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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2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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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仕权道:“谁说我不行?我的工笔花鸟在京师也是有名的哩!”过来要接这笔,程连安腕往回勾,笑容冷淡了些,道:“三爷,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要这样吧?”曾仕权道:“你什么意思?”程连安道:“什么意思都不懂,还怎么做督公呢?”

        曾仕权看看他,又看看方枕诺,忽然明白了,冷笑道:“怎么,跟我来这套!如今我已坐上督公之位,还怕你们两个小东西吗?”程连安道:“不怕,你想怎样?依我看还是算了吧。动了我们,【创建和谐家园】爹不能答应,康掌爷也不能答应,小秦二爷回来,更不能答应,你自己还是想好了再说话,否则咱们大家撕破脸皮,往后可就不好处了。”

        曾仕权冷笑道:“秦绝响已经发疯,跑得不知哪山哪岭去了,便是回来,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也不怕他!小康是我的老弟兄,老子干了你们他能怎么的?冯公公难道还不用人了?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伸手过来:“把笔给我!”

        程连安把笔往墨里一醮,闲闲地抿抿墨滴,托在手里,目光穿过他往后看,笑道:“小方啊,你要是不画,我可要下笔啦。”

        曾仕权早对他和秦绝响存有怨气,这会儿见他这副光景,简直把自己当空气一样,胆缝里不由得就窜起火来,心想秦绝响功夫大了不好弄,也便罢了,你个小崽子不就是凭着冯公公的脸面在厂里混吗?难道我还真不敢整死你了?一咬牙,闪身绕过桌面,抡掌往他头顶便劈,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程连安的笑容好像在空中凝固了一下,人立刻不见,不知怎地眼前一黑,就被他拱进了怀里,登时就觉得如被雷劈电打了一般,腾地两脚离地直飞起来,泥娃娃般“啪——”地一声摔在墙上。

        “这是王十……”

        曾仕权眼前一片漆黑,后背贴着墙缓缓滑下,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程连安把笔往旁边一搁,哼笑道:“不想直露,逼着你直露,我偏不直露,我妥个大协酥胸半露。这回,你满意了?”

        曾仕权坐在地上只能听得到声音,视力仍未恢复,眼中刺痛之极,他两手乱抓道:“我瞎了?我瞎了!”

        “别嚎了,”程连安道,“那是墨汁。好歹你也是带过我的人,我还能真对你下毒手吗?”

        曾仕权涕泪横流,眼中墨汁渐被冲出,脸上流下两条黑道子,他感觉视力恢复了些,身上似乎没有大碍,看来程连安这是给自己留了情了,忙伏地道:“属下该死,一时冲动冒犯公公,还望公公海涵、原谅!”

        程连安笑道:“郭督公这一没,你就硬梆起来,这会儿倒想起自己见风使舵的老本事来了?”曾仕权扎头道:“不敢!属下绝对是真心实意,日后一定尽己之能为公公办事,绝不敢再有背反之心!”

        程连安道:“我这个人只看行动,口头官司还是少打为妙,你起来罢。”曾仕权连连抹泪,站起身来,垂手老老实实。程连安看他那满脸墨汁的样儿,笑了,掏出一块手帕来,亲手给他轻轻揩拭干净,道:“瞧瞧你,以后做督公,就要有个督公的样儿,可不要让我再操心了。”曾仕权不住点头称是,后脊梁里头好像有根冰耙子在掏。

        程连安再次邀方枕诺作画,方枕诺笑道:“我画,合适吗?”程连安笑道:“我呢,在琴棋书画上,是不成的,再说这也就是个仪式,谁来还不一样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印章晃了晃:“待会儿让曾督公卡他的大印,我在旁边小留个意思也就是了。”

        方枕诺点头,过来提笔醮着墨,在纸上略度形势,大致有了框架,就落墨画起来。程连安和曾仕权在旁边瞧着,只见他下笔简净,用色不多,很快画完。

        这幅画面正中,是一个半秃的头陀僧人,嘴边有颗痣,身穿宽衣大领青布袍,左手拿带把的月亮,右手拿绑棍的太阳,怒目圆睁,盯着面前一个透明小瓶,瓶中是一个剑履帝王,面对瓶外的头陀僧人,惊恐万状,半背着身子,一只大袖掩着腹下半尺处,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汗,怯怯回头,想看又不敢看,想望又不敢望。看他挎剑的长度和样式,有点像秦始皇的倚天剑,看衣着,却是大袖汉服,看冠帽,是宋时的展脚幞头,幞头顶安一块玉,上面有个写得看起来很离析的“开”字,看面相,长驴脸,臭陋难看,又仿佛有点像太祖朱元璋。

        程连安和曾仕权看了半天,都有点纳闷,程连安道:“这达摩像画得可怪……哦,哦呵呵呵,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哈……”

        曾仕权弄不明白怎么这么可乐,也不敢问。

        方枕诺瞧着程连安微笑,更不吱声。

        程连安加盖了印章,让曾仕权也盖过,等画干一干,卷起来递给他:“裱好了以后送回来挂上。”

        曾仕权点头称是,夹着画开门出去了。

        程连安低低问方枕诺:“你这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方枕诺笑道:“没什么意思。”程连安笑道:“连我也瞒?”方枕诺笑道:“你我之间,这点小事儿,至于吗?画个瓶装皇帝,图个好玩儿罢了。”

        曾仕权从地道出来,也不理康怀,夹着画离了东厂,回奔自己的家。

        他的家宅不大,两进院子,由于常年在厂里做事,闲了就四处逛、不着家,所以也没什么服侍的人,今天推门进来,唯一留守的老家院也没迎一迎,大概是以为他又不回来,早早地睡了。

        他穿宅过院,来到自己的屋,推门进来,乌漆麻黑的也没灯火,没个过日子的样。他叹了口气,歪歪喇喇在圆桌边坐下,伸手一摸,胳肢窝空着,画不见了。

        “咦?”他一愣的功夫,只听身后有人道:“这是你画的?”

        曾仕权听了这声音,心突地一蹦,就此定住,跟着,僵僵地转过头来。

        只见背后暗暗地有个人影儿,手里拿着方枕诺那张画正展开瞧,纸面反射的微光将那人胸以下的部分微微映亮,是一袭白青色的长衫,身形熟悉极了。

        他喜道:“督……”忽然意识到这很危险,忙把声音压下。

        郭书荣华的声音道:“不,这不是你。”

        曾仕权忙站起来,压抑着被喜色带得偏高渐岔的声音:“督公,原来您没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郭书荣华仍看着画:“……是方枕诺吧,别人画不出来。”曾仕权看不清他的脸,但听声音中微含笑意,忙“哦哦”地应着,注意力这才转回,把暗室中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道:“程连安说他看懂了,姓方的也在那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郭书荣华笑道:“程连安看不懂。想解这幅画,只怕他还差四百来年呢。他是装装样子罢了。”曾仕权道:“督公,您这几年上哪儿去了?您可回来了,您都不知道,我教他们这帮人给糟践成什么样儿了!”

        郭书荣华把画递还给他,笑道:“你做了督公,还不满足吗?”曾仕权酸着鼻子:“哎哟我的督公嗳,我这做的叫什么督公啊,我就是他们的一个牌位儿,他们拿我哪还当个人哪?还好您回来了,一切都好办了,督公,咱们这就回厂里去,冯公公想您,皇上也总念您呢!您往厂里一坐,以后这又是咱的天下了……”

        郭书荣华一笑:“你啊,总是不满,这是心有贪求,和人家没半分关系,你看看慨生,再想想自己,在我手底的时候,你就安分过了?”曾仕权苦道:“那,那也不一样啊。”郭书荣华道:“没什么不一样。实权掌在手中,为所欲为,就不是牌位吗?其实我们能占据的位置,都永远能被别人替换,我们自以为作了主的,其实也永远在被别人左右着,只是有些时候假象迷人,我们都不能自觉罢了。”

        曾仕权感觉这话又有些费解,怔怔地琢磨着。

        郭书荣华在缓步轻踱中道:“以前我想玩个小小的游戏,不想,自己却把自己给点化开了。人都是一样的。平时心里总有一团雾,雾开时,里面是人,雾浓时,里面是鬼。这雾散了又来,天迟迟不亮,其实指路的星辰始终就在那里,是隐是消,只是看到看不到的区别,清晰地看到了它,就真的有了意义和参照吗?我们一直在行走,走的是人是鬼无所谓,只要是自己就好,我们总是想给自己一个方向,而更多的时候,人生是无所谓方向的,那么,也就更无所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

        曾仕权似觉水雨江风泼面打来,直着眼睛,身子微微摇晃,表情仿佛白蜡在凝固。

        郭书荣华一笑:“世界完美,而我们内心有缺,长孙阁主这话说得很对。可若是心中连一个裂痕也没有,就算是阳光灿烂,也会照不进来吧?”说完,他伸手在怀,摸索到什么,轻轻往外一甩。

        一张纸片飘落在桌上。

        曾仕权展开看,是一张小小的地图。

        奇怪抬头时,只见郭书荣华已经到了门边——他头上戴着黑网巾,两条银色束发缎带长长披下背心,好像要垂到那双闲闲负起的手里。微开的门缝,在他头顶竖起一线幽蓝的清辉。

        他:“图上画红圈的,是何叶儿住的地方。”

        曾仕权指头一颤。

        郭书荣华:“她婚姻不幸,被休弃十几年了。你若还有心,就去看看她吧。”

        “督公……”曾仕权眼前忽然模糊。

        吱嘎轻响,门板一开即合,给他视觉中留下一个缎带长长飘舞的印象,一似过眼烟云。

      十二因缘之:识

        小雨过后,空气清新。

        华亭县城外的土道坚坚实实,地面经过雨水的浸润,透出皮肤般的光泽和紧趁。

        海瑞来此办案的时候,不光是清理投献,瞧着桥坏了他也修,看见路不通他也管。虽然如今他被罢了官,可是华亭百姓闲来口中常念叨的,还是这位“海青天”。

        眼前这条通往城门的土道两边,所有的娼寮、土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正经的茶棚,家常的饭摊,虽然仍是小本经营为多,却已是公买公卖,不再用白纸条付钱了。

        摊棚之侧还有不少菜贩撂地排成长溜,此处比城里的税轻,且能为饭摊档主随时供货,那些有门路的给城里的大馆子送完了菜,剩下的也推这儿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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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贩戴了顶破边的草笠,正坐等买主上门,忽然身后叭唧叭唧声响,跟着什么东西在碰自己【创建和谐家园】。他回头一看,是一只光溜溜的小脚,脚背以上栗色生光,脚底板边缘白白的,沿着半条饱满【创建和谐家园】的小腿瞧上去,就看到了一个背着柳条篓的小姑娘,这姑娘也就十五六岁,个子倒长得挺高,屈肘在胸前,双手大指抠在篓的背带里,一圈青绿的草叶从篓边伸出来,颤颤地搭在她脖子旁边。

        鱼贩:“有事吗?”

        小姑娘一笑俩酒涡:“大哥,让个小地方行不啦?”

        鱼贩:“那边有很多地方,怎么不去那边?”

        小姑娘笑道:“那边卖菜的嫌我腥气啦!”

        鱼贩笑了:“他们嫌你腥气,你就不知道咱们同行是冤家?”

        小姑娘侧了身把篓一撂,揭开草盖笑道:“看看,你卖鱼,我卖虾,哪来的同行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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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馄饨棚主有点急了:“你这孩子!说了我这没虾皮,也没虾皮汤,你把人招来打架怎么算呢……”

        小姑娘在他桌上捡了只大海碗,到自己篓里舀了一大碗虾皮还给他,笑道:“这不就有了?放心,不要你的钱。远街近邻的,多大个事儿!”正说着,见已经有两个客人进来了,忙又道:“欢迎欢迎,里边儿坐!里边儿坐!”就去帮忙拉条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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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棚主笑道:“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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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贩一笑,拿指头顶了顶草笠:“酒香不怕巷子深,该买的,总会来买的。”

        小姑娘笑道:“酒香当然不怕,你这鱼可就怕臭了。”这时,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在路上走过来,看到她篓里有小虾跳来跳去,呵呵笑着,伸小手便往里面来抓。小姑娘忙把碗放到一边,握了他的小胖手,笑道:“哎呀呀,这是谁跑来啦?你妈妈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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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笑道:“对啦,这是虾,很好吃哟,要不要买些回家?”

        小男孩回头招呼:“妈妈……”

        小姑娘顺他眼神望去,一个【创建和谐家园】背对这边,正在斜对面的针线摊子上和摊主讲价,行人杂乱喧哗,孩子的声音她没有听到。

        因怕打扰了人家生意,小姑娘也没去招呼,笑问道:“小弟弟,你姓什么呀?”

        小男孩:“徐。”小姑娘道:“哦?这个姓不常见耶,是竹席的席吗?还是习惯的习呀?”小男孩伸手又去抓虾,小姑娘道:“别抓啦。”旁边的鱼贩笑了,胳膊伸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细绳拴的小符袋,摇了摇:“虾须会扎人哟!来,玩儿这个吧。”小男孩接过去摆弄,不再抓虾了。

        男孩的妈妈买完针线,回头发现孩子不见,忙叫道:“夕牧!夕牧!”

        小男孩忙忙跑过去,妈妈拉起他的手来,发现那符袋,忙拍落在地上,道:“什么东西都乱捡!”又闻到一股子腥气,皱起眉来:“早说了,教你离那些臭鱼烂虾远一点!”掏出帕子来替他擦手,擦得重些,小男孩感觉委屈,嘴咧了几咧,哭起来。

        卖虾姑娘听她这么说话,嘴便嘟嘟地撅起来,轻哼道:“什么叫臭鱼烂虾,有钱了不起?有钱到这地方来买针线?你说是吧?”却见旁边的鱼贩子草笠盖脸,低头打着嗑睡,不禁缩肩失笑:“瞧把你可怜的。这点鱼打了一宿吧?”就替他吆喝起来:“卖鱼啦,卖鱼啦,臭鱼烂虾,送饭冤家!”

        小男孩的母亲听见,越发厌恶,把擦脏的手帕往地上一丢,拉着孩子往菜摊走去。

        卖虾的小姑娘鼓着腮,下唇外翻,冲她背影做了个鬼脸,又瞧地上那帕子怪可惜的,过去捡了起来,笑道:“傻瓜,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要,我要。”又看地上那符袋,想捡起来还给鱼贩子,却见那小男孩蹬蹬蹬地跑回来。她以为男孩是来要妈妈的手帕,那小男孩却一蹲身捡起符袋,双手抓着看了看,咯咯一笑塞进领里,转身蹬蹬蹬地跑回去。他妈妈买完菜回头,以为他一直都在,便又拉着他走远。

        小姑娘口齿勤快,下午刚过一点便把这一篓虾卖完,她买了些饼和酱肉用油布包了,背着篓回到江边,放眼柳荫之下寻找时,却不见自家的船在,埋怨道:“哎呀,说得好好的歇一天,肯定又撒网去了,不嫌累得慌!”就赌了气坐在岸头,打开布包撕饼吃。

        直等到天也黑了,船还不见回来,她寻棵大杨树爬上去望,江上归舟片片,不见自己家的船影儿,下来无聊,撅柳条削了个小哨吹。正吹着,身后道上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早上那鱼贩子,低着头背着木桶正往前走。她“笛、笛”地吹了两声,鱼贩子没有反应,她“喂”了一声,鱼贩这才回过头来,笑了:“是你。”

        小姑娘跑过来,拿下嘴里的树笛,扒着他背上的桶,口里道:“卖光了没呀?哎呀,这不还剩很多吗?”

        鱼贩子:“是啊。”

        小姑娘笑道:“放下来,快放下来!”鱼贩子:“干什么?”把桶放落。小姑娘咚咚跑开,不一会儿抱来些干柴和树枝,临水找块平整的月亮地堆好,回来笑道:“这鱼放到明天,肯定臭了,我来帮你做烤鱼干!”鱼贩子笑道:“什么是你来帮我?早上你就蒙了碗馄饨,现在明明是又想吃烤鱼了。”

        小姑娘笑道:“看不出来,你比那卖馄饨的聪明多了。哎呀别计较啦,都是打渔人,谁还差这两条呢?我是饿了,这会儿下水摸去怪冷的,占你次便宜,下回还你吧!”

        鱼贩子听她说得爽利,也笑了,就拎着桶随她来到柴堆边,点起火,撅柳条穿了鱼烤。

        不大功夫,鱼香透出,小姑娘毫不客气,先拿一串吃起来,赞道:“好吃,好吃!”

        鱼贩道:“白来的当然好吃。这鱼都放了一天了,能好吃到哪儿去?”

        小姑娘道:“你不是水上人家,是后来干这个吧?”鱼贩有些奇怪:“怎么说?”小姑娘道:“很多人傻,以为鱼要鲜才好吃,其实出水后放几个时辰,做出来才香呢。这是生活常识,水边的都知道,种地的才不懂。”

        鱼贩的目光喟然移远,笑道:“原来干了这么久,我还是个外行啊。”瞧见她放在旁边的油布包露出肉来,便说道:“你那有酱肉,怎么不拿来一起吃?”小姑娘笑道:“那是我给公公买的,可不是小气。”鱼贩笑道:“明明是小气,偏有的说。”

        小姑娘嘟着嘴正要分辩,却听江面上有渔歌声传来,唱的是:“花开云散暖风徐,小舟操定似行车。我本撒网捞江月,怎奈空得几尾鱼。”她立刻站起来,颠着身子笑道:“公公回来了!”

        鱼贩子手拿烤鱼排,也转头往江上瞧,但见柳荫之外江水悠悠,橹声呀呀,伴水东流,一轮明月澄清了夜色,照亮归舟。小姑娘踮起脚小腿紧绷,把身子撑得高高的,用力摇手向那乌篷小船上喊道:“公公!我在这儿呢!”

        小船缓缓摇来,船上老人笑道:“小坠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小姑娘笑道:“有人请咱们吃烤鱼呢!”

        晚饭后,小夕牧在自家院里跑来跑去玩耍,他爹蹲在檐下笑呵呵地看着,他娘收拾着碗筷。他爷爷拄着拐杖出来,逗逗孙子,往门外溜嗒。他娘放下手中活计,道:“公爹,外面的乱民厉害,您还是小心些,别出去了,倘教人冲撞惊吓了,倒不值的。”

        他爷爷将驼背略直一直,呵呵一笑:“老夫已是这步田地,还有什么怕的?我这身上,也没什么可拿、可抢的了。唉,人老了,不锻炼不成啊,多活几年,多听听,多看看,就什么都回来了!”夕牧娘不放心,招呼:“查胜笔!查胜笔!跟着点儿老爷!”角门边,查胜笔现出身来,一张曾字脸又缩进去不少,仿佛由楷体瘦成了宋体,背着个小包袱,臊眉耷眼的。

        夕牧娘瞧见他身上的包袱,愣了一下。查胜笔低头小声地道:“老爷,少爷,少奶奶,奴才家中来信,说是我姥爷病了,奴才准备回家乡海宁瞧瞧去。”

        夕牧爹道:“咦?我都不知道,你都这岁数了,家里还有姥爷?去吧去吧,孝者为大,这还能拦你吗。”夕牧爷爷知道,打出事后,这老查一直坚持着没离开,能到现在也不容易了,可惜他等不到徐家翻盘这一天。微微一笑,点头道:“瑛儿啊,去给查先生拿二十两银子。他是咱们家的老人了,临走临走,不能亏待了。”

        查胜笔有点熬不住,抹泪道:“老爷,我……我还回来呢。”夕牧爷爷道:“你我心里都懂,拿着吧。”夕牧爹进屋去取银子,查胜笔拿袖子往脸上一抹,蹬蹬蹬地跑出门去。夕牧爷爷叹了口气:“这也是个有侠气的人哪!后代儿孙错不了!”拄着拐,一颠一颤地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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