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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上海》-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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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鲁斯督察长,你是负责租界各地治安的督察长,你来为总领事大人、总董和诸位董事解释一下吧!”

        布鲁斯见禄士总办将皮球踢到了他这里,顿时浑身冷汗直流,这件事情可以说他是直接负责人,毕竟这是刑事治安事件,而且被袭击的对象还是英军士兵和英国籍探目以及印度籍巡捕,现场造成了八人被枪杀。

        在众目睽睽之下,布鲁斯不得不站起来,“总领事阁下、总董和诸位董事、总办先生,刚才我也在公园内,等我赶到公园门口的时候,歹徒已经逃走,我在公园门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除了两名被杀的英国士兵之外,公园门口墙壁上悬挂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木牌子被重击击碎了,木屑散落在地上,我检查了公园门口两名被杀的英国士兵的尸体,他们其中一人的脾脏部位被重击致死,另一名士兵的颈椎被重击断裂而死,这两个部位都是致命的部位,他们是没有任何反抗的被杀死的,由此可见,凶手的身手十分厉害,公园围墙旁边马路上被击毙四名士兵、一名探目和一名印度籍巡捕都是被枪击击中头部而死,可见凶手不仅身手高强,更可怕的是他的枪法了得,在被如此多士兵追击的情况下,他依然可以做到枪枪命中,这不仅说明凶【创建和谐家园】法如神,而且心理素质极为强悍,在此之前,我们警务处侦探股事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综合以上线索,可以推断出,凶手应该是因为看见了公园门口墙壁上挂着的那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才突然暴起杀人的,这是一件突然发生的事件,我怀疑此人有极大的可能是华人,而且是华人当中的爱国份子,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因为一般华人不会怎么干,从这一点来看,此人是革命党的可能性很大!

        不论如何,不论凶手是处于何种目的,都严重破坏了公共租界的治安,同时也挑衅了大英帝国的尊严,所以我们警务处绝对会尽一切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抓获归案!”

        布鲁斯说得义正言辞,让总领事法磊士等人都忍不住点点头,布鲁斯在刑侦上还是有些本事的,尽管他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他的专业知识却没有丢,这几年在副督察长麦高云的辅助下将警务处打理得井井有条,租界的治安有了明显的好转,帮会人物、革命党和清廷的密探走狗都不敢在租界内乱来。

        在布鲁斯说完之后,总董兰代尔、副总董廖森和其他七位董事、工部局总办禄士都看向英国驻沪总领事法磊士。

        法磊士抽了一口雪茄问道:“布鲁斯督察长,你刚才的分析很不错,那么你准备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呢?”

        布鲁斯在刚才众人在议论的时候已经想好了侦破方案,他胸有成竹道:“阁下,我怀疑凶手是初到上海或者是初进租界,在租界呆了很长时间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干,一个刚到上海的人,肯定没有固定的住所,我们可以让各巡捕房派出巡捕在租界内各旅馆和饭店严加盘查刚刚入住的客人。在各个街道路口设置哨卡盘查一切可疑人员,一旦发现可以人员立即逮捕,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凶手有可能已经逃出公共租界,我建议以工部局的名义照会法租界公董局和清国上海县县衙,请他们尽全力配合我们追查凶手的下落,在法租界和清国上海县县城、县郊和南市各路口设卡盘查,在各旅馆和饭店盘查刚刚入住的旅客,另外派出各巡捕房华人巡捕向当地各帮会发出协查通告,要求他们协助我们打探消息,一旦有可疑之人的消息立即报告,同时照会同盟会上海分会负责人陈琪美,让他限期交出凶手,否则我们工部局警务处就会全力清剿在租界的革命党,如此多重布置之下,我就不信凶手能飞上天!”

        工部局各大佬们听了布鲁斯的处置方案,都不由点点头,这个追查方案可以说已经将整个上海的势力都调动了,在如此之多的势力介入下,恐怕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追查。

        总领事法磊士掐灭雪茄站起来道:“好,兰代尔总董,我给你们工部局五天的时间,如果五天之内还没有抓到凶手,那么大英帝国的怒火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

        兰代尔立即道:“布鲁斯上校,你听到总领事阁下的话了吧,五天之内破案,否则你就卷铺盖回国去吧!”

      第4章 临时转移

        却说萧震雷和马小双住进宁波旅馆之后才算安心下来,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刚才已经让旅馆老板去准备一些热水洗漱,此时热水还没有被送上来,两人就坐在桌边椅子上等待。

        马小双从萧震雷干掉那两个站岗的英军士兵开始就一直神情恍惚,今晚发生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此时他坐在椅子上发呆,萧震雷见他精神状态不佳,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还没有缓过劲来,便出声道:“小双,你要是身体不适就趟在床上休息一下,等小二送热水来了我再叫你洗漱!”

        说话间萧震雷感觉肚子里闹腾得厉害了,才想起从码头出来这么久还没有吃晚饭,难怪肚子一直咕噜咕噜乱叫,正想起身下楼让旅馆老板送些吃食过来,马小双一脸担忧地从床上坐起来问道:“震雷哥,你说洋人们会不会追到这儿来啊?”

        “追到这儿来?”萧震雷听得神情一愣,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额头上开始隐隐冒出了汗珠。

        被马小双这么一问,萧震雷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英国人的能量,尽管这里不是租界,而是大清帝国上海县南市,但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洋人们不会想不到行凶者可能已经逃出了公共租界范围,如果英国人向法租界和大清上海县衙发出照会要求协查,法租界会不会买账暂且不说,以大清官吏的尿性,上海县衙怕得罪洋人,肯定会派出大量巡捕和衙役在整个上海县境内进行地毯式排查和搜索。

        想到这里,萧震雷知道不能继续呆在这旅馆里了,尽管他相信他和马小双没有被人拍下正面相,但难保先前在与英国士兵战斗的时候没有出什么纰漏,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萧震雷连忙道:“小双,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如果洋人们向县衙施加压力,县衙肯定会派出大量的衙役和捕快前来南市盘查,我们是刚刚住进这间旅馆的,而且我们逃走的方向正是南市这边,一旦我们被查出是刚刚住进来的,那些衙役和捕快肯定会怀疑我们,所以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必须马上走!”

        被萧震雷这么一说,马小双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他惊慌道:“震雷哥,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吧!”

        萧震雷点点头道:“小双,今晚的事情是震雷哥连累了你,我向你道歉!”说着便要想马小双行礼。

        马小双见萧震雷这样,慌忙躲到一边没有让萧震雷对自己行礼,一直以来,萧震雷在他的心里就如同一个邻家大哥,很有安全感和信服力,自从到上海来,他都一直以萧震雷马首是瞻,现在萧震雷却对他赔礼道歉,他当然不能受了这一礼,“使不得啊,震雷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出门在外哪有事事都如意的,震雷哥你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刚才在外国花园门口为什么要杀洋人大兵,但我知道震雷哥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不管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我们是一起出来闯荡的,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算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萧震雷见马小双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心下十分感动,尽管马小双是个乡下小伙子,也没有什么文化,但这小伙子心思单纯、憨厚,讲感情,这年头还这么讲感情的年轻人实在是太难得了,萧震雷喜欢与这样的小伙子做兄弟,他感动道:“谢谢你相信我,小双,我刚才杀那些洋人大兵其实是有原因的,你知道那外国花园门口挂的那块牌子上写着什么吗?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洋人们不但瞧不起咱们,还骂咱们是狗,那租界土地其实还是咱大清的,只不过是租给了洋人而已,洋人们却不让咱们进公园玩,还写下那样侮辱我们的话,我当时血气上涌没有考虑到后果,一时间没忍住就动了手,谁成想那两个洋人大兵那么不经打,一下子就被打死了!”

        马小双竟然有几分血性,听萧震雷说了前因后果当场就眼红脖子粗,怒气冲冲道:“震雷哥,你做的对,那些洋人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也不必对他们客气,几个洋狗子而已,杀了就杀了,大不了咱们不在这上海滩混了,还回去种我们地!”

        萧震雷笑道:“这倒不必,当时天色已经擦黑,根本没人看清我们的长相,我想也没有人能认出是我们干的,只要我们自己不再提起这件事情,如果有人问起,我们就装作茫然不知的模样,别人肯定怀疑不到我们身上!”

        马小双点头道:“是这个理,只要我们自己不说,别人根本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嗯,事不宜迟,趁着县衙的衙役和捕快还没有搜查到这里,我们赶紧离开,另外找地方过夜,只要过了今晚,洋人们再想抓到我们就要困难得多,我们马上走!”

        两人当即走出旅馆房间,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离开自然也是轻松无比,下得楼来,旅馆老板正好在柜台里算账,看见萧震雷和马小双从楼上下来,旅馆老板还以为他们是来催促送小二送热水的,连忙道:“两位客官,厨房正在烧热水,等烧好了我就让小二给二位送上去!”

        萧震雷笑道:“掌柜的先别忙,我兄弟二人还没吃晚饭,正想出去找个小摊喝两盅,等我们回来,您再让小二给我们送上楼吧!”

        旅馆老板根本没想其他,在这南市讨生活的大多是上海县附近的农民和渔民,南市的夜市生活也很热闹,萧震雷和马小双想出去找个小摊喝两盅也很正常,他连忙答应:“好好,等二位客官回来,老儿再让小二给二位送热水上去!”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萧震雷打了个招呼和马小双一起离开了宁波旅馆。

        从旅馆出来之后,两人直奔西北方向而去,现在离开上海已经不可能了,出事了这么久,英国人肯定已经与上海县衙方面进行了协商,南市和闸北火车站以及各大轮船码头估计已经被官方力量所控制,这个时候想要离开上海肯定是困难重重,而且萧震雷也没打算离开上海,这个时代上海是整个中国与外国接触最多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知道全世界各地发生的大小事情,离开了上海就等于变成了瞎子,只有在上海才可以睁眼看世界,而且现在的中国许多进步人士和名人都在上海,只有留在上海才能与这个时代的精英们接触。

        两人在南市民房之间到处乱转,看上去是乱转,其实是萧震雷带着马小双故意躲避着与人照面,南市是一个大市场,杂乱无章、卫生条件非常差,尽管这样,每天晚上在这里讨生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些人将上海周边的农产品和海产品运进上海县城和租界贩卖赚钱,又将大上海的新鲜洋玩意贩卖到其他地方赚取利润。

        两人转了一会儿便来到了陆家浜(上海县城南郊重要的东西交通干河,在民国15年6月被填成了陆家浜路),沿着陆家浜河走普安桥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走,两人很快就到了宝昌路一带。

        此时的宝昌路就是后来的霞飞路,宝昌路是法租界越界筑路的产物之一,不过现在法租界的管辖区域最西边还只到顾家宅(即复兴公园、重庆南路一带),宝昌路在顾家宅以西的实际控制权还是属于上海县,但此时的宝昌路上已经非常繁华了。

        此时的宝昌路是由块石铺成,从去年开始已经通了2路有轨电车,道路两侧遍栽从法国引进的悬铃木树作为行道树,上海人习称“法国梧桐。”

        尽管法租界的商人们已经开始开发宝昌路,不过宝昌路上依然有许多民宅,此时法国在法租界的驻军兵营就设在顾家宅,经过顾家宅时,萧震雷和马小双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唯恐引起兵营内法国兵的注意。

        两人一边走着,萧震雷一边观察着路边的民居,就在马小双伸手抹汗时,萧震雷拉着他在一家卤料店停下,“掌柜的,来两只卤鸭、两斤卤牛肉!”

        肉食对于马小双这样的苦力来说实在是太稀罕了,不过吃得这么好,他真有些舍不得,连忙道:“哥……”

        萧震雷在杀死两个站岗的英军大兵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些钱财,这些对于有钱人来说不算多,可对于一天累死累活的苦力来说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制止马小双道:“听哥的,今天咱哥俩吃点好的!”

        马小双见萧震雷如此说,也只好作罢,闻了那卤料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卤料店老板连忙答应一声就用油纸包好两支卤鸭,又切了两斤卤牛肉用油纸包好一起递给萧震雷,萧震雷示意马小双接下来卤菜,他掏出一把铜板付了账,随后又在附近杂货店沽了一斤白酒,在烧饼摊子上买了十个烧饼才带着马小双往回走,在一家漆黑的宅院门口停下。

        “震雷哥,咱们来这儿干什么?”马小双十分不解地问道。

        萧震雷扭头左右观察了一下情况,一边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截细铁丝【创建和谐家园】锁孔里捣鼓起来,一边说道:“在这里借住一晚,现在风声那么紧,旅店是不能住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间房子里过夜。”

        “啊?”马小双大惊道:“震雷哥,这是私宅啊,咱们这样擅自进去不好吧?被房主抓住了就惨了!”

        萧震雷安慰道:“别担心,我刚才看了,现在已经完全天黑,这门口大门上上了锁,里面房子里没有灯,说明房子的主人出远门了,今晚我们可以在这里睡个安稳觉,如果我所料不差,上海县衙的衙役和捕快很快就会进行大范围搜查,只有在这种没有人的宅子里才是安全的,即便他们查到这里来,我们大可以冒充房子的主人!”

        马小双明白了,点头道:“震雷哥,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个办法都想得到,只要房主不回来,我们可以一直住下去!”

        “不,最多只能住一晚,明天早上我们照常去码头干活,以后还住我们原来租的地方,如果不去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一切如常才是最安全的!”

        马小双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萧震雷的想法是最好的,也是最安全的,在这种关头前往不能露了马脚,否则就有掉脑袋的危险,“震雷哥,我听你的!”

      第5章 道台和知县

        黄埔江上轮船的鸣笛声络绎不绝,渔船、货船的灯火闪烁不定,江风吹过黄埔滩上的长提给南市带来一丝丝凉意。

        萧震雷和马小双从南市出来得非常及时,事实上他们刚出了南市没过多久,苏松太道道员府和上海县县衙就派出了大批的衙役和捕快出了小南门进入南市开始挨家挨户的盘查陌生人,被江风吹来一丝丝凉意的南市整个儿被这些衙役和捕快闹得鸡飞狗跳,衙役和捕快们到处抓人,只要是可疑之人全都抓了起来,以前一些落网的案犯和江洋大盗在这次大规模的搜捕和盘查之中被抓,这也是上海县衙的捕快和衙役们没有想到的。

        苏松太道道台府。

        也就是上海道,略高于上海县、松江府,低于江苏省级别,正式名称为“分巡苏松太常等地兵备道”。上海道台属重要官员,虽为正四品官,但任满之后大多都升为正三品按察司(正三品)或从二品布政司,也有直接升至巡抚甚至总督的例子。

        上海道台是监督苏、松、太两府一州地方行政的高级长官。凡该地区内的一切政务均应由各衙门逐级上报于道,由道台实施监督,并呈送于省。上海县地处松江府境内,其政务例由县上申于府,府上申于道,道报送于省。然而,由于道、县同城,县的行政事实上时刻处在道的监督之下。每遇大事,上海知县即就近请示道台,而上海道台在就近监督县政的同时也对县发号施令,直接参与地方的治理,成为实际上的行政上司。

        现在的苏松太道道台衙门就设在上海县大东门内,占地14亩,兴建与雍正九年。上海道台可不是一个轻松的官儿,表面看上去上海道台级别很高,只要任满就可以升正三名或者从二品,可这个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因为上海道台要时刻与洋人们打交道,现在在上海的洋人们一个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把洋人们伺候得不好,上海道台的日子就不好过,这些年上海道台从来没有人任满过,都还没有任满就被调走,实在是洋人们太不好伺候了。

        现任上海道员是蔡乃煌,此人是1861年生人,乃是光绪十七年(1891年)中举,去年才接替梁浩如任苏松太道道员。

        此时在府衙后堂内坐着三个人,上首就是蔡乃煌,蔡乃煌戴着官帽,身穿大清正四品官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圆眼镜,眼窝有些深陷,颧骨颇高,嘴唇上有一抹浓密的短胡子。

        右手边坐着一个穿着大清正七品官服的官员,此人身体微胖,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胡子,这就是上海县署理知县李修梅,为什么说是署理?署理就是还没有正式任命,相当于代理的意思。前一任知县景嵩干了一年,也是署理,同样没有正式任命,景嵩离任之后,就由李修梅署理上海知县。

        左手边坐着一个洋人,他就是英国驻沪总领事法磊士,法磊士在公共租界工部局与工部局总董和各董事开完会议之后就立即在一队英军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道台府。一般情况下入夜之后县城各城门关闭就不再打开,不过法磊士不是一般人,他亲自求见,蔡乃煌不敢怠慢,立即命令东城门守军打开城门,他亲自前往城门口迎接,并将法磊士接到大东门内的道台府内接待。

        蔡乃煌抬手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端起茶杯对法磊士笑道:“总领事大人不必着急,现在本官的苏松太道和李大人县衙的所有衙役和捕快都已经出动,只要那贼人进入上海县境内,定然逃脱不得!”

        上海县署理知县李修梅也连忙堆起一副讨好的笑脸道:“是啊是啊,蔡大人所言极是,总领事大人大可放心,只要那贼人进入上海县境内,下官敢保证一定会将其抓获,可如果那贼人隐匿在租界,下官等就没办法了!”

        法磊士脸色严峻,因为气愤和激动,嘴唇那浓密的胡子都颤颤发抖,他拄着文明杖跺了跺地面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事发之后,有人看见那两名凶徒沿着黄埔路向南逃了,很有可能逃入了南市,所以今晚你们必须把人抓住!”

        听到法磊士这样说,蔡乃煌和李修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蔡乃煌敲着桌子思索一番道:“总领事大人,从黄埔路上的公共花园到南市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这中间还隔着法租界呢,要知道法租界内帮会林立,革命党人也经常在法租界一带活动,出了南市这边,那两名贼人还很有可能跑进了法租界,而且总领事大人又没有那两名贼人的相貌特征,想要抓对人实在是有着不小的困难啊,不过总领事大人放心,本官一定尽全力协助租界方面,有什么事情,总领事大人可以直接照会本官!”

        如果是有华人在华界打杀了洋人,法磊士肯定会强逼着蔡乃煌交出凶手,如果在期限内不交出凶手的话,就怎样怎样,可这次的情况不同,事情发生在公共租界内,抓捕凶手是公共租界警务处的事情,根本与上海县和苏松太道道台府没有半点关系,上海县县衙和道台府也没有义务帮英国人追查凶手,这次法磊士完全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请蔡乃煌帮忙的,蔡乃煌能够及时出兵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他也不能再说其他,于是起身道:“好的,蔡大人,感谢你的帮忙,我会记住你的人情的,如果贵方有什么好消息还请及时知会我,我就不打扰蔡大人休息了。”

        蔡乃煌也起身连忙道:“总领事大人不再坐会儿了吗?”

        “谢谢,我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下次再来府上做客!”法磊士拿起高筒礼帽向蔡乃煌弯腰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秘书立即跟上。

        蔡乃煌挥手:“总领事大人慢走啊!”

        等法磊士离开之后,李修梅拱手道:“大人,这洋人也真够不要脸的,事情发生在租界内,他却要求我们出兵在咱们的地界追查,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依我看呐,应付应付了事,不必太当真。”

        蔡乃煌摇头道:“不,如果凶手不是革命党人,本官倒是同意你的想法,应付一下了事,可这件事情如果真是革命党人做的,那咱们就不能应付了事,这几年革命党人闹腾得厉害,危害极大,朝廷大佬们早就发了话,对待革命党人,要宁杀错不放过!这么着,你赶紧回去县衙坐镇,督促下面那些人出点力气,尽量把人抓住,如果抓住了人要先知会本官,由本官来与洋人交涉!”

        好狡猾的老鬼,把人交给你,你就可以在洋人们那里获得好处吧?真把老子当傻瓜?李修梅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应声道:“下官明白!”

        ……

        法租界,八仙桥,同孚里。

        同孚里是一排两层楼的弄堂房子,但里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亨得起来的角色。其中最为闻名上海滩的要数坐落在这里的黄公馆,黄公馆的主人是谁?上海大亨黄精荣,这是个在黑白两道都玩得溜溜转的大人物。如果说蔡乃煌和各国驻沪总领事是上海滩上的白道大佬,那么在这个时候,黄精荣无疑就是上海滩上的黑道的大佬之一。

        同孚里的总门,弄堂口,过街楼下,一边一条红漆长板凳,凳上坐着五六名彪形大汉,一色黑香云纱褂裤,微微的掀起袖口,对襟纽扣,板带宽厚,一个个虎臂熊腰,目光闪闪,像煞戏台上的武生。

        这时从弄堂口走进来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色对襟短褂,胸口敞开,里面露出白色汗褂,袖口卷起,露出粗壮手腕,脚下一双布鞋,走起路来是个外八字脚。

        此人名唤黄振乙,绰号“饭桶阿三”,是黄精荣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得力人物,黄振乙跟那坐着的五六个彪形大汉很亲热的打招呼,那班人却皮笑肉不笑,嗯嗯啊啊,意思仿佛在说:“好啦,好啦,你们进去吧!”

        穿出过街楼,头顶上又显露出天光,走进黄公馆的那座大门,门廊下,天井里,来来往往,到处是人。黄振乙不停地在打招呼,有时候又见他站住了喊了谁一声。

        黄公馆的客厅,布置是中西合璧,百彩纷陈,红木炕几,垫着大红呢毡,紫檀木的八仙桌与靠背椅,覆以鱼虫花卉的湘绣围披,波斯地毡,上置紫红丝绒沙发。四面墙壁,层层叠叠的挂满了名家字画,楹联立轴,王石谷的大幅山水,和西洋裸女横陈图,遥遥相对;洋文的奖状,高悬在何绍基屏条之上,正当中是一幅关公读春秋图的彩色巨画,真人大小,栩栩如生。两旁悬一副泥金绣字长联——“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第6章 三大亨

        “老板!”黄振乙走到一张方桌旁边在一人耳边附耳低声道:“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不知从哪儿蹦出了的两个小赤佬在公共花园门口【创建和谐家园】了六个英国兵和一个英国探目、一个印籍巡捕!”

        “啊!”一位方头大耳,嘴巴阔长的矮胖子吃惊地应了一声,转过脸来,目光落在黄振乙的脸上,此人就是名震大上海的黄精荣黄老板。黄老板肩胛块头并不太大,因此显得他那颗胖大的头颅,和他的身材颇不相衬。不过他却有一张正田字脸,四四方方,诚所谓“天庭饱满,地角方圆”,他两颊多肉,嘴阔唇厚,张口容拳,应该毫无问题。在他那张紫膛脸上,隐约可见一块麻皮,这便是他绰号“麻皮精荣”的由来。同时,他有一对大眼睛,奋眦努睛时,目光炯炯,依稀可以洞彻别人的五脏六腑,但是威而不凌,严而不厉。他穿长袍、布鞋、白布袜,不管情绪喜怒哀乐,一开口便先冲出一句:“触那娘!”这句口头禅,终黄金荣一生,简直就无法蠲免。

        原来此时黄精荣正坐在桌边与他的三位贵宾玩“铜旗”,铜旗也是纸牌的一种,和“挖花”约略仿佛,只不过少了一副“五魁”。玩“铜旗”是黄金荣唯一的嗜好,几十年来乐此不疲,几乎“一日不可无此君。”

        见黄老板这边有事要办,牌桌上那三位贵宾也不好继续留下,全都起身向黄精荣拱手道:“黄爷,我等看今日也玩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改日继续?”

        黄精荣见这三位要走,脸上显出笑容道:“也好,今日事挺多的,黄某人就不多留你们了,咱们再约时间玩几把,我就不送了,那谁,祥生,替我送送。”

        “好的好的,黄爷留步,不必送了!”说完那三位贵宾便依次走了出去。

        从门外闪身出现一人,这人相比外面那些人少了一些莽夫之气,多了一些斯文,他叫马祥生,乃是黄老板身边“八大金刚”其中之一,也是杜月升的同参兄弟,与杜月升一样,从前都是上海滩上的白相人,何为白相人?这是大上海俚语,也就是在社会上玩的人,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的人、流氓。“八大金刚”也被称为“八个生”,盖因这八个人的名字当中都有一个“生”字,包括个个都是沪上闻人的杜月升、金廷荪、徐福生、吴榕生、马祥生、顾掌生等人。

        马祥生侧身让过路让那三位贵客过去,然后伸手向外道:“各位老板这边请!”

        等那三人走远,黄精荣脱口而出:“触那娘,这消息属实?”

        黄振乙信誓旦旦:“绝对属实,刚才法捕房总监麦兰召集各捕房的头头脑脑开会下达了抓捕那两个小赤佬的任务,事后程探长从中央捕房打来电话说让您出全力找到这两个小赤佬!”

        在1886年以前,法租界公董局警务处的最高长官都称为总巡,1886年开始就改称总监了,法租界警务处总监麦兰是从三年开始接任总监的。

        黄老板在上海滩混了这么多年,岂是白混的?他对上海滩上的各色人物是心里门清,能在公共花园门口【创建和谐家园】了六个英国大兵和两个巡捕的人岂是那么好抓的?这种人绝对是心狠手黑、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他黄老板现在是有家有小有产业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麻皮精荣”了,去找这种的人麻烦,恐怕最终是麻烦找上门来吧?除了法租界巡捕房探目的这个身份之外,在道上,说话比他麻皮精荣有份量的可不止一两个,青帮和洪帮就有不少大佬不买他的账,认为他替洋人做事,辱没了祖宗。

        这事是个极为棘手的事儿,不好办呐!黄精荣伸手摸了摸头皮,脸都皱起来了,嘴里喷出唾沫星子:“触那娘,麦兰这个洋鬼子这是要把我往火上烤啊,瞬息之间就【创建和谐家园】了八个带枪的人,那两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弄不好,咱们会引火烧身哪!”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可不是引火烧身吗?这事啊,咱们还是少参合为好!”

        门口出现一个身穿花白色旗袍、头发高高盘起、面容姣好、眼角带着煞气的女人,这就是黄精荣的老婆林桂生,林桂生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可以说没有她,黄精荣不可能有今天在上海滩的名声和地位,在法租界做探目和探长的华人以及帮会中人可不止他一个,例如金九龄、程子卿、任文桢、陈三林、丁永昌、鲁锦臣、曾九如这些人在巡捕房的地位就不比他低,但是这些人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比他在上海滩有势力和名望,这都是林桂生的功劳,她帮助黄精荣利用法捕房的探目身份暗地里做见不得光的生意积累钱财,然后又用钱财发展私人势力,形成帮会组织这样的规模,而其他华人探长和探目却没有这样的心计,因此只能眼看着黄精荣在上海滩上越来越耀眼。由此可见,林桂生对黄精荣有多重要,大上海的白相人圈内,见了她都要尊称她“老正娘娘。”

        黄精荣见林桂生来了,便转身走到炕几边坐下拿起烟枪凑到嘴边,旁边黄振乙立即掏出一盒洋火抽出一根火柴划燃给他点上,吧唧吧唧抽了几口,黄精荣舒服地吐出一口烟雾,“不参合?麦兰洋鬼子那边怎么交代?”

        林桂生皱了皱秀眉,坐在炕几的另一头思索了片刻便道:“月升那孩子脑袋瓜子很灵活,不如把他叫来,问问他有什么想法和主意,如果他出的主意好,那你就答应我上次给你说的事儿!”

        黄精荣愕然:“呃,你上次说的什么事儿?就是让月升管公兴记的事儿?”

        “对!”

        考虑了一会儿,黄精荣便扭头对黄振乙吩咐:“去将月升叫来!”

        “是!”黄振乙知道,杜月升这次恐怕要发家了,不过他也不羡慕,他自知自家平凡庸碌,又欣赏杜月升的聪明伶俐、活络机警,而且杜月升就是他引荐给黄精荣的。

        没过多久,就见黄振乙领着一个身穿灰布长袍,袖口挽起露出白色内衬、身材显得有些偏瘦的年轻人进来,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上海滩最著名的大佬杜月升。

        此时的杜月升才不过二十一岁,他在黄精荣手下干了好几年了,已经是黄精荣最得力的八大金刚之一,不过他还没有开门立户。在黄公馆做事,上下人等并无薪水可拿,因为一般人都这么觉得,既然有黄老板的牌头可资利用,底下人应该反过来按月孝敬黄老板一些才对。但是杜月升虽已获得老板娘林桂生的信任,他仍还不敢放手自寻财路,和公馆里其他的人相比,他除了不定时的赏赐,没有其他收入,自然显得比较寒酸。于是,老板娘想起应该挑挑他了,桂生姐主动地给他一个美差,想把公兴记交给他管,前些日子把这事跟黄老板提了提,黄老板当时没答应,说是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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