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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声望去,一行车队向这边驶来,看阵仗,似是有重要官员出巡苏州。长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后面跟着两排差役,两人敲锣,将围在四周的人群驱散,再往后则是有差人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沿途早有人骑马维持秩序,稍微躲闪不及的,一鞭招呼过来,骂道:“钦差大人代天子出巡,闲杂人等让开。”
那一副嘴脸,惹得路人怨气纷纷。
正中央是一顶八抬大轿,银质的轿顶,轿盖、轿帏均为黑色,按大明礼制,三品以上官员、在京内用四抬轿,出京外用八抬轿,钦差代天子巡视天下,享受八抬轿,所到之处,如皇帝亲临。
苏州知府周潇早已率治下有品秩的官员、各州县的知州、知县,在长街之上迎接,南直隶应天巡抚赵金廉竟没有在迎接队伍之中,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李倾城心中冷笑,钦差大人被人暗算,周潇非但隐瞒不报,还特意搞来一个假的钦差,更有甚者,利用这次机会,趁机又敲诈当地士绅乡党,发了一笔横财,他早已看不惯此人,若非答应了萧金衍不乱来,否则只要片刻之间,他就人头落地。
一品居内,众人也都围在窗边,有人道,“这个钦差大人,出巡架势可真够大的,光前后的兵丁就将近两百人。”有一老汉道,“上次苏州城内有钦差巡视,那还是正泰十一年的事哩。”
一身穿青衣的汉子道,“奇了怪了。”
众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说,“我听说前不久周知府在家中设宴,闹了个人头案,据说死得那人,就是钦差大人,怎得今日又活生生出现在这里?如果这个是真的,那晚死在周知府家中的是何人,若那个是钦差,这轿中的又是何人?”
“你说得好像亲见似的,莫非你见过?”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两个头戴高帽、身穿皂衣的汉子,来到那人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那人没有回头,兀自道,“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假的。”那差人一把将这汉子拉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
这年头,头戴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众人见状,连忙闪在一旁,生怕牵连进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小子在胡说什么?”
那汉子道,“你们又是何人?”
皂衣男子道,“你污蔑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大了去了。”
汉子说,“身为大明子民,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力。”
皂衣男子嘿嘿冷笑,“我认可你的权力,不过我想请你挪个地方,到时候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什么地方?”
皂衣男子道,“苏州府大牢昨夜刚死了个人,疼了个位子出来,不如你加个塞,先进去住两天?”说罢,那人将腰牌取下,亮明了身份,正是苏州城内六扇门的便衣捕快。
这次“钦差”出行,周潇筹划了好几日,在各处茶肆、酒楼、饭馆安插了眼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乱说乱道。这汉子运气不好,还没等高谈阔论,就被抓了现行。
那汉子吓得腿都软了,“大人饶命,小得多吃了两杯黄汤,胡说八道,还请两位差人大哥莫要怪罪。”说罢,伸手掌掴自己双颊,不片刻,脸颊高高鼓起,已是红肿了。
两名衙役哪听他解释,将锁镣哗啦拽出,套在那人头上,将那倒霉鬼拉走了。
自始至终,李倾城冷眼观瞧,没有发声。他不是萧金衍,没有一副热心肠,更不是赵拦江,遇到不平拔刀相助,他是李倾城,在他看来,这个男子落得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众官员行礼完毕,正要前行,人群之中,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冲破兵丁阻拦,转眼间冲到了钦差轿前,大声喊道,“钦差大人,小人冤枉,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沿街百姓本是来瞻仰钦差大人,现场突如其来一场变故,顿时引来了一阵骚乱,议论纷纷起来。按大明律法,官员出巡,若有百姓拦轿告状,官员们不得回避,必须接下诉状。
周潇此刻心中恨得要死,他恶狠狠看了苏正元一眼,对他布置的安保措施很不满意,吓得苏正元连低下头,不敢言语,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一日,萧金衍告诉他的那个消息,价值万金,相比而言,对他稍微做点妥协,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告状的老汉,姓刘名贵,有个中了秀才的儿子刘全才,曾是苏州城内一个有名的富户。
两年前,乡试之前,周潇向刘贵索贿,遭到拒绝,周潇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将刘全才定为了盗匪,又施展各种手段威逼利诱,正所谓破门的知府,抄家的县令,不出半年,刘家财产被盘剥殆尽,刘全才放出后,秀才的资格也取缔,一怒之下,投井【创建和谐家园】,曾在苏州城内引起一番轰动,周潇利用自己权力,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周潇见到此人,怎会不认识此人,心说要坏事,于是厉声喝道:“兀那老儿,你有什么冤屈,去衙门口说去,在这里冲撞了钦差大人官威,你可担待得起?左右,还不赶紧将此人拖下去!”
卷一 大城小事 第30章 龙阳之癖
这件事是苏正元亲手安排,现场维持秩序的兵丁都是他的亲信,此刻周潇有命,众兵丁纷纷吆喝着,腿脚却不怎么利索,慢吞吞向人群之中挤了过去。刘贵趁机在向前几步,拦在了马路正中央,边磕头边喊冤。
“钦差大人,小的状告苏州知府周潇周扒皮,鱼肉乡里、残害忠良,为满足一己之私欲,害的我刘家破家灭门,我那二十岁的儿子也【创建和谐家园】身亡,这等狗官,还请钦差大人为小的当家做主!”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簇拥过去,将整条路堵的水泄不通。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不片刻,便有人随声附和,到了最后,几百人齐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又有人道:“还请钦差大人当街断案!”
周潇脸色煞白,气得连连喊叫兵丁清场,然而此刻百姓早已兴奋起来,哪里肯听他。只听得轿内有人咳嗽一声,道:“这个案子,本官接下来!”说着,挑开轿帏,一名身穿蟒红袍,个头不高,身材清瘦的官员走了下来。
有人认出此人,喊道,“这哪里是钦差,这不是周潇府上的师爷嘛?”
众人轰然大叫,整个长街之上乱做一团,“原来是假钦差!”顿时,有人开始向轿子这边扔石子儿,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进来,西红柿、白菜、鸡蛋还有破鞋,纷纷向这边扔了过来,夹杂着百姓叫骂声,好不热闹!
“打死这个假钦差!”
“活捉周扒皮!”
“妈的,老子的鞋呢?”
“去你奶奶,【创建和谐家园】扔鸡蛋自己买去,凭什么扔我的蛋,老娘刚下的鸡蛋!”
“李二嫂,守寡这么多年,不偷汉子改偷鸡了?还会下鸡蛋!”
“【创建和谐家园】娘的张烂嘴,祖上给你积地那点德,都从你嘴里喷出来了,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长街上,叫卖声、小孩哭啼声,夹杂在一起,沿途护送的兵丁,是周潇向苏州守备借来的,此刻守备将军不说话,别人也不敢乱动。周潇和师爷见形势不妙,将官服一脱,趁乱从人群之中溜走了。
过了片刻,苏正元见情况差不多,打了个手势,六扇门的捕快开始上前清场,几个捕快凶神恶煞一般,手持棍棒向众人走了过去,喝道:“散了,散了!在折腾把你们关大牢里!”
说着,抓了几个人,一顿棍棒招呼过去,打得对方哭爹喊娘。
众人见状,纷纷四处逃窜。
周潇跑了,苏州其他州县的县令知州都傻了眼,纷纷望向苏正元,“苏大人,这件事该如何是好?”苏正元早有准备,朗声道,“这件事是知府大人一手操办,我想各位大人应该不知情吧?”
众县令纷纷道,“不知,不知道!”
苏正元说,“如今知府大人下落不明,苏州城不能无人主持大局,我提议还是将此事禀明赵巡抚,请巡抚大人定夺为妙。”太仓知县说,还是苏大人想的周到!
应天巡抚赵金廉当然没有外出,此刻他正在后院逗鸟,前两日,苏正元新送来一只八哥,苏正元说这八哥有灵性,能听懂人话,还会说好多话,赵金廉把玩了两日,那八哥始终屁都不放一个。
管家走了进来,将今日长街上的事跟赵金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赵金廉心说这苏正元倒也有些手段,若不是他提前来跟自己知会一声,今日恐怕也跟着出去迎接“钦差”,丢人丢大了。
这时,属下来报,苏州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及苏州府辖内各县令前来拜见。
赵金廉换了官服,想了想,今天这事过于荒唐,若在前堂接见,免不得要落了档,旋即道,“让他们来后院吧。”
苏正元与众人来到后院,磕头就行礼,南直隶应天巡抚,在朝中是从二品的大员,虽然都在苏州城,这些六品县令、还有不入品的苏正元,平日里要见他一面也难,赵金廉咳了一声,道:“免礼。”
稍微寒暄几句,苏正元将今日之事向赵金廉衣尽数禀报,赵金廉听罢,佯怒道,“在本官辖下竟发生这等荒唐事,真是岂有此理,本官这就向朝廷写折子,将今日之事向朝廷具禀!”
苏正元又道,“属下无能,只顾着维持城内秩序,等事态平息后,发现周知府已卷了府内金银跑路了。”这也是苏正元故意使然,周潇事情败露,没了分寸,苏正元提醒他跑路,还命人偷偷将他们引出城外,其也安了私心。
若将周潇抓捕,这件事他自然难逃其咎,可事情一来二回,还要上奏朝廷,等有个下落,黄花菜也都凉了。倒不如偷偷放走周潇,如此一来,他做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趁着朝廷没有下文,自己活动关系,毕竟这六扇门总捕头,虽然好听,却是不入品的吏,抓住这个机会,好往前更进一步。
赵金廉沉吟道,“如今周潇不在城内,等朝廷新委任知府之前,本官先兼任苏州知府,各州县速速返回辖地,做好百姓舆风共走,苏正元!”
“属下在!”
“这几日本官事务繁忙,苏州城内之事,你先多操操心,本官会向朝廷举荐你为苏州通判。”
苏正元心中狂喜,跪倒就拜,“谢大人栽培!”
暗忖,这句话价十万雪花银,已付讫。
众人走后,苏正元留下,向赵金廉道谢表忠心,赵金廉恩威并施,训斥了一番,又将城内治安重任交给他。这时,那只八哥道,“老爷吉祥,老爷升官,老爷发财!”
赵金廉闻言大喜,笑道,“你送的这只鸟,很会说话嘛。”
苏正元说,“大人您喜欢就好。以后有稀奇玩意儿,我定会第一时间呈上来。”
赵金廉摇头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操劳政事,岂能因为这些奇`淫巧技的玩意儿,玩物丧志?”
苏正元说大人教训的对。
八哥又道:“狗官,狗官!”
苏正元上去一巴掌将那八哥笼子打得东倒西歪,“【创建和谐家园】,胡说什么?”
八哥道:“没说你,没说你!”
赵金廉看着苏正元,脸都绿了。
……
周潇跑路后,苏州府衙内乱做一团,有些周潇的亲信、仆人丫鬟老妈子,将后宅值钱的东西卷了包裹,准备跑路,好在苏正元及时赶到,又向守备大人借来兵马,才将局势控制住。
苏州府大牢就在府衙西南,日间发生的消息,很快传了进来。
范无常听到后,异常兴奋,说,“既然周扒皮跑路了,我们的案子是不是可以了结了,咱们可以出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在这里呆着,还是挺不错的。”
赵拦江坐在石上,说要不你留下,多住几天,等什么时候够了,我回来接你?
范无常连连摆手,“你要不在,我还不被楚老大他们吃的不剩骨头?”
赵拦江冷笑道,“反正你也没几两肉。”他又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有没有眉目?”范无常说我都问了好几遍了,乙号牢舍也没有姓楚的,如果要有的话,那只有在甲号了。
赵拦江寻思了片刻,道,“我得想办法去一趟甲号舍。”说着,笑眯眯望着范无常,范无常心生警惕,道:“你看【创建和谐家园】嘛,我可不好这口。”赵拦江依旧不说话,范无常道,“去甲号牢舍,得跟叶牢头说才可以,那家伙张口又比较狠。你也知道,我在牢里,可没一文钱!你再看我,我们俩恩断义绝!”
赵拦江冲楚中天喊道,“楚老大,你过来下。”
楚中天过来,堆笑道:“赵老大,您有什么吩咐?”
赵拦江说从今天起,这位范老板,与我断绝关系,他的生死,我可不管了。“
楚中天早就看不惯范无常的嘴脸,说了句,“老大,您说了算。”说着,攥紧了拳头,不怀好意的打量范无常。
范无常过来,一把拉住赵拦江大腿,“算你狠!十两银子是吧,可我真没有!”赵拦江让楚中天找来纸笔,道,“我说你写:今向牢头叶子辰借纹银十两,月息二分,一月内还清。”
范无常嚷嚷道,“这是【创建和谐家园】。”
赵拦江说不写就让楚老大把你带走。范无常不甘心,却只得写好,将叶子辰喊来,叶牢头有些为难,说今天苏捕头特意吩咐过来,要加强【创建和谐家园】,不能窜房。赵拦江说你总有办法不是,叶牢头只得道,“入夜后,我将你那号舍打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哈。”
入夜之后,谯楼上三更三点。
赵拦江从号舍内出来,垫步凌腰,翻过丙号舍墙头,来到甲号墙角,正要翻墙而入,忽然听到甲号舍内有兵刃声,有人喊道,“有人劫狱!”说罢,有人点了火把,甲号舍一片凌乱声,这时,有一身穿夜行衣女子翻墙而过。
赵拦江顺势一闪,来到一处假山旁。
甲号舍牢房打开,众人手持火把追了过来。那女子从这边路过,赵拦江见此人眼熟,正是天香楼的杨笑笑。他伸手一拉,将杨笑笑拉了过来,杨笑笑见状,一拳打过来,被赵拦江抓住左手,顺势将她口捂住,做了噤声的手势。
“那人就在院中,给我仔细搜!”
众牢头分头搜查,眼见就要搜到这里,赵拦江捡起一块石头,以指弹到院墙之外,众人听到声音,“在外面!”纷纷向外追去。
杨笑笑看到赵拦江,也有些惊愕,用右手去推赵拦江,赵拦江一侧身,将她右手擒住,杨笑笑恼怒,抬膝向赵拦江下盘顶去,赵拦江低声骂道,“好毒的女人。”也不闪避,身体向前一压,将她压在了石块之上,让杨笑笑使不出力气。
杨笑笑张口咬赵拦江,赵拦江心说你属狗嘛,一侧头躲了过去。杨笑笑正要开口骂人,忽又听到脚步声,又有一对官兵走了过来。两人怕被发现,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脚步声渐远。
赵拦江许久没有接近过女人,当日在赌场,他曾与杨笑笑有过一面之缘,杨笑笑对他并不假辞色,谁料此时此刻,玉人被自己压在了身下,身体不自觉起了反应。
杨笑笑感觉到了变化,低声道,“还不松开?”
赵拦江道:“如此良辰美景,若虚度了,老天爷岂不难容我?”说罢,在她耳旁吹了口气,杨笑笑心中一软,也觉得有些【创建和谐家园】,身子竟不听使唤,忽然院外有鸟鸣声,知道是外面接应之人。
她胸前起伏不定,娇`喘道:“姓赵的,你胆子真大,你当真不怕死嘛?”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就试试看吧。”说罢,一把扯开杨笑笑衣衫,将她压在了石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