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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
风铃儿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虽然他也畏惧这女子的武力,可是如果就这么一声不坑地任她离开,他以后也不用干了。何况他虽然只是一个老鸨,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怎么,你想打?”
展凝儿睨着他,轻抚拳头。
风铃儿道:“姑娘你武艺出众,我自然拦阻不了。只是在下一个小小管事,这般模样可没法向我们大爷交待,还请姑娘你赐下名号,等我们大爷回来,也好上门就教。”
展凝儿冷哼一声,道:“我姓展,住水西。”
姓展?水西?
风铃儿似有所恃的傲慢登时僵在脸上。
水西展氏?
土司四天王是安、宋、田、杨。其下便是八大金刚,水西展氏恰好就八金刚之一。
任你沧桑巨变、星移斗转,任你改朝换代、腥风血雨,帝王将相灰飞烟灭,可是土司却始终超然世外,安然无虞。
建制最早,世袭最长,占地最广,影响最大。自汉至今,千年不衰。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这可是能让小小“蟾宫苑”顷刻间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
风铃儿立即跪伏于地,以额触地,行五体投地大礼。汗水小溪似的沿着他脖梗处的沟壑流下来,肥硕的身躯上每一寸肥肉都在簌簌发抖。等了许久,他抬起头悄悄一看,那位展姑娘早已不知去向。
叶小天抄着院中小道儿,一路有惊无险,眼看大门在望,兴奋之下急忙加快了脚步。叶小天堪堪赶到门口,斜刺里突然杀出一个银光闪闪、叮叮当当的姑娘,恰与他同时走到门前。
第11章 浪子要回头
“嗯?”
叶小天与展凝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起几分狐疑。
叶小天心想:“这家相公堂子里居然还有女人?莫非这里水旱两路的生意都做?”
展凝儿心想:“又是一个没羞没臊的臭男人,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居然做皮肉生意。”
两人鄙视了对方一眼,齐齐迈出脚去,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忽又觉得不对,二人不约而同地再度停下,扭头看向对方。借着门口悬挂的灯笼,二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叶小天看着展凝儿:这姑娘面如满月,眼亮眉长,珠圆玉润,却又不失水灵俏皮。那小模样儿……好面熟啊。
展凝儿看着叶小天:眼睛灵动有神,尤其嘴唇唇形秀美,真要让女儿家见了都要嫉妒几分,难怪能在相公堂子里做皮肉生意。唔……不过……他的模样儿有点面熟啊……
“啊!是你!”
叶小天和展凝儿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对方。
“这个杀千刀的,摆了我一道,还让我在徐公子面前丢丑!如今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展凝儿火冒三丈,马上伸手拔刀!
叶小天当机立断,随即双膝一屈!
“不要啊!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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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凝儿的娇躯顿时一僵,虽说她风风火火有点男人婆性格,可她还真没被男人沾过一手指头。
以前的展凝儿就没拿自己当女人,也没有过谈情说爱,再者说,作为赫赫有名的“黔之虎”的三虎之一,也没哪个男人敢招惹她。
如今她迷上了徐公子的温文尔雅,有心托付终身,却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展凝儿固然懵懵懂懂的不知情爱滋味,徐公子那种方正守礼的君子自然也不会及于乱。
今天突然被人一下抱住大腿,展凝儿不免有些发慌:“你……你快放手!”
叶小天心道:“这姑娘凶狠的紧,我才不放手。我若放手,她顺手给我一刀,我就死翘翘了。我这样抱着你,你动刀就得溅一身血,哪个女孩儿不爱干净,嘿嘿……”
“咦!好有弹性,好结实呢。没想到这么一个假小子似的女子,身上竟然还有一股子很特别的香味儿……”
“你往哪儿摸呢?”展凝儿又气又羞,抬腿一踢,叶小天“哇”地一声惨叫就飞了出去,好在这姑娘大腿酥软,一时使不出力气,要不然叶小天这一下骨头都得断上几根。
这时展凝儿那大表哥灰溜溜的跟着两个苗家大汉走过来,一见这般情形,只道叶小天也是“蟾宫苑”的人,马上上前表功道:“表妹,不要脏了你的手,我来教训他。”
展凝儿横了他一眼,道:“边儿去,要你管!”
展凝儿拎着刀,慢慢走到叶小天身边,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似笑非笑地道:“山水有相逢,小子,你没想到还有遇到我的这一天吧?”
叶小天干笑道:“是啊,我和姑娘……还真有缘。”
展凝儿脸色一冷,咬牙切齿地道:“还从来没有人能把本姑娘耍得团团转,你小子有本事啊,嗯?今天你既落到我的手中,说吧,你想怎么死,是清蒸还是红烧?”
叶小天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既已犯在姑娘的手上,要杀要剐,我都无话可说了。”
展凝儿冷笑道:“装可怜?当我是被骗大的么?”
展凝儿手臂一挥,刀锋高举,叶小天忽然闭上眼睛,仰起头来。
清亮的月光照在叶小天的脸上,他的眼睫轻轻地眨动,似乎就要流下泪来……虽然始终也没流出泪来。
叶小天用极悲凉的语气道:“难道姑娘就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何欺骗姑娘,如今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吗?”
展凝儿的刀蓦地定在空中,凶巴巴地道:“这我倒是听那姓杨的说过,不是你与人家府上的婢女私奔,被人一路追杀么?当日我怎么只看见你,却不曾看见与你私奔的那个小女子?”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是那人家的仆佣,我和娘子从小青梅竹马,双方父母就为我们定下了亲事。谁知多年以后,我那青梅竹马的小妹子出落成了一个俊俏大姑娘,老爷竟然起了色心。”
叶小天唏嘘道:“他都六十九岁了啊,却硬要棒打鸳鸯,夺我所爱!我的父母因为年迈,已经辞工返回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杨府里做事,再说我一下奴仆,拿什么和老爷争?”
女儿家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以己度人,最痛恨的就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而那棒打鸳鸯的恶棍,自然也就成了她们最痛恨的对象。
叶小天作为一个票友,不知看过多少场情情爱爱的戏,一旦戏曲中出现这样的内容,台下坐着的那些大姑大娘、媳妇丫头,无不痛骂恶棍,为那被迫分离的小少女儿一掬同情之泪。
叶小天料想这位彪悍的姑娘虽然有些男子性格,可女儿家的本能还有,一听这话必然站在自己一边。果然,展凝儿听了这话,登时生起同仇敌忾之心,说道:“于是你就带了那女子私奔?嗬!倒是有种!”
叶小天道:“我若只是与她私奔,岂不害了岳父一家么?岳父虽已过世,可岳母还在、我那娘子还有一个智障的弟弟和一个年仅四岁的妹妹。我如果要走,就要带他们一起走!”
叶小天仰起头来望空一叹,酸辛地道:“如今,我上有十八岁的岳……几十岁的岳母,又有年方二八的【创建和谐家园】,还有一个傻啦吧唧、饭量奇大、整天除了吃还是吃的傻妻弟,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姨子。
我当初只是想借姑娘的势力,引开那些追兵以便逃出城去。不管怎么说,总是我冒犯了你,如果你要杀,就挥刀吧!只是……请你杀了我之后,去一趟城西土地庙,替我给娘子捎句话儿……”
叶小天低下头,哽咽道:“你告诉我那刚刚拜过天地的娘子,让她忘了我,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要不然……姑娘你杀我一人,实是杀了我满门老少啊。”
展凝儿慢慢地掣回刀,“嚓”地一声还刀入鞘,叶小天头不抬、眼不睁,竖起耳朵听着,听到还刀入鞘声,心中顿时一宽。展凝儿伸出手,往叶小天肩上一拍,叶小天顿时一颤。
展凝儿大声赞道:“好样的!不舍所爱,有情有义!带着娘子全家私奔,有担当!虽然我被你利用了一回,那也是你的机智了,看在你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份上,这一次我就放过你。”
叶小天大喜,连声道谢道:“多谢姑娘,姑娘你一看就是一副菩萨心肠,果不其然……”
“等等!”
展凝儿上下看他几眼,狐疑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还打扮成这副死德性。”
叶小天一呆,这件事还真不好解释啊……眼看展凝儿目光灼灼,她身后那三个男人虎视眈眈,叶小天把心一横:“罢了!也只有承认这个恶心吧啦的身份,才能解决眼前之危了。”
叶小天主意已定,马上轻轻垂下头,先是欲言又止,继而面带娇羞,依稀就有了几分风铃儿哥哥的风范。
“噫~~~,好恶心!”展凝儿突然明白过来,赶紧在身上使劲地擦那只拍过叶小天肩膀的手。
叶小天轻移莲步,檀口轻启,右手捏个兰花指,柔声道:“姑娘你……”
展凝儿如遭雷击,连退三岁,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你别过来!你……你站远点说话。你怎么干起这种没廉耻的事儿来了,这才几天功夫啊,你连说话举动都成了这般德性。”
叶小天垂下头,轻轻捻着衣角儿,脚尖儿在地上划着圈圈,含羞带怯地道:“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大肚汉,在下又不忍娘子受苦,自己又无一技傍身,也只好……”
展凝儿瞧他比自己还女人的样子,真是受不了了。展凝儿机灵灵打个冷战,赶紧道:“停停停!你不要说了,真是受不了你。”
展凝儿转过身,瞪着她的表哥,凶巴巴地道:“安南天,你身上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她表哥迟疑道:“表妹,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
展凝儿伸出手,道:“少废话,快拿来。”
安南天不情不愿地摸出钱袋,道:“今晚我也没带多少钱……”
他还没说完,钱袋就被展凝儿一把抢了过去,展凝儿想把钱袋递给叶小天,手刚伸出去,就又缩回来,轻轻向前一抛,钱袋正好落在叶小天怀里。
展凝儿道:“拿去,先解眼前之难。父母给你这副大好身躯,你岂能如此轻贱。怎么也要寻点正经营生做。”
展凝儿把短刀往腰间一挂,又道:“我住城南悦来客栈,要在本县待上几个月呢,你若实在寻不到生计时,可来那里找我。”
展凝儿说罢,迈开大步,英姿飒爽地走了出去,两个苗家大汉连忙紧跟其后。
安南天走过叶小天身边时,忽然站住,上下看他几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嗯!还真不错。风铃儿不仗义啊,有了新鲜货色也不跟我说一声。嘿嘿嘿,小兄弟,你要是缺钱花了,可以来找我,我也住悦来客栈。”
叶小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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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天追着展凝儿去了,叶小天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急忙高抬腿、轻落步,走出大门,溜之乎也。
第12章 夜归人
风铃儿颤巍巍地被人扶起来,轻拍心口,心有余悸地道:“可吓死我了。快!快关门!今儿晚上不做生意了。”
那个被展凝儿一脚跺烂【创建和谐家园】的可怜家伙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出来,寻人医治去了。风铃儿叫两个人扶着,回到后园小偏厅,坐在椅上连灌了三碗凉杯,这才缓过气儿来。
“咦?”
风铃儿回过神来,看到桌上放着的衣服,忽然想起叶小天来:“人呢?走了?嘿!倒是真生了几根穷骨头,够硬气。可是……银子呢?”
风铃儿起身仔细看了看,不只银元宝没了,貌似衣服也少了一套。搀他回来的两个人见他行止古怪,不禁问道:“风铃哥哥,你找什么呢?”
风铃儿怔了片刻,回头问道:“嗯……这屋里有个年青人,样子么……嘴巴生得尤其好看,你们知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那两个互相看看,又看看空荡荡的大厅,脸上变了颜色:“哟!风铃哥哥,你这说什么呢,大晚上的你可别开玩笑啊,怪吓人的。”
风铃儿:“……”
……
叶小天回到土地庙时,天已经全黑了。葫县是一座山城,半是平地,半是山坡,高山与平地之间还有一条河,土地庙就在半山坡上。
叶小天在山下时还有灯火可以照亮,等他爬山时,望眼望去,远山叠星,尽是一片或浅或黑的墨色,好在天上有一【创建和谐家园】大的明月,遍洒清霜于地,近处倒还看得清楚。
叶小天停住脚步,回首望向山下,但见灯火点点,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置身于高处、暗处,看那软红十丈、世界大千,那种奇妙的感觉是他在京城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
在这样静谧美丽的氛围中,天性乐观的叶小天早忘了一切烦恼,他捏了捏袖中的两枚银元宝,又摸了摸搭在臂弯里的那套质料极好的女人衣裳,嘿嘿一笑,爬山的速度更快了。
快到山神庙时,叶小天忽然停住了。旁边有一条山溪,小溪并不宽,但河床很宽,大概山洪暴发时这里总是波条汹涌,如今这个季节河床露出来,一大片的鹅卵石。
河床两侧没有灌木遮掩,月光映入流水,化作万点流光,小河远远望去,如同一条银光闪闪的玉带,在这玉带之上,站着一个背竹篓的少年。
少年只有十四五岁年纪,还很稚嫩,但身体已经比许多成年人健壮了。他背着竹篓,左手举一枝用干枯的芦苇扎成的火把,右手持一柄两尺长的细刃尖刀,挽着裤腿儿站在溪水中。
如此夜晚,如此山溪,一个举着火把的少年,手中持一口刀,站在玉带般的溪水中,如此画面令叶小天大为好奇,但他马上就明白这少年人在干什么了。
少年人过于专注,没有发觉叶小天,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细刀,微微弓背,在潺潺的流水中缓缓走动。忽然,他手臂一翻,只见一道寒光一闪,那口笔直狭长的刀便劈入水中,溅起一抹水花。
他提起刀时,刀上已经挂了一条肥鱼,刀刃已深深切进鱼的身体。肥鱼拼命摇着尾巴,可是不等那肥鱼从刀下挣脱,少年就麻利地一扬刀,将肥鱼准确地甩进他肩后的背篓。
叶小天见此情景,不由“啊”地一声轻呼。他知道用网捕鱼,也见过用鱼杆钓鱼,他还知道有人用鱼叉叉鱼,可是用刀子抓鱼他还是头一回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