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秦绝响从【创建和谐家园】爆棚的头脑空白中恢复过来,察觉窒息感消失,觉得不对,猛地一回头,小院后门敞开,只见馨律满面泪痕,一只脚尖正点在新竹的腰际。
“馨——”
秦绝响喊出这半声,却忽然感觉自己被馨律眼中的悲凉冰透了,再也喊不下去。
馨律一转身,飞奔出门。
秦绝响愣了一下,直着眼,缓缓回过身来,看着身下的暖儿,忽然猛地抡起巴掌,左右开弓,连抽了她十几个嘴巴,一边抽一边喝道:“小乌龟!王八蛋!都是你!都是你!”
暖儿不敢躲避,被抽得颊腮肿起,皮下丝络生红,紧闭双眼一声不吭,瘦伶伶的小身子就像刚剪过毛的羔儿般白弱纤细。
秦绝响揪着她吼道:“你是不是人?你不疼吗?你哭啊,你给我哭!”
暖儿虚虚地睁开因脸肿而挤细的眼缝,为他勉力抽拔出一丝笑意:“那天,我答应过你永远不哭的,你忘了么?”
秦绝响想起来:那是她蹲在自己窗下冻那一宿后说的话,想起自己曾对她说:“以后我谁也不要,就要你!”一时心里疼烧愧燎,难受无比,咬牙道:“从始至终,我只是耍弄你,和你闹着玩,根本没喜欢过你,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一个馨姐!”
“我知道,我知道……”暖儿的目光酸酸地偏着:“我知道你心里想她,可是我心里,也只想着一个你……”
秦绝响呆了一呆,忽地五官扭曲,双手扯头向天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凄叫,十指抡开如耙,在暖儿身侧乱抓乱挠,直挠得砖块崩飞,指甲开裂,尘烟四起!
他猛地弹身一跃,撕断了颈上的布条,口里嘶喊着:“馨姐!”大张两臂从小院后门冲了出去。
“响儿哥哥!”
暖儿好容易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尽是些散碎的布条,寒意冰透了半个身体,下肢还在,却没有知觉,好像是被腰斩了。
“响儿哥哥!”
她强忍疼痛呼唤着,撑着发木的身子站起,两腿间血线淋漓如溪。
“等等我,响儿哥哥……等等我……”
她掩着身上的残衣,小鸭似地挪出两步,感觉恢复了点知觉,忽然想起秦绝响落下了东西,忙又回头捡起莺怨剑,脚跟外撇,够着墙,一挪一挪地追去。
新竹歪在地上,背后的穴道被封着,一动也不能动,但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他的眼泪斜斜地淌下来,流到鼻端,落下,点点滴滴。口中喃喃地道:“前面……为什么是前面……”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七章 七颠八倒
五更天,王崇古、方逢时早早起来,在巡抚衙门里坐定,安排各处公务。
太阳刚上城头,快马信使飞到,传来张阁老给王大人的专函,打开一看,上写:“公之上疏切实稳健,倘与俺答谈成和议,则吾中国可深修高垒,享数十年之安,事机所在,间不容发,尊见既定,当断而行之!兵部言官参弹等事,空谈废国之论也,吾与高公自抵之,公勿忧虑!”
王崇古笑了,让方逢时把信拿去给常思豪看,常思豪见信大喜,又找秦绝响,找了半天找不到人,官服脱在屋里,一问干事,都说不知。想他是个没头神,而且武功又高,也不担心。
找不到他,倒好办正事,常思豪回来和二位大人一商量,朝中有两位阁老主持,事不宜迟,还是赶紧派人和俺答沟通为上。
当天上午,将鲍崇德唤来嘱咐一番,派人送去俺答大寨。
中午刚过,鲍崇德脸带红光,满嘴流油回到城中,常思豪一见,知道多半有戏,忙问:“鲍大人,情况怎么样?”
鲍崇德笑道:“回侯爷,下官到了寨中,俺答派人迎出,将我接进大寨,屏退旁人,听我把意思一说,他不住点头,出去和部属商量了一番,回来说道:‘我本来不想作乱,全是赵全这厮挑拨的,如今我孙儿在大明,供给不缺,照顾周道,我还有什么说的?倘如大人所说,大明愿将我孙送回,我必执献赵全等遣送大明赎罪,抢来的奴隶,也全数归还。如今北方诸部作乱不少,若天子幸封我为王,我为天子统率诸小,孰敢为患?另我部生活艰难,又不产丝布,又无铁山,愿再请贵史上覆天子,与我部一些铁锅、棉布,以养生活,我年纪大了,早晚不过一死,死后汗位除我孙把汉那吉,还谁能袭之?他受大明厚恩,日后岂能背反呢?愿大人为我善覆为盼。’又安排设宴款待,我推辞不过,只好意思意思这才回来。”
王崇古笑道:“这个俺答,他这是面子下不去,还想再谈点条件,捞些油水啊。”
常思豪忙道:“他这些要求,其实也不过分,封个王,不过是加个名号,也没什么花费,不过白给铁锅倒便宜他了,不如开马市,让他拿马匹牲口来换,正好咱们防务上也用得着。”
当下王崇古修书,将沟通情况报上去,没过几日,传来诏令,隆庆下旨:封把汉那吉为指挥使,随行的骑兵队长阿力哥为正千户。双方人员递交问题,由王崇古全权处理。
接旨后大家都觉得事情顺利得有点奇特,一问奉旨钦差,钦差笑了,言说全靠高阁老一力主持此事,将领头参劾王大人的言官连降两级,发往外地,这才压下了兵部的气焰,加上皇上一直非常痛恨赵全,因此在这件事上力挺高阁老,称无论如何,这次务必要将这伙叛贼拿到京师名正典刑,因此一切这才顺顺当当。
大同众将无不欢欣鼓舞,王崇古又派鲍崇德到俺答营中通报此事,俺答大喜,当下命人把赵全押起来,又派人回草原上通知钟金捉拿李自馨、王廷辅等其它汉奸,六天之后,亦即隆庆四年十一月十九日,全体叛逆由钟金哈屯押着送到大寨,俺答命乌恩奇将人送往大同。
大同军民一见赵全这厮五花大绑地押回来了,简直都要乐疯,满街筒子人都满了,上去你也抓我也拧,还有的挤上不去,在腿底下乱钻想抱着他脚啃几口。赵岢忙唤士卒维持秩序。
赵全面对这乱哄哄的场面,放声大笑:“你们这些痴人!痴人哪!我当初在大明活不下去,投靠外族,致有今天,我认了!可你们在大明,又有什么好?这些当官的,【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你们这些当兵的,军饷都被克扣一空,你们这些百姓,土地都投献给官绅,自己佃食为奴!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你们又比我好到哪儿去!我鼓动俺答杀进来,是为了谁!是为了你们不再受奴役!你们倒来怨恨我!你们到板升看看吧!那儿的人都是从大明逃出去的!大家有吃的,有住的!天天吃牛羊肉!有马【创建和谐家园】酒喝!你们在大明吃得着吗?吃得着吗!这几十年,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什么都够了!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哈哈哈哈!”
¡¡¡¡ÕÔá³ÉÏÈ¥³é×Å×ì°Í°ÑËûÍÆÞúѺ×ߣ¬³£Ë¼ºÀÔ¶Ô¶µØ¿´×Å£¬ÐÄÀïÆÄ²»ÊÇ×Ìζ¡£
乌恩奇过来,希望将把汉那吉接走,王崇古笑了:“我们天朝大国,送王子荣归,自然要准备准备,隆重一些,怎能这样简慢呢?”乌恩奇有点疑惑:“侯爷,你们可要言而有信,这不是要拖延毁诺吧?”常思豪拢住了他肩膀笑道:“包在我身上!”
准备了一日,到了十一月二十一,常思豪和赵岢亲自带队,护送把汉那吉回营。
把汉那吉身穿大红指挥使官服,骑着三河骊骅骝,两位夫人也都华服美衣装扮一新,阿力哥和他们原带来那十几名鞑靼骑兵也都是大红罩体,喜气洋洋。吹吹打打到了大寨,俺答带钟金等早迎出来,一见孙子这新郎官似的打扮,想起自己办事着实不对,心中有愧,不禁落下泪来。
把汉那吉见爷爷如此,也难受之极,想自己负气这一出走,家里奶奶也担心,叔伯也惦记,爷爷还兴师动众,带着这十来万人来解救自己,他也是一时的糊涂,并非是不疼自己,再看这些鞑靼将士们,这些人难道没有家吗?跟着风餐劳苦,谈何容易!一念到此,也不禁泪流满面,忙滚鞍下了马,与老俺答抱在一起。
常思豪也翻身下了马,近前来笑道:“老汗王!把汉那吉是我的结义兄弟,如今又在我朝受封指挥使,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官呐!中原有句话,叫做家和万事兴,以后不管是公是私,你都要对他好生看待,要不然,不光我们大明不答应,就是小侯我,也不能答应呐!”
俺答拭泪笑道:“这趟我孙儿平安归来,得了侯爷大力襄助呢!来来来,快请快请!咱们吃酒说话!”
大伙在宝帐中团团围坐,推杯换盏,大贺一番。常思豪坐在俺答身侧,拉着他的手:“老汗王,记得以前你派兵来攻战,都是要求开马市封贡,我看大家做些买卖,各取所需,其实没什么不好嘛。”
俺答道:“就是就是。”
常思豪道:“不过老汗王是否说得有些夸张了呢?偌大草原,真的连点铁矿都没有?你该不会是想弄些铁锅,回去打造兵刃吧?”
俺答忙道:“侯爷这可是冤杀我了,草原只能放牧,没有矿山,因此无处炼铁,大家没有锅用,只好烧烤食物,关键是茶都不好煮啊!生活很成问题,您是没有这个经历,所以才会这么说啊!不信,您到我大板升城、到【创建和谐家园】原上去看看,我保证绝不胡言!”
常思豪在四姑娘山的山脚下住了这么久,烧水都是用封在土灶里的木桶,砍树干活,光有小胁差也很不方便,对没有铁器的难处十分理解,心想木桶烧水基本不开,鞑靼人一向喝砖茶,那东西煮起来相当费时,没有铁锅,就更不用提了。草原游牧,往来迁移,锡器一撞就瘪,陶器最容易破碎,而且沉重,移动起来也确实艰难。
他颌首感喟这当儿,把汉那吉凑了过来,拢抱着他笑道:“一克常哥,我这回来了也,你反正没事,到草原和我一起玩玩!看看我的家!”俺答拍大腿道:“对对!咱们礼尚往来,大明待我孙儿如此,我等正该回报,正好也让侯爷感受一下咱们草原人的热情!”乌恩奇一听最为高兴,和众将都鼓噪起来连连称是。钟金笑道:“当初侯爷在我营中摔跤胜了乌恩奇,这名头在草原上都传遍了,可惜都叹相会无缘,如今正该请侯爷过去,让他们一睹英雄的风采!”
赵岢一看这热乎劲越来越高,一旦侯爷真动心要去,那岂不是等于身陷虏营?忙在常思豪腰后轻捅。
常思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心里想的却和他不一样。一来把汉那吉、乌恩奇等人都是自己的好朋友,草原人豁达,必不肯使诈相害。老俺答这次看来也是真感动,决然不会有假。二来这边大事解决,隆庆多半要召自己回京或是干别的,倘若派自己带兵打古田,倒该去是不去?着实有些为难。从今次之事来看,高阁老和张阁老办事英敏决断,有他们在,国家必能走上正轨,自己不用再担心了。三则郑盟主说赵全为俺答建起板升,搞得欣欣向荣,自己倒真想看看所谓的混血杂居、大同景象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因此想了一想,说道:“既然老汗王与各位诚意相邀,在下却之不恭啊。”
鞑靼众人闻言大喜,把汉那吉又说自己的妻子这些天和嫂子相处极好,另外也喜欢小侄女,要他带着一起去。常思豪点头,让赵岢带人回城,去接阿遥。方逢时一听简直胡闹:对方的人质送回去,咱们再送给他们一个人质,这成什么道理?此事干涉重大,这位常侯爷实在太不懂政治。
王崇古倒笑了:“你说他不懂政治,我看他最懂得政治。铁腕政治、怀柔政治,什么都不如人情政治。政治这东西太过冷冰,充满阴谋意味,像他这样推心置腹,随和坦荡,才是大政治家的手笔啊!”方逢时道:“王大人,你该不会是真这么想罢?”王崇古笑着压低了声音:“他这个侯爷,我看不过是当初皇上用来对付江湖人的工具罢了,如今百剑盟、聚豪阁和秦家相继倒台,人员收的收,灭的灭,他这把宝刀,也就无用武之地了,他给妻子守墓这两年,皇上也没召他,可见是什么想法了,咱们有什么不敢放的?”
方逢时点头称是,派人套车,把阿遥和常自瑶送到俺答营中。当天下午大军拔营起寨,回归草原。
大军马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常思豪由把汉那吉引在最前面,离着老远,就瞧地平线上波浪起伏,一片荒荒莽莽的草原中央有条黑色大河东西流淌,沿河建有一座大城,由于外围没有城墙,所以城中一切都是一览无余。城中都是一层或二层的建筑,风格与中原略异,体表大多为白色,远远看去,好像一座座方形的豆腐块错落摆在一起,其中一座宫殿稍显高大,像在这些豆腐块当中摆了个火锅。把汉那吉指道:“那里就是板升城了!”回头和俺答喊:“爷爷!我带一克常哥先走了!”此时没有明朝官员在,他说话已经全用蒙语。
俺答笑道:“去罢去罢!乌恩奇,你也去吧!”
把汉那吉一策马,和常思豪带着阿力哥、乌恩奇纵马前突,荡风而下。
行到半路,眼见板升间行人面目已然可辨,忽然街上纷乱,一枝极不整齐的小队从城里跑出来,为首之人遥遥瞧见把汉那吉的队伍,赶忙摇手呼唤。
把汉那吉认得那是老把督昆都力哈,忙往前带马用蒙语喊道:“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昆都力哈大叫道:“不好了!大王子黄台吉造反了!”
阿力哥、乌恩奇各自一惊,忙也往前凑来,问道:“怎么回事!”常思豪当初在船上和把汉那吉他们学过些蒙语,也听得明白,不由得也微微紧张起来。
昆都力哈到了近前,呼哧带喘:“大汗带兵走了,前几天钟金押着王廷辅那些【创建和谐家园】也走了,大王子黄台吉召手下人不知谋划了些什么,刚才听报说大汗和把汉王子归来,一克哈屯正准备坐车出迎,他就带人劫持了车驾!”
把汉那吉急道:“他疯了!他劫持我奶奶干什么!”常思豪大奇:“一克哈屯是他奶奶,那就是黄台吉的妈妈,黄台吉劫自己老娘何用?”
把汉那吉催马前奔,乌恩奇不放心,和常思豪众人紧追在后面。
几人策马穿街过市,冲到那所大宫殿之前,就见大王子黄台吉手拿弯刀,和一个披发华袍、身上挂满珠贝宝石的人正指挥一百多鞑兵围着那辆八马宽车,一克哈屯手拿枯藤杖正坐在车里面,旁边伺候的壮女都被轰赶在外围,远处街道上、房顶上,四处都是围观的平民,有的是汉族人,有的是鞑靼人,相互间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把汉那吉勒马大喊:“大伯父!毛巴尔思!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
常思豪在后面问毛巴尔思是谁,乌恩奇手指那珠光宝器的华袍人道:“他是萨满教的祭司,由于索南嘉措上师把黄教传播开来,使他的地位受到很大影响。”
黄台吉听见把汉那吉喊话,勃然大怒,喝道:“什么造反!胡说八道!”
毛巴尔思道:“大王子,还不杀他,更待何时!”
第八章 九边之外
¡¡¡¡»ÆÌ¨¼ªÒ»ÌýÕâ»°£¬½«ÊÖÖÐÍäµ¶Ò»»Ó£¬ËûÊÖϰÙÓàÃû÷²÷°±øÓÂÒ»ºå¶øÉÏ£¬ÒªÀ´¶ç°ÑººÄǼª¡£
乌恩奇纵马前拦:“站下!大汗十万大军马上入城!谁敢作乱!”他是俺答铁卫军大统领,堂堂的至诚勇士,在草原上极有威慑,何况后面还有十万大军?这一百人登时僵住不动。黄台吉喝道:“乌恩奇!你我是从小的弟兄,你也不帮我!你将把汉那吉杀了,我给你两千户,给你五百头牛,给你五十个美女!”
乌恩奇道:“老婆娶一个就够受的了,我要五十个美女做什么!”围观民众一阵哄笑。
常思豪明白:一直以来,俺答疼孙子,都想让把汉那吉接任汗王,而把汉那吉和钟金他们是一伙,很看不上赵全那些投降的【创建和谐家园】,因此赵全等人才趁机鼓唆黄台吉造反,如今赵全一伙被绑赴明廷受刑,把汉荣归,这汗王的位置对黄台吉来说,越来越渺茫,所以他这才联合了不得烟抽的萨满大祭司,想劫持一克哈屯,大概是想用她的影响,来确保自己接任者的地位。但这是人家鞑靼王族的家务事,自己不好插手,于是静观其变。
一看指使不动别人,黄台吉喝了声“闪开!”兵众两下一分,让出一条通道,他手举弯刀,奔把汉那吉马前冲来便砍。乌恩奇抽刀探身一格,火星四溅,黄台吉仰着脸道:“乌恩奇,你敢以小反上!”乌恩奇道:“不敢!但雄鹰饿死不啄蛋,牛羊也有舐犊情,请大王子三思!”
黄台吉喝道:“三思什么三思!他背叛族人,去投明营,原本就该死!你们把他接回来干什么?”
一克哈屯在后面喊道:“乌恩奇,你让开,让他杀!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杀他的侄儿!怎么杀我的孙子!看他怎么坐上这个汗位!”
把汉那吉听这话忙道:“奶奶,您这是哪的话,中国讲,不可废长立幼,大汗之位当然该由伯父来当!”翻身下马,将腰刀抽出来扔在地上,上前两步跪在黄台吉面前,说道:“大伯父!私投明营是我的不对!叛逃之罪,罪不容恕,您要杀我,就杀吧!”
这样一来,黄台吉手举弯刀,眉毛拧拧着挑来挑去,一时倒有些难以下手。常思豪忙以蒙语沉声道:“大王子!我知你绝非为争夺汗位而出手,因为这汗位将来本是你的,你是大王子,汗位正统继承人,你造反,难道造自己的反?你这是受了坏人的挑拨,加上气愤侄子背叛了族人去投敌,可是你要知道,如今老汗王俺答已经和大明和解,咱们大伙从今往后,都不再是敌人了,把汉那吉是我大明天子御封的指挥使,你若杀他,就是与大明为敌、等于要再挑战端!此事涉及万千黎民的性命,你要好好想清楚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叔伯侄子间有什么话说不开的?难道你为了外人几句挑拨的话,竟要弃亲情于不顾?你本非为夺位,却要背上杀侄夺位的骂名,将来还怎么在草原上立足?其它部落的人还会尊敬你、服膺你吗?”
黄台吉作战勇敢,人却鲁莽,如今听常思豪这番话,句句在理:是啊,本来自己就是怕汗位被夺,现在把汉那吉表了态,这威胁已经消失了,再动手杀人又何必呢?大祭司毛巴尔思一看不好,赶忙道:“大王子!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们这是缓军之计!你现在不杀把汉那吉,后祸无穷!”
这时后面俺答大军已经开到身后了,常思豪更加从容,笑道:“大汗一家这骨肉刚团聚,你又唆使人家骨肉相残!挑拨叔伯杀侄子,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俺答从马上听见这话,脸色沉了下来:“谁?谁在唆使我们骨肉相残?”
由于游牧生活的缘故,鞑靼亲族聚少离多,因此十分注重亲情友爱,常思豪不提政治冲突,只强调祭司在鼓动伯伯杀自己的亲侄子,这种话在鞑靼民众听来是非常刺耳的。且萨满教有个特点,就是祭祀时要以活人血祭,自从黄教在民间传开之后,鞑靼民众信仰渐变,对萨满教以前的残酷都有相当反感,又听常思豪说,杀把汉那吉会触怒大明再开战端,更是不愿。再看老汗王回来了,脸上也动了怒,一时情绪都被激发起来,纷纷发出声讨。
黄台吉一看这情况,把汉那吉是不能杀了,一转身向毛巴尔思怒目而视道:“都是你在挑拨离间!”
毛巴尔思犯了众怒,眼瞅大王子这也是要拿自己下台阶,这条命多半难保,惊慌间猛地抽出怀中割肉餐刀,便往大车上扑。心想俺答最惧一克哈屯,只有将她控在手中,事情才有转机。
常思豪瞄见他抽刀之时,双脚立刻一点镫飞身而起,衣袂响处,早抢在他前面,飞起一脚将他手中餐刀踢飞,跟着一探手抓住了他颈子。
大车中,一克哈屯看得眼睛一亮,问道:“你是什么人?”
乌恩奇笑道:“大夫人,他就是我说的大明云中侯,常思豪!”鞑靼民众一听,原来传扬了两三年的、传说中赢了大统领的人就是他,一时都惊讶得没了声音。
常思豪向一克哈屯掩胸施礼:“老夫人受惊了。”手中暗扣,点了毛巴尔思的哑穴,提着他走到黄台吉面前,说道:“大王子,刚才情急之下出手,可能有些僭越鲁莽了,此事还是交由您来处理吧!”
黄台吉两边嘴角下剜,在鼻翼两侧拉出两道狠线,提刀过来,伸手抓住毛巴尔思的头发转腕一挽,弯刀扫处,将他人头割下,高高举起。
众军民一见毛巴尔思伏法,内心无不兴高采烈,但面对这肃杀的气氛,一时都未敢言声,乌恩奇忙振臂高呼道:“大王子做得好!拥护大王子!”人们一看,也都纷纷高喊起来:“大王子!”“大王子!”发出一片欢呼。
黄台吉高举人头走了一圈,见自己大得民心,甚感欣慰庆幸。同时明白,这是常思豪帮了自己、给了自己好大的脸面,于是在行走间,微微看过去,眼中致意。
常思豪等黄台吉显摆够了,这才微笑着近前躬身道:“大王子,把汉那吉年轻难免犯错,如今他是我的结义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请您看在本侯的面上,饶过他这一回吧?”
黄台吉听他自称“本侯”,那相当于是以大明侯爷的身份向自己恳请,那等于是代表着国家,这面子实在是给到天上去了。忙笑还礼道:“侯爷这是哪儿的话!小王这也是一时恨铁不成钢,有些鲁莽了!”扔了人头,上前托肘将把汉那吉扶起,二人相互瞧瞧对方,笑着拥抱在一起。
忽然身后“梆”“梆”响,侧头一看,原来一克哈屯老太太歪脖子瞅着车顶棚,拿枯藤杖正敲着车板,大叹道:“老了!没人管了!”
“奶奶!”
把汉那吉赶忙大张双臂跳上车,钻进奶奶怀里猴起来。
一克哈屯往外推:“去去去去!为了个女人,你连你奶奶都不要了,如今又回来揉搓个什么!”
把汉那吉笑着一时有些答不上话。常思豪道:“呵呵呵,女人可以不要,奶奶哪能不要啊。所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把汉兄弟在明营也一直想着您的养育之恩,一直惦着您呢。”
一克哈屯看孙儿身上这官衣,瞧他这面貌,在大明圈这一转,精神了不少,倒是比前还可人疼的,仍板着脸道:“他还知道惦记我?”把汉那吉道:“惦记,怎么不惦记?”一克哈屯道:“惦记怎么不带我一起走?”把汉那吉低声偷笑:“把您带走,那爷爷不更无法无天了?”说得老哈屯大笑起来,把他搂在怀里。
俺答下了马,带着人走过来道:“好了好了,回来了就回来了,有贵宾在此,你们只顾着自己说话,成什么样子。”一克哈屯瞪了他一眼,似乎那意思是“一切还不是你引起来的?”转脸带笑,又和常思豪说话。以前把汉那吉参加五方会谈回来时就和她提起过常思豪,说了两人结拜,受他赠马等事,老哈屯心中已有印象,尤其那匹三河骊骅骝,马体雄健且不说,上面的鞍辔竟是元帝御物,此鞍乃国之重宝,当年在元明会战时流失,能够回归草原实令人不胜唏嘘,相比之下,这份人情倒比马匹还重得多了。今看此人果然威武不凡,且一见面就替自己化解了一场家庭危机,对自己又十分礼貌,因此更感亲近。俺答不住往宫殿里邀,一克哈屯也下了车,见常思豪把阿遥和孩子抱在怀里走,问明了是他的妻女,连声叹道:“瞅瞅、瞅瞅,光人高马大的有什么用!这样的才是男人!”
不少王亲贵族都来祝贺,宫中大摆欢宴,常思豪留心观察,发现这宫殿虽建得堂皇雄伟,但宫女侍者的衣着确都不大新鲜,贵族们身上稍好一点,可也有限。次日由乌恩奇陪着到民间游逛,发现民间更惨,不但衣衫褴褛,像门帘这类甚至都用毛毡或草编。乌恩奇解释,说大明封锁边境,茶锅布匹等物仅靠一点点走私完全无法满足需要,搭蒙古包时只有毛毡,罩布都没法做了,赵全来了指导大家用泥土建板升房,虽然满足了住的需求,便对于牧民来说,并不太习惯。草原的气候也不是很适合农作物的生长,虽有大量的汉奴耕作,粮食也并不高产。同时大批的牛马繁殖,已经远超牧民生活的需要,又无法当作货物来交换。所以表面上看,大家忙碌繁荣,其实生活依然艰难。他调侃地说,尤其这两年总是打败仗,抢不到东西,日子过的就更不体面。
常思豪和一些【创建和谐家园】作了接触,听他们讲起经历,有的是逃荒逃旱,有的是富害官逼,有的是战后被俘,有的是主动来投,他发现大家对赵全被遣送的事情讳莫如深,但大都表示自己不想离开,因为至少这里能吃上肉,吃上口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