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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师》-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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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八大处,是北京近郊风水最为阳和醇厚的地方,地气威重却不煞厉、灵气汇聚环抱却不显拘禁之相。游方养剑之后,下一步本就打算选在八大处练剑,就是离现在的住所有点远来回很不方便,还不如退了航天桥的房子到附近另租。

        刘黎身为一代地师在那里约游方见面本不奇怪,但是今天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位胡旭元,留下的联系地址也是八大处。难道胡旭元是老头派来故意试探自己的,或者仅仅只是巧合?游方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先不管了,看看神神叨叨的刘黎究竟还说了什么。

        掀过这一页,游方的鼻子差点气歪了,只见第二页纸上写道:“雷发宣前辈的老盘子,为师很喜欢,借去玩两天,谢谢了!——刘黎”

        游方赶紧放下信挪开衣柜,贴墙藏在后面的罗盘果然不见了。这哪里是借啊,分明是拿走做个抵押。刘黎留信自称“为师”,而游方并未拜他为师,假如三天后他不去八大处公园“拜见”刘黎,估计那面罗盘就回不来了。唉,还是得去啊!

      第三十七章、人生何处不相逢

        不论三天后去不去八大处,不论胡旭元与刘黎有没有关系,游方已经决定搬家。他想选择的地点在香山南麓,离八大处以及颐和园都不远,远离都市水泥丛林的浮躁喧嚣,却又不至于荒凉偏僻,交通也还方便,有多条公交线路以及旅游专线来往市内。

        地方选好了就得去找房子,反正还有一个月时间,这次搬家一定要小心,别再让人踩到了尾巴,所以游方想扮作出门游玩的样子,暗中看看那一带有没有中意的房子出租。第二天一大早,他背着旅行包拎着一瓶矿泉水,溜溜达达的出门,暗中却一直凝炼灵觉含而不发,保持一种似有似无的警戒状态。

        走出小区门口向左拐了个弯,突然有所感应,似乎耳根有些发烫,路边有人注意他,而且精气神一瞬间都集中在他身上,目光稍有侵略性但感觉上并没有什么恶意。游方微微一晃身子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看见的竟然是谢小仙。

        这位警花同志怎么跑到增光路来了,而且穿的是便衣,打扮的就像附近学校里的学生,正站在一个卖烤馕的摊点旁。视线相接,谢小仙向他走了过来,游方刚想开口打招呼,却发现谢小仙的神情不太对劲,似乎透露出一种内敛的意思,他将到了嘴边的“谢警官”三个字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谢小仙倒是一点也不嫌生疏,过来直接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身体侧过来悄声道:“不要叫我警官。”接着又稍稍提高声音问道:“小游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住这里,倒是看见你很意外,走亲戚啊?”游方已经反应过来,谢小仙可能在执行什么便衣任务。她明明是燕园派出所的,难道又调到甘家口派出所来了?

        “来找你的,走,去你家。”这大姑娘倒是一点都不避讳,游方还没发出邀请,就主动要上人家里去,说话时不自觉的一扭游方的手腕,做了个向后反剪的动作,推着他转身就走——职业习惯啊!

        这习惯可真得改,假如将来谈了对象,一起逛街可不适合这么手牵手。游方也够郁闷的,一大早出门却被谢小仙莫明其妙的堵了回来,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这么被“押”回了家中。游方租住的一居室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台电脑,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电视柜,外加一个大衣柜,屋子里没有太多东西。

        进门后游方请谢小仙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床上问道:“谢警官不可能是来找我的吧?怎么会来甘家口执行任务,又调动工作了?”

        谢小仙点头道:“刚调到市局坐科室,最近各个分局又抽调人手组织一个专项任务,我也申请参加了。”

        游方笑了:“应该恭喜你啊,到市局坐办公室,比在基层派出所舒服多了。”

        谢小仙却摇头道:“我不太喜欢搞行政工作,所以才申请参加外勤任务的。……你这里挺干净啊,比我房间都干净,真没看出来,一个男的自己过日子还挺仔细的。”

        游方:“屋子小东西少,好收拾而已。谢警官到底是参加什么任务,干嘛要把我堵回来?”

        谢小仙抬头瞪了他一眼:“到你家串个门不行吗?至于任务,当然不方便说。”

        游方坏坏的笑:“警察要串门,我哪敢不让?你如果真不想告诉我,也不会把我堵回家来单独说话了,究竟是什么事?”

        谢小仙看着他,莫名有点生气的样子:“我心里想什么,你都能猜中吗?”

        游方一摆手:“不想说就算了。”

        谢小仙又叹了口气:“对你倒没什么不相信,这次行动的风声多少也有点传出去了,警方要对这一带进行一次专项联合整顿行动,处理一批非法势力。”

        游方:“以什么名义?总不能扫荡羊肉串吧?”

        谢小仙:“你住这里,也应该知道这地方挺乱的,情况复杂群众意见也很大。这一次我们是以缉毒的名义展开联合清查,你难道不清楚,这里的外来聚居人口中,有不少贩毒吸毒人员吗?”

        游方噢了一声:“我还真不清楚,但有些‘毒’,是该好好治一治了,你自己要小心!今天究竟来干什么,听棚踩盘子吗?”

        谢小仙秀眉一蹙,有些不悦道:“别说那些江湖鬼话,我这是便衣侦查。听说有风声泄露出去,我来看看情况,几处重点监控地点,可疑人员仍然进进出出好似没什么反应。”

        游方:“没反应也正常,宽纵的习惯早已养成,人家没把你们当回事,你说是不是?难道还有人指望他们闻风藏匿,专项行动能轻松一点吗?”

        谢小仙避而不答,扫视一圈屋子又说道:“你怎么偏偏住在这里?”语气中带着些许嗔意与莫名的惋惜。

        游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感觉,谢小仙这句话也许是好意,但有一种连她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的隐含义在里面,游方是非常敏感的人,能察觉到。它包含一种责问——你怎么偏偏是个混混出身?你怎么偏偏与那些人混在一起?你怎么偏偏不是我希望的那种人呢?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定下了彼此心理感觉上的基调,年轻有为的警界新星面对中关村卖碟的街边混混。后来游方帮过谢小仙,能够扭转她对他的态度,却很难改变这种潜意识的心理印象。谢小仙在游方面前几乎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潜在优越感,不自觉的总想教导游方走上“正路”,这应该也是一种好意吧。

        游方甚至能察觉到,谢小仙对自己有说不清的好感,但这份好感却让他感觉怪怪的不是滋味。他并不讨厌她甚至不介意去帮助她,但也因此不太愿意与她打太多的交道。

        心中不快但表面上并没流露出来,游方耸了耸肩道:“多谢警官提醒,我准备下个月就搬家。你姓谢,倒是挺有意思,我总得谢谢你。”

        谢小仙露出了微笑:“搬家?在燕园附近找房子的话,去北大蹭课也方便,想租房子我帮忙,保证地点好价钱也不贵。”

        游方摆手笑道:“就不必麻烦了,我看你最近也挺忙的,其实我没打算去燕园,倒想在白云观附近找个房子住,有空就去听听谈玄论道。”

        谢小仙一板脸:“你还想出家呀?好久没见你去北大上课了!”然后又不无担忧的说道:“下个月有点迟了,最好这几天就搬走,警方行动也说不好是哪一天,按照惯例应该是夜里,到时候很难避免冲突。你这几天晚上不要随便出门,人多也不要凑热闹,能有多远躲多远,防止误伤,明白吗?”

        游方这次是真心的点头感谢:“多谢你提醒,这么秘密的消息都告诉我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自己也会小心的。……倒是你才需要注意,送你一件东西吧,是面护身符,能辟邪的。”

        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面铜牌,深黄色微微发紫,呈葫芦形约两寸长一寸宽,表面被摩挲的十分光润,正面是鬼画符一般的雷篆文,背面下方铸刻着一只蹲踞在山石上的怪兽,上方是两只比翼齐飞的蝙蝠。

        谢小仙很好奇的问道:“这就是护身符啊,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游方拉过她的手,塞入掌心道:“信不信,灵不灵,都无所谓,只是送给你做个纪念,我也求个心安。……这东西是明朝的老物件了,古人从道观里求出来的寄名护身符,我在潘家园淘到的。”

        谢小仙诧异道:“古董啊,很贵吧?”

        游方一笑:“不要以为古玩都很贵,那是外行的人话,要看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买,放心吧,值不了你一个星期的工资,朋友之间谢谢你上次帮忙,不算贿赂警察吧?你要是还肯给我一点面子,那就收下!”

        谢小仙说了声谢谢,大大方方的收下了。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接起来答道:“林音?……你在公主坟,城乡贸易中心附近?……我知道那家茶座,马上就过去。……对了,我这里有个朋友,也在潘家园搞过古玩,一起见个面,也许能打听到李秋平的消息。……别着急,别哭,一定有办法的!”

        听谢小仙的语意,有个朋友哭哭啼啼的打电话约她见面,在公主坟附近的一家茶座里,好像是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而这个人与潘家园古玩市场有关。谢小仙也不客气,没有征求游方的同意,自作主张就要带他一起过去。

        游方本能的想要回绝,不打算随谢小仙一起去,却陡然听见“李秋平”三个字,心里咯噔一声,那不是狂狐的真名吗!难道是李秋平这么久毫无音讯,家人开始寻找了吗?如果真是狂狐,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根据吴老留下的线索,狂狐的身份就是北京的一位收藏家,这种巧合的可能性非常大。

        谢小仙已经打完电话,以央求的口吻冲游方道:“我有一个朋友,她的未婚夫失踪了,情况就和你说的吴教授差不多,事先打过招呼说出门有事,却很久没有一点消息,人也联系不上。她很担心想报案,警方却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总在家里哭,求我帮着打听打听,你能不能陪我去见她一面?”

        游方犹豫道:“我又不是警察,就更不会找人了,能帮上什么忙?”

        谢小仙一撅嘴:“你自称是在世面上混的,刚才听你说话对古玩这一行很熟,也在潘家园混过。那就凑巧了,她的未婚夫叫李秋平,在潘家园开了一家古董店,你顺便帮着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有什么消息,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

        游方皱眉沉吟道:“李秋平?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他开的铺子叫什么字号?”

        谢小仙:“在古玩城里面,挺大的一家呢,叫秋音斋,三年前开的,我朋友的名字叫林音,取他们两人名字中间的字起的名。那个李秋平真是年轻有为,古玩生意经营的很好,才三十多岁,不仅是个古董收藏家,还是我原先辖区内小有名气的公益慈善家,捐助过警方办案设备,在外地还捐建了好几座小学呢!这么好的人应该帮帮他,小游子,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假如不是在床上坐的很稳,游方差点没给谢小仙这番话晃倒。“这么好的人应该帮帮他”,游方很清楚李秋平是什么人,也确实“帮”过他——亲手将他送下了地狱!冥冥之中发生的事情竟是巧的难以解释,谢小仙求游方帮忙找狂狐,还真是求对了人,只可惜游方是万万不能真帮她找到的。

        秋音斋这家店游方有印象,只是不清楚它的后台老板叫李秋平,搞古玩这一行的往往都是神神秘秘的。规模较大的商行后台老板通常都不露面,也不轻易接待普通的客人,一般公开的交易自然都有伙计打理。至于老板亲自经手的买卖,一般都是私下里进行,外人是不会了解内情的,因为古玩市场中流通的贵重物件大多不太方便见光。

        听见谢小仙的话,游方神差鬼使般竟然点头答应了,同意随她一起去见李秋平的未婚妻问问情况。帮忙找人自然是不可能了,他可没打算投案自首,却想起了吴老的遗愿。

        吴屏东老先生一直在怀疑,狂狐团伙的背后还有一股隐藏更深的跨国势力,该势力多年来在境内组织大规模的物盗掘、倒卖及走私等黑市交易,他们就是狂狐的上线。吴老打入狂狐团伙内部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把这条上线揪出来,可惜未能如愿便以身殉志。

        假如换一种情况,身为杀人凶手的游方是万万不会主动去接触与狂狐有关系的人,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明哲保身之计,更何况这几天还有一连串的麻烦事呢。但是吴老的遗愿让他放不下,顺水推舟答应了谢小仙的要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不去的话总觉得心里过不去,吴老的眼睛在天上看着呢。

      第三十八章、勿因人废行(上)

        林音今年二十六岁,给人的印象却不是很成熟,这种不成熟当然不是指身体或智力,而是过于单纯。她很漂亮,至少在大部分男人眼中,林音比谢小仙更有女人味,瓜子脸眼窝稍深,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看上去有些柔弱无助、我见犹怜。在茶室中见到她时,很显然刚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

        来之前,游方很感兴趣林音是否了解李秋平的底细?因此坐下来没说几句,便追问起她与李秋平是怎么认识的,并强调回忆的越详细越好,这对找到李秋平的下落可能有帮助。林音对谢小仙很信任,也毫无保留的信任游方,红着眼圈以一种痴迷的神情回忆了她与李秋平结识的经过——

        林音是湖南宁乡人,2006从湖南师范大学毕业,父母托在广东教育部门工作的伯父找关系,进入了广州一家初中教英语。如今的中小学教师尤其是主课老师,与几十年前的穷教书匠处境已大不一样,不仅每年都有令人羡慕的寒暑假,而且待遇也不错,节假日有心补课赚外快的话,机会与实惠都很多。

        “脑筋灵活”的老师,也学会了利用广大学生家长的社会关系,托人办很多事都方便,学生家长们往往不敢得罪,都得哄着。而那些教学有责任心、为人也很正派的老师虽然辛苦,但社会地位高、受尊敬、收入与生活稳定,这份职业对于一个没有野心的女孩子来说,是最适合不过了。

        林音的父亲是一名处级公务员,母亲也是国家干部,他们家在当地是一个很受人尊重与羡慕的家庭。林家父母本打算退休后搬来和女儿住,就在广州养老,连买房子的事都计划好了。不料计划没有变化快,林音仅仅工作了一年,就与人“私奔”了,拐走她的人当然是李秋平。

        第一次见到李秋平是2007年春天,林音所在的中学也是李秋平的母校,当时学校为了扩建新的图书阅览室与体育活动室,专门举行了一个类似答谢会的联谊活动,这次活动的主角当然是为扩建捐款的收藏家、校友李秋平。

        学校最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林音,用餐时被校领导安排在主桌,叮嘱她给李秋平多敬几杯酒,在餐后的小型联谊舞会上,又特意指示她多请李秋平跳几曲舞。校领导这种做法在社会上颇受诟病,通常情况下也令当事人十分反感,但是林音却非常愿意、非常开心。

        在她的眼中,李秋平事业有成,却没有那种暴发户的肤浅习气,谈吐之间的学识风度令人折服,林音从小到大见过的男人中就没有能与之相比的。他俊朗文雅一表人材,不仅年轻有为,更难得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人产生一种值得信赖、可以依靠的感觉,与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似乎可以很放心的听从他为你安排好的一切。

        林音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乖乖女,所有的经历都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在人生的方向感上已经习惯了寻找依靠,这也许就是她对李秋平一见钟情的原因。然而讽刺的是,这段感情后来却导致了她与父母关系的破裂。

        在联谊会上认识之后,李秋平对林音也非常有好感,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他是个想得到就会动手的人,随后就展开了追求,很容易泡上手了。但是这段恋情却遭到了林家父母的坚决反对,在他们的“计划”中,女儿林音最好是嫁一个事业有成的医生或地位不错的法官之类的人,不求很有钱,但求生活稳定、方便。

        李秋平是个古玩商,虽然听说生意做得不错,但是老两口不了解这一行感觉心里没底。至于收藏家与慈善家的头衔就更让人不放心了,一种是花钱把不明真假的东西买回家搁着,另一种也是花钱买个表面光鲜的好名声。

        林家父母闻讯之后,专程从湖南赶到广州,让女儿安排见了李秋平一面。林父有些小官僚习气爱装腔作势,林母有些小市侩习气爱冷嘲热讽,但是他们对李秋平的第一感觉是一致的——这个人靠不住,不能让女儿跟他!

        说感觉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李秋平结过婚,而且到现在还没离!李秋平如实的告诉了林音,并且说夫妻之间不论是关系还是感情都早已破裂,承诺离婚的事情自己会办妥,不用林音操一点心。而林家父母则向女儿坚决表态,不同意,哪怕是李秋平离了婚也不行,否则就断绝关系。

        结果,林音第一次违背了父母的意愿,仍然决定与李秋平在一起,不仅如此,她还听从了李秋平的安排辞职去了北京,两人同居在一起就如夫妻一般生活。林音并不是真想与父母决裂,她这么做的一个原因,就是李秋平向她保证过——将来一定能让她的父母改变看法,接受他们俩的关系。

        林音很信赖李秋平,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能“搞定”自己的父母,就像搞定生活中其他很多事一样。到北京一晃三年了,李秋平一直没有离婚,她与父母的关系也没有改善,但林音依然相信他或者说已经习惯了信赖他。

        李秋平虽然没有离婚,但是林音确实从未见过他的“妻子”在生活中出现过,离婚应该只是早晚的事;另一方面,李秋平也将两人的生活安排的温馨和睦无忧无虑,向她的父母证明了自己的“可靠”,被接受也应是早晚的事情吧?

        除此之外,林音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到了北京之后,李秋平就以他与林音两人的名字命名,开了一家秋音斋,这让林音感觉很幸福。林音没有出去工作,她在家庭中养成的唯一有点小资的爱好就是品茶与饮茶,李秋平特意在公主坟附近为她开了一家茶室,名义上林音做老板,但经营不用她操心,也不指望挣什么钱,有空时林音可以约朋友来此品茶聊天。林音约谢小仙见面的地方就是这家茶室。

        李秋平生意做的很大,人也很忙,但从来不用林音担忧与操心,他经常到外地去谈业务,但从来不会忘了与林音及时联系报平安、关心她的情况,最长也没有超过三天不见音信。除了有事业心又顾“家”之外,他还是个很有爱心、乐于助人、肯将财富回馈社会的人。

        在北京,李秋平与林音一起捐助过警方办公设备,因此她才结识了谢小仙。另外,他还在自己与林音的家乡分别捐建了一座乡村小学,这些事绝对不假谢小仙可以作证。总之,他是一位难得的好人,假如不是婚姻问题有些复杂,简直就是个完美好男人。——在林音回忆李秋平的往事时,从谢小仙的表情也能看出来。

        听到这里,游方心里的滋味很复杂。他非常清楚狂狐的底细却又不能说出来,此刻又不得不面对人们对李秋平如此的赞美。这种经历对一个人的心态影响很大,让人不由自主觉得世事荒诞可笑,甚至一切被宣扬为美好的事物都是那么虚伪。

        类似的经历多了,久而久之,对人生、世界的看法都可能变得扭曲、偏激,人会变得愤世嫉俗或者对一切是非都无所谓之。假如是一个正常成长中、初涉世的少年,可能会感到疑惑,无意中变得偏激,以为已看透了血淋淋的世界与冷酷的人生,世事仅仅如此。观念一旦成熟定型,可能一辈子生活在矛盾困扰中,还自以为拥有了真正的人生睿智。

        很不幸,游方的阅历中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与事,狂狐只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例;同时他也很幸运,曾经在吴屏东门下听讲。吴老专门解答过他的有关困惑,游方记住了一句话:“勿因人废事、因人废论、因人废行”。

        李秋平之所以受人称赞,是因为他确实有慈善家的举动,而不是因为狂狐谋财害命盗掘走私的行为。同样一件事,比如捐助某乡村小学,不会因为个人身份的改变而改变事情原本的性质,世人赞扬这个人,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值得赞扬,他做了很多人希望世人去做的事,而非其他。

        同样的道理,捐助小学值得赞扬,并不能证明盗墓就有理由原谅,尽管它们是一个人做的,此所谓“勿因人废事”。

        狂狐经历的每一件事并不虚妄,虚伪的只是狂狐这个人在不同事件中体现的矛盾,否则的话,不论狂狐出于什么目的,以李秋平的身份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用处的。可以用一句比较流行的话来形容——人性是复杂的。但在吴老看来,没必要这么故作深沉,其实人性很简单,所谓的复杂就在于不同情况下的自洽与选择。

        至于“勿因人非论、勿因人废行”也是指很常见的一种情况:世人在否定一句话、一种行为的时候,理由不能是因为它是何人所说、何人所做,只需看这句话有没有道理,这种行为可不可取?肯定的时候也是如此,否则一切都会变得虚无偏激。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但世上类似事情发生的太多了,受此困扰或出于某种目的刻意偏执的人也太多了,其中不乏大名鼎鼎的历史伟人。

        正因为如此,游方听说了李秋平的“事迹”,并没有太多的困惑与愤慨,而是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吴老,一时感伤无语,表情看上去倒很像对李秋平后来发生的事深表关切。

      第三十八章、勿因人废行(下)

        且不提游方如何感想,林音的讲述仍在继续,声音渐渐带着焦虑与哀戚——

        就在一个多月前,李秋平出门谈一笔生意,与林音打招呼说这一次时间会比较长,谈完这笔生意可能还要顺道去广州参加一个活动。离开北京之后,每隔一两天李秋平都会与林音通电话,情况与以前出门一样,至于北京的生意自然有伙计打理,根本无须林音过问。

        但是从八月九号开始,李秋平就再也没有与她联系过。起初林音还不太担心,兴许是这次生意太忙了吧,但过了三天后她有些着急了,因为李秋平始终联系不上,包括留给她的私人专用号码也打不通。又等了一天,她在家里坐不住了,特意去了潘家园秋音斋,问店里的经理能否联系上老板?

        不料经理也在着急,他也有好几天联系不上李老板了,包括李秋平特意留的一个专门谈私下里的“大生意”、从来没有关机的号码也打不通。林音这才知道,李秋平的“秘密”手机号还挺多,原先还以为他不公开的私人专用号码只有自己手中的一个。

        林音开始怀疑李秋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她除了找到平时很少去的秋音斋,根本不知还能向谁去打听,只能干着急,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位一起生活了三年的男人,了解实在太少了!

        林音心急如焚,而麻烦接踵而来,她终于确定李秋平不是事情忙忘了联系而是真的出了事。过了中旬茶室的经理来找她——这个月的员工工资该发了。林音虽是茶室老板,但以前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包括刻着她的名字的工商法人小印都不在自己手中,支票都开不了。

        无奈之下林音第一次自作主张,用茶室坐收的流动资金开了当月工资,暂时对付过去。麻烦还没完,秋音斋的经理又找上门来,这个月伙计的工资以及上半年揽活的提成都该发了,账户上虽然有钱,但是没有李秋平签字不好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找林音商量,看看能想什么办法?

        林音能有什么办法,结果经理出了个主意。他建议将店里贵重的古董卖掉几件不入账,坐收坐支,将货款直接发给大家。但凡林音懂一点古玩行的猫腻也会看明白经理的鬼算盘,他也知道李秋平出了事,想借机捞一大笔好走人。可是林音哪有心思想这些,竟然点头答应了。

        然而秋音斋经理的如意算盘也没打成,因为李秋平留下的麻烦远不止这一件,又有客户找上门来,有人来收未到的货款,有人来催定好的货物,而且都是不好得罪的人物。这些人根本没来找林音,找她也没用,此时有另外两个人及时出现了,接手了所有的后事。有一个人林音听说过,就是李秋平从未露面的“妻子”潘翘幕,另一人是李秋平的堂兄李冬平,林音只见过一面但不知联系方式。

        李秋平究竟有多少钱?除了秋音斋之外还有哪些产业?平时收藏的珍贵古玩有多少?这些林音都不清楚,也没有过问。她天真的以为,自己“爱上”李秋平并不是贪图他的钱,于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证明——从不过问李秋平的经济问题。她却没有更深的去想,假如李秋平不是依靠财富基础打造了值得信赖的形象,自己会与他在一起吗?

        李冬平是秋音斋的生意合伙人,而潘翘幕的身份更不用说,他们有权力了解李秋平的资产状况,而且很有经验,店铺、账户、房产、仓库、收藏的珍贵古玩、往来债权债务等情况很快摸清楚大概。至于有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账户与生意,他们是否了解就不清楚了,反正林音更不可能知道。

        林音到此时才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所住的房子也是登记在李秋平的名下。前几天李秋平的合法妻子潘翘幕找上门来,很“客气”的“请”她搬出去,给了半个月的期限,并且“大度”的表示李秋平送她的私人物品都可以带走,然后清点拿走了家中陈设的古玩。

        林音平时与李秋平在一起,家用从来不缺,需要多少就拿多少,用不掉的暂时存起来,个人存折上还有几万块。还有公主坟的这家茶室工商注册登记的是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林音在北京一无所有。今天已经是与李秋平失去联系后的二十一天了,林音四顾茫然,在茶室中哭着给谢小仙打了电话。她在一星期前已经找过谢小仙,当时只是找人,没有说出今天这么复杂的情况。

        说完这些,林音又开始轻轻的抽泣。谢小仙也是第一次听说详细的始末,她皱起了眉头,心中对李秋平的“美好印象”顿时打了几个对折。

        “事实婚姻,在刑事诉讼确定重婚罪时,作为证据被采信的可能较大;但是在民事【创建和谐家园】中要求分割与支配己方本不掌握的财产,在对方已有合法配偶的情况下,说服力并不强。而你与李秋平这种情况,想支配他的资产就更难了。”谢小谢思考“专业”问题时,总是不由自主带着职业习惯,先开口说了这样一番话。

        林音有些意外的抬起泪眼道:“谢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想要他的钱,只是想找他的人,之所以有这些事,都是因为联系不上秋平,假如秋平回来了,什么问题都好解决。”

        谢小谢暗叹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怜悯,还有一丝隐藏的责怪,递过纸巾道:“先不要哭,擦擦眼泪仔细听我说。李秋平的人就是李秋平的钱,也是你以前的生活,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的,但你要考虑自己该怎么办?下一步住在哪里,这家茶室够维持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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