉生香,本不愿待,转念想自己接任恒山掌门,日后外场事务是少不了的,人在江湖应酬难免,在此应付一番只当是适应和煅炼,也便安然就座。

        秦绝响笑嘻嘻地跑来和她坐在一桌,和几个女尼说说笑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切,众尼年纪不大,多是自小被凉音、晴音两位师太收养的孤儿,忽然有这么个孩子叫自己姐姐,心里暖暖的十分高兴,别桌呼喝拼酒热闹非凡,这边笑语欢声不断,倒也无人感觉有什么不合适。秦绝响趁着热乎劲儿道:“馨律姐,我早就听说你们恒山有座悬空寺,只是一直没去过,反正大同这边也无事了,不如回去时你带我到恒山玩玩如何?”

        馨律淡然一笑:“你想去玩,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可不能带你,我还有事要做。”

        秦绝响问:“什么事?”

        馨律道:“我师父和师叔的遗体,现在还在云岗石窟,我要将二老火化,带回山去超度守灵。”

        此言一出,众尼脸色俱黯,都放下竹筷双掌合十,口念弥陀。

        秦绝响心想安葬两位师太确是大事一桩,只不过你们有点什么事就念佛未免滑稽。不敢表露出来,只引开话题道:“馨律姐,你什么时候举行接任恒山掌门的大典?到时可一定要叫上我,别处的不敢说,至少山西一境州城府县的英雄好汉们我都能找来捧场,需求用度尽管开口,咱们聚他几万人好好热闹热闹。”

        馨律道:“佛门清静地,可不图那些,典礼仪式,宜当一切从简,不过现在谈这些都还为时过早。”

        秦绝响见她表情虽不像以前那样冷冰,但不温不火的样子亦让人感觉有少许失落,心想:“她心里只有经书佛卷,我这样和她说话,她却不正眼瞧我一眼。”转念又想:“我要她瞧我做什么?我自瞧她便够了,被她那双眼睛瞧着,心里乱跳,身上倒不自在得很。”这时外间有军士进来,在严总兵耳边低语几句,严总兵一愣,说道:“请进来。”

        军士出去不大功夫带进一人,身量不高,穿着破旧的粗布青衣,足蹬葛履,草帽遮颜。

        这人来到厅外,远远瞧见正位上的秦浪川,紧跑几步扑嗵跪倒,哭道:“老太爷!大事不好了!”

      第七章 府中剧变

        厅中在场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秦浪川起身来至那人近前,揭开草帽,一头秀发滑散铺开,竟是个女子。她脸上沾满泥污,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白线,由于哭得太急,呛咳起来,肩头耸颤,楚楚可怜。常思豪一眼便认出她,惊道:“阿香,是你!”

        阿香抬头见是常思豪,哭得更加凄然,常思豪上前将她扶起:“阿香,你怎么打扮成这幅模样?出什么事了?”阿香抹了把眼泪说道:“聚豪阁的人攻进府中,大开杀戒,连仆从丫环也都不放过,大爷战死,大小姐她……她……”说了两个“她”字,却再也说不下去。

        秦浪川额角青筋凸起,目中冒火,须眉皆炸:“吟儿她怎么样了?”

        阿香面上苦极,眼睛扫看着满厅的人,似不好出口,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低头退后。

        众人未明所以,却见秦浪川疾吸一口气,二目睁圆僵住,半声不吭,身子一挺晃了几晃,像具尸体般向后倒去!

        常思豪就在身边,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后腰,同桌众人惊起一拥上前,口中呼唤:“老太爷!”“老剑客!”连掐人中带按穴道,秦浪川一动不动。

        馨律上前挽起袖子观看,见他两臂原脉伤处迸裂开来,皮下青紫一片,心知不妙,二指疾按在他灵道穴上,一线真气注流,自手少阴心经直探入心,闭目体察片刻,轻叹一声松指起身,合十低道:“阿弥陀佛,秦老太爷已经身归极乐了!”

        周围几人顿时脸现愕然,远处桌上和院里的人看不见这边情况,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绝响怪叫一声窜起老高,上前摇晃秦浪川的身子:“爷爷!爷爷——!”又扯馨律的衣袖:“馨律姐!只有你能救他,你快救他呀!他没死!他身子是热的,还热着呢!你摸摸,你快来摸摸!”

        馨律叹了口气:“人死之后,不会那么快变冷。他前番受伤经脉大损,虽然接续好,但伤处承压能力已经弱极,还需长期静养才能完全康复,这病最忌惊怒,最怕的就是心绪不稳,如今突逢变故,乱气攻心,主脉崩断,便算神仙也救不活了。”

        秦绝响两眼发直,忽然跳起,一把揪住阿香的衣领怒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阿香平日便最怕他,被这一吓,容颜更变,身子抖成一团,大张着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陈胜一拦道:“少主,这庆功宴上,不宜谈咱们府内之事。”说着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安子腾心领神会,秦家与聚豪阁之间是江湖事,虽然严总兵和老太爷关系不错,毕竟是官面上的人,再则此时耳目众多,不好说话,上前道:“是啊少主,咱们先护老太爷回去,说不定还能把人抢救回来,其它事回头细问不迟,不可在此影响了诸位大人的心情。”

        秦绝响目光直愣:“你说能抢救回来?你说能抢救回来?”指间一松,阿香一【创建和谐家园】跌坐在地上,大口吸气。

        安子腾见他痴态,心中暗叹,含糊点头。陈胜一向严总兵及在场诸官员施礼谢罪,让引雷生背起秦浪川,率众离席回奔分舵。严总兵也要相随,陈胜一阻道:“庆功宴上须得有您主持才好,我等自去便是。”严总兵刚要分说,忽然一卒奔来,压低声音报道:“大人,胡公公的人回城来了,现在已到府外。”严总兵一皱眉,这胡公公便是驻大同的督军太监,他派人进城,大概是要探听一下情况,看【创建和谐家园】是不是真退、城里是否真的安全了。他手下的人虽然讨厌,可也不能怠慢。点点头,冲陈胜一道:“如此你们先行一步,我处理一下这边事情,随后就到。”

        镖局子大门敞开,地上满是鞭炮碎红,里面也正庆贺,各色菜肴左一桌右一桌摆满了院子,陈年的老酒都端了出来,分舵众人频频举杯,大行酒令,喝得兴高采烈。一见陈胜一和常思豪他们急匆匆回来,老太爷头担在引雷生肩上人事不知,慌忙站起。

        安子腾见他们起身,忙伸手虚按了按:“老太爷吃醉了!你们甭管,吃你们的。”众人哄笑,七嘴八舌道:“老太爷海量,今日怎么竟也醉倒了?”“那严大人是个逃兵出身,连【创建和谐家园】也瞧他不起,这回,是有咱们老太爷指挥着排兵布阵,才能大胜俺答,这等头功,哪个不得敬酒?”“就是,一人敬一杯,只怕城里的几个烧锅见天儿连夜的酿也供不上啊!”“哈哈,接着喝接着喝!”

        引雷生把秦浪川背进屋放下,安置在床,陈胜一挥退闲人关上门,屋里就剩下安子腾、常思豪、秦绝响、谷尝新、莫如之、阿香和引雷生这几人,这才道:“阿香,倒底怎么回事?”

        秦绝响不悦:“问这干什么?先救人要紧!”

        大伙你瞅我,我瞅你,俱都沉默。

        陈胜一道:“少主,馨律师太的医术你是知道的,她都不能救,何况别人。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早点接受这个事实为好。”

        秦绝响张嘴想骂,忽地眼眶里泪水就流了出来,他抹了一把,咬紧牙木木然点着头,吐了口气,手不知所谓地挥舞两下:“好,好。”手叉着腰踱来踱去地转起了圈。

        常思豪道:“陈大哥,咱们是不是赶紧组织些人手回去救援本舵?”

        阿香道:“来不及了,聚豪阁的人早就走了,你们离开太原的第三天晚上他们就杀进了府里。”

        “什么?”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耳朵。

        秦绝响一听,火立时又爆了起来,吼道:“操!你怎么早不来报信!”

        阿香见他瞪眼,身子立刻缩了一圈。

        陈胜一道:“你别怕,从头细细讲,讲清楚一点。”

        阿香点头,不敢看秦绝响的脸,低头说道:“那天夜里,我和阿遥都在耘春阁上给孙姑爷缝制秋冬的衣裳,就听前院人声嘈乱,我生性好奇,便搁下针线出去看,到门口时,正碰见大小姐的婢子春桃,她神色慌张地说聚豪阁的人杀进来了,大小姐派她过来通知,叫我们俩赶紧躲到她那去,我心想聚豪阁的人前日不是已经退却了么?老太爷还与明诚君达成协议停战,他怎会出尔反尔?”

        秦绝响大骂:“放屁!你当他是什么好东西?他怎么就不会出尔反尔?”

        “是,是。”阿香缩着颈子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当时也不及细想,便叫上阿遥随她去水韵园,春桃打开大小姐储药的地下暗室,我们三个便藏在里面,杀声很快从前院传到了后院,然后便传进了融冬阁,脚步声和砸东西的声音乱糟糟响成一片,我们在储药室里大气也不敢出。”

        常思豪打断问:“你说的‘很快’,究竟有多快?”

        阿香想了想,道:“也就是数三四十个数的功夫,当时只觉敌人来得好快,我可说不太准。”

        常思豪心想:“阿香她们在暗室里躲着,内心煎熬,必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在这种情况下仍觉敌人来得快,那必然是快得多了。秦府内院门户甚多,易于守御,敌人竟突破得如此之快,可见当时攻势猛极,定是造成了一面倒的情况,本舵留在府中的人手也不是白给的,能让他们溃败得如此厉害,敌人数量肯定少不了。”

        阿香道:“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止,我小声说想出去看看,春桃不让,她说大小姐吩咐过,如果安全了,她会亲自来给咱们开门,她若不来,谁也不许出去。我只好忍住,心中只盼大爷和大小姐早把敌人杀退,可是一直守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动静,暗室里不知更次,我们后来熬得又累又困便睡着了,醒来时只怕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要出去,春桃拦着不让,阿遥说还是听她的吧,大小姐是为咱们好。我说大小姐就算杀退敌人还有许多善后事要处理,可能暂时顾不上咱们,忘了来开门,你们听外面哪还有声音?现在安全了,出去大小姐也不会骂咱们。说了半天,后来春桃磨不过我,只好答应,我们从暗室出来,看天色原来已经到了后晌了,融冬阁内无人,水韵园空荡荡的,我们出来奔前院,一路上到处都是府内人的尸体,却没有一具是敌人的。”

        陈胜一等其余几人交换着目光,心中都在发沉,表情凝重。阿香继续说着:“绕到了前院,地上尸体更多,血都流满了,远远看见一个人身着红衫,在尸堆中拄刀单膝跪地,垂着头,虽然是背对着我们,但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大爷,心里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赶紧跑过去搀他,没想到手一碰身子,他……他竟倒了下去,原来早已经气绝身亡了,身上衣服大大小小全是割开的口子,还有几处斑白,仔细看去,原来他穿的本是白衫,只是被血染透了。”

        “砰!”秦绝响一拳捶在墙上,背过脸去,大伯秦逸是家里的顶梁柱,里里外外全靠他,虽然平时也总是训教自己,但从来舍不得打,爷爷要打要罚时,也多半靠他拦着才能幸免,自己父亲早逝,大伯就如同代替了他的位置,亲得要命,今番虽是听人转述,并未看见他死时惨状,心里仍如被撕烂了一样。

        阿香道:“当时我骇得长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忽听‘啊’地一声,春桃坐在了地上,嘴张得老大,望着大殿正厅门口,我也顺方向看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说到这儿怯怯地看了一眼常思豪,众人略觉有些奇怪,常思豪也不明其意,道:“有什么说什么,不必顾忌。”

        “是。”阿香应了一声,眼角流下泪来:“我看见……看见正厅门口斜着张桌子,一个女人赤身裸体躺在上面,四肢分开被绑在桌腿上,上身满是鞭痕红印,下身……下身全是污物,显然被许多人……”她泣不成声,难以再述。

        陈胜一喉间发出咯咕的声音,眉头皱紧,安子腾面有惨色低下头去,引雷生的身子一晃,在墙上靠出一声闷响,双拳握紧,指甲早抠进手心。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阿香刚才难以出口。

        常思豪目中杀气暴涨:“那是吟儿?”

        阿香点了点头。

        秦绝响哈哈干笑两声,嗓音嘶哑,有些失神地喃喃道:“爷爷死了,大伯死了,姐姐也死了……都死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了!”安子腾抓住他肩头摇晃:“少主!你清醒些!”秦绝响恍若未闻,直愣愣笑着:“哈哈,我没事!我没事,哈哈!”隔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止歇,眼神中露出一种杂着些许凄凉的狰狞:“我怎会有事?我若出事,谁来为他们报仇?”

        阿香抹了把眼泪忙道:“大小姐她没死!当时我们也都以为她死了,到近前才发现她还活着,两只眼睛望着天空,隔好一会儿,才眨一下,眼角有两条干掉的泪痕,身子一动不动。我们赶紧解绳子,她手腕足踝处皮肤都勒进去半寸深,血肉模糊,有的地方见了骨头,看得让人心里直哆嗦,她却像麻木了似地,碰到也不知疼。阿遥和春桃照顾着她,我在府中四处寻找,后院武库也被人打开了,仆人丫环都被杀死在里面,再没有一个幸存者。”

        常思豪听她讲述经过,心中隐隐有一个疑问,令自己感觉到十分奇怪和不安,但此念一闪而过,模模糊糊,欲待深思,却又想不起来了。

        陈胜一颤声道:“四姑娘呢?”

      第八章 酒送英魂

        常思豪心想陈大哥对她这份情始终搁在心底,只是性情所致,不愿表露,但关心者乱,在这关口当着众人的面,他倒底还是问了出来,论武功秦梦欢远不如秦逸,阿香既说再没幸存者,只怕她也是遇难了,还用问么?

        阿香道:“四姑娘那天早上便离府奔了四川,这事是晚上发生的,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陈胜一心中悲喜交集,一时难抑,搓手喃喃道:“梦欢躲过了此劫,万幸,万幸……”秦绝响道:“等等,你刚才说她奔了四川?她去四川做什么?”阿香道:“听婢子们传说,四姑娘之前收到信息,说燕临渊前些日曾在川中现身,具体事情便不清楚了。”

        陈胜一闻听此言,仿佛冰水泼头般冻在那里,眼中兴奋的光芒倏然黯淡,仿佛一叶凋零,刹那天苍地老。

        隔了半晌,他淡然笑笑:“好,那也好。”

        谷尝新和莫如之久在府中知他心意,见此情景亦都甚觉凄凉,谷尝新劝道:“二总管,婢子们爱传闲话,所说未必是真……”陈胜一摆了摆手,心中明白:“梦欢这些年来在归燕园中独守,几个月也难得出门一趟,除了燕临渊,还有谁能令她如此?还有谁能令她如此?”

        他缓缓道:“她平安无事就好,其它的……不必说了。”

        秦绝响鼻中轻哼了一声,陈胜一恍若未闻。常思豪知他心痛,岔开话题:“后来怎样了?”

        阿香道:“后来我出去找人帮忙,可是秦家各处的买卖店铺都关门未开,我很是奇怪,找到平时常去的绸缎庄,从后院进去才发现里面的人也都死了,连走几处都是如此,估计其它地方也是一样,赶紧就去报了官,回来和春桃、阿遥商量一下,得赶紧通知老太爷,于是带上盘缠便出门奔大同来,过了雁门关,在朔州城里歇脚喝口水的功夫,俺答的骑兵忽然卷地而来,把城围住,我急的什么似的,可是四门紧闭,我又不会功夫,只好等着,【创建和谐家园】们倒没怎么攻城,只是围住之后大肆劫掠周边村镇,似乎围城的目的只在阻止明军救援。过些天好容易他们撤了,我才出来,到大同附近才知道原来俺答离了朔州就奔这来了,每日骑兵绕城我也不能靠近,只好藏在南边一个废弃的小村子里,每天偷偷探看情况。昨夜里俺答营中炮声山响,火光冲天,我都看见了,知道肯定是明军打了胜仗,果然今早【创建和谐家园】就败逃撤军,我这才进得城来。”

        常思豪见她身上破衣褴衫的样子,知道这一路也受了不少的苦,平日里看她多嘴多舌的有些轻佻,没想到秦家遭此大劫之时,她竟然没有卷携财物逃走,而是千里迢迢赶来报信,实属不易。好言安慰几句,让她下去休息,回过头来问陈胜一:“陈大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秦绝响道:“还用问吗?赶紧回去,把各处人马召集在一起,去跟聚豪阁火拼!”

        陈胜一道:“不可,仇一定要报,只是急不得。”

        “不错,”谷尝新道:“太原本舵被毁,老太爷、大爷、大总管都不在了,以实力论之,秦家原本就不是聚豪阁的对手,何况现在?”

        秦绝响眼珠一瞪:“怎么着?你怕了?”谷尝新眉头一皱:“我不是怕……”秦绝响手指他眉心,截口道:“不是怕就闭嘴!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不用顾虑!他们来杀咱们,咱们就杀还他,不惜一切代价,就这么简单!”

        众人闻言相顾默然,老太爷故去,大爷也战死,现在这位少主便是当家人了,他的话,谁能不听?

        秦绝响缓步走到床边,凝神望着秦浪川平静如同睡去的脸,不知是回忆还是想着些什么,面上表情时而悲切,时而欢愉,阴晴不定。

        隔了好一阵,他咬了咬牙,大声喝道:“来人!”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秦浪川的尸身已被抬至院中搭好的木架之上,底下柴枝堆垒,周围面孔肃然。秦绝响伸手将落日刀摘下,与斩浪并插腰间,抄起旁边庆功宴喝到一半的酒坛,高举过头,扬脖咕嘟嘟灌了一大口,叫声:“好酒!”转头向秦浪川的尸身道:“爷爷!您要走了,孙儿最后敬您一次!”说着双臂抡圆,奋力向天空一泼——烈酒在阳光下化作银龙,夹带点点星斑,泼喇喇散落开来,洒了秦浪川满身满脸。

        “敬老太爷!”

        分舵众人形容悲郁,各持大碗依次绕行,酒雨泼散,银光满天。

        秦绝响从旁边接过火把插在木架之中,顿时大火熊燃,红焰数尺,将秦浪川的银发白袍一口吞没。

        安子腾率大同分舵的横把、协总、镖局子中众镖师、趟子手等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呼唤,引雷生偌大身子趴伏于地,咧开大嘴哇哇大哭,泪似决堤,悲声如吼,震得人胸口发酸。

        “诸位请起!”

        秦绝响转过身来,背对冲天之火,神情刚毅,提高了嗓音:“长孙笑迟这厮在江南网罗一帮虾兵蟹将,乌合之众,自以为得志,触角不断北探,野心昭然,他以英雄自命,所做所为,却都是什么样呢?前者他聚豪阁偷袭我秦家本舵不成,假意求和而退,却又趁我等赶赴国难之时,背后暗下毒手,诸位说他这等行径,是英雄,还是小人?”

        众人愤起应道:“小人!”

        秦绝响点了点头,继续道:“秦家虽然称作秦家,却非一姓之天下,大家都是兄弟,是朋友,每个人都是这大家庭中的一员,任何一个人被欺负到头上,所有的兄弟都会出头替他把脸争回来,把钱讨回来,把命要回来!各位可能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来自外乡外省,海北天南,咱们聚在一起,是场缘份,平日里相帮相靠,相互照应,为的是讨口生活,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要召集所有兄弟,赶去和聚豪阁决一死战。每个人都可能丧命,每个人都可能再也无法回来。所以,有家的人请留下,我不会带你,不愿去的可以离开,我给盘缠,何去何从,你们自由选择,我绝无二话。”他转向安子腾道:“安舵主,劳烦你去支派银两,把这事安排一下。”安子腾应声去了。

        众人相互交换着眼神,各怀心事,秦家这些年在江湖上逐渐偃旗息鼓,转入正当生意,虽然走私犯禁的事仍避免不了,可是比起那些绿林吃老行的可安稳平静得多,多少刀头舐血的汉子如今已经娶妻生子有了家庭,过上了温暖舒适的日子,聚豪阁的势力之强大谁人不知,要舍出命去走这条不归路,都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

        陈胜一在侧低道:“小豪,与聚豪阁硬拼不是办法,咱们还得慢慢计议,绝响只听得进你的话,这事你得劝劝他。”

        常思豪点头:“我明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忽听甲叶声响,严总兵带馨律等人步进院中,一见火光中的秦浪川,悲声呼道:“老太爷!”紧跑几步到近前双膝跪倒,泪如涌泉,随从见总兵大人亦都如此,急忙跟过去伏拜于地。馨律等女尼各持念珠,低咏【创建和谐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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