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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和秦浪川一伙还在赶赴大同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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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会把所爱的男人当作整个世界,而男人则常把女人当做成功的装饰与附庸。俺答身为部落领袖,一代枭雄,所思所想不受人羁,不知枕边柔风,能否将他的铁石心肠吹动?
自己当初赌这一注,是知道俺答虽身为大汗夫人众多,却独爱一个钟金。
而长孙笑迟心里,也只有一个水颜香。
但愿春风能化雨,莫随秋气催转凉。
次日晨起推窗,面肤间透来些许潮意,眼望楼下,雾色氤氲充街塞巷,深了青檐,淡了白壁,遮遮漫漫,令人如坠梦里水乡。
洗漱已毕,吃过早饭,他在客栈外茶棚扯了把椅子,一面品茶,一面静静等待。
周围开门、摘板、相互问候的声音淅沥交响,点心铺、馒头铺、豆腐坊……各色铺位又都挂旗的挂旗,扯幌的扯幌,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卖鱼的摊位空着,偶有买主打听,周围小贩都摇头。于四姐冲那边喊:“怎么,孙秀才今儿又没出摊儿?”狗嘴孙笑道:“咳,他那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哪是过日子的人哪?”于四姐嘀咕:“他昨个买了好些酒,可能是晚上喝多了。”狗嘴孙偷笑道:“你心疼他就多掺点水呗。”“别废话!”于四姐将手里抹布“啪”地往酒坛上一抽,“老娘的酒都是好粮食酿的,哪坛掺过水?”狗嘴孙笑道:“对对,不用掺,反正都是水。”于四姐翻起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好,弄条吃屎噎死的狗,炖得锅臭肉臭嘴也臭!”狗嘴孙哈哈大笑。于四姐瞧他的老豁牙甚是滑稽,一时也笑了。
常思豪闲来听他们拌嘴,觉得颇有趣味。在京时每日左右逢源疲于支应,脸上笑笑呵呵,心里总是不停算计,生怕哪处不周,会落下把柄招灾惹祸。而眼前这俩人斗嘴皆是出于无心,哪怕说得再不堪、再恶毒,最终哈哈一笑,也是笑过就算,谁也不记谁的仇。
也许长孙笑迟就是爱上了这样一个无心的世界,才不愿再回到从前吧……想到这里的同时,脸上的笑意便在初升旭日的金光里,随着雾气渐渐地消散了。
太阳愈高,雾气愈薄,心亦愈冷。
眼瞧日过天心,常思豪叹了口气。如果他肯来,实在不必等到正午的。
是水颜香劝说无力,还是他的心已然彻底与世无争?连隆庆的信都……
罢了,结果摆在那里,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会了茶钱,他进客栈找伙计结账。瞧先生打算盘的功夫,只听街面上有“扑踏、扑踏”的声音,回头看时,有几匹骆驼正从门口一闪而过。
他打个恍惚,追步门边探头瞧去,那驼队上的人毡衣红袖,头顶光光,果然都是和尚。中间一只骆驼上还担了个【创建和谐家园】服色的年轻人,那人背手受缚,【创建和谐家园】朝天,小腹卡在驼鞍里不知待了多久,脸上憋血胀得通红。驼队经过一家小饭馆,缓缓勒定,几个和尚叽里咕碌说话,似乎有意在此打间,但前面的领队僧大声喝斥,似乎反对,然后一拨骆驼,奔了馒头铺。
常思豪在后看的是队尾,原瞧不太清前面的情况,这会儿那领队的和尚一出列,露出的侧脸眉高鼻挺,耳戴金环,光脑袋被阳光一照像打了酥油般亮。他登时便认了出来,心想:“咦?这不是火黎孤温吗?”
前阵子俺答派人攻打瓦剌,火黎孤温急急赶回,这会儿又在宜宾外现身,倒让人有些意外。或许这俩月之间,仗已经打完了?他偏身蔽在门框后瞧着,只见火黎孤温买了不少馒头装进随身的布口袋,把口袋嘴扎系在一起,往鞍上一甩,上了骆驼冲其它几个和尚一招手,驼队又复启动,“扑踏、扑踏”向东南方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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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太响,他不敢追得过近,好在路面多有潮湿,留下不少驼印。一路循迹追出来七八里地,前方风压苇倒,大江斜横,驼印消失在岸边,火黎孤温等人不见了行踪。
常思豪纵马沿江逡巡,上至一处小坡,只见周遭一大片芦苇萧黄,江心处几点帆影,其中一艘的甲板上恍惚有些高大的牲口,由于顺风顺水,船速很快,距离太远,已经看不大清。心想:“上次火黎孤温由剑门入川,途经眉山,一路南下,从路线上看应是奔广西。今次在宜宾上船东去,那多半是要去聚豪阁了。却不知那被捉的年轻人又是谁?”
第五章 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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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艄公摇橹离岸,回头瞧瞧水里的马,笑道:“好马,好马,唐僧取经,就是骑的白龙马,马是龙种,水性好啊!”
常思常催道:“瞧见前面那艘大船没有?赶快追它!”
老艄公眯眼望了望,道:“哎哟,人家那是带帆的,兜起风来,咱们哪赶得上啊?”常思豪道:“一瞧就知道您是老使船的,只要憋把子力气,还怕赢不过他?”老艄公笑道:“你这后生,说话硬是顺耳!嗯!不是老汉自夸,当年我在这一江两岸也有名有姓,人称‘过江馄饨’!那便是说我下水三天,皮不起皱,浪如开锅,人也不沉!不过现在是老啦,你瞧这一把胡子白的,哪还争得那个胜啊!”常思豪听他这绰号颇觉有趣,笑道:“那您遇上起风的天可别出来。”老艄公眉毛一挑:“什么意思?你是说老朽弱不经风么?”常思豪笑道:“岂敢岂敢,我是寻思:多了这一把胡子,您就成了龙须馄饨,只怕一遇风云,便真要凌江而起,化龙而去了。”
老艄公听得哈哈大笑:“好小子,冲你这张巧嘴,今儿个老朽就卖卖力气!”当下摇起小舟,奋力追赶。一来顺流,二来老人通晓水性,处处借波流动势而行,虽然不着风力,速度却也不弱。一路出来几十里,天色转暗,两岸青烟缕缕,一江夕照生红。大船拐过一道水湾,瞧不见了。老艄公扶着腰撑住身子道:“不成了,不成了,再赶也赶不上,还是算了,摇回去怕得俩仨时辰,老婆子瞧我回家晚,定然打翻醋坛子,诬赖我又去和‘小辣椒’偷会……哦,你不知道,小辣椒是我的青梅竹马……”
¡¡¡¡³£Ë¼ºÀÐÄÏëÕâ¾Å²»´î°Ë£¬ÄݤÄĶù°¡£¿¿ÉÊÇÑÛ¼û×·¸ÏÎÞÍû£¬Ò²±ãÎÞËùνÁË¡£Ð¦µÀ£º¡°´×°èâÆâ½£¬µ¹Ò²´îÅäµÃºÜ¡£¡±ÌͳöÒø×ӵݹý£¬²¹Á˾䡰²»ÓÃÕÒÀ²¡£¡±ÀÏô¹¹«µàµàÒø×ӺܸßÐË£¬´§ÆðÀ´µÀ£º¡°ºÙ£¬°è´×ÊdzԹßÀ²£¬¿ÉÊÇûÓÐÀ±½·£¬Ò²²»Ï·¹ÄÄ¡£¡±Ëµ»°¼ä½«Ð¡ÖÛÒ¡µ½Ò»±ß¡£
常思豪牵马上岸,挥手与他作别,瞧着老艄公在红通通的夕阳里嘎吱吱摇橹远去,忽然感觉那背影是几十年后老去的长孙笑迟。望着望着,脸上不觉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喟然道:“也好,也好。”
他擦干马鞍继续前行,周围都是林荫湿地,蹄陷较深,速度也提不起来。行走间感觉腹中饥饿,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三河骊骅骝游了半天水,此刻也是疲困不堪,无精打采地出来两里多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忽然远处有一片亮色打眼,仔细看时,原来是岸边升起的篝火照亮了一小片滩头,滩头不远处河湾里停靠着一艘大船,看帆形正是自己所追的那艘,登时心中大喜,将马拴在一边,弓腰伏身向前摸去。
篝火之畔有几根倒伏的枯树干,十来个水手围坐其上,对着篝火正在烤鱼。正中间一个高大肥硕的女子,生得肩圆背厚,四方大脸,前梳刘海、后扎小辫,两眼下有十几点麻子,仿佛烧饼上洒的芝麻粒。身上花蓝布对襟背子半敞着,露出里面的水绿腰围。此刻她分腿而坐,两手按膝,四顾笑道:“娃儿们!今儿这几个胡僧人高马大,古灵精怪,看起来唬人,不成想却如此不济,真是该着咱们发这笔小财噻!”说话时一对兜不住的【创建和谐家园】随着笑声浮浮漾漾,白腻腻耀人双睛,声音更是豁亮之极。其它几个水手附和笑着,虽是男子,但身量都比她矮小得多,坐在一起倒像堆围着大人的小孩。
一个头缠白布的方红脸笑道:“莫说这几个货色,就是江湖上成了名的剑侠,能在您的【创建和谐家园】下撑住二十个数的,可也不多。”女子哈哈大笑。旁边一个瘦子建议:“大姐,这段儿水急,裹粽子沉江,搞不好断了绳漂起来,被官府发现反为不美。这儿也没什么人,不如就地解决埋了得了。”女子点头,招唤手下:“去把他们抬出来!”
水手们答应一声到船上,不大功夫,把众胡僧和那年轻人提出来扔在篝火堆边上。火黎孤温等人身绑粗绳,东倒西歪,看上去毫无知觉。那年轻人却睁着眼睛左瞧右看。瘦子道:“哎他妈的真奇怪,你小子干了什么被他们绑起来?莫不是偷了他庙里藏的小【创建和谐家园】?”水手们都笑起来。方红脸笑道:“这小子皮儿挺嫩,只怕【创建和谐家园】没偷着,自个儿的沟子倒要遭人家顶哩。”
年轻人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一片哄笑声中大声喊道:“你们……放我开!”
水手们听愣了,瘦子道:“大姐,这小子说话怎么怪腔怪调?恐怕不是【创建和谐家园】。”女贼头摸摸双下巴:“嗯,鼻梁挺高,倒像个回子……喂,你娃儿偷穿了【创建和谐家园】衣服,想干啥子?”年轻人对她的问题不屑一答,又喊道:“放我开!我的赎金给多多的!”方红脸听明白了:“大姐,这小子大概是让咱们放了他,他给咱们赎身钱。”
“你老汉儿个蛋蛋的,”女贼头抬起船大的脚来,用绣着绿白菜的鞋底儿往年轻人脸上一抿:“老娘带这队伍虽然不大,好歹也是官府挂名、城头上榜,悬赏五百两通缉的人物噻,你拿老娘当个啥子?绑票讹钱的下三滥?”
年轻人被她蹬了个倒仰儿,一翻身又坐起来,一脸傲然:“你,五百两?我,五千两!”
方红脸一听眼睛登时圆了:“大姐,这小子的赏金竟是您的十倍?”旁边众水手相互瞅一眼,都兴奋起来,一个胖子道:“嫂,嫂,嫂,嫂子,咱,咱,咱,咱们拿他送官请,请,请,请赏去吧!”
“放屁!”女贼头骂道:“咱是干啥子的?到官府赏没得着,自己先被逮起了!”瘦子凑近道:“大姐,我看他不是那意思,他的意思大概是,咱们放他,他就给咱们五千两。”
众水手一齐转眼望去,年轻人不住点头。方红脸伸出手来,数着自己的五根指头,有些激动:“大姐,这买卖干得!”女贼头感觉奇怪,推开他,凑到年轻人身边,弯下腰伸着脖上下打量:“你娃儿是什么人?家在哪儿?”年轻人神色微怔,登时避开她目光,不说话了。女贼头又贴近了些,两只鼻孔瞪起来好像大过眼睛:“你娃儿不说,我们怎个要钱?”
她这身子往前一倾,两颗硕【创建和谐家园】便随之向前悠荡,搞得那年轻人浑身上下不自在,蹭着【创建和谐家园】往后闪闪,想了想,道:“地址告我,回去,钱送来,信用有,一定的。”旁边的胖子喜道:“好!我,我,我们的老,老,老窝在,在,在……”女贼头回手给了他一巴掌:“闭嘴!东儿当儿的【没记性】,那是能随便告诉人的吗?”方红脸也翻起白眼,哼了一声道:“幸亏是个结巴……”一瞧大姐头瞪过来,登时把下句咽了下去。
那女贼回身,在火堆里抽出蛋黄粗一根短枝来,把烧得通红的尖头往前一比:“娃儿,你要是不说实话,眼前可要吃些苦头。”不料这年轻人见了这架势,反而硬气起来,道:“生意不做,算了!”把头一歪,不再吭声。“老汉儿个球子哟!龟娃儿还是头叫驴!”女贼头挑了挑眉毛,旁边两个水手过来,扒开年轻人的衣服:“小子,瞧我们大姐给你添点儿东西!”女贼把火棍往前一戳,年轻人惨叫一声,胸口登时青烟窜起,一股皮焦味道四散开来。
众水手哈哈大笑,年轻人咬牙挺受,额头豆大汗珠滴滴嗒嗒淌了下来。
火棍撤回之时尖端已平,年轻人的胸口多了块圆黑烧痕,看上去就像一片乳晕。女贼头见他忍下来,反倒有些佩服,挑起大指:“好娃儿,年纪轻轻,倒有股子挺劲儿。老娘再折磨你,便不算巾帼英雄。”向旁边使个眼色:“你来!”方红脸一指自己鼻子,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见她瞪眼,知道又讨了个没趣,嘀咕着:“您算我不算,我是王八蛋……”到火里又抽了根红头柴枝,对着年轻人的眉心双眼晃动,口中道:“是给你开个眼儿呢,还是灭盏灯呢?”
年轻人觉得眼前热气灼人,心知完了,却仍不肯有半点屈服,紧紧闭上了眼睛。忽听耳畔风声骤起,有人“哎哟”一声,跟着有东西落地。睁眼看时,落在地上的是柴枝,方红脸扶腕沥血正在后退,自己身前多了一个身材雄壮的黑面男子,右手提剑,左臂平伸,大手张开,掐着女贼头的脖颈。
方红脸边退边喊:“围上!别让他跑了!”
水手们各拔兵刃,向前围拢过来。方红脸吼道:“砍他!砍他!”
常思豪一抬手,女贼头偌大身躯双足离地,手刨脚蹬,脸上血管憋粗,如同酱红肥鹅,颈间那些肥肉几乎都从指缝里挤出来,半声也吭不出。胖子吓麻了爪,赶忙扔了刀道:“别,别,别,有话好,好,好,好说……”其它人见大姐头那么肥硕的身子提在这人手中如同无物,一时也都不敢上前。常思豪回手又是一剑,挑开了年轻人身上的绳索。问:“你怎么样?”年轻人从地上爬起,单膝点地横肘为礼:“很多谢意,我没事。”
常思豪听他这汉语实在不怎么样,莞尔一笑,冲脚下道:“火黎国师,不要再装了吧?”
火黎孤温闻言睁开了眼睛。他武功虽高,江湖经验却远远不足,上次在眉山便中了六成禅师的“六郁醉筋烧”,这次出来倍加小心,行路间不敢在店中喝汤饮水,只买干粮,上了船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哪想得到几个小小船家竟也是绿林中人?中午馒头吃得口干,熬到傍晚,小心翼翼地偷喝了几口骆驼饮过的水,大伙儿便都倒地不起了。但他毕竟内功深厚,苏醒的也快,发现大绳缠身,一时挣之不断,因此佯作昏厥等待机会。可是醒睡之间呼吸有微妙的不同,瞒得过这帮小贼,又怎瞒得过常思豪?远处还不注意,此刻靠近搭眼一瞄,便识破了出来。
年轻人见火黎孤温睁眼,不由为之一惊,一骨碌身捡起地上的刀,回手向他咽喉刺去!
火黎孤温身子被捆得如同线轴,脖子动转倒还灵活,赶忙左右躲闪。年轻人刺了两刺,没有刺中,心里起急,双手高举,将刀尖对准他胸口狠狠插下!
“镲啷”一声,刀子没进去一半,火黎孤温身子虫般弯了一弯,脸上痛苦扭曲,发出一声闷哼。年轻人脸露欢欣,忽又觉得不对,掉过刀来一看,原来刀身只剩下一半,上半部在举高的时候,便已被削去了。回头瞧时,只见常思豪摆剑一笑:“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干嘛这么着急?”年轻人咬牙切齿道:“恩人,坏蛋抓我,要杀,必须的。”
常思豪笑叹道:“唉,国师,你们番邦外国的出家人喜欢四处招灾惹怨,六根太不清静,瞧瞧,您这是又干了什么好事,把人家气成这样?”火黎孤温被断刀戳这一下很是疼痛,也瞧见了是常思豪出手救的自己,心中感激,可是一听这话,又立刻怒目圆睁,喝道:“要杀便杀!休得耍笑!”
常思豪一脸哀怨:“唉,国师与我,大是有缘。记得当初在剑门栈道上,我失足险些落入深崖,是国师小小地搭了把手,这才救得我一条性命。后来我又不慎落入一群儒生手中,险些被当众烧死,也是您把我拉出火坑。如今国师身陷于此,我若坐壁上观,耍笑于您,那还哪算得上是人呢?”
他处处把话反着说,意思是若想杀你,当初两次不出手相救便成了,火黎孤温听得明白,一张驼脸越拉越长,肤色青红变幻,活像外国鸡一般。他一生中最不喜自己的民族被称为不懂礼仪的番邦蛮子,因此时时处处以身作则,待人接物,尽量保持端庄风度,办起事来更要讲究公平信用,不占人的,不欠人的。可是如今论起来却着着实实欠过常思豪两次人情,这个赖,是死活也不能抵的。
那年轻人瞧瞧常思豪,又瞧瞧火黎孤温,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想了一想,毅然将手中断刀一扔,说道:“他是我恩人,你是恩人有恩,杀你,恩人对不住。”过来给火黎孤温松了绑,又道:“放你是恩人放,你们之间,清了。若还要抓我,随你任意。”说着把胸膛一挺。
火黎孤温站起身来,掩了掩身上红毡,合十傲然道:“小僧虽是化外之人,却也知书懂礼,王爷如此大度,我又怎能再对王爷动手?”
常思豪一愣,心说:“王爷?谁?哪儿的王爷?”
火黎孤温伏身掐断绳索,拍醒同行那几个胡僧,心知这次又算是欠了常思豪的人情,越积越多,不知何时才能还得上。他叹了口气,略整颓唐,转回身来施礼道:“侯爷,三次救命之恩,小僧铭记在心,定图后报,咱们……”
就在这时,有人大喝道:“在这儿了!火黎孤温!这次你还走得了么?”
第六章 弃剑
随着一声呼喊,树林内火把摇摇,红光流曳,一群汉子冲杀出来,有的拈弓搭箭,有的手提弯刀,黑压压足有百十来号,他们虽然身躯壮硕,大多数却都是罗圈腿,跑起来动作极为怪异,肤色五官也和身上的汉族服饰十分不称,有的还画了妆,越发显得不伦不类。为首一人肩宽体壮,身量极高,可以说是威风凛凛。然而下到滩头,周围火把一照,将他身上服色映亮,只见他头戴黄色双穗员外帽,身穿大红福字闪缎衣,腰扎青色丝蛮带,领口下斜掖一块绿色小汗巾儿,足下薄底牛皮靴,且不说合体与否,单是这搭配,就如牛披花袄,显得十分滑稽。
方红脸、瘦子等几个水贼被这帮“天外来客”围在中间,直吓得两腿打战、屁滚尿流,刀剑一扔,双手举过头顶,都学起了结巴:“投,投,投,投降……”
常思豪眼睛不离那戴员外帽的大汉,看着看着,忽然乐了,喊道:“乌恩奇?是你吗?”
那大汉注意力全在火黎孤温身上,听这话明显一愣,眨眨眼睛往前走了几步,借火光瞧清常思豪的脸,也乐了:“是你!”
常思豪将女贼往旁边一扔,归剑入鞘,过来和他双手交握在了一起,笑道:“你这身打扮是要娶媳妇吗?我可认不出来啦!”
“哈哈哈!”乌恩奇笑着双臂伸开,将他抱在怀中。
常思豪开始还以为他这是热情,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时,发觉他十指在自己背后已然扣住,跟着两腿往上一盘,像个树袋熊般缠在了自己身上。登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乌恩奇,你这是干什么?”
乌恩奇紧紧搂着他:“对不住,我也是没有办法!”侧头换蒙语大吼,他手下【创建和谐家园】一拥而上,弓箭像雨点一样射向火黎孤温一伙,同时有几个过来抢那年轻人。众胡僧挥臂格挡后退,甩得身上红毡好像蝴蝶乱飞!
那年轻人叽里咕噜大喊,同时连连摇动双手,显然在示意大家停下。众【创建和谐家园】略攻一波,见此情景有些发懵,又都不动了。那年轻人喝道:“乌恩奇!恩人,我的,还快不放开!”
一声吼过,但见明月当空,水声哗响,木叶刷风,滩头众人一片安静。
乌恩奇左瞧右看,见所有人目光都瞧着自己,脸上一红,手脚松开落在地上。
常思豪问:“倒底怎么回事?”
乌恩奇到年轻人面前单膝点地施礼,和他用蒙语交谈,年轻人在说话间瞧瞧常思豪,似乎做出了某种确认,脸上露出喜色。乌恩奇也似乎得到了允可,转回头来,冲常思豪叹了口气道:“蒙你相救之恩,小王爷吩咐不得隐瞒。我这次潜入明境,是奉了大汗之命,护送小王爷到洞庭与聚豪阁主姬野平会面,商谈五方共同进兵之事,不料……”
常思豪:“五方进兵?”
乌恩奇道:“我们收到聚豪阁的来信,说是瓦剌、【创建和谐家园】、土蛮已然各备军马,准备和他们一起共图大明,将来一旦成功便四分天下,他们占中原大部及长江两岸,辽东辽西归图们札萨克图汗,四川云南归藏巴汗,叶尔羌、土鲁番归绰罗斯汗,如果我们也出兵,那事成后,山陕以外就归俺答汗。大汗看完登时火大,山陕之外,已经多半被我们占据了,很多地方都建了板升城,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反要分给我们,那不是笑话吗?何况叶尔羌和土鲁番又是何其广大辽阔?照这分法,那瓦剌岂不又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经过商量,既然别家都出兵,鞑靼也不能落于人后,因此才派我们出来参加会晤。不成想半路遇上火黎孤温,竟被他把小王爷劫了去。”
常思豪心想若这么个分法,大明还剩下什么了?姬野平此举纯属卖国,不成想这新一代的聚豪阁主行事竟如此不堪。瞧着那年轻人又觉奇怪,问:“俺答汗还有这么年轻的儿子?”乌恩奇摇头:“不,这位小王爷是大汗第三子铁背台吉所生,是俺答汗的孙子……”常思豪忙问:“莫非他就是把汉那吉?”
那年轻人听到他竟能说出自己名字,极是高兴,赶紧过来,热情地拉了常思豪的手:“恩人,经常乌恩奇说你朋友好,摔跤厉害,他别人不服的。”常思豪笑着点点头,上下打量着他,心想原来这就是极受俺答宠爱那小孙子,看起来细皮嫩肉,少经风雨,不过骨头倒也硬实,算条汉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转向火黎孤温问道:“国师,你们大家既然要做盟友攻我大明,却为何要抓他?”
火黎孤温瞧出他和乌恩奇一伙关系非同一般,沉吟道:“这……小僧受侯爷救命之恩,本当一切实言奉告,然此事关乎国体,恕小僧这个……”
把汉那吉暴躁起来,指着火黎孤温大吵大喊,说的都是蒙古话。常思豪自是一句也不懂,听乌恩奇在旁不住转述翻译,这才明白:原来把汉那吉说自己被绑架后听到了火黎孤温一伙的谈话,说是要将他交送给赤烈上师作为礼物。常思豪问道:“赤烈上师?莫非是白教的什么根本上师丹增赤烈?”乌恩奇点头:“听说这次五方会谈,藏巴汗派出的代表便是他。”
常思豪心想从年龄上说,把汉那吉还是年轻了些,不过俺答既然想让他继承自己的汗位,派他出来办这大事也在情理之中。丹增赤烈是白教最高领袖,连丹巴桑顿也不过是他麾下一个【创建和谐家园】金刚而已。【创建和谐家园】能派出如此重头人物,看来对这趟五方会谈,藏巴汗方面也是相当重视。不过【创建和谐家园】也算是鞑靼的盟友,火黎孤温抓把汉那吉去送给赤烈上师,这不是更奇怪么?
乌恩奇瞧出他的困惑,便进一步解释。原来【创建和谐家园】地区有几大佛教派系,其中白教、红教交好,共同【创建和谐家园】黄教,火黎孤温入藏地学佛时拜在红教旗下,回去后在瓦剌传播的也是红教佛法。而黄教在红白两教排挤下,不得不向外发展求援,就将教义传播进了鞑靼,把汉那吉和黄教领袖索南嘉措的关系尤其好,因此这也是火黎孤温出手捉他的理由之一。瓦剌自也先死后便告衰落,常受鞑靼侵扰,火黎孤温这么做既可向白教示好,同时也等于亲善了藏巴汗,这样瓦剌、【创建和谐家园】联手,鞑靼这边就不敢再轻易动兵了。
常思豪瞟了一眼火黎孤温身上的红毡衣,联想起丹巴桑顿的白衣和索南嘉措的黄帽黄袍,也就全明白了。心想这些外族政教合一,国家间有国家的矛盾,宗教间有宗教的抵触,真是乱七八糟。又想起白莲教被灭也是嘉靖崇道的结果,堂堂的大明上国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禁又是一叹。
火黎孤温在旁边听乌恩奇说话,连连皱眉,似乎多不同意,此刻见有了空隙,便忍不住插口道:“小王爷、大统领明鉴:鞑靼、瓦剌乃兄弟,小僧又岂能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家?实是索南嘉措心术不正,颠倒黑白,他诬蔑红白二教【创建和谐家园】不守清规,在【创建和谐家园】早成过街之鼠,因此才深入鞑靼,向你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搬弄是非!小僧强请之举虽然失礼,但这一来是希望能让小王爷认【创建和谐家园】相,二来也是希望让俺答汗能够及时回头,莫令鞑靼举国上下陷入邪教妖人之手!”
把汉那吉气得大喊大叫:“抓我你胡扯……爷爷我的……要胁……想!”
蒙语中有主属宾离等格,相对于汉语常有倒置现象,比如“他的父亲是某某”,就要说成“父亲他的某某是”。把汉那吉用蒙语语法来说汉话,本来就难听懂,此时又急又恼,更是一塌糊涂。火黎孤温不住摇头,大声辩解,两人越说越激烈,都用上了蒙语,叽里咕鲁仿佛开锅一般。远处的【创建和谐家园】见势头不对,各执弯刀一阵骚动,火黎孤温身后的胡僧们也都横掌于胸,加强了警戒。
常思豪什么也听不懂,心反而静了下来,在沉吟中环视一圈,上前一步站到他们之间,分双臂将二人的辩论压下,略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火黎国师,把汉王子,你们的来意想法,我都听明白了。不管你们之间彼此有什么矛盾,最终目标,还是要联合在一起攻我大明。既然撞破此事,我只好拿你们见官发落。”说着拔剑出鞘。
云走高秋,天心月圆。“十里光阴”斜天指地,与这九霄冰轮一江明月对影成三,光明如镜的剑体上桔光腾跃,仿佛那堆雄雄篝火烧进了剑里一般。
火黎孤温和把汉那吉登时安静,彼此瞧了一瞧,又稍稍有了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众【创建和谐家园】、胡僧瞧出场面不对,又都将兵刃向常思豪这边指来,然而瞧这汉族人和国师、王爷距离太近,一时又不敢妄动。乌恩奇口唇轻张,似要说些什么,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常思豪目光横扫,喟然一叹:“不过实话实说,今日我是孤身一人出行到此,有火黎上师这样的高手在、有乌恩奇大统领和他这百十位兄弟在,双拳难敌四手,在下只有弃剑认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着将剑往地上轻轻一抛,随之对月折膝跪倒,并腕高举待缚。
这一下把在场众人都搞愣了。把汉那吉呆了一呆,赶忙将剑拾起,跪在他面前高托过头,粗红了脖子道:“救我恩人!好朋友大家,加害怎能?万万不能!”乌恩奇见主子如此,也折膝于侧,同时挥手喊话,围在外面的【创建和谐家园】都将兵刃抛开,跪倒一片。
火黎孤温身子一晃,轻轻念了声佛号,道:“侯爷三次救我不死,小僧又岂能恩将仇报?侯爷快快请起,免得折煞小僧!”说着也近前来,伏身向常思豪礼拜。身后几个胡僧面面相觑,也都带着疑色随之跪倒,整个滩头上只有方红脸、瘦子等人直勾勾地站着,满脸遑恐,尿水顺裤脚滴滴嗒嗒,女贼头揉着粗脖子摇着肥腮帮,左瞧右望,浑分不清这倒底唱的是哪出。
“两位不可如此!”
常思豪伸手将火黎孤温和把汉那吉的肘臂托住,说道:“既然不肯加害在下,说明两位宅心仁厚,都是义气深重之人。在下有几句话想说,不知两位愿不愿听?”
第七章 算账
火黎孤温和把汉那吉都道:“请讲!”
常思豪将二人托起,拉着他们的手,一时倒没了声音。隔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道:“我有个结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