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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
秦少游决定来个下马威:“说。”
“那是蔡州侯的世子,平时来得都会迟一些。”
秦少游皱眉道:“是么?学里没人管?”
“这……”
秦少游便也跪坐在案牍后,正襟危坐,抿着嘴道:“那就等吧。”
他不授课了,索性就在这里干等。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位蔡世子还是不见踪影。
不少生员都是烦躁了,有人禁不住道:“恩师,为何还不授课?”
“他不来,是他的事,于我们何干?”
“难道就这样干等下去?”
秦少游只是闭目,一声不吭。
一直到了天色将晚,万丈晚霞落了下来,霞光透过窗格,洒落在秦少游的侧脸上,秦少游才长身而起,道:“下课。”而后挟着戒尺,扬长而去。
一天下来,竟是什么都没有教授。
学里哗然。
这位助教还真是大爷啊。
不会教书的厨子,是个好官么?
秦少游对此,却是充耳不闻,回到自己的宿舍倒头便睡。
次日下午,依旧还是授课,让胥吏拿了花名册点卯,那位蔡州侯世子依旧是不见踪影。
秦少游故技重施,跪坐在地,阖目打盹,他心里颇有点感叹,在酒楼里做掌柜的时候,每天睡觉,来了这里,又是睡觉,呵……人生如戏啊。
生员们已经开始不满了,有人质疑,秦少游只是咳嗽一声,然后拿起了案牍上的戒尺在手心上敲打。
申时过去。
蔡州侯世子终于来了。
这位世子一脸蛮横地进来,无所谓的样子,直接寻了个案牍,跪坐在后。
胥吏小心翼翼地走到秦少游的身边,低声道:“大人,这位便是蔡州侯世子杨庭。”
“哦。”秦少游颌首,然后慢悠悠地道:“杨庭,上前。”
那杨庭却还是跪坐着,他身材魁梧,胆子也很大,把脸别到一边,脸上带着冷笑。
秦少游皱眉道:“杨庭,上前!”
“助教叫我做什么?”
秦少游正色道:“你屡屡旷课,这是何故?”
杨庭笑呵呵的道:“我有事。”
“何事?”
“有事就是有事。”
秦少游淡淡一笑,道:“是么?可是家里有人故去?”
这句话出来,顿时让课堂里的气氛充满了肃杀。
许多生员都是愕然,然后一个个助教不知死的表情看着秦少游。
须知这位蔡州侯世子,别看只是个侯,可是他爹的实职却很厉害,在御使台院里公干,不只是如此,他爹还有个忘年老友,叫周兴,周兴是谁?那可是和来俊臣一样齐名的人物,所以这位杨庭杨世子,早已拜了周兴做干爹,这样的身份,莫说是一个四门学助教,便是博士来,只怕也要礼让他几分。
杨庭果然怒了,他冷笑道:“秦厨子,我可知道你,就凭你也配教我?你是什么东西,沐猴而冠,再敢胡说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那你来试试。”秦少游笑吟吟地看着他。
杨庭已是怒不可遏,他二话不说,竟果真起身,朝着讲经台来,他杀气腾腾地道:“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还要见教。”
“可知【创建和谐家园】爹周兴么?”
“久闻大名。”这个人乃是大周朝有名的酷吏之一,秦少游想不知道都难。
杨庭走到了秦少游面前,竟是要扯秦少游的衣襟。
秦少游反应很快,身子一让,顺势起身。
他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杨庭,眼角的余光扫过下头愕然的生员,然后道:“我教授你学问,是指望你能够成才,你这样对为师动手动脚,可是学习的态度么?”
杨庭狂笑道:“你不过是个厨子……”
说到一半,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秦少游已经一拳捣了过来。
下一刻,拳头直接落在了他的面门上,他哪里闪避得及,要知道,秦少游前世学厨,首先练的就是刀功,手提菜刀,手腕翻飞,务求做到一丝一毫都不能出任何差错,而且速度极快,别看他身体瘦弱,可是手腕的力道却是很大,这一拳直接打中了杨庭的鼻头。
啪哒……
入肉的声音响起,鼻梁的软骨发出微微的细碎声响,显是断了。
杨庭疼得呃啊一声,捂住鼻子向后连退,他的手指缝之间,淅沥沥的有鼻血渗出来。
秦少游收拳,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厨子,是你的恩师!”
“你敢打我?”
秦少游撇撇嘴道:“不但要打,而且还要打得你干爹都不认得你!”
接下来,秦少游抄起了戒尺,对着杨庭便是一通乱打,杨庭又是捂鼻又是抱头,嗷嗷乱叫。
打到一半,戒尺应声而断,秦少游禁不住怒骂:“糟蹋了我三文钱!”
杨庭已是瘫倒在地,只是哎哟哎哟的叫唤。
秦少游则是拍拍手,没事人一样,淡淡地道:“孺子不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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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经堂里,所有的生员看得目瞪口呆,个个不寒而栗。
秦少游对杨庭呵斥道:“赶紧滚回位置上去,往后再敢迟到早退,不敬师长,少不得扒了你的屁。”
杨庭被打得满面是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佝偻着身子,乖乖地回到了原位。
一旁的胥吏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厨子……不,理论上来说,是助教大人。
秦少游冷若寒霜,扫视了堂内的生员们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从今日起,我开始教授你们诗文,其实我是个很随性的人,只要大家肯用功,肯敬重师长,大家相处就能愉快,什么叫做敬重师长?”
他自问自答道:“就是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我让你们背诵,你们就背诵,叫你们听讲,你们就要听讲,谁若是不服,咱们就走着瞧!”
顿了一下,他才接着道:“好了,现在开始授课,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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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边拿着半截戒尺在手心上敲打,边道:“所有人拿出纸笔,我念一句,你们便记一句。”
哗啦啦的,大家纷纷铺开了纸,拿笔蘸墨。
秦少游背着手,在这讲经堂上慢悠悠地来回踱步:“云对雨……”
他故意语速放得很慢,一字一句念出来,好教生员们有抄录的时间。
待所有人落了笔,他才道:“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钩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生员们都愕然了……
一个个停了笔,听到这里,他们感觉到这位助教所教的东西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从前的助教都是拿一些诗词来进行讲解,至于讲完之后,你的水平有没有提高,那就全凭自己的悟性了。
毕竟,现在只是唐初,真正系统性的诗词训练,还处于摸索阶段,之所以作诗难,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学习成本太高,想要作诗,就必须得有坚实的基础,要自幼开始读书,并且还需要一定的悟性,这也是为何四门学这些低级官吏贵族子弟,还有寒门子弟在这方面有极大缺失的原因。
而秦少游的办法却很有系统性,那就是采用明清时期的教育方式——做对。
这对子的训练在明清时期,几乎达到了【创建和谐家园】,明清时期的学子通过背诵,一边掌握对偶的基本范式,一边培养对音韵和对偶的敏感度。
这是一种系统性的教授办法,很有效果,至少比现在的学子全凭悟性去领悟要强得多。
事实证明,通过死记硬背,其实也是可作诗的,绝对可以量产‘诗人’,只是……培养出来的人,诗才是有那么点,可要人人都成为李白、白居易,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好在秦少游的任务也不是培养白居易,而是让他们成为诗匠,成为考霸而已。
方才见识到了秦少游的凶狠,这些生员们都很乖,就算是那个杨庭,虽然做出一副不服状,却还是乖乖蘸墨将秦少游念诵的话记下来。
念了寥寥百语,秦少游觉得应当让他们消化了,所以不再继续念诵,踱步到了讲经台边,道:“今日之内,我所念的,你们统统都要牢记于心,务求做到滚瓜烂熟,待会儿,我要你们一个个背诵,背诵不过的,今日就不要走了。”
大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异议。
秦少游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家一眼,半截戒尺啪的一声丢在讲台上,颇有几分邓健那等好汉的豪迈。
做老师……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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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对雨、雪对风……”
……
在明伦堂里,博士王伦趴在案牍后,批阅着几分胥吏送来的文书。
此时,只见督导博士王岩气冲冲地进来,道:“太不像话了,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成了什么体统。”
王伦的眼睛依旧落在案牍上的文书上,嘴里轻描淡写道:“怎么了?”
“岂有此理!”王岩恶狠狠地道:“那个秦少游……哎……昨日下午,他授课时,一言不发,今日更好,竟是直接与生员殴斗,打得人鼻青脸肿,这哪里有为人师表的样子,生员有错,先施以教化没有错,若是冥顽不宁,大不了动之以戒尺,可他倒是好,学的是泼皮的做派。”
“就因为这个?”
“还有,他授课时,既不解析诗文,又不教音韵之法,却是弄了个什么云什么雨的下三滥,只是教人背诵,这学里真是乌烟瘴气了。王公,我看哪,秦少游在这里一日,咱们四门学迟早要成为天下笑柄。”
“噢。”
“王公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如此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