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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2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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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扔下扫帚,直直地站在雪地当央,听燕老说:“敌人踏雪来时,你还要现扫地么?”跟着把这杆红枪平平地抛过来。

        大枪份量十足,平打在自己肩胸中段,自己双曲小臂勾接,却被它的弹性震偏了重心,身子直直向后折倒,在雪地上印出一个横极长而竖极短的十字。

        当时自己太小,这杆枪端都端不平,别人提议给自己先换小枪来练,燕老不许。

        他说:“英雄不改初衷。”

        终极的目标是什么,就只照这个目标努力,而不要想通过某种曲线,逐步到达。那样的话,往往人在岔路上,就回不来了。

        炖粥声渐渐清晰,化作蹄音。

        姬野平忽然想:“我是英雄!我的良心,不该丧于此地。”

        他一翻身爬起来,就看见了道上那匹马——大红踢胸挂金铃,勒具泛蓝边,这是官马!

        “天不绝我!”

        他跳上沙道,双手一换把,大枪顺着马的来势,斜刺里往下一探,正面直插入两条快奔如捣的马腿之间,喝了声:“走!”腰间给力往上一挑——那马唏溜溜一声暴叫,四蹄腾空,被挑飞在天,越过姬野平的头顶直出三丈,库秋一声,翻折在地。

        姬野平赶忙奔过来搜捡干粮,马上这官差已经摔昏过去,腰间有个大口袋鼓鼓囊囊,他一把扯下来,拉绳头往地上一倒,骨碌碌滚出一颗人头。

        姬野平愣了一下,蹲下提着头发把人头拎起,转过来看,目光和这人头脸面一对,登时“啊”了一声,墩坐在地。

        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到古田求救兵的虎耀亭!

        “虎爷!”

        姬野平抱紧人头大哭。

        刚哭两声,忽然反过味来,将那官差揪起,连扇二十几个嘴巴,把他扇醒过来,喝问道:“这人头是哪来的!”

        官差懵了一会儿,仿佛意识还停留在有人闯在马前的那一刻,好容易回过神来,大骂道:“你找死吗你!”

        姬野平二话不说,把他小胳膊抓在手里,往膝盖上一磕,卡吧一响,折成两截,官差疼得嗷了一声,不是人动静。姬野平也不管,又把他另一条胳膊抓过来,卡吧撅折,伸出大脚卡卡两下,把他两条小腿踩断。看看没啥可搞,又拉过他那左手来,卡吧卡吧折手指头,折了四根听不见他喊疼,一看面目,官差两只白眼翻得像鱼肚皮,人早已昏厥过去。

        姬野平骂了一句,抓着这官差左小臂,拧巴拧巴,撕扯下来,叼在嘴里一头啃着,一头继续扇他嘴巴,过了好一会儿,这官差终于又缓醒过来,瞧见对面蹲个大汉,嘴边酱哧呼啦,卡哧卡哧不知啃啥这个香,忽然瞧明白了:他啃的是一只手!吓得“库察扑哧”,把屎拉了一裤兜子。

        姬野平有了半条胳膊垫底,肚里稍稍平稳些,继续问道:“还不说?不说吃那条了。”

        这官差已经疼木了,尚未明白什么叫“吃那条”,顺他眼神,下意识地一抬右胳膊,只见这胳膊从肘窝中间裂开,手和小臂滴拉当啷地悠荡着,中间只连着一块皮,几根筋头半包着白骨棒,支棱在断口处的红肉茬儿里,冒着鲜蒸的血气,闻来颇有早晨那顿生鱼切片的清香。他呆了一下,赶忙扭头,这才发现左小臂已经“上完菜”了,登时“妈呀”一声,抽作一团。

        姬野平一骨棒抽在他脸上,道:“别叫了!说!这人头怎么来的?”

        “我说,我说,”官差忙道:“前些时,有一天大清早上,我们县城门一开,发现门口绑跪着两个人,这俩人被打成重伤,其中一个脖子上就挂着这颗人头。经过审问,俩人说他们是聚豪阁的,那颗人头是聚豪匪首之一的虎耀亭,是韦银豹把他们送来的。我们县令大喜,打听着郭督公亲统大军在庐山,特命我将这人头送往东厂驻地。”

        姬野平:“岂有此理!韦银豹怎会这么做!你撒谎!”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官差忙解释:“聚豪阁那俩人说,他们受了官军围剿,本是来古田山中找韦银豹求救,韦银豹听完盛情接待,却在饮食中暗下了毒药制住了他们,说他们搞什么五方会谈,等于拿古田义军作本钱招摇撞骗,他韦银豹反的是大明,却绝不跟瓦剌、【创建和谐家园】们同流合污!虎耀亭解释,韦不听,又说他探得俞大猷的队伍在三江周边集结,显然准备包抄古田,君山被打破,怎么你们不都过来,而只派你们仨?显见的是你们投降了官府,又知我韦银豹不信任【创建和谐家园】,因此才派了个【创建和谐家园】人来赚我,你姓虎的断了条胳膊也是苦肉计罢了。因此不由分说将那姓虎的斩了,把人头挂在那随从身上,趁夜送到了县城门外,意在向官府【创建和谐家园】。”

        这官差全身剧痛,一边说一边抽搐,姬野平听完直气得把手往地上一摔,破口大骂。那官差虚虚地道:“我知道的都说了,好汉……”姬野平飞起一脚,将他脑袋踢歪。回手提起红枪便往西南赶,奔出几步,忽然想到:“韦银豹固然不对,可我若去杀他,岂不遂了官府的心愿?”

        脚步停下来,直了一直,回头看看,地上虎耀亭的头颅平放着,闭目如睡的样子意外地平和。

        他的心也忽然平静下来,鼻子一酸,暗骂自己一句“没头的苍蝇!”回来将人头捧起,下了道路,到林深处挖了个坑,将人头掩埋起来。

        磕罢了头,坐在坟前细想,原本还以为到古田能纠集义军报仇,如今根本无法取得信任,古田也去不成了。自己不去古田,又将何去何从?凭一己之力重建聚豪阁吗?没钱、没人,从何处着手?

        想了半天,有了主意。起身想走,手中红枪挂到什么,树枝发出哗啷一响。他看着这杆红枪,心想这枪太长,走到哪里都不免碍眼。直了一直,猛地想起一事,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扔下枪赶忙回到沙土道上,看道上两头空寂,并无一人,忙捡起啃净的断手断骨,把官差尸体挂在马上,拖进林中拴定,复回到道上收土掩了血迹,看看无痕,这才放心又回到林中。

        他捡来柴枝生着火,掏出官差身上散碎银两,扒掉衣服,把尸体架在火上。然后靠树坐下,把官差的衣服扯成布条布片摞在一边,又把红枪拿过来,去了销钉,拧下枪头,这时官差尸体已经滋滋作响,不断有油脂滴下来。他拿枪头当杯子,接油不断倒在扯好的布片上,等布片被油浸透成了油布,便用这油布,一层一层把红枪的枪杆包裹起来,扎好。然后在虎耀亭的坟后挖了一条长沟,将枪杆包放在里面,推土埋好,撒上落叶。观察周围,在旁边一棵树上刻下记号,回来伸腿一踢,官差焦尸落入火中。

        回头检视马匹,这马狠摔了一下,筋骨倒没大坏,马身上还驮有小包,打开,里面是换洗的白布内衣。姬野平大喜,好在荒郊野地也没行人,就把自己的血衣脱了,换上新衣,重新围上青锋百炼降龙索,抻量抻量,袖子也短,裤腿也不够长,好歹干净就是。

        半个时辰之后,看看尸体烧得差不多,他挖些土把火填了,枪头往怀里一掖,踩镫翻身上马——那马被他大身子一压,腿虚虚地打了个弯儿,勉强撑住——扯过缰绳瞧辨方向,一磕镫,深入林中。

        次日寻着渡口,弃了马搭乘客船沿江而下,客船很慢,各地都要停泊,三日后这才来到九江地面。他找没人地方打了几个泥滚儿,抓松头发披在脸上,装成乞丐模样寻路进城,准备吃点东西找个庙坛忍一宿,明日再奔庐山。正走时,就瞧见前街有个矮矮的背影坐在石砖地上,衣衫破烂,头发披散,脏兮兮的,两手撑着身子正往前挪。

        姬野平恍惚了一下,觉得这背影有点熟悉,眼虚了一虚,忽然瞪圆了。

      第八章 名与礼

        常思豪和秦绝响由水路入川,江上不比别处,早晚越发寒凉,不得不沿途购置冬衣。到得眉山地界,已是入冬时节,晨起薄薄地下了场雪,远看眉山失黛,一片洁白,翠眉竟成白眉了。

        来到唐门老宅,只见这门楼似乎经过一番整葺,虽然藤葛未除,旧时那种荒疏气象却已荡然,多多少少有了些人气。常思豪心知唐门不喜与官府打交道,因此让秦绝响把随行干事留在外头交谷尝新、莫如之统管,自带他上去叩门。

        老家人唐不服打开门来,认出常思豪,乐得颠了个脚,忙进内宅通禀,不大功夫,唐墨显接了出来,白布缠头,肥脸蛋、肥身子都瘦下一大圈,一见常思豪,热情地拉起手来,又看到秦绝响,身子往后仰仰,仔细打量面目,道:“咦,咦?这个,莫不是我那绝响大侄儿噻?”

        秦绝响施礼道:“正是小侄,恕我可真不敢认,您是二姑夫吧?”

        唐墨显道:“可不是我噻!哎哟!像,真像噻,唉,这不是跟你爹一个模子扣出来的么!唉,这一转眼又多少年老!唉,说不逮!说不逮!”

        秦绝响知道,当初就是自己父亲秦默送的两位姑姑过门,因此与这两位姑夫都熟,想起爹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常思豪忙问秦自吟可来了,不料唐墨显听这话,猛地把脸一沉,道:“你这娃!也太不成话噻!”

        常思豪心提到嗓:“怎么?”

        “哼!”唐墨显气哼哼地:“六月份生的孩子,到现在快半年老,你这当爹的又不是不知道信噻,却连个面儿也不着!算啥子事体么!”

        秦绝响忙道:“我大姐在呢?”唐墨显道:“这地方乱糟糟地,能让她住么?早让到九里飞花寨去老!”秦常二人一听,这才放下心来,秦绝响使着眼色,常思豪陪着不是,哄着姑夫这才进来。进得厅堂,秦美云正在里头等着,秦绝响叫了一声:“二姑!”奔过去扑进她怀里。

        听这一声唤,秦美云这眼直了一直,泪水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再想找这人,才发现人已经在怀里了,赶忙拢住,搂着他一面勾头团脸地抚弄,口里一面哭:“我那兄弟!”

        唐墨显道:“就知道拉娃子哭。这大老远来挺冷的,快,向火、向火。”拉着常思豪也到火盆边。叙起别情,秦绝响知道常思豪不好开这口,忙替他把京里的事说说,言道大哥事多,京中又不安稳,来得晚了,也不能全怪他。又问三姑、三姑夫,秦美云一一地告诉,原来唐太姥姥死后,办完了丧,唐门上下准备在这守孝三年,本来守个孝,也不用讲究什么吃穿用度,因此大东西都没往这搬,前时秦自吟来了,就由秦彩扬和唐根母子陪着去了九里飞花寨住着,眼看天冷了,唐墨恩这又回寨里去搬些冬用品,唐小夕、唐小男挺想秦自吟,也跟去了,还没回来。

        秦绝响听说,赶忙又整理衣冠到后园去拜祭唐太姥姥。一家人絮絮叨叨,说到天黑。问到秦自吟既安全到了,怎么没派个人通知一声,唐墨显道:“怎么没派,派到京的人还没回来呢!”俩人一听,这才知道是错过去了。

        准备着吃晚饭的时候,门外头一阵吵闹,出来一看,大车小辆,原来是唐墨恩回来了,瞧见外面有东厂干事,产生了误会。解释开了,秦绝响问候一番,又问大姐怎样,唐墨恩道:“好着呢!娃也好,又胖了。”跟着又责怪常思豪:“你娃也不着调!生个孩子也不知道给起个名噻!小吟这孩子也是宁,非要等爹来给起,闹得到如今孩子都会爬老,大伙还是‘小侄’、‘大弟’地混叫,唐根那回【创建和谐家园】,逗孩子的时候说句‘小没人要的’,结果倒叫开老,这上上下下的逗孩子,都叫‘小没人要的’,一阵阵让人听着,又好笑,又可怜!啥子事么!”

        常思豪这心里酸焦焦的,说不出是堵闷还是别扭,秦绝响明白,连连打着圆场,唐氏兄弟看谷尝新这几个人在外面雪地站着也不是办法,就想让进来,秦绝响道:“不必,我还有事要安排呢。”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到了院外,唤过谷尝新来嘱咐:“谷叔,你们带人先回眉山城里住着,这边完事了我再过去。”谷尝新点头,带人要走,秦绝响忽又唤住,回头瞅瞅常思豪他们都进堂屋了,把他又拉近了些:“还有事麻烦你,到眉山县城里后,你去找个首饰铺子……”声音压低交待一番。谷尝新奇怪道:“为啥用秦字?”秦绝响拿眼一瞅他,谷尝新会意不问了。

        秦、常二人在老宅住了一宿,次日起来准备到寨里接人,唐家因知常思豪轻车熟路,也就没派人跟着。二人先到了眉山县城,带上谷尝新等人。到江边上了竹排,趁常思豪不注意的功夫,谷尝新把东西塞给秦绝响,二人相视一笑。

      ¡¡¡¡³£Ë¼ºÀÕâһ·ûÓÐЦģÑù£¬Ê±²»Ê±µÄÃþÃþ»³ÀÎåÖ¾ÃÔÇéÉ¢µÄ½âҩƿӲ°ð°ðµÄ£¬¶ªÊǶª²»ÁË£¬¿ÉÊÇ£¬µ¹µ×¸Ã²»¸Ã¸øÒ÷¶ù·þÄØ£¿

        没这病之前,她和自己不能说是有感情,而且府里出了那种事,对她的打击相当大,如果服下解药,势必这些都会想起来,痛苦必然接踵而至。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在京之时,自己和她相处时间也不算长,但是感情融洽,彼此都有了依恋,可这些,又都是建筑在一个假象之上的。

        看得出来,秦自吟一直感觉到生活中有某种缺失,她也一直想找回缺失的部分。如果自己和绝响想要瞒她一辈子,是能瞒得住的,可是,这样对她真的好吗?对于一个受了伤害的人来说,倒底是真相重要,还是幸福重要?不知情的幸福,还算是幸福吗?

        竹排到得上游,直接撑入苦竹林,唐门仆役欢天喜地接进寨来。听说常思豪到了,李双吉头一个甩大步迎了出来,一见面哈哈大笑:“侯爷,可把你给盼来了!”秦绝响看得直皱眉,心想这个二傻子没有半点规矩,不知为什么大哥倒挺喜欢他。紧跟着唐小夕、唐小男以及唐根也都迎了出来,李双吉引谷尝新等人到厢房接待,常思豪和秦绝响进内室拜见了三姑和唐根的母亲,大家说了一会子亲密话儿,秦彩扬知道常思豪惦着夫人,特意催着他们去看孩子,俩人这才道了失礼,跟表姐表弟到秦自吟这屋来看她。

        秦自吟住在原来秦梦欢在时住的那院,小院儿不大,三间房,倒极清静的。唐小男抢步在前面,挑了外屋帘往里头笑喊:“小没人要的!瞧瞧,今儿个要你的可来了!”唐小夕忙小声嗔她:“瞧瞧你,哪有点做闺女的样儿。”

        秦自吟早听了动静,只不好巴巴地赶去姑姑屋里见丈夫,早在房里收拾好了容妆,听得小男这一声喊,倒臊得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出来,坐回床沿边,把脸扭了过去。

        常思豪进了外屋,挑帘往东里屋来,一抬眼就瞧见秦自吟在那坐着,只留一个半侧脸儿,冯二媛倒站在地下,怀里抱着孩子喜滋滋地道万福。

        秦绝响也钻进来,笑道:“大姐!可挺好吗?哟哟哟,这就是我大外甥儿吗?来来来,让舅舅抱抱!”过去到冯二媛怀里就把孩子接了过来,一边颠着,一边儿笑道:“小没人要的,认不认识我?想不想爸爸?想不想舅舅?怎么见了我,你倒把脸儿扭过去了?”

        秦自吟一听这话,倒掉下泪来,提着泣道:“他是小没人要的,我是老没人要的,你是我亲弟弟,饶着看人家扔了我们娘儿俩不管,你还有取笑儿!”身子往床上一伏,呜呜地哭起来。

        大伙一瞧这架式,都知道自己不好劝的,唐小夕呶一呶嘴儿,冯二媛、秦绝响会意,都退出来,到对面屋里坐着。隔了两层帘子,就听那屋秦自吟呜呜地哭,常思豪的脚步声溜溜地转,隔了好一会儿,就听常思豪低低地不知说了什么耳语,跟着传来胸脯子被人捶打的空空声儿。唐小男听得真真儿的,小嘴儿抿之不住,“扑”地笑出声儿来。唐小夕暗暗地捅着妹子,示意她不要太失礼,又和秦绝响说起家常话儿。

        聊了那么一小会儿,只听常思豪招呼大伙来相见,众人进了东屋,只见秦自吟坐姿已转回来,低着头,妆已重新补过了,眼圈和脸蛋儿还是红红的,唐小男笑道:“瞧瞧,瞧瞧,我就说,早该把你眼角儿那颗痣点去,要不然这一趟一趟的得多费多少胭脂!”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常思豪把“小没人要的”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看这孩子眉目,肉嘟嘟的倒蛮可爱,有那么两处挺像秦自吟,毕竟是男孩儿,大轮廓上,倒有几分秦逸的影子。瞅见自己,也不哭,叭叽着嘴儿,眨着眼睛,小眼睛一长条,如同柳叶儿。

        唐小男瞅瞅孩子,瞅瞅秦绝响,笑道:“瞧瞧,这老秦家生的,就像老秦家人,你瞅这孩子的眼睛,和他舅舅有多像?”

        秦绝响讪笑道:“那是,那是。男孩随妈,女孩随爹嘛。”双手往颈后一探,取下一串金链子来,链子头上有个小金锁。他把这金锁套在孩子颈上,笑道:“舅舅也没带啥东西,头回见面儿,这就算个见面儿礼儿吧。”

        常思豪道:“咦,绝响,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这东西?”秦绝响笑道:“以前我都是贴身戴在里面,你到哪儿见去?”常思豪拈起这金锁看,手工很新,不像是久戴的东西,翻过来,锁背上錾着一个“秦”字。倘若是他特意新打的礼物,这上面应当錾个常字才对,可见确是久戴的,再说也没必要撒这个谎,也就不问了。

        秦自吟道:“相公,这孩子是六月十六的生日,到现在百日都过了多少天了,还没个名字,就等着你呢。”

        常思豪挠起头来:“我这点文墨,哪起得出什么好名啊?”秦自吟从他怀里要过孩子来,道:“好,这孩子许不是你的,你当然不愿给起,那以后他就叫小没人要,以后你就叫我小没人要他娘,绝响就是小没人要他舅,小夕就是……”未等说完,唐小男已经笑倒了,一叠儿声儿地道:“别别别,姐夫,要我说你这名可得快点儿起,要不然,咱们这一家子,光绕嘴就绕死了。”

        大伙一听又乐了,常思豪知道脱不过去,抓耳挠腮,吭哧半天,也想不出个名来,只好看秦绝响:“绝响,你读的书比我多,你给起吧,总比我起个不好听的,让孩子带一辈子强。”

        唐家姐妹看出来常思豪确是不成,也都附合说是。秦绝响伸出根小指头挠着下颌儿,眼睛往上翻了翻,道:“要起名呢,我这点文墨哪够,不过娘亲舅大,就勉为其难吧。我看这孩子生得壮实,愿意他长命百岁,那,这名儿就叫‘寿’字怎么样。”

        唐小男笑道:“常寿、常寿,这个名字可是不错呢。”唐小夕也道:“是啊,常寿常寿,就是健康长寿,吉祥得很。”唐根道:“长大了别又长又瘦就好噻。”唐小男弹了他一个脑崩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热闹一通,众人留下常思豪夫妻说话儿,拥抱着小常寿出来到秦彩扬屋里报得名之喜。唐根扯了下秦绝响的衣襟,脚步刻意慢些落在后面,眯着细眼睛问道:“绝响哥哥,我看你的神色,好像并不是那么真高兴么。”

        秦绝响笑道:“哪有?我不是挺开心么?”

        唐根哼哼一笑,肥脸蛋儿转开去,看着院外枯竹:“你们秦家的怪事儿可是不少噻,萧府是你我两家死敌,新仇旧恨,霜上砸冰,怎么你姐姐倒跑到他家生孩子去了?”

      第九章 酸与甜

        秦绝响前后左右地看看无人,微微侧着头,把那对柳叶儿眼瞄过来,对上唐根那对韭苗儿眼,嘿嘿笑起来:“刚才你一直话儿不多,我就知道,事情瞒不过你。”

        唐根凑近了些:“怎么回事?”

        秦绝响脸色冷下来,又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确认无人,这才欠着身子凑在他耳边低低地道:“实不相瞒,我大姐在五年前喜欢上了萧今拾月。这孩子并不是我大哥常思豪的。”

        唐根细眼微睁:“这么说,难道是……”

        秦绝响不予确认,直了腰喟然道:“家门不幸啊。”小步踱着,向秦彩扬屋中走去。

        这会儿屋里不见了外人,秦自吟这才和常思豪细说前情,讲自己如何被燕老送到萧府,萧伯白竟如何劝自己改嫁,后来李双吉来了,才知原来你已知道这事,却不来接我,后来二媛等人又到,也没带个话问问孩子怎样,倒把我越送越远,想来你是因我落入强人之手,料遭了污践,因此嫌恶不愿接回,图个眼不见为净云云。

        常思豪只得耐心解释自己绝无此心,教她不要胡思乱想。秦自吟听了半日,方才渐渐地信了,低头无语一阵子,又殷殷地抬起眼来望着他,声音微细:“相公,倘若我真是……真是遭了强人的污辱,你可还……你可还……”

        常思豪只觉这颗心好像小孩挨板的【创建和谐家园】,疼一下,颤一阵,忍痛劝道:“别傻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好吟儿,就算有什么不是,那也怪不着你。你爱我疼我,又给我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我怎会舍得不要你?”

        秦自吟听了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又怕他误会,忙解释:“你别多心,我只是这么一说,其实燕老他们待我很好,一点也没有为难的。萧府的人虽然怪模怪样,却也很知情懂礼,绝无什么过格的举动。我可不是真的被……”

        常思豪一笑捉了她的手,拉着她并肩坐在床边:“我知道。萧公子是我的好朋友,下船的时候我还和他说呢,我的老婆就是你老婆,咱老婆住在你家我家都一样,别说吃喝玩乐,就算上房揭瓦,也是应该的。”

        秦自吟轻捶了他一下:“瞧你说的什么话,教别人听见,我还能做人么?”

        她的眉目含嗔,嘴角又带笑意,语声别有一种柔媚动人处,令人魂为之消,常思豪见她如此,又是爱怜,心里又软软地疼,解药在怀里被她小手捶得跳起来,却不忍往外掏。就伸手轻轻拢着她,转开了话题问:“怎么没瞧见四姑和陈大哥?”

        秦自吟靠着他肩膀,眼空空地望着地,神色有些黯淡:“上次在眉山,燕临渊走后,四姑追了去,她半病着,身子又弱,哪里追得到?后来倒在路上,还是陈总管把她抱回来的,唐门这边有丧事,也顾不上她,送到寨里养着,这病也不见好,可可的那几日稍微精神些,倒听这边仆妇们聊天,说什么往西去有座四姑娘山,山里有个庙,供着一座神,名叫四姑娘神,可巧咱四姑在家也是四姑娘,这神倒说不定是她的本命主,前去拜一拜,禳解禳解,或可好起来也未可知。”

        常思豪道:“都是愚婆子哄小孩的话,哪有这种事?”

        秦自吟道:“可不是么?谁知四姑就动了心,撑扎着非要去看看,陈总管什么都依她,就套了辆车拉她去,结果去了一看,那庙空废多年,早没半个人供奉,以为她瞅一眼就能回来,结果她倒喜欢这清静,反而住下了,这边知道劝不得,只好又送过不少东西去,好歹有陈总管守着,也不至于怎么样了。”

        常思豪道:“你还有五姑没有?”秦自吟道:“没有啊,就是四姑最小了。”头忽然离了他的肩:“咦?你这是什么话?”常思豪道:“最小就应该叫老姑,总不成会有个老姑娘山,再有个老姑娘庙,岂不就没这事儿了?”

        秦自吟唉了一声,又靠回来,苦苦一笑:“谁说不是呢。我们家这规矩说起来,倒是我奶奶留下的,她说男孩女孩一个样,因此把儿子姑娘的排行都排在一起,因此我家没有大姑。又说姑娘家忌讳着呢,老姑娘、老姑娘的叫着,越叫人越老,可能真就老在家里,嫁不出去了。唉,谁想到,我们整日价叫四姑,底下也都称呼着四姑娘,结果还是……”

        常思豪心想迷信这东西都是两头堵,照这话一说,不应不应的,也是应了,不信不信的,也是信了。不愿她想多了难过,就笑道:“瞧你二姑、三姑,这名字里又是云又是彩的,云彩须臾即散,原是守不住的物儿,她们这婚姻反倒和美瓷实。”

        秦自吟笑着:“可不是么?”忽然啊了一声,道:“那咱的孩子叫常寿,岂不是……”

        常思豪忙嗔她:“瞧你,总往坏处想去,虽说歪名好养,可不叫常寿,还能叫常短寿?又或叫常命,那岂不又成‘偿命’了?唉,仇成父子,债转夫妻,他来找我要命偿,哪天我非死在他手里不可。”说得秦自吟又笑起来,低了头,红着脸,两手合夹在腿间,用臀部轻轻地拱了他一下:“你倒想得美,没还完我的债,你就想死,我也不放你去。”

        她说这话时声音柔甜软细,好像小猫蹭痒般靠过来,整个人幸福满满,充满依恋。常思豪低头,看着她长睫半落、憧憬未来的样子,只觉一缕柔情在胸中缠荡回旋,仿佛有一片薄羽毛轻轻扫弄着心尖,慌慌地、甜甜地,不由自主地探下头来。

        秦自吟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闭目羞然以期,眼见再有半寸,两人就要吻在一起,她忽然用力一推,起了身扭开头去,窘笑道:“快,快别这样,一会儿孩子该抱回来了,这大白天的……”

        这一推之际,耳中听到有“叭”地轻轻一响,回头瞧时,常思豪手捂小腹,脸上有些不对。忙问怎么了?常思豪摆摆手道:“没事。在君山打仗时,受了点伤。”秦自吟一面嗔着“怎么不告诉我”,一面又想解衣察看他伤势,常思豪哄道:“入川这一路上日子不短,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解衣裳教人看见,岂非更不成话?”

        他听到刚才这“叭”地一声,心中已有些慌,生怕是五志迷情散解药的瓶子碰碎了,忙伸手掏出来看,索性瓷瓶并无裂痕,心想:瓶子刚才大概是和锦囊里程大人那块玉佩碰上了,中间隔着层布,倒是起了缓冲。

        秦自吟轻嘟了嘴:“人家心疼你,你倒开人家的玩笑。”瞧他关切这小瓶,又问道:“这是什么?伤药么?让我看看,外面的伤药可别乱用,倘是不好,倒伤身的。”伸手来拿这瓶,常思豪却握得死死的,再看他表情,笑容也都敛净了,直直地坐在那里,蹙着眉头,似乎陷入某种焦虑。忙就按住了他的手:“怎么,痛得厉害?”

        常思豪低了头,沉沉地道:“吟儿,你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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