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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剑》-第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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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律看看正面,瞧瞧侧面,上前替她抻弄着,口中道:“这料子、花式,可真是不错,手工也好。”孙守云道:“咦,这不是鸭绒,是鹅绒呢!”意律道:“你怎知道?”孙守云道:“鸭子杂食吃鱼虾,绒里有腥味,鹅是全素,所以没味道,也比鸭绒暖和、蓬松。你摸摸看。”意律道:“怪不得呢!”把那绒往手背上蹭蹭,感觉痒痒地,笑了起来。馨律把脸一沉:“守云是俗家也便罢了,你怎么也这样?”意律一缩手,低下头去。

        但凡女子穿衣,必得有人瞧着夸,方才算得心满意足,这么一来孙守云自不高兴。近前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榻边,埋怨道:“师姐,你也真是,这大过年的,又没外人,看看新衣服又能怎样?当初师父、师叔在时,也没你这般严厉。”说着用肩膀来靠她,又用【创建和谐家园】在榻沿蹭着一拱一拱地央请。

        恒山派一众女尼当着掌门师姐都很拘谨,只有她这俗家放得开些,带得其它几个俗家小师妹也都顽皮了。馨律知道她的性子,道:“僧俗有别,守云,你别来捣乱。”孙守云鼓腮帮扑地一瘪,道:“有什么别?又不是没一起洗过澡。”馨律脸色大黑:“你乱说什么,也不怕人笑话!”孙守云笑拍手道:“原来你也怕笑话,我还以为僧俗有别,你不在乎哩。”馨律有心再说,只怕她再接下句说自己动了嗔心,便长哼一口气,往里扭过脸去不再瞧她。孙守云笑嘻嘻地站起来,又去试那小袄,拉意律帮着瞧。意律见师姐背过脸去,也不怕了,随着她说长论短,嘁嘁咕咕,放低了声音。

        试也试过,穿也穿过,孙守云目光一转,又瞧上了意律的白盒子,拿起来道:“别光顾我呀,他给你买什么了?打开看看。”

        意律也早有心打开,当着她,一时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盒子说道:“还是别看了。”孙守云笑道:“不看你还【创建和谐家园】了?早晚要看,又有什么区别?”两人一争,意律抢过了盒盖,孙守云脱手,把盒子打翻在地下。

        孙守云埋怨道:“你瞧瞧,好好的衣服,怕是要弄脏了。”蹲下翻过盒底,只见扣在最上面的是团粉红,抻边角提起来一看,原来是件粉缎子抹胸。摸了摸,触手只觉丝软滑柔,翻过来,背面还有层轻绒,保暖排汗。不禁赞道:“这可真是好东西,穿着一定舒服!”意律一见是贴身的亵衣,登时脸上通红。馨律道:“快收起来,待会儿他再来了,给他退回去就是。”

        孙守云也不侧头去瞧她,闲闲地道:“哎哟,我还以为别人试衣裳,你不爱瞧呢。”

        馨律本是听见她俩抢盒子动静不对才回头看。经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也盼着瞧瞧新衣裳似的,一生气又扭回脸去。

        孙守云把地上的衣服都拾起来,只见这些衣物从小衣到中衣,都是内穿的衣裳,除了最上头这件抹胸,其它都是素白色,面料柔软考究。她一面收拾着,一面叨咕道:“唉,做人难哪,给尼姑送衣服,能送什么?人家孩子这是知道,你们外面这僧衣改不了,就买了里面穿的。说了是多两件换洗么!奈何有人专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也不想想,这京师谁们家的铺子能卖尼姑穿的胸衣?再说这大过年的,没个合适的颜色,人家孩子还能上染布坊挨家喊门去?”

        馨律和意律一听,也都觉有些道理,各自沉默。孙守云道:“你们爱退你们退,反正我是不退,把这东西往人家孩子手里一交,人家孩子问:‘姐,你怎么不要?’我怎么说?难道说:‘姐不敢要,怕你这孩子没安好心!’哼,这话,我可说不出口。”

        馨律转开了脸去,不来应她的话茬儿。孙守云说顺了嘴,这话就像过水的面条,涕里秃鲁地倒了出来:“其实人家孩子有哪儿不好了?你看这秦家富贵啊,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孩子他爹死在擂台上就不用说了,更可怜的是,他从小连娘都没有,跟咱们亲,还不是有些代偿的感情?咱们在这儿,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反倒成天跟人家瞎猜乱想的,也没个好脸色,人家这没娘儿孩子是该谁欠谁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馨律脸色刷地就变了,孙守云尚未觉察,被意律轻轻一捅,这才想起什么似地,猛地刹住了口。隔了一隔,意律陪着小心道:“师姐,你别生气,守云她也不是有意要提那件事……”

        馨律道:“好了,你们要穿便穿,都回自己屋去吧,让我清静清静!”

        孙守云和意律交换了一下目光,都没说话,静了一静,孙守云低声嘀咕道:“心里不清静,怎么也不清静。”又问:“那点心你吃不吃?”见馨律摆手,便收拾了两个盒子,把点心也拿了,冲意律挤个眼色,拉她出来,凑在耳边聊着小话儿,一路嘁嘁喳喳谈笑而去。

        等她们走远了,秦绝响从墙根暗影里钻身出来,摸回到窗台底下,透过窗纸上的孔洞继续偷看,只见馨律望着桌上那盆花出了会儿神,又瞧着榻上那黑盒子,伸指摸摸边缘,叹了口气,拿起来搁在床头小几上,回手放低枕头,顺下身子躺好,就此不动了。秦绝响等了一阵,看起来她非但没有试穿的心,就连打开看看的想法也没有。忖道:“馨律姐人前人后,始终如一,她本就不是凡俗的女子,看来要她动心动情,是不可能的了。”眼看馨律躺下去之后,被帐帘挡住了脸,自己所在的角度瞧不清她表情,目光往下移动,只见被子上有略微的一起一伏,也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露在被外面的,就只有半截细白的颈子和那只纤长骨感的右手。

        他眼睛一落在那只手上,呼吸便如封住了般,仿佛脑子变成了腔子,一颗心在耳洞深处“骨隆、骨隆”地跳。这些日子相处虽多,可是不管离得多近,总是不敢深看她,仿佛她仍是那片光影,只在心中,不在眼底。想在大同时,自己被她捉了手按在盆中来洗,那时节水温融合了体温,目光对上眼神,刹那间说不清是母爱般的温暖,还是情人间的亲近,就此一心沦陷,相思至今。现在,这只手瘦了好多,那宽大缁衣下的身子呢?也一定清减了不少吧。姐啊,你是为两位亡故的师太伤心,还是行食因法,被那带疫病的毒肉伤了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你怎能那么傻?你怎能那么傻……

        他又是恋慕,又是敬爱,又是埋怨,这般絮絮地想着,心中一阵绞痛传来,不由自主往怀里揉摸去。

        触手微硬,碰到一个棱方的小瓶。

      第五章 喝药

        馨律躺在榻上,似睡非睡,想着孙守云那句“这没娘孩子是该谁欠谁了”,就觉心头浑沉沉地,依稀间仿佛回到了恒山。

        那时,自己还是七八岁的光景,领着一堆小师妹们,整日价绕在师父凉音腿边跑玩。其中有个小师妹是师叔新捡回来的,个子不高,人也长得不漂亮,右手还有点残疾,却是天生一副笑脸,每天嘻嘻哈哈没有愁事。其它的小师妹们渐渐地跟她玩的多了,每见她过来就会围上去。自己又是气闷,又是妒嫉,有一天找个别扭骂她道:“一个没娘孩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多乐事!”不料这话却伤了那小师妹的心,当晚人就不见了。大家好几日寻她不着,后来发现,小小的尸体横在了后崖底,大家赶忙下崖去看,只见她脸蛋侧着,半张着嘴,一只眼已经被鸟儿啄去了,身下一泼血崩出去【创建和谐家园】尺,也不知是失足落下,还是有心跳的。

        自己被罚跪在无想堂外面,本以为要挨一顿毒打,可是师父没打,也没骂,只是下晚课一走一过时淡淡说了句:“人不怕没爹没娘,就怕无情无义。”打那以后,便总在半夜里梦见那师妹幽怨地瞧一眼自己,便跳下崖去的场景,惊醒后再睡不着,便出去一遍一遍地扫院子、擦窗子,直到红日升腾,东方亮起。笑容也少了,甚至没了,从此懂了该如何对师妹们呵护、疼爱、管教,有了【创建和谐家园】姐的样子。本以为日子一天一天平安过下去,谁成想,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师父和师叔眨眼间都不在了。众师妹们都不懂事,慌了手脚,自己也忽然感觉肩头好重,明明心里想哭,在人前却还要板起脸,装出镇定的表情,要支撑起恒山一派的门面。每到有问题、冲突、矛盾时,实在脱不过去,便引些佛典来解决、搪塞、平息,然而,那极乐世界、东方净琉璃世界、莲华海藏世界,都真的存在么?师父和师叔,如今去的又是哪一世界,何方净土?还能不能够,传回平安的消息?

        她心中乱乱地,就这样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院中脚步声近,门轻轻一响,秦绝响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砂锅托盘走了进来,用脚勾上了门,微笑道:“姐,该吃药了。”

        馨律撑着身子往起坐,秦绝响赶忙把药搁在桌上,过来扶住,替她往腰后掖枕头,口中连道:“轻着点,轻着点。”馨律瞧他这般谨慎过度,忍不住失笑:“瞧,我又不是琉璃做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总是这般小心。”秦绝响瞧见她笑,比什么都高兴。替她掩着被子,道:“咱们练武的人哪,往往仗着功夫,不注意身子,到老了胳膊腿不灵便,后悔也晚了。你们佛门讲究臭皮囊无所谓,但是我听徐老剑客他们说什么了悟真我,觉得也挺对的。没了这身子,哪能读经?没这身子,哪知谁是阎王谁是佛呢?”

        馨律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徐老剑客身边,可学了不少东西罢?”

        秦绝响道:“哪有,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听他说什么这世上只你我能见,能闻,能尝之类的,还说人能思悟,有感情,这就很神奇,是大神通了,不用往外找。”

        馨律点头:“老剑客这话,真是一点不差。我即是佛,故称我佛,至道本是简单,奈何人心太杂,想得太多呢?”

        秦绝响笑道:“原来如此!姐,我可被你点化了,说不定明儿早醒来,就会头生肉髻,脚起青莲,到时候拂尘一摆驾起祥云,到金殿上准能考个状元当当。”

        馨律扑哧一笑,心想你又拿拂尘又考状元,倒底是僧、是道还是儒啊?秦绝响又见她笑,欢喜得什么似的,又怕她笑得厉害,牵动了伤情,便不再逗。回到桌旁,把砂锅盖子揭开放在一边,左手用厚帕子垫着底托起砂锅,右手拿了旁边的白瓷小匙,一面搅动一面慢慢地吹。馨律看他这样子还是要喂自己,忙伸手道:“来,给我自己喝吧,手脚能动,总要你这么伺候,可不成话。”

        秦绝响犹豫片刻,似乎不忍违拗,点头将砂锅扣上盖,倾了一碗,慢慢递在她手上。

        馨律接过来,倒微觉奇怪。这话前几天也说过,秦绝响都是始终拗着不给,今天倒是异常的顺从。她拈起勺来在碗里拨了一拨,药汁稍嫌浓稠,气味却也没什么异样。抬眼看去,秦绝响目不转睛地正瞧着自己。

        她将药碗放低了些,缓缓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秦绝响脸上一红:“没什么,我……怕你端不稳,弄洒了烫到自己。”

        馨律道:“我的身子,还不至于那么弱。”舀起一匙凑在嘴边轻吹,眼睛余光不离他。片刻后,又缓缓搁下,道:“唉,天天喝药,还真是喝不下去了。”

        秦绝响道:“恨病吃苦药,喝不下去也要喝呀,否则怎么能好呢?”

        馨律端在嘴边,眉目涩然,似乎觉得药味刺鼻,再度放低道:“今天这顿就免了罢。”秦绝响抢过来半步:“那怎么成?伤这么重,你这身子又单薄……”馨律瞧着他:“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少吃个一副两副的也不打紧。夜了,你回去歇着吧。”秦绝响急道:“你吐那么多血,又被我震了一下,内伤哪能说好就好?你可别由着自己性子胡闹了!”

        瞧他这阵脚大乱、没抓没挠的样子,馨律顿感被自己猜中了,眼神一煞,冷冷道:“秦绝响,你实话说,这药里可放了什么东西?”

        秦绝响一怔,两手齐摇:“这是什么话?我敬爱姐姐如天神、仙女、菩萨一般,怎会在药里放那种东西?”

        馨律道:“哪种东西?”

        秦绝响顿时惊直了眼睛,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叩头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

        馨律气得脸上更无血色,怒道:“好你个小贼,果然没安好心!”

        “冤枉!”秦绝响抬起脸,一缕血线顺着眉心从额头淌了下来:“小弟心中思慕姐姐,确实曾想下药,然后生米煮成熟饭。可是事到临头,却真个下不去手!刚才真是说漏了嘴,这药里,实实没有别的!”直急得淌出泪来。

        “哼!”馨律冷冷道:“还在花言巧语!”将手中药往前一递:“你若说的是真话,便来喝一喝看!”

        秦绝响直起腰来望着那碗,目光又往上移——馨律眉如剑斜,一对飞凤眼冷森森正盯着自己——他抹了把眼泪,以膝盖当脚,向前蹭行两步到了榻边,颤抖着伸出双手,接了过来。

        馨律不错神地盯着,只见他双手托着碗,看着药,像口干似地吞咽着唾沫,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一仰头咕嘟嘟喝了起来。

        眨眼间喝了半碗有余,秦绝响把碗放下,蹭着膝盖向后退了一些,跪在那里低头不动了。

        他静静跪着,馨律静静瞧着。寂夜渐沉,桌上的蜡烛烧下去食指长的一节,看秦绝响的面色,仍是没有改变,也不像有困倦想睡的样子。

        馨律精通医道,自知【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都发作较快,若是吃进一点,现在他绝不会是这副样子。当下舒了口气,说道:“我错怪你了,起来罢。”秦绝响一听这话,眼泪扑簌簌又落了下来,身子直直跪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阵子,馨律长叹道:“算了,善恶都在一念间,你能克制住自己,没有真的下药,便不算是做恶。”秦绝响一声不吭,不住摇头,甩得脸上泪珠四落,紧跟着忽然左右开弓,连抽自己的嘴巴。

        馨律冷脸看着,待抽过了三十余记,见他嘴角有血渗出来,道:“别抽了,省省吧。”秦绝响倒也听她的话,不打嘴巴,又改伸手往自己身上连掐带拧,每一下都使了真劲,一时呲牙咧嘴,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用力用的。

        本来弄明白药没问题,馨律便不怪他了。之所以没深拦是因为他有过那等下流的念头,心想让他自我惩罚一下也好。此刻见他这般下狠手,心里也不落忍,眼见他抡开了拳头又去凿胸口、捶肚子,下手越来越重,赶忙道:“快停下!”见话拦不住,她一掀被子抢下了地,将秦绝响两只小腕子一把捉住,狠狠一扽:“这孩子!你是和我赌气,还是疯了!”

        秦绝响一头扎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自打那个小师妹落崖之后,馨律不管人前人后,都是冷着脸的时候多,表面上有了威严和城府,既不再到师父怀里去哭,更没有人到她怀里来哭。如今被他这一头扎进来,哭得震心震肺,顿觉慌慌然全身上下串酸无力,僵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绝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噎泣带喘地不住倾诉,嘴里乌里乌涂,说话含混不清。馨律勉强明白他说的是大同分别以来,如何想念自己之类,心里不由得一阵酸苦,暗叹:“他毕竟是个孩子,我和他置的什么气?”当下拢了他头发,在他后背上轻拍,哄道:“好了,好了,姐不怪你就是。”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弱了下去,秦绝响在她怀里像猫儿似地委了一委,哀柔地道:“姐,我从小没见过妈妈,奶奶也早没了,因为淘气,总是挨人呵骂,也没人来抱我一抱,甚至理也没人爱理。我火气上来,就乱摔东西乱【创建和谐家园】,被爷爷他们一骂,心里反而说不出的快意。”

        馨律心头一疼,目光直去,寻思:“我小时候喜欢被大家围着,嫉妒那个小师妹人缘好,岂非也是一般心思?没娘儿孩子,总是心里空落落的,渴望有人来疼自己、关注自己。”这时只听秦绝响的声音变得更轻了些,继续说着:“自从那次被你拉着洗手,我便不知怎地,总是想你……”

        这话说得涩涩然甜里生羞,一入耳孔,顿令馨律打个激凌,整个人清醒过来,将他抖离了自己,怒道:“这种【创建和谐家园】的话你也……”话到中途,只见秦绝响满脸的手印子叠在一块儿,红得像个桃,眼圈儿也被泪水打亮,嫩嫩地肿着,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抖,半惊半吓,小眼睛可怜巴巴地正望过来,不由得心又软了,后半句便说不下去。

        秦绝响忽然大惊一跳,手指着她脚下,一扭身夺门而出。

        馨律心中奇怪,低头看时,原来自己是光着脚踩在地上,刚才净顾着拦他说话,一时也没觉出凉来。当下转身上榻,刚刚坐好,咣当一声门响,秦绝响拎着一只桶,飞奔到榻前,馨律直愣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两只脚已被他捉住,打横一扯,按进了桶里。

        一股热流从脚下传来,馨律这才明白:原来他是着急弄水给自己温脚,免得身子进了寒气。眼瞧他那小脸上满是关切焦急,确是发乎内心,真情实意,心想:“师父、师叔在时,我伺候她二老,也没这般紧张尽心。看来这孩子只是对我错用了心思,为人倒也不坏。”一叹之余,又想:“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困苦随身,诸般感情,都是苦渴中之毒药,喝如饮鸩。可那出生时母焦儿苦,抱在怀中的温馨可是假的?老去时迟钝孤寂,年轻时的青春亮丽可是假的?病痛时难忍难捱,健康时的意气风发可是假的?分别、恼憎、不得之苦是为真,那相守之欢好、敬爱之洽合、收获之欣然可是假的?虽然种种情意有生有灭有来有散,离聚无常如逝波残照、石火风灯,然而风景入眼,任它如何改变,人自有一份属于自己独有的心情。人间兵祸是业力转化,佛不能改,师父、师叔并非不知,却仍要下山去刺俺答。又是怎样一种情怀,让她二老不吝造作,下了如此的决定?”

        大凡内伤,最怕凉气,秦绝响两只手伸在桶里按着,感觉馨律的脚由冰转温,由温转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然而心思由手头转到了眼睛,瞧见她那软玉也似的一对素足被自己按在手里,心头登时蓬蓬乱跳,脸上热乎辣地烧燎起来。

        馨律此刻已然戒心大消,感喟之际,就见秦绝响脸上红胀胀地,原以为是他自打巴掌发了肿,可再仔细瞧,他连耳根也红起,眼中还透着忸怩暧昧的光。略一迟愣,想到自己的脚被他握着,脸上也不禁刷地红透了,羞涩间心中忽然惊警:“不可!这感情之毒,我怎能喝?”赶忙探身来拍他的手。秦绝响舍不得放,手仍在桶里按着,馨律拍又拍不开,抽又抽不回,气极之下一甩手,“啪”地一声,抽了他一个嘴巴。

        屋中一静,两人四目交投,都怔在那里。

        瞧着秦绝响那憔悴的面容和怔然委屈的眼神,馨律一时大感对他不住,下意识地伸出手向他脸侧摸去。

        哗拉水声一响,秦绝响拔出手来猱身而起,一按她肩头,狼扑而上。

      第六章 立誓

        木桶骨碌滚倒,热流暖洋洋铺出一地。

        烛火在风中一摇,扑地流烟而熄。

        馨律被扑倒在床,大惊间刚吸进半口气,嘴唇便被秦绝响软软封住。

        这些年来她在无色庵中生活,儿时玩耍,长大念经,接触的也都是师父、师妹这些女性,连和她们说话时彼此脸贴近些都觉害羞,更何况此刻贴身挨肉的是个男人?她又羞又恼又急,奋力撑臂推去,忽觉舌尖有淡淡的药香渡入,意识到那是秦绝响刚才试药,残留在口中的味道。想到自己错怪他之事,愧意一生,加之身上内伤未愈,力气刚刚提聚起来便又软了下去。

        秦绝响虽然年幼,却是花间老手,擅能挑动女子的情欲,当下并不急于攻城掠地,只是紧紧拥住她,仿佛在熟透果子中啜取蜜汁般,贪婪地吮吸着,动作一阵粗暴,一阵温柔,轻车熟路地施展开去,将馨律接近空白的神思,带动得迷乱起来。

        恒山派因出了雪山尼之事,上上下下的人都引以为耻,凉音师太怕自己这一代徒弟中再有人闹出乱子,更是隔三差五地提醒。馨律虽然遵从师命、谨守清规,可是山中寂寞,偶尔放下医书,也会生出些许遐思,忖想雪山师叔祖当年是如何聪明睿智,却为何一遇上那少侠陈欢,便把持不定?男女之事,又究竟能快乐到哪去,令得世人如此痴迷?可是没有经历,无法强猜,脑中幻想出种种情状,百思难解,又不免脸红心跳,每每强自压抑下去。此刻忽然间一切都无比真实地展开罩来,一切又都是如此的温柔、美好、贴心合意,身心陷入其中,自然也就再想不到去抗拒,就这样静静地交出了自己。

        恍如隔世般的一夜沉沉而过,馨律醒来,只觉全身骨节都散开了般遣倦、舒懒而又无力。历经这一夜的浮浮沉沉,似乎找见了一个从未领略过的自己,明彻了身为女子的意义。

        侧目瞧去,晨曦映白了窗纸,屋中桌宁椅静,木桶翻斜,水痕已干,略存其迹。

        身边枕畔,秦绝响露着半个光溜溜的肩膀,支臂托腮,笑吟吟脉脉含情,正望着自己。

        她忙伸出手去抻被,想替他盖好肩头,忽然发现伸出去的胳膊也未着寸缕,皮肤竟然白得让自己都陌生,脸上不禁腾地晕红,“呀”地一声,将头缩进了被里。

        秦绝响撩开被子一角,在她的光头上轻轻一吻,道:“姐姐,睡得好么?”

        馨律一骨碌在被窝里扭转身子,缩成一团捂住了脸。秦绝响向前一拥,贴上她光滑温暖的后背,凑在耳边柔声道:“等把头发蓄起来,我就用八抬的大轿迎娶了你,到时候,你就是秦家的好媳妇、我的贤内助、堂堂五品千户大人的夫人,咱们两个从此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你呢,再给我生它十七八个大儿子……”馨律耳珠本就被他呵得生痒,一听要给他生儿子,简直要当场羞死,身子一拧,便想要在他怀抱中挣开。

        秦绝响忽想起刘金吾的话来,心知此时可是关键时刻,若是让她转了心思,今生今世也难再掰得回来,赶忙一扳雪肩,将身子贴压上去,在她素香唇上柔柔一吻,望着她眼睛郑而重之地道:“小弟对天发誓,从今以后,我便一心一意、永生永世、死心塌地,好好爱你。”

        这十六个字犹如拴着花铃的鼓棒儿、灌满红豆的椰槌儿,和着迷人的韵律,连续地击打过来,打在馨律的胸腔,好像击打在蒙尘的鼓面,一时尘埃跳舞,岁月蒸腾,烟姿媚起。眼前是他,却仿佛已看不见他,只看见下面这对柳叶样儿的眼睛,那眼睛湿润而明亮,像雨后的星空,馨律有一种被这星空包裹的错觉,仿佛自己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地站在荒山夜岭。

        秦绝响捉了她手贴在自己腮边,眼巴巴地望过来:“姐,只要你答应了我,咱们两个没娘儿孩子,从今以后便相依为命,开开心心地成个家,在一起过日子,姐,你说好不好?”说话间,拉着她的手儿不住在唇边轻吻,吻一下,便央问一声:“好不好?姐,你说好不好?”

        一句话将馨律从小到大对亲情的渴望全部都勾了起来,望着他还没消肿的脸蛋和胸肩各处掐拧的红印,一时歉仄之极,想着他自大同分别以来的执著相思、这些天来衣不解带的伺候、以及给自己喂药、洗脚、夜来的温存,刹那间生为女性的柔情漾出心底,断锁崩闸般将诸般戒律清规冲破、陷落开去,此时此刻,什么经书佛语都变得那样虚幻、遥远和不实,觉得只有眼前这人儿才是真真切切、可靠可依。

        她微点下颌回应,鼻腔中发出浅浅的“嗯”声,一如同龄少女的风情。

        这一个“嗯”字极其轻微,却如一声天籁在秦绝响心里炸开来相仿,他搂着馨律不住贴脸儿、亲嘴儿、又拱又蹭,欢喜得仿佛泥土里打滚儿的小猪一般。

        馨律见他如此,也笑了起来,感觉自己从小到大面对清灯冷佛,从来就没有如今这般开心快意。欢喜间就觉小腹侧有东西热乎乎地,秦绝响同时笑着往下钻,她登时大羞:“这大清早的你又……”就觉下身一滑,在柔软的刺痛中再度绽放了自己,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蹙,眼媚成丝,轻轻将下唇叼起。

        罢了,罢了——就算是毒,就算背负千重业力……也由它……也凭你……

        铁蹄合踏征轮响,关山道上起新辙!

        常思豪与戚继光同乘一辆八马兵车,挎剑扶栏挥军向北,一路过关踏雪,看尽黑水白山、莽野荒林,心头激昂畅爽,雄扬无限:看啊!看啊!谁说天下无处不东厂?谁说徐阁老可以只手遮天?眼前这山河,风吹不动,雨打不烂,云遮不住,雪盖不满,终有一日会重覆新绿,冰融水暖,改尽旧时颜!

        终一日——我要这天地俱覆。

        终一日,要圆我剑家宏愿!

        鞭声爆,马争先,长辙北去——冬阳照艳,犁墨翻雪原。

        兵至辽阳,早有探马报入城中,李成梁上得城头,手搭凉棚举目望去,只见南方雪尽林开处蹄声隆起,人影渐渐清晰,最前面一标飞马云旗开道,戚家军三千子弟虎载兵车,由铳手、【创建和谐家园】手各骑雄骏两翼鹰护而来,其疾如风,其整如绳,好一似黑云淌地,道上龙腾。

        他遥望斗方帅旗,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元敬来矣!”下令:“开关落锁!”一摆腰间金鹰玉柄剑,蹬蹬蹬下甬道,翻身上了自己的狮耳熊蹄咬龙驹,一挥手,带着早已备好的鼓乐队吹吹打打,迎出城外。

        出来半箭多地,双方会合,戚家军近至前来,在鼓乐声中两下一分,让出八马兵车,李成梁一见戚继光,拱手大笑道:“哈哈哈!元敬老弟!年过得挺好吗?”

        戚继光见他宝剑斜挂,也没披战甲,脸上又黑又瘦,比之上次相见可老得多了,忙还礼道:“好,汝契兄好。”李成梁笑道:“怎么?瞧着我又干瘦了吧?没法子啊!咱这大辽东穷山恶水,半年冰雪半年风,要是有机会到南方待待,说不定也能白净白净呢!呵呵呵。”说话间,眼见兵车上还站着一条大汉,头戴凤翅盔红缨天戟,锁子甲护前心银光泻地,大红绸抹肩头艳如血洗,黑面皮透红光亮如油栗,左手扶辕,右手中按着一柄古剑,威风凛凛,瞳眸如炬。不禁懔然生奇,问道:“这位是?”

        戚继光忙道:“这位是皇上的御弟,金殿上亲口加封的云中侯常思豪,常侯爷。”

        李成梁一听,赶忙下马跪倒尘埃:“哎呀,这咋说的?李成梁不知侯爷驾到,多有失礼,望乞恕罪!”

        他是铁岭卫人,听着这口音虽然发土,粗犷中却透爽直。常思豪忙下兵车相扶:“将军不可如此!”戚继光也到了车下,说道:“汝契兄,土蛮不知何时兵至,此处说话恐不方便,咱们还是赶快进城吧!”李成梁笑道:“好,好!”一挥手,鼓乐高喧,将戚家军迎接入城。

        辽阳自古乃军事重镇,城坚壁厚,楼角巍峨,其势不亚大同之雄。戚继光进城之后便想分派兵将助守城防,被李成梁拦住,言说城头上有自己手下兵士看守,万无一失。戚家军疾行远来,风霜劳顿,还当暂时休整为上。当下派人引军下去烤火休息,然后在自己的总兵府大摆筵席,为二人接风。

        辽东是苦寒之地,虽然缺少果蔬,各类野味却是齐全,厨下风俗豪畅手工粗放,一时油焖虎腿,鹿脯撑盘,都是切成大堆大块端来,桌上摆得挤挤插插,显得丰盛之极。李成梁命人抬来一人来高的紫釉大缸,亲自过去将泥封拍掉,掀开盖儿酒香四溢,大瓢舀出来蜜挂生红。他也不拿碗,端着瓢直接送到常思豪面前,笑道:“侯爷!这是咱这多年酿下的凌海血高梁。来尝尝!”

        常思豪就他手中一看,大瓢里头粘丝丝金灿灿红汪汪犹如血蜜调成,酒气打鼻冲嗓,透得肺里都香,见他如此热情,当下二话不说张手接过,仰头咕嘟嘟倒灌下去,眨眼间把瓢底一亮,喝了个涓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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