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忽然传来“扑、扑”两声屁响,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是谁放的,姚灵璧眼尖,瞧见师父素白的道衣下有黄色汤水流出,一股臭气顺着云床飘散弥漫。
她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扯衣袖跪爬两步要来给吴道擦拭。吴道摆了摆手,微笑道:“人从屎尿中来,便由屎尿中去。我该走啦。”微微直了直身子,眼望洞口微光,含笑喃喃道:“修道人无儿无女,一生道法,无非是修成一个好身体,为了平时无病少灾,老后不给旁人添累赘罢了。嘿嘿,说什么尸解,道什么飞升,瓜熟蒂便落,春至自融冰。讲什么添油,论什么续命,无芯早晚灭,哪似永星明?燃尽满身光与热,不枉人间照世亮一程。”说罢哈哈一笑,头颅低去,便不动了。
“师父!”“祖师!”洞中顿时哭成一片。
常思豪刚才还见他笑语殷殷,哪成想转瞬之间竟然就是阴阳永隔,回想这半日虽与他连话也没说上几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而且若非人家指出毛病,自己还在梦中,最后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时间悲从中来,伏在地上放声痛哭。
吴道对自己身后之事早有嘱咐,八魔哭罢多时,一齐动手,将干柴架在云床之下点着,退出洞外叩拜已毕,推动大石将洞口封死,堆土掩埋。【注:海南大小洞天之名,至今犹在。却只剩下小洞天一处可去,大洞天在吴道死后就此封存,后世一直有人探寻,但始终无人找到。近代有探险者偶得机缘进入,发现里面有石桌石杯等器物和石刻道功心法,研习下明悟生命之秘,成为无忧堂隔世断代【创建和谐家园】,为仙学继承下了这一脉,但未将埋藏地点向社会公开。此事涉及道门秘辛,与本书无关,故不详记。】燕临渊、常思豪都准备为吴道守灵,付凝芳怒道:“若非你们来搅闹清静,师父也不会走得这么快!既然已经各遂心愿,你们还不从速离开!”燕、常二人一脸尴尬,无言以对。妙丰将他们拉到一边,歉然道:“人死如灯灭,何灵可守?你们请回罢。”声音大有落寞。二人瞧八魔确无设棚祭奠之意,也都明白这是道家的生死达观,又瞧文梦商、施谢唐兄弟也在冲这边怒目而视,显然对闯上山来之事还耿耿于怀。也就不再坚持,最后在洞口前拜了四拜,起身告辞。
下山路上,常思豪不时瞧瞧燕临渊,感觉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一时却找不到头绪和措词,走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唤了声道:“燕大剑。”
燕临渊冷眼扫来:“侯爷有何吩咐?”常思豪忙道:“不敢!咱们在剑门道上一会后,我觉着燕大剑忧怀家国,心有大明。聚豪阁扶持古田军谋图起义的事,不知您是如何看法?”燕临渊道:“我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们的事情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什么家国之事,我一概没有兴趣。”常思豪道:“那您和令嫒在得知手卷内容之后,为何急急去追赶火黎孤温呢?”燕临渊步子一停,望过来道:“侯爷行事说话,倒有几分东厂之风啊。”常思豪道:“我与东厂无关,也不是燕大剑的敌人。只是想告诉您:在某些方面,我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
燕临渊与他分别之后,在一路南下的过程中,也曾着意打听了些他的事情和江湖现况,此刻与之对视良久,点了点头:“我去追火黎孤温,是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创建和谐家园】兵马已经在杀往瓦剌的途中。”
常思豪一惊:“这消息确切么?”
燕临渊道:“我在边境救过的人很多,他们由于自身所限,对情况或许摸得不准,但是不会乱编。据说此次出兵是俺答之孙把汉那吉带队,他父亲是俺答第三子铁背台吉,由于铁背台吉早亡,把汉那吉便由奶奶一克哈屯养大,自幼极受宠爱。俺答派他去打瓦剌,是想培养他在军队中的威信,为将来接替自己做准备。”
常思豪心中暗喜,镇定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又道:“那么你准备把消息告诉火黎国师,是想让他回去助防鞑靼,这样也就无暇联络古田军起兵了。”燕临渊道:“可惜我没能再找见他,看来这一场大兵祸,终究还是不能避免。”
常思豪犹豫了一下,说道:“瓦剌、鞑靼两方面一打起来,火黎孤温早晚得到消息回去,可也不必担心。更重要的事倒在聚豪阁方面。我得到消息说,游老剑客未必支持起义,倒是您父亲燕老剑客的心态,有些令人担忧。关于劝他老人家息兵罢手之事,燕大剑,您还得出头帮这个忙啊。”
燕临渊冷冷一笑:“帮忙?怎么帮?难不成你想让我去劝他?”
常思豪对他这语气颇感奇怪。
燕临渊移开了目光:“你知不知道我为何离开聚豪阁?小哀又为何会被送到无忧堂来学艺?”
第十章 大溃逃
常思豪怔怔听着,心想除了林夕夕让你伤心的事,其中还另有别情?
燕临渊踱开了两步,缓缓道:“我爹建阁是为了聚拢豪杰反抗嘉靖,为他的老大哥‘一盏红缨万世雄’姬向荣报仇,当初我把小哀救回江南,告诉大家这是嘉靖的儿子,我爹就起了拿他报复嘉靖的念头。他一直想扶姬向荣之孙姬野平做阁主,让小哀成为姬野平的辅臣。可是小哀的聪明才智比姬野平强上许多,我爹怕他的风头将姬野平盖过,产生威胁,因此才把他送到无忧堂。目的是在培养他武功的同时,让他接受道门思想,变得没有野心。”
常思豪听得眉头皱起,暗道:“原来竟是这样!看来还是水颜香说得对,可怜长孙大哥现在还蒙在鼓里……”回忆着长孙笑迟相关的谈吐表情,又觉不那么对味,心想:“以他的才智,不会这么迟钝吧?莫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碍于养育之恩,所以才……”
燕临渊仰望着叶隙的微光:“我一直觉得孩子无辜,在这个问题上和父亲分歧很大,闹得很僵,加上心情一直不好,因此才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小哀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曾有过梦想和追求,可是却在某天突然发现,世界并不会因我们的努力而改变多少,而那些梦想和追求,也根本抵不上逝去青春的份量,因此,我们都变得倍加珍惜余下的时光。”说到这儿,转过身来望着常思豪:“也许这些你现在还无法真正理解,但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这个忙,我帮不了。”他一招手,带着燕舒眉阔步向前走去。
常思豪静静瞧他背影,忽然大声喊道:“你若真不在乎,为什么还去追火黎孤温?”
燕氏父女不答,健步如飞,消失在林荫之后。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常思豪一时废然心空。
冷却的热血,真的不会再回温么?如果放弃追求,如果只是瞭望,如果让梦想只是梦想,那么它将永远高悬在天空里,照耀着、嘲笑着下面那一片片青春的坟场吧。
回到山谷小村时日头已然偏西,众妇女一见李双吉是走着归来,都大喜围上,争着将各家积存的食物拿出给他吃。李双吉也着实饿了,左接一根香蕉右抓一把核桃,吃了个不亦乐乎。村长也捶着后腰拄着拐棍走到夕阳底下,撅着山羊胡子瞧着,笑眯眯地叨咕:“能吃好,能吃好。能吃就能干,不白费粮食。”饱餐已毕,常思豪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村长,您有什么要求心管提,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
村长笑道:“好,好,年轻人,你很知恩懂礼啊!那就留下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常思豪有些尴尬:“其实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村长和众妇女一听,脸上登时都有些不大好看。常思豪跟他们解释了半天“重要的事情”,可是瞧他们的脸色,显然这些都不过是托辞而已。村长拿拐棍戳着他的脑门,语重心长地道:“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命若没了还会说这些吗?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奸诈!你这样早晚还是要吃亏的呀!”妇女们都道:“就是,就是。”
李双吉吃得沟满壕平,扶着肚子凑过来道:“村长啊!你刚才夸俺来着,俺不能让你白夸啊,有啥活儿没有,俺这就给你搭把手儿呗?”他嗓门颇大,村长虽然耳聋,却也听得闷真,登时点头:“好!这才是实在人的样子,看饭量就知道人品!唉,你这个小兄弟不行啊!”李双吉瞧瞧常思豪,哈哈大笑。村长伸出手去在他的【创建和谐家园】上拍了拍:“好孩子,留个种吧!”
两个人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分别塞进了两个尖锥草棚。常思豪定睛看去,自己这棚里抱膝坐在草铺上的正是海沫。此刻她羞红的面颊低埋在膝盖之间,两只小腿肚【创建和谐家园】而紧绷,皮肤上是一种经年久晒的水色,虽然不是什么美女,却也被青春撑起一份动人。
常思豪只觉嗓子有些发干,站在山石裂缝般的入口处一动不动。
棚中一暗,身后有大婶在外面挂上了布帘。
光线从草棚的缝隙中照进来,落在海沫的身上、腿上,宛若星光。
尴尬中,海沫打破沉默,给他讲起了这村子的事情。
原来她们原本都生活在岛北方的一个大镇子,但是连年闹海盗,男人们都被捉走杀光。在一次大的屠杀之后,侥幸逃生的村长带着一些妇女选择了背井离乡。他们长途跋涉来到岛南部这个无人的山谷住下来,开始了新的生活。这里与世隔绝,几乎没有人来造访,男丁的缺乏使人口无法延续,等待这村子的便只有灭亡。
“可是,我看村里还有孩子啊。”常思豪有些疑惑地问。
海沫道:“都是村长的。”
常思豪:“唔……”
“可能我们被神抛弃了,就应该这样灭绝吧。”海沫说话的同时,眼睛里有些茫然。
常思豪摇摇头:“该死的,是那些海盗才对。”
他在自己的心跳声外忽然听到些许悉索,意识到是她在解身上那件仅有的衣裳,不禁大感拘促。
海沫在黑暗中无声地贴过来。
少女的体香兼杂着些许海水的味道,青春是如此温热而紧绷。
常思豪退后半步,忽然光亮一闪,布帘跳起,浪花的小身子出现在棚口。光线在她脚下形成一个锐利的尖锥,恍若有形。
她紧咬下唇忍抑着哭态,甩手将一个硬物抛在常思豪的身上,大声喊道:“他是我先发现的!”说完转身跑开。
“小妹!小妹!”海沫手掩胸口,追了出去。
常思豪捡起地上的硬物,手感熟悉,伸到光线处一看,是装着程允锋家传玉佩的锦囊。心中忽然一跳:“这次它丢了这么久,我居然还未察觉……”手指轻轻在上面搓捏着,想到无处找寻的程家小姐,一时愁怅满怀。
¡¡¡¡Ò»Î»´óÉôÃò×ìϲ×Ì×̵Ø×ê½øÅïÀ´£¬Ä¨Á˰ÑÊáµÃÕûÆëÓÍÁÁµÄ÷޽ǣ¬ÇÓü͵ÑÛµØÇÆÇƳ£Ë¼ºÀ£¬´ê×ÅÊÖëïÌóһЦ£º¡°¸ÃÎÒÁ˰ɣ¿¡±
就在这时,另一个草棚中传出李双吉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大娘,您这是干啥呀大娘,这不合适吧大娘?”同时还有布帛撕裂的声音。常思豪赶忙道:“我去看看。”出来还没等到近前,只听扑里扑嗵一阵响,李双吉披着半片衫子跑了出来,两个半大老太太拧着小脚甩着【创建和谐家园】在后面边追边喊:“这孩子你说说,害的啥臊啊真是的……”其它正在“排队”的妇女一见这状况,都各抄锅铲条帚围了上来:“别让这薄情汉跑了!”“抓住他们!”李双吉瞅见常思豪,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俺的爷呀!这整不了啊这!咱蹽吧赶紧的!”
二人撒脚如飞往谷外便逃,翻山越岭直出来三四十里地这才停下,李双吉扶树呼呼喘着粗气道:“哎呀妈呀,幸亏跟您学了两脚天机步,要不然非得折在这地方不可。”
常思豪笑着把斩浪扔给他当拐棍:“你留在这也不错啊,以后可以当村长。”李双吉崩溃道:“您可白逗了。”他喘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息了些:“唉,说实在的,人家救了咱的性命,咱们还真有点对不住人家。”常思豪凝目回望,收敛了笑容:“她们被逼得在这深山烂谷中生活,全是海盗做的孽,沿海一带像她们这样的村落居民还不知有多少。将来把曾一本这伙人剿除干净,她们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李双吉叹口气,一调【创建和谐家园】坐在地上,道:“其实这里和世外桃源差不多,要是咱们沿路回去找,她们或许又都不见了。”常思豪笑道:“很有可能,说不定她们是龙王爷变来逗咱们玩的呢。咱们可别睡过去,否则醒来一看,身子还在海上漂着,那可大事不好。”忽然想起件事,问道:“小龙女倒底为什么不正经?”李双吉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来这话茬儿打哪来的,道:“嗨,你想想,她家有根定海神针,既是针那自然是姑娘家做女红用的,可上面却又没针眼……”常思豪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忽然明白个中意思,“扑”一声笑喷出来,道:“双吉,这等事你自己绝想不出来,你快说,是听谁讲的?”李双吉耷着大脑袋,怏愀愀地道:“还能有谁?俺娘呗。”常思豪道:“你娘怎会和你说这个?”李双吉扁了扁嘴巴,赖赖歪歪似乎不大想说,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嗨,俺也不要这个脸了。说实话,俺娘这人,扯起闲蛋一篇儿一篇儿的,年轻时就不大正经。俺爹本来是有妇之夫,是俺娘趁他婆娘怀孕的时候,把他勾搭上的。后来可能也是报应,俺爹有一回给官老爷家做木匠活的时候,又跟人家里一个小妾套上了,结果被人家发现,当场打死,官家又派出人来追杀俺们娘俩,要斩草除根。俺娘没办法,带俺躲出了关外,又让俺改跟了她的姓。俺家没别的,就这点臭底儿,你这回都清楚了。”
常思豪呆愣半晌,叹道:“怪不得当初咱俩初见面,你会那么说女人。双吉啊,人这东西有好有坏,而且好也未必一直好,坏也未必一直坏,很多事情,你还是别想得太极端为好。”李双吉笑了一笑:“俺知道,姑娘里头当然有好的,就像二……嗯,总之是有好的。”眼神放远,不言语了。次日下午二人走出森林,好容易找见人家打听路径,三天后来到海南岛北端琼州府境内。进了港口没走多远,忽听有人呼喊:“嘿!嘿!你俩上哪儿去?过来过来!”
两人侧头向右看去,街边一间酒馆窗口里有人手摇鸡腿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地打着招呼,胡子拉茬的嘴边尽是油。常思豪心想:“咦?他把雪山尼弄到海南来,原来还没走。”近前拱手道:“原来是萧公子。”萧今拾月笑道:“哎呀哎呀,什么公子母子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人类都是我亲戚,进来进来!一起吃吧!”此时海南天气已然颇热,常思豪和李双吉顶着火红的日头在长途跋涉后四马汗流、又饥又渴,隔窗一瞧,萧今拾月的桌上左一个盘子右一个碗,鸡鸭鱼肉俱全,吃了一半,还有很多没动。当时过了期的饿劲儿又都被勾起来,相视一乐,走进酒馆落座,也不客气,手撕把抓,片刻功夫将桌上菜肴吃了个干干净净。
萧今拾月拍案赞道:“风卷残云真男子!过瘾!来,这还有酒呢!”
常、李二人抓过酒壶,你一口我一口,登时喝干。
萧今拾月一挑大指:“鲸吸龙吞畅人怀,痛快!”常思豪和李双吉打着嗝儿同时拱手:“见笑。”萧今拾月笑道:“不必客气,我也吃好了,两位总是这么热情哪行,下回一定得换我请了。”常思豪怔了半晌,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替他结账,道:“……我没钱。”李双吉摊手:“我也没有。”萧今拾月道:“那怎么办?”
三人你瞧我,我瞧你,看了一圈,谁也不吱声,常思豪抹了把汗。李双吉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一顿饭钱而已,留下刷几天碗也能抵了。”萧今拾月满脸敬意,伸掌在桌上一拍:“好汉子!顶天立地,有担当!那你留下刷碗吧,再会啦!”说着一涌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街角,常思豪和李双吉相互瞧了一眼,都大感丧气。李双吉道:“俺就知道这疯子不会这么好心!”掌柜在旁边听了半天了,萧今拾月跑得太快,令他猝不及防,但看坐着这两位倒像是很有担当,当时拉着长脸走了过来:“两位客官,这账?”常思豪手往怀里一伸,摸出戚大人给的那柄胁差来。掌柜一瞧这刀形,立刻变色后退,颤手指道:“你红叽……”旁边有两桌零散食客,说话间往这边一搭眼,登时桌翻椅倒,丢了魂般,吓得夺门而逃。
常思豪反应过来,心想:“大概是沿海居民被倭寇杀得怕了,唉,看个刀就怕成这样,也不知受了多少欺侮?”安慰掌柜道:“你别害怕,这附近哪有当铺?你告诉我,待会儿我回来再还你饭钱,成不成?”
掌柜心想:“他还想打劫当铺!”哆哆嗦嗦道:“大,大,大哥……奥尼给……我们这儿当铺没有的斯,饭钱不要的斯,凯尼希那呆哭大仨姨,不要了……”两肩膀夹着脑袋,向后缩去。
他这海南方言加上半生不熟的日本话,乱七八糟,听得常思豪糊里糊涂,刚想要去拉住他解释,身子一动,那掌柜“咣”一声,后背撞上酒柜,吃吓跌倒在地,闭着眼把两手举在空中乱挡乱挥,岔了音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古埋大撒伊!瓦他兮是良民的斯!”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凌空飞来,“格当”一声,落在了他的脚边。
第三十九部
第一章 休书
常思豪抬头瞧去,门口处走来一个白发老者,长须掩颈,二目有神,衣着花纹繁复,颇为精致讲究。他扔出这块银子,显然是要代自己付账了。赶忙收刀起身拱手,客气话未等说出来,那老者满脸欣喜,笑着伸掌略按:“巧哉巧哉!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常少侠快别客气,快别客气。”就在萧今拾月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一摆手示意掌柜将桌上盘碗撤下。
那掌柜的见了银子胆气便足,手一抿收进袖里,爬起来虚步凑近,手忙脚乱地拾掇了桌子,麻利退开,远远躲到柜台后面。
老者并不理会常思豪不解的目光,掏出一块手帕,把掌柜刚擦过的桌子又重新擦了一遍,将手帕揣起,这才道:“少侠不认得老朽,所以感到奇怪。呵呵呵,老朽姓萧,萧伯白。”
常思豪听秦绝响讲起过,知道萧伯白是萧府老仆,当初陪同萧今拾月参加过试剑大会。他能在此现身,想必也是跟随着主人而来了。
萧伯白笑吟吟道:“老朽正有事要找常少侠,不期竟然在此遇见,真是再好不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纸简按在桌上,缓缓往前一推。
常思豪瞧着他,不解其意,将纸简拾起打开,只见题头两个大字:“休书”。心中更是奇怪,继续看去,只见上面写的是:“立书人常思豪,娉妻秦氏,系山西太原府秦门讳逸公之长女,不期过门之后,秦氏心狭善妒,忤逆公婆,才德不具,性情不淑,因此休弃出门,任其另寻夫主,改嫁随人,决不干涉。家中财产各项……”
没等看完,萧伯白已招手唤掌柜拿过一枝笔来递过,道:“少侠在底部签上名字,写好日期即可。”
常思豪道:“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萧伯白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常思豪又把这休书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越发感觉滑稽,心想休不休的倒也罢了,这休的原因里居然有一条忤逆公婆,我爹妈早都没了,吟儿又能到哪儿去忤逆公婆?真是笑话!将纸简叠好,推回去笑道:“老先生,您这玩笑开得可有点大了。我夫妻感情很好,干什么写休书?”
萧伯白瞧了他一眼,把笔搁在旁边,整个人似乎瞬间变得淡静下来,微笑道:“感情很好吗?据老朽所知,可并非如此。如果老朽的消息没错的话,尊夫人应该是记忆全失,为此还曾上过一次恒山求医罢?”他对常思豪直瞪过来的目光毫不介意,身子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上,更加从容地道:“当着真人,别说假话。常少侠,其实尊夫人在未病之前,心中所爱,也恐怕并非是你吧。”
常思豪鼻翼扇动,嘴唇抿紧。
萧伯白道:“少侠不必动怒。老朽明白,少侠有娇妻在抱,又能支配秦家庞大的财产和势力,放手确实很难。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少侠又何必为一己之私,让双方都痛苦呢?”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金票放在桌上,“如果少侠能答应老朽,在休书上签字,既是给了她自由,也算是解脱了自己,这五十万两金票,就当是萧府对少侠的一点补偿,如何?”
常思豪笑了:“哎哟?都传说萧府败落有年,没想到出手居然这么大方阔绰!”
萧伯白叹道:“惭愧,惭愧,萧府确然比不得当年了。老朽没有把这个家管好,真是愧对老主。”将笔再度前递。
“哼!”常思豪一拍桌站起身来:“在下时间有限,不能多陪,老先生,咱们后会有期!”萧伯白眉峰一挑:“且慢!”探掌来抓他肩头。
常思豪小腹一拱——桌面前移,正抵在萧伯白胸腹之间——二人同时贯劲,就听“喀啦”一声,木板寸断,金票、休书泼拉拉飞扬在天。萧伯白怒哼一声,单掌劈出——常思豪脚趾内扣,一股热火由足底调上掌心,手一扬,二人两掌瞬间交在一处!
柱檩陡然一晃,整个屋中的空气仿佛瞬间膨胀了数十倍,撑得顶棚、窗棱嗡声作响,远在柜台后的掌柜居然也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砚台被他抓翻扣过来,墨汁泼了一脸。
好容易爬起来往外看时,只见常思豪稳稳站在原地,面前是一条由断桌碎凳铺出的通道,通道尽头,萧伯白【创建和谐家园】向后,整个人印进了墙里,吓得他一缩脖赶紧又猫回柜台后面,忽见空中有金票在飘,双睛不禁发直,心道:“这是在做梦吗?”
常思豪只觉掌心热火缓缓向丹田回流,全身泛起融融暖意,心知吴道所说的阴阳转换在体内验证不爽,自己在出手的同时既是疗伤,功力也在不住增长。
萧伯白从墙中挣身而出,膝头弯了两弯,终于撑住,涩然叹道:“老了……老了……”忽觉喉头发堵,赶紧闭住嘴唇,一时脸上尽是愁皱苍凉之色。
一来没想到自己得吴道指点后,出手会变得如此之重,二来对方毕竟是个老人,何况刚才又给自己会账解了围,见他如此,常思豪倒有些过意不去,忙抢身过来搀扶,萧伯白摆手道:“是老朽出手在先,怪不得少剑。”他挣扎着在地上翻摸,找到那份休书,转回身来,再度递到常思豪面前,求恳道:“无论如何,还请少剑大发慈心,在上面签字为好。”说着双膝一软往下便跪。
常思豪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赶忙搀住,拉过一把椅子扶他坐下,问道:“老先生,你为何非要逼我休妻呢?”
萧伯白似有难言之隐,左思右想半天也没个下文。常思豪道:“老人家有话请讲,何必如此?”萧伯白犹豫半天,似乎无从启口,连连哀叹。常思豪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在别别扭扭,登觉烦躁,拱手道:“您既不便说,常某也就不打听了,咱们后会……”没等说完,萧伯白已经将他一把拉住,叹道:“唉!罢了罢了……今日我便对少剑直言了罢。”
说要直言,可他眼往上翻,表情沉痛,似乎回思往事、又似乎在寻找措词地过了好半天,这才喃喃道:“事情是这样的……唉,当年河南洛家、四川唐门、江南萧府,合称武林三大世家。要说内功修为……当以洛家为首,论暗器毒药……自是唐门称雄,谈到剑学造诣,那就得说我萧府为尊了。想当年,在北宋景德年间……”
他这腔调慢慢悠悠,常思豪听得差点昏倒,赶忙拦道:“老人家,老人家,咱们能不能长话短说?”
“是是是,”萧伯白生怕他再转身要走,说道:“那,且不说我萧府当年显赫的出身,也不说近二百年萧府培养出的那几位武学大宗师,至于我家老爷萧郁拾烟的事情……”他瞄了一眼常思豪的脸色,“……也就不必多言了……重要的是,自与唐门火拼一场,我府衰落了不少,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也显得很是消沉。”
常思豪耐着性子听着,心想:“要论衰落消沉,只怕唐门更甚一筹,看来当年这场大仗打得着实惨烈。”
萧伯白道:“虽然表面如此,可是老爷却一直不忘耻辱,时时刻刻想要重振萧家的声威,但是岁月不饶人,他已年纪衰败,这担子自然就落在我家大少爷阿月的头上。”
杭州人习惯称小孩时前面喜欢加个“阿”字,常思豪不晓得这风俗,听得嘴角抽动直想笑,心想“阿月”这名字叫得【创建和谐家园】,若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个大姑娘。
萧伯白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家阿月少爷性子本就内向腼腆……”
“扑哧”一声,李双吉在旁边乐出来,见常思豪瞧自己,轻咳了一下解释道:“咳嗯,没事没事,俺只是忽然想起一首歌。”随之歪过头去,轻轻哼了几声。常思豪听他哼的正是“姑娘美啊你身上香,鼻子是歇风的小山岗……”的调子,也笑了起来。心想萧今拾月见着燕舒眉那副德行,比刘金吾这色中魔王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人说什么内向腼腆,岂非是笑话么?
萧伯白哪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呆了一呆,接着讲道:“他内向腼腆,不爱说话,又被老爷严看死守,逼着日夜修习剑道,因此人便愈来愈冷。久而久之,几乎一年到头,也不怎么开口了。加之府中尽是些男仆家丁,又不许外人随便造访,以致于长到十【创建和谐家园】岁,莫说成人的姑娘,就连小女孩、老婆子,他也没接触过。”
李双吉一脸的不相信,常思豪倒有些恍惚,一来因为这种冷淡的状态符合当初绝响的描述,二来有无肝二十年如一日看护儿子的事在前,那么这位萧老爷子盼孙成器,十几年守着孩子逼他练剑,也不是没这可能。
萧伯白道:“到了二十岁那年,少爷在老朽陪同之下来到京师,初入江湖便登上了验证剑学的最高点,于试剑擂台上大放异彩,一举成名。当时徐老剑客和郑盟主准备接引少爷入修剑堂进修,可是我家少爷却一阵阵两眼发直,丢了魂似地神思不定。老朽当时瞧他的状态只怕有入魔之虞,便知会百剑盟,说我家少爷要凭一己之力参破剑道之极,拒入修剑堂,并带着他连夜回了杭州。”
常思豪心想:“敢情当初还有这么一段隐情。萧伯白放了这么一道烟雾,其实是想令试剑擂台上死伤者的亲人朋友心有畏惧,不敢去找他们报仇吧?萧今拾月杀了那么多人,剑法之高无可争议,武德却未必能入得了徐老剑客的眼,破格将其纳入修剑堂,除了爱惜他是个人才、想给予些引导指点外,大概也有对他加以管束之意罢。”
萧伯白回忆往事,老脸上爬满了忧苦:“到家之后,我们想尽办法也没能让少爷恢复过来,他整个人就那么呆傻下去了……不不不,少爷怎么会呆傻?他只是……只是……”他说到这里连连摇头,似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词,憋得脸红脖胀,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常思豪见他满脸自责,道:“只是一时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