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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吾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出声来:“怎么,这么快就用上了?”秦绝响跺着脚道:“别说了!我上午吸进去些,一直不及行事,眼瞅着要到时候了,马上就……”说到这,就觉鼻孔一腥,红红的鼻血淌了出来。本来他吸入的药粉不多,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指头一摸见了血,知道死期将至,登时浑身发软。
刘金吾知道这药的厉害,脸上立刻变了颜色,赶紧拖着他到了那小窗之侧,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张银票塞了进去,老鸨刚要骂人,一瞅上头红边金字是五百两,登时俩眼乐得开了花儿,语速极快地道:“哎哟我的公子爷,这话儿是怎么说的?快快快快快快请进,小三儿!小五!赶紧的还不卸门板!闺女们呐,别包了,艳秋!玉梅!年还没过呢就开门儿红啦,赶紧的——”身后有人应声,吡里啪拉一阵忙活。
门板刚欠开缝儿,刘金吾等不及上去就是一脚,紧跟着提起秦绝响钻身而入,眼一扫,两个龟仔抱着门板仰倒在地上,楼内花灯高挂,满屋生红,屋中间摆着个大圆桌,桌帘落地,上头搁着面盆、面板子,有面、有馅,一个大茶壶负责擀皮儿,高矮胖瘦十几个姑娘围着正在包饺子,其中两个姿色稍好的,拍了手上的面,一个拢头,一个抠牙,正在整理容装。刘金吾也来不及挑,上去随手抓了一个身体小巧些的,按住脑袋,把她和秦绝响都塞进了大圆桌底下。
一时间桌帘扑簌簌抖成一团,就听桌底下传来喀哧喀哧撕扯衣服的声音和那女人的尖叫,桌上面盆乱颤,包好的饺子都跳起了舞。姑娘们哪见过这个?吓得小耗子般吱吱乱叫,向后跳开。
老鸨子瞧得两眼发直,心肝皆颤。抖手道:“我的天妈吔,公子爷,这这这这这,这怕不是把我那闺女给吃了罢?”其它姑娘们也没瞧清秦绝响是人还是妖精,一听这话,不是花容失色便是娇躯失禁,妈呀怪叫,吡里扑嗵倒了一地。
桌底撕衣声止,那姑娘像打嗝儿般“呃”地抽了一声,刘金吾长出了口气,身体松弛下来,扯了条凳子坐下,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吧!”
老鸨子看他这安闲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也稳当不少,细听听桌底动静,眼一撑:“嗯!上道儿了。噫,可也真怪,老娘这花窑儿开了半辈子,就没瞧见过这么一个心急的。”
刘金吾一笑,说道:“别瞧了,他这时候长着呢,没个把时辰出不来。”老鸨子阅人多矣,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神斜冷着暗啐了一口:“呸!小王八犊子,大过年的弄点破药来作践我闺女!”眼瞧姑娘们一多半都在地上躺着,赶紧过去轰:“都起来!都起来!一过年嘴馋手懒的,还不给公子爷倒茶去!”姑娘们左搀右扶,趿拉着湿鞋走了。老鸨子不大放心,靠圆桌边蹲下,隔着桌布向里招呼道:“闺女,不行就打招呼,换你姐啊。”桌布底下突地伸出一只小手来,五指戟张,把她吓了一跳。就听里面猪吃槽水般声响中,那姑娘一颤一颤地带着哭腔道:“妈,现在就换吧……”老鸨子在她手背上一拍:“去!人勤地不能懒!再扛会儿!”站起身来看着满桌打滚儿的饺子,又叨念:‘哎哟,可别糟践了东西’,吩咐大茶壶:“赶紧把面盆面板撤下去!”又喊:“两个死狗还不起来!”那两个龟仔如梦初醒,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把门板靠在一边。
刘金吾觉得这帮人颇具喜感,扫了眼饺子,笑问道:“什么馅儿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老鸨子发出一连串儿夸张的媚笑,好像打碎了一地的碗盘儿,四分五裂却也不乏脆生。把炭火向他挪近的同时抿了一把耳边的头发,斜斜浪浪地瞄过来道:“我们这儿呀,什么馅儿都有,随便挑一个,都是皮儿滑、肉软、汁水儿多,香喷喷儿的,包公子爷您喜欢!”刘金吾笑道:“我说的是饺子。”“我说的也是啊,”老鸨子眯眼笑笑,忽然摸着脸佯嗔:“啊哟,公子爷,您想到哪儿去了?”刘金吾点指笑道:“好你个坏妈妈。”“呵呵呵呵,”老鸨子花枝乱颤起来,抛着媚眼儿道:“说我坏,我就坏,可惜这人老容颜败,要不然哪,一准儿要您点我的菜呢。”
乍一见时刘金吾并没朝她细看,只是大略有了个丑印象就没想过要再细瞧,这会儿老鸨子贴身挨面地站着,不由得这张脸不入眼,只见她这一笑,从嘴里突兀地伸出一颗牙来——这牙是如此的孤芳自赏,一点也不怕生,它长得长而且瘦,从上唇正对人中的地方支出来,好像棉袍底下伸出的一只小脚儿,探够着天涯远隔的地面,带着两分风情,却把紫焦的下唇衬得越发像个门槛子——忍不住就笑起来道:“嗯!瞧您这模样儿错不了,年轻的时候,一定风华绝代。呵呵呵呵。”
两人聊会儿闲话的功夫,姑娘们也都整理好了容妆重新到厅上一字排开。老鸨子从怀里抽出方半旧的帕子一甩,笑道:“公子爷,您瞧我们这姑娘,那是一水儿的江南美女,您喜欢哪个就随便儿的挑吧。”
刘金吾瞧她们脸上虽收拾了收拾,身上换的衣服却比原来的还旧,看来生意不佳,好行头就那么一身。他是逛惯了上流香馆的人,小寮里这些个姑娘皮焦骨瘦,哪瞧得入眼?但是看惯了香玉美人,再看歪瓜劣枣,又觉别有情趣,二郎腿一搭,笑向一个额头圆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啊?”那圆额姑娘道:“鹅叫大娟儿,似夯州来咧(我叫大娟儿,是杭州来的)。”
她说“娟”字之时,上下唇外扩,像个踩瘪的喇叭,又像是酒爵的长沿,看得刘金吾差点笑崩,心想:“这口音明明是河南的,哪是什么江南的?”强忍着,点头道:“杭州好啊,晓月平湖,夕照雷峰,既有美景,又有美人,你既是杭州人氏,想必也沾了不少的灵秀之气。”
这里的姑娘平日接的客人都是些干粗活儿的力巴、剃头搓澡的小工,上来便猫挠狗咬似的,哪说过这等言辞?大娟儿半懂不懂,直勾勾站在那儿,瞧着他的粉白脸蛋,咬了指甲吃吃地只顾笑。
这一下倒把刘金吾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说瞧她这表情,不像是我来嫖她,倒像是她憋着要嫖我。笑问道:“学了曲子没有?像什么西江月、山坡羊之类的,随便唱一个来听听。”
大娟儿欢喜点头:“羊算啥,牛咧也会呀!鹅嗓子可高哩!嫩听着!”就拈了个兰花指,眼睛斜望红灯,唱道:“山乡咧小伙呀牛毛儿多,小妹鹅只爱哥一个,哥呀嫩不嫌妹妹丑,妹也不嫌嫩嘴有豁儿,哥呀嫩稀罕妹妹的撅儿(脚),妹妹也爱让哥哥来嘬,哥呀嫩啥时候来娶鹅,洗罢了【创建和谐家园】鹅就上嫩的车……讴儿……”没等唱完,忽听“咣当”一声怪响,定睛看时,那位公子两脚朝天,椅子翻扣了过去。老鸨子道:“哎哟,这怎么说的!”赶忙搀扶。
刘金吾仰在地上,两只手兀自在大腿上连擂带捶,泪珠儿都崩出来八对儿半,乐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这哪是曲子?这不是串街要饭唱的河南讴儿吗?别说,她声音高亢嘹亮,唱得情趣欢喜,只是调门儿起得太高,多少有点破音儿,粗砺中反而别具原朴之风味。陕西、河南一带有些地方,全是黄土原,经年干旱,水比油都金贵,所以有些人家洗完脸的水还要拿来做饭用,一年到头甚至数年都不洗澡。姑娘出嫁用清水洗洗【创建和谐家园】,已算是最大的浪费了。这种不文之事教她唱来,丝毫不觉放荡,反倒真实有趣。爬起来重新坐好时,感觉两肋发酸,连下巴都笑僵了。
老鸨子见他高兴,眉开眼笑地招唤道:“大娟儿,公子爷爱听这类的,再唱一个,再唱一个!唱你拿手那个‘花荫留少水多多’!”大娟儿登时憋红了脸,侧过身子扭捏:“那个太臊人咧,鹅唱不来,鹅莫不开。”刘金吾心想:连你唱来都害羞,那这曲子得不堪成什么样儿啊?心里极是想听,但他是逛惯了大地方的人,颇能怜香惜玉,不愿在众人面前让这大娟儿难为情,当下摆手一笑道:“算了,再听你唱,我肚皮都要笑破了。”目光移去,又问靠边上一个道:“你叫什么?”
那姑娘直溜溜地站在那不知回答,老鸨子道:“公子勿怪,她以为您问别人呢。”到近前去,一扳那姑娘腮帮:“洋洋,瞅这边儿!公子喊你哩!”把脸这一扳正才看出来,这姑娘长了对斗鸡眼,一只朝左上,一只朝右下,倘若中间的鼻梁再歪些儿,正好能凑成一幅太极图。听鸨儿娘说人家叫自己了,她赶忙应道:“哎妈呀,是咋哩?”急急一个万福,脑门却正磕在老鸨眼眶上,俩人哟了一声,都摔了个腚墩儿。
刘金吾乐得腰疼,心想这些人可比那些玩琴棋书画的有意思多了,以前没到这地儿来瞧瞧,真是损失不小。问道:“你也是江南的?”
那叫洋洋的姑娘爬起身来,斗鸡眼如阴阳鱼儿乱转,一时丢了方向,四处瞅不准人,口中道:“嗯哪。”
刘金吾问:“你们这江南,是哪条江以南哪?”
洋洋怔住,直勾勾地道:“还有哪条江?黑龙江呗!”
刘金吾哈哈大笑,道:“不挑了,都过来,都过来!”当下把姑娘们都呼拉拉唤到近前,左问一句,右逗一句,摸摸这个,捅捅那个,聊得不亦乐乎。
嘻嘻哈哈过得快,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圆桌面停止了抖动,秦绝响抹着鼻血从桌底爬了出来。老鸨子见他额上热汗蒸腾,身上颤颤巍巍,两腿哆哆嗦嗦,赶忙道:“哎哟哟,出来了!快扶一把!裤子给提上,别受了风!赶紧的!”姑娘们瞧他只是个半大孩子,此刻也不怕了,分过三五个,上去架胳膊的架胳膊,掏手绢的掏手绢,替他抹尘土、拍衣裳、揩热汗、擦鼻血。另有两人到桌底去拉那姑娘。
秦绝响坐下喝了点热茶,这才缓过口气来,小脸儿像烧融的蜡头儿,软软蔫蔫,油汪汪的。刘金吾笑道:“托你的福,我算是来着了,今儿这三十儿,过的比哪年都有意思。怎么样,身体还吃得消么?”
第三章 生突变
“别说了。”秦绝响一脸苦涩,伸出手来无力摇摆,一副要虚脱的样子。
刘金吾笑道:“没事,歇歇就好了。”秦绝响问:“你怎么赶巧正遇上我?”刘金吾笑道:“哪有那么多巧事?本来我从宫里伺候完出来,正准备去找你。走到半路听见声音,吵吵闹闹的挺像你的声,就过来瞧瞧,结果还真是。”秦绝响问:“你找我?有事么?”刘金吾笑道:“事倒没事,每到过年,我就觉得心里空,没处躲没处去的,就是感觉跟兄弟你投缘,想过来聊个天儿。”
老鸨子一听话音是宫里的人物,当真稀客。这要是伺候好了拉成主顾,以后可是财源广进。忙笑道:“哎哟,可不是嘛,富贵也不敌寂寞呀,两位公子一块儿聊天也挺孤单的,正好让我们这儿几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陪陪你们!你瞧瞧这一个个牌儿有多亮?这身段,这腰条儿!不是我夸口,在京师里呀,可是撑起了我们这行儿的大梁呢!像什么水颜香、土颜臭、韭菜花、卤盐豆的,瞎吹滥侃才捧个虚红罢了!烧纸钱儿能燎多大个火儿?这不眼瞅着就完了吗?跟我闺女怎么比!孩子们,还不扶二位公子上楼去?伺候好了,公子爷还要大大的赏呢!”一摆手帕儿,登时那圆额头的大娟儿、斗鸡眼洋洋还有什么艳秋、玉梅等几个都一拥而上,嘻嘻哈哈地往楼上拽扯。
秦绝响要女人,向来在身边婢子里挑顺眼的玩,逛妓院实属头遭。如今瞧着眼前这些姑娘长得歪瓜劣枣,衣裳旧不时鲜,也不知是多少个扛杆卖汗的力巴、劁驴配狗的种爷、捉铲抠脚的雕公搂过、抱过、摸过的,想到刚才自己所为,一时羞丑难当。此时正好那洋洋也过来拉他,但是斗鸡眼看不准,俩手没抓着胳膊,直奔他的细脖子而来。气得他猛一挥手,将几个姑娘都甩出去,摔了个七荦八素。老鸨子躲闪不及,正被大娟儿的圆脑门儿磕在脚面上,惊得她一个小跳,口里“哟哟哟”地叫着,抱着脚玩起了单腿蹦。秦绝响也不理会,拉起刘金吾道:“咱们走!”
老鸨子蹦了十几蹦,扶住门框边探头,见他二人走远,把腿一撂,歪着脖颈冷冷一哼,扭着身子回来,把手帕懒懒地往怀里一塞,道:“都瞧见了吧?男人都是这一路货,无情无义!八【创建和谐家园】儿硬了便像条抢屎的狗,这一软哪,又变成公子老爷了!小三儿,小五,上门板!老丛,把面板端出来,咱们接着包饺子!臭丫头,看什么呢?把你那小心思都收起来吧!飞来凤不落你这枯树枝儿!俩半大孩子有你什么盼头!还不给【创建和谐家园】活儿去!小爽儿,你就别上手了,赶紧去洗你的【创建和谐家园】罢!大过年的连药也没顾得用,真揣上了狗崽子,人家可不来领!哎哟,地上这饺子是谁踩的?尽给我糟践东西!”姑娘们抿嘴相互捅着,都收敛了笑容,拿盆的拿盆,取面的取面,黑黑的门板盖尽了灯光,小小娼寮之外顿时一片沉寂,幌子上那条女人的破裤子随风摇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秦绝响二人寻路往百剑盟总坛来,刘金吾见他脸色惴惴,显然余悸未平,笑道:“这可是当年老皇爷和身边道士们研制的东西,药性大得很,以后小心吧。”秦绝响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别事。琢磨着小晴若是真逃出去,这大过年的,她想找个男人可比我还不容易,多半此刻已经死在哪儿了。现在自己把盟里维护得很好,就算有人知道了真相,为了学武功,有钱赚,选择哪边也是显而易见的。想到这稍觉轻松。问道:“我大哥一早就进宫了,你瞧见他没有?”
刘金吾道:“他给皇上请了安,又去了李妃娘娘那儿,我忙着伺候皇上,后来他走没走,干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了。”秦绝响一愣:“我大哥还认识宫里的妃子?”刘金吾道:“你有所不知,当今三皇子朱翊钧就是李妃所生,这孩子又跟冯公公是最好,成天大伴、大伴地唤他,一刻也离不开。侯爷去李妃那儿,多半还是为了见冯公公。怎么,他去干什么,没和你说吗?”
秦绝响立刻用笑容调整了僵态,道:“我们兄弟无话不谈,他哪能不和我说呢?昨天咱们在东厂扒了墙,他今天便到宫里去擦擦窗。八面见光,这屋里才能敞亮啊。只是我对李妃不熟,有点奇怪罢了。”
两人闲聊慢走,过不多时,眼见不远处便是总坛外墙,忽然斜刺里步音哗响,从黑暗小巷中窜出一队人来,为首之人喊道:“是少主么?”
秦绝响听是马明绍的声音,便答道:“是我!”
马明绍紧跑几步来至近前,满脸是风干的汗痕:“可找着您了!出大事了!”秦绝响一皱眉:“发现小晴了?她又干什么了?”马明绍摇头:“不是她,是大小姐被劫走了!”
“什么?”秦绝响眼中的奇怪压过了惊异。
马明绍道:“大小姐和馨律掌门见天色已晚,准备回侯府,刚出院门就被一伙人夹在了中间。据说这伙人武功奇高,侯府的卫士一出手就被打倒了,馨律掌门在对方夹攻之下几招之内便即落败,大小姐怕动了胎气,就更不必说,被他们卷地风似地劫持而去。馨律掌门拉匹马便追了下去。云华楼的人赶紧报信,有人说您走时奔的是独抱楼的方向,到地方暖儿又说走了,追到总坛来,您又不在,我们放开了人马撒着网地找,这都好半天了。”
秦绝响眼珠转转,一挥手:“走!”
一行人进总坛要了马匹,直奔云华楼,到了地方,人报意律和孙守云等人不到,也跟着馨律的方向追下去了。几名侯府卫士已都被人救了过来,并无死伤,询问之下,都说对方黑布罩脸,看不清楚,动起手来如妖似魔,根本摸不着半分动向。刘金吾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我去调兵!”秦绝响伸手一拦:“没用。这帮人武功高强,兵勇是对付不了的。”刘金吾道:“你对他们的来路有些眉目?”秦绝响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想替明诚君报仇。”“你是说聚豪阁?”刘金吾想起昨天那二人身捆炸药拼死拼活的场面,心头悸悸,喃喃道:“是他们俩……不,他们六个……他们大闹一通,逃得了性命,顶着东厂的追缉居然不跑不躲,反而会回来寻机报复?”
秦绝响道:“聚豪阁的人阴损诡诈,行事出人意表,岂是寻常可比?”问道:“有人去通知我大哥了么?”侯府卫士道:“早有人去过了。”秦绝响吩咐马明绍:“散出人去打探消息,若追上馨姐,务必告诉她不要硬拼。”跟着使个眼色,带着人又赶奔侯府。到地方挑帘进了中厅,就见常思豪和一个人正在灯下对坐说话。刘金吾道:“咦,戚大哥,您也来了?”
戚继光本来脸色沉凝,见了他们强作一笑:“是啊,刚到不久。”
刘金吾一奇:“大过年的,怎么这副表情?莫非有什么事么?”
戚继光见他旁边是秦绝响,也都不外,便道:“别提了,我刚和侯爷说完。前些日子我派人加急传信,让南方的汤玉臣、郎秋信等老部下查徐家的事,他们雷厉风行,接信立即动手,可是今天接到回报,这些人都陆续出了事情,不是在河边酒醉淹死,便是莫名其妙失踪,徐家通倭圈地的证据没抓到,倒把我的人给搭进去了。”
刘金吾闻听此言,脸色也沉了下来。徐阶长子徐璠、次子徐琨论精明程度,比三公子徐瑛可是强之万里,只因徐阶担心老三糊涂出事,这才把他带在身边时时管教护翼。徐门二子仗着父亲的势力,在家乡独霸一方,与土皇帝也没什么两样,官私两面各路人物都要仰他兄弟的鼻息。一来他们的人本身就对胡宗宪的旧部加着小心,二来戚大人的手下都是军旅中人,行事未免粗疏,一个不慎事败身死,也就不足为奇了。当下歉然道:“这事怪我,没把徐大、徐二放在眼里,也没想到他们手底下人这么敏感谨慎、心狠手辣,如今已算是打草惊了蛇,这可如何是好?”
秦绝响道:“徐家的事不急,火燎眉毛,先顾眼前吧!大哥,我大姐被劫走,怕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你可收到消息了?”戚继光惊道:“什么?有这等事?侯爷,刚才您怎么没说?”常思豪伸掌一拦,站起身形,缓缓道:“他们的心思我清楚,内子暂时不会有事。”秦绝响登时察觉到不对,一时可也顾不得许多了,说道:“大哥,你在东厂就想帮明诚君来着,恐怕不是和他惺惺相惜这么简单罢?”戚刘二人一听,也都向常思豪瞧去。心想“不简单”,会是怎么个不简单法?聚豪阁的人抱着造反的心,难道常思豪与他们还另有勾缠?
秦绝响进一步道:“大哥,在酒桌上,朱情给你解那‘侠’字,倒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莫不是想拉你入伙?”
戚、刘二人目光随着常思豪的身子移转,只见他踱来踱去,踱至窗边,伸出手去,轻轻推开半扇,月光扑进来,像擦上些粉般,照亮了他的侧脸。
常思豪凝眉望着空庭冷月,呼出一口白气,两人见此情景交换个眼色,更觉心不落底。
秦绝响追过去,不耐地唤道:“大哥?”
常思豪身子不动:“我问你,小晴人呢?”
这话像随手扔过肩的果皮,啪地打在秦绝响脸上,冷冷地不带半点感情,他柳叶眼登时一撑,迟愣片刻,忽然嘴角咧开:“呵,大哥,原来是你把小晴带走了?我还奇怪呢,怎么她好好地睡着,忽然就不见了呢。”
常思豪猛地回头:“少再虚言諕我!你若对小晴也下其毒手,那可是罪上加罪!”
秦绝响笑容立僵,瞧他表情又不像是假的,登时心头生乱,道:“大哥,小晴真不是你救的?那……”他猛地想到秦自吟来,脱口道:“莫非也是聚豪阁的人……”未等说完,胸口衣服早被一把揪住,常思豪鼻对鼻子脸对脸地道:“绝响,事到如今,咱们这对兄弟,看来真是做不成了!”
第四章 两惭心
秦绝响与他的脸紧紧相贴,就感觉对面那双眼睛里有火星崩落,惊烫得他浑身一颤。
“侯爷息怒!”“二哥!这是干什么!有话慢说呀!”戚继光和刘金吾赶忙都过来拦劝。
“冤枉!”秦绝响喊道:“大哥,我真没动小晴!”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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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常思豪已是超越活死人的状态,功力之强,傲世卓然,这一推搡看似用力不大,劲道却是奇强。换作以前,秦绝响定然摔得不轻,但此刻他身兼天机步的灵巧和王十白青牛涌劲的浑厚,猫般凌空一拧腰便已找到了重心,双足沾地“哧——”地一声滑出数尺,稳稳站定。急扬起一只手来,说道:“兄弟对天发誓,那天的事,确是一时冲动铸下了大错,可是小晴妹子待我那么好,我怎会杀她?你看,我脸上这道口子就是她今天划的,我连骂也没骂!”
常思豪道:“我只问一句:人在哪!”
秦绝响大感无奈:“我把她安置到原来郑伯伯那院里,可是不知怎地,人就没了。若非是自己跑了,便是让聚豪阁的人劫去了!我也奇怪得很!”
他见常思豪紧盯不动,又补充道:“大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作着劲儿,但你也清楚,几个叔伯都死了,按当时那情况,接手拿事的还能有谁?莫说他本身不是东西,就瞧他侄子那样,京师哪还会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小弟当时也是一个害怕,就下令动手了,事后想起来,也不知道有多惭愧!今天我见着小晴,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觉得这是上天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都想好了,准备娶这丫头为妻,一辈子对她好好的,大哥,我这可是真心话儿,我这身边没有别人,就剩下你和大姐了!你还信不过我吗?”他说着说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下,掩面哭了起来。
常思豪瞧他那副皮赖嘴脸便觉烦躁,移开了目光。心想自己从宫里回来,听得齐中华的消息回报,确是说绝响只是让马明绍把小晴带走安置,不像加害的样子。看起来,他说的倒也不是假的。那么小晴究竟又到哪儿去了呢?
戚刘二人不知洛虎履的事,听秦绝响说什么叔伯侄子的,不清不楚,一时脑中都乱。刘金吾嘻嘻哈哈打圆场道:“你看看,大过年的,这是怎么话说的?也不能总这么跪着呀!戚大哥,来来,搭把手儿吧。”上去一起搀秦绝响。
秦绝响眼盯着常思豪,身上挂着松沉劲,他若不想让人搬动,谁又能扶得起来?戚刘二人使尽了平生力气,仍是弄不动他。
常思豪皱着眉头转向窗外,往后一摆手:“别在那作怪了!”
秦绝响眼中掠过半丝笑意,整个脸上仍是怏怏如悔,肩头挂劲微紧,戚刘二人立刻有了着力点,一下将他的小身子扶立起来。常思豪侧回脸道:“小晴的事情就着落在你身上,不管你……”话刚说一半,就听风声不善,赶忙一侧头,“哧”地一声,一道寒光贴耳飞过。
直身往窗外看时,庭院空空,檐上星明,哪有半个人影?
刘金吾见地上扎着一柄小刀,上面卡着一片小小纸简,便弯腰拾起,刚要打开,余光就觉常思豪正冷冷瞧着自己,忙双手捧着,低头向他递过去,只见常思豪接过打开,籍月光扫了一眼便即定住。秦绝响问道:“大哥,写的什么?”
常思豪懒得和他说话,一抖手,纸简平飞而出。
秦绝响抄住对灯看罢,怒道:“果然是朱情一伙!”抬起头:“大哥,聚豪阁这几个狗东西哪有好饼?他们在京中吃了亏,如今以大姐为质,说什么邀你去江南一会,无非是想把咱引入他们的地盘,来个强龙难压地头蛇!依我之见,他们现在还走不太远,咱们应马上调动人手,于中途劫杀为上!”
戚继光一听忙道:“我手下浙兵平山灭寇多年,擅于追踪,此事就交给我罢!”
“且慢!”常思豪伸掌一拦,道:“戚大哥,这些人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进京师连东厂都没发觉,你的兵自比东厂干事如何?而且以他们的武功,靠人多围上也不济事。更重要的是内子在他们手上,别说动手抢人,就是追得急些,只怕她身体都承受不住。”
秦绝响道:“大哥,朱情和江晚二人受了伤,以咱们兄弟现在的功力,追上去见机行事,未必干不翻他们。实在不成,还有火铳呢。”常思豪眼睛向他斜去:“火器无眼,绝响,你就一点也不顾念着你姐姐?”秦绝响嘟哝道:“莫不是你在顾念着他们罢?”二人目光相对,火药味儿又浓烈起来。不等戚继光和刘金吾劝,秦绝响率先一笑放软了眼光,道:“开个玩笑而已。”
常思豪盯着他:“信中并没提小晴半字,可见不是他们动的手。”秦绝响脸色立冷,连连摆手道:“那小弟可真不知道了。这丫头心里信不过我,多半是自己跑了。”常思豪道:“总坛如今有马明绍和陈志宾率人把守,森严如铁,她岂能逃得出去?”秦绝响闷了一会儿,道:“那也难说,也许有什么秘道机关没被发现,上次她不就跑了一回么?”
常思豪见这问题又陷入死结,又不禁皱起眉来。只见秦绝响抱起肩膀道:“现在别的都是次要,还是先想办法救我大姐吧!那帮粗野汉子懂得什么怜香惜玉?搞不好把孩子弄得流产,可就糟了。”常思豪登时火大,暗想你这会儿又来说什么体己话儿?当初,第一个想让她流产的就是你!
刘金吾目光在两人脸上滚动,试探道:“二哥,小秦兄弟,依我看,对付这类事情,郭督公他们最是在行。”
听了这话,秦常二人一时都没了声音。以东厂的监察力度,当街动手抢人之事,想必早已传入郭书荣华的耳朵,现在他们安然未动,会不会正坐在厂里,等着我们?
由于查明了夏增辉的身份,秦家血案是东厂策划之事也便确认无疑了,大家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能平安相处,无非还没等到合适的机会。现如今怎好求助于东厂,反欠下他们的人情?常思豪更有一层为难是:若真带着四大档头前去追击,让朱情他们瞧见,便如同自己在夹缝间作出了选择,以行动给了他们答案。江晚倒还好说,朱情这人手狠心决,吟儿说不定当场便有生命危险。
正为难间,就听府外有马蹄车轮声响,有人“于——”地一声,勒住了马匹,家院开门出去察看,倾刻间,马明绍带人抬着三副担架急冲冲走进院来。
瞧前两个担架上都是光头,秦绝响登时知道不好,挑帘疾步而出窜到近前,第一个担架上躺的果是馨律,只见她嘴角挂血,闭目蹙眉,表情十分痛苦。秦绝响惊圆了眼睛,扑上去喊道:“馨姐!你怎么样了?”馨律身子受了震动,颈子微微一挺,轻咳出小半口血来,吓得秦绝响手足无措,左右望人喊道:“快,快拿药来!”
馨律缓了口气,摆手道:“不必了,这是淤血。我已服了本派的伤药,不碍事了。”眼睛掠过他肩头,朝站在后面的常思豪瞧去,惨然道:“没能护住夫人,馨律惭愧。”
秦绝响气得一蹦老高,大吼大骂道:“谁伤的你?谁敢伤你!【创建和谐家园】他奶奶!【创建和谐家园】他八辈子奶奶!马明绍!给我召集所有铳手快马直追!全打死!全他妈给我打死!”
“不可!”馨律在担架上微欠身,一张臂抓住了他的腕子,道:“咱们有人质在他们手上,你岂可这般冒失?”
“我不管!”
秦绝响盛怒之下猛地一甩腕子,体内王十白青牛涌劲骤然澎湃,馨律只觉五指一酥,劲力已透入体内,如同挨了一记闷锤,“扑”地一声,又喷出不少血来。秦绝响一见登时吓得没了脉。常思豪侧起一脚,正踹在他胯上,将他平地蹬飞数丈,扑嗵一声摔出了角门。
马明绍急得抖手,忙又追出去搀扶。
常思豪伏低身形问道:“师太,你感觉怎样?”
馨律本身受伤无力,刚才也没抓实,幸亏如此,青牛涌劲才打得不深不狠,否则这条命也便交待了。她摇了摇头,表示还好,说道:“那伙贼人,似乎本无意伤人,我追得太急,把他们惹怒了。其中一个留下断后,我二人缠斗良久,他见我两位师妹又追到,实难甩脱,便下了重手。打倒我们三人之后,反向京师方向来了,大家还要小心为上。”
常思豪点头,心知那必是飞刀留书之人。道:“别说了,此事我们自会处理,师太还请好生静养。”一招手,命下人将担架抬进房中,请医生调治。秦绝响连滚带爬地回来,满脸是泪,追着担架去了。戚刘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这尼姑如此上心,连这边大姐被劫的事都不管了。
马明绍请示:“侯爷,夫人的事情,怎么办?”常思豪道:“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你们追也无用,通知派下去的人手都撤回来,安安稳稳地过年罢。”马明绍迟疑片刻,声音低沉地道了声“是。”转身离开。
常思豪回身对戚刘二人道:“此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你们两位就不必担心了。戚大哥,南方事泄,只怕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徐阶耳中,你近来可要小心一点,万不可给他落下什么话柄。”戚继光茫然点头,显然心里很不安稳。常思豪道:“大哥不必太过担心,今天我在宫里已与冯公公谈妥,几日之内,便要有下一步的行动,你们两位注意听候消息,到时候咱们一起行事。”
刘金吾喜道:“这么快就有计划了?下一步,咱们干什么?”
第五章 河边骨
这功夫常思豪哪有心和他解释,说道:“计划不如变化,到了时候,你自然知道。”
刘金吾笑道:“变化多端,则高深莫测,兄弟懂了。呵呵呵。”戚继光明白事关重大,既是常思豪与冯保商定的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当下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