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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呢,年关人爱来要债的都是妾身帮忙给打发的。”颖从怀里取出云家的债务契约眉飞色舞的端详一遍,搬过首饰盒子小心的放在最底下,“现在不勒她脖子是让她存个念想,指望她多养两只鸡下蛋而已。小丫头现在手上也有几个小钱了,要不她才不敢让妾身拿了债权下来,呵呵,看老四的手段了。”
“老四才不和你一道人,她是赚钱的,对地产没兴趣。”老四鬼精鬼精,断不会和颖串通了起哄,她明白留了母鸡才能收蛋的道理,杀鸡取卵不是经商之道。
“年上该准备的礼物都差不多齐全了,明天就该一家家的送出去,这次该比去年的贵重些吧?”颖拉了礼单浏览起来,顺手拿了算盘就在杂乱中开始拨拉。
“你看着办,不要太显眼。还有,按崔家的规格多预备出来一份,我要送个没名堂的人。”李世很奇怪,打听了几次都没下落,但也属于有交情的人,实在不行就托兰陵转送吧,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说人家看身份也不低,以后可以常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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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术业有专攻
做人难,做有钱人更难。钱少的时候精打细算,现在稍微有点了,放银库里白白的存着又不甘心,流动起来才能增值,可流向是个问题啊。放到后世可以投资债券、股票,可如今没那么多项目,一味的投资吃、喝、玩、乐不是个事,可投得远了又怕折本,头疼啊,一句话,有俩钱烧的。
当年干银行的时候,左手出,右手进,过的钱比现在家里这点积蓄老多了。国家的钱嘛,放了空帐也从来没点可惜的感觉,收下收得回来更是不操心,直到同自己奖金提成挂钩后才开始认真对待,所以虽说顶了个业务科长的帽子,却没掌握这门钱生钱的技巧,想想有点后悔。
“安生点,才几个钱,投什么资。”兰陵对我提出的问题露出鄙夷的神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俩钱一样,有动这脑子的时间好好钻研下学问,”说着从袖笼里拿了薄薄一个册子递给我,“样书,头一册,您过目。”
哎呀,头一次出版,还是在古代出版,心里那个激动啊,双手捧着册子有点发颤,失了平时的沉稳,忙活几下竟然没把书皮翻开。
“拿反了,”兰陵帮我将书正过来,笑着翻开一页,“刻得多精细,天大的殊荣呢,魏大人当年修的‘女训’都没开成阳版。”
“男女有别,‘女训’嘛,女人看的书,当然是阴刻了。”翻来覆去地打量,灰白的书皮上,隶书‘基础算术’四个字写得庄重朴实,没有多余的封面插图,一看就知道是学术作品,古朴典雅,没说的。落款上小小的‘王修撰’让我大脑再次缺氧,太自豪了,太有面子了,要是改成王子豪撰那才十全十美。“就我一人?不是还有你帮忙攒编吗?”翻开书皮,竟然还有作者的简介和当朝学术大佬们写的序章,全书引用的是新式算术概念。明确的将0——9的【创建和谐家园】数字列为第一章必修课程,后面所有的记数单位都以【创建和谐家园】数字为准则,加、减、乘、除符号也标注的仔细,已经和后世小学算术课本没多大区别了。书中十进制为主流,定版的编辑是个行家。但整体太过沉闷,没有后世的课本那么活泼。应用题里少了‘小明’这个重要角色,可惜了。“一共四册吗?”
“先四册,后面深入的地方还没定论。毕竟后面的学问太深,不是每个人都能学懂的,而且暂时也没先生能教授得了,要不郎君受点累,教授一批先生出来吧?”兰陵伸手拿过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袖笼里。“本该是你的,可就是不舍得,送妾身吧。”
“送你了。”我大度地挥挥手,样书虽然珍贵,可男人没和自己婆娘争执的道理。是按课本的形式出版的,往后牵扯的深了,没老师教学也是个问题,可让我亲自出马培养老师也不合适。我手下教的老师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德行,不合适。“我不行,研究学问可以,真的去教学就乱套了。性急,难免殴打学生的事,都学了我的样子往后大唐的小孩就遭殃了。”平时还好,一到了教学时候我最恨反复几遍都教不通的学生,程初五大三粗的我急了还踹上几脚,别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就是要打嘛。”兰陵不以为然,心安理得道:“别说是普通学生,就是皇子、太子也打得。我小时候可没少挨先生的打,才不理会你是什么身份,挨打的也没怨气,不打学生的才是反常。”
“哦,这么说的话,可以试试。”太好了,终于可以依仗老师名头,名正言顺的打学生了,爽啊,一定要把小时候在学校挨的打找回来。坏笑道:“嗯,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嘿嘿。”盘算了下,低声问道:“可以用兵器吗?”
“不可以!”兰陵被的问题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存了什么心思?军营里都没这么个问法,你当拷问奸细啊?”
“哦,没事,随便问问。讨论一下惩罚的极限,往后当了老师不得有个威风?”立威,头一条就是树立威信,别管有没有错,进我的教室先来五十杀威棒,然后再吊起来轮二十立威鞭,太爽了。“有女学生没?”
“想啥呢?”兰陵恨恨地戳了一指头过来,“和你这人谈变事真是找错了话题,算了,再深的学问也不敢让你去教,我前面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当妾身什么都没说。”
“切,你当我想呢?”不屑地撇撇嘴,“忘了个事,出版是出版,稿费咋没见?没稿费激励,往后没人愿意买死力了,是不?”
“还真听了怪事,”兰陵斜了我一眼,笑道:“天大的荣幸,打破头的朝里面挤,还真怕他们买死力呢,扬名的机会,干干净净的学问,你也好意思提钱?满世界也就你一人能挺了脸皮说出这话来,碰上一个还真不容易。”
“哎!”失望地摇摇头,旧社会啊,没办法和他们讲道理,这亏吃大了。“算了,就当我为国为民牺牲一次,下不为例哦,版权呢?版权算谁的?”
“朝廷的,想印几次印几次,收了你的坏心眼。”兰陵早上没吃饭,顺手拉了盘麻叶吃起来。看出来了,她故意占了嘴不想理我。
无聊得很,我辛苦出来的东西都成了公家的,没点奖励就算了,还连版权都不归我,还不能问,一问就是白眼,万恶的封建王朝,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可话说回来,我也是转述而已,不算自己的东西;算了,咱一个社会主义出身的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犯不上和这些古代人叫劲。
“既然出了书,也就没保密可言,尽量保证国内学术界要领先一步。一旦流落出去的话,至少在算学方面的启蒙上都平等了。所以要抓高端,注重高层次的领先。”这年代外国留学生不少,接壤的国家几乎都有学生在大唐深造,并不是光倭国一家。“后面的东西先不着急出版,或许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研讨,不光是算学上,什么学科都一样。关键要专业性强,科目分化要细致,一个人一生的精力有限,博学容易专精难,我所提供的只是皮毛而已,抛砖引玉。”
“什么时候又开始学得谦虚了?”兰陵打量着我,确实我没说反话。又道:“渊博不好吗?都喜欢标榜自己学识渊博。专精一说自古有之,可有多少人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钻研一门学问呢?”
“没有渊博这话。渊博首先就是骗人的,越喊自己渊博的人越是浅薄,”这是缺陷,是不认真肤浅的表现。君子六艺之类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大家理解岔了,就像秦钰文武双全,可貌似文不如崔彰,武不如程初。学得太杂了,爱好丰富不是错,但囫囵吞枣就是缺乏责任心的行为。“这世上没有博学的人,下次听谁说博学二字你不抽他。深入、钻研才是做学问的道理,文就是文,武就是武,数学就是数学,再聪明的人也经不起瞎折腾,猴子搬黄瓜(没包谷,黄瓜代替了,反正都是圆柱体)的故事你忘了?术业有专攻嘛。”这年头想混个高雅圈子,礼、乐、射、御、书、数你得全会点儿,要不被人家看不起,久而久之就变成一种风尚。杂耍一般,很多好端端的东西都被扭曲了,流于形式,表面化了。“如同沙场相搏,来不得半点虚假花哨,让那些号称剑客的风雅之士上去试试,不被乱刃分尸才怪。文不能安邦于内,武不能御敌于外,不学也罢。尤其那些二两酒一上头就诗兴大发的,喝高了,姓啥都忘了,还发,发个屁。”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了别扭。”兰陵有点茫然,眼神定在我脸上,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好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坏了味道,纵然不能安邦定国也没必要去贬低人家,你不是也喝高了做诗嘛,还很有一套呢。”
“做啥做,”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上罕见地发红,“咱俩一起也不是三五天的时间了,你觉得我是那材料不?蒙人的,字都认不全写不齐整的人,拜托你有点逻辑吧。”
“怎么就矢口否认了?可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就是看不起人家吟诗做赋的,也不能耍无赖到这个地步。你这人真的很奇怪,自己学识渊博却编排博学的人,自己也附庸风雅,却看不起别人来个诗兴大发。说是文人相轻吧,你还没这个脾性,说你抠钱眼没良心吧,可大道理也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假假的。”兰陵百思不得其解,拉了张纸过来顺手画了个猪头,脑门上写了我的名讳,“也对,你刚刚说的话有道理,‘术业有专攻’,有理。”
“你说有理没用,要大家觉得有理才行。”忘记‘术业有专攻’的话是谁说的了,看兰陵的模样,好像头一次听的意思,这生活一好,人就变得浮躁起来,学啥不像啥,只求华丽。尤其边胡乱舞刀弄剑,边假装满腹经纶,到头来要啥没啥,糟蹋粮食到一把好手。
“还是那话,从下往上改难,从上往下改易,”兰陵润润笔,将我刚刚的话润了个色,写了个陈条出来,“有道理就是让大家都知道,这浮华之风一起就不好收揽,要趁了才露头就得压下去才是。”
“也不是所有浮华就不好,比方说你夏天时候穿得那身衣裳,就好,要提倡。”说着顺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唐初,思想还保守,尤其女性。当年魏徵上台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修‘女训’,弄得大家都是领口扎得紧紧,根本就没有大圆领那种酥脸半露的衣裳,后世流传的半敞衣襟的唐仕女,要在‘开元盛世’才能出现,我觉得不公平,现在就想看。
“专门穿给你看的,当我到处都穿那个么?再不提倡什么了。”兰陵妩媚发了个秋波,“不和你瞎扯了,今天就是顺便给你捎个样书过来,年关上。都忙呢,没功夫多耽搁。还有啊,你那小姨子到年上随我去西苑一趟,告诉她准备一下。往后要常和内府打交道,我引领她去认个熟脸,弄不好还能讨个封赏。毕竟是立了功劳的,有功不赏也说不过去。”
“那我呢?我也有功,赏不?”我才是幕后黑手,凭啥便宜叫小丫头占完,不甘心。
“你啊,”兰陵笑了,“那天去的都是女人家家的,你要非得跟了去,也成。不怕被捉弄就行。”
“算了!”坚定的一摆手,“慢走,不送。哎,等下,”跑出去提了两份礼品交给兰陵,“转托你交给那个李世的,在南林苑帮了我不少忙,过年也意思意思。这份是我给他的,这份是我婆娘送他夫人的。”
“嗯,”兰陵不客气地掀开来看了看,笑道:“够滑头的,一天到晚就耍这一手,送算盘不给带口诀是个什么道理?九花玉露不错,赶明也送我几瓶。抠的你,一夏天就给我一瓶用,听说程老爷子没事就喝一瓶呢。”
“嘿嘿,你还用送,直接就家里有啥拿啥了。”本来想送几枚变蛋,最后想想算了,往后王家再不染变蛋的事,免得落人诟病。“算盘是木料的,虽然没玉石的值钱,可用起来舒服得多。想要口诀嘛,等老四买算盘时候就有了。再说你那不是有吗?胡乱教一下让他自己琢磨去,嘿嘿。”
对兰陵来说就一句话,对老四来说是灾难。颖得知妹子有幸参加高层女士聚会的消息,先是大喜,后是大忧。喜的是妹子终于能有个好盼头,忧的是老四从小野惯了,大场合上丢人多少是难免,可丢大人王家脸上也过不去,于是,在不耽误年忙的同时,颖将老四抓回来关押起来,魔鬼特训开始了。
“怎么吃饭呢?牙收起来,怕别人不知道你牙好怎么么地?”饭桌上颖不再留情面,直接就一巴掌朝老四后脑勺拍过去,刚放嘴里的碗豆糕又给打出来。
“还叫人吃不吃饭了?”我和二女一人端了饭盘离两姊妹远远的坐开,“往后你俩坐一桌子去,爱咋打咋打。”眼瞅就三四天时间,早干啥去了,现在打孩子,不嫌迟了点?
老上也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挨打挨骂竟然破例没吭声,努力的配合着,但习性难改,三句话就显形了,又一巴掌。
我一旁看不下去,拉了拉颖,“别老打后脑勺啊,多聪明的丫头打傻就完了,肉厚的地方多了,换换。”
“妾身小时候就这么过来的,也没见打傻了。”颖不理会,我行我素,扭头冲老四又一下,斥责道:“坐好,谁让你动了?腿并起来!”
“老四这样就挺好,别弄的四不像出来,”晚上躺炕上看着焦虑的颖,劝解道:“能随了兰陵过去,多少吃不了亏,再说那天去的都是经过世面的人,有没有管教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骗得了谁?就让她带点匪气过去,到显得活泼,小姑娘嘛,谁和咱认真计较这个?”
“那也不能连个最基本的礼数都不通,传出去惹人笑话。”颖靠在炕沿上拿了针线假装做女红的样子,拉个脸,半天没穿一针。
“笑话啥?堂堂公主领来的人,再怎么也得给兰陵面子。人家兰陵都没嫌,咱自己倒蛇蛇蝎蝎。你到底做活不?不做就赶紧熄灯睡觉,拿个针线装模作样的。明天我还得跑好几家去送礼呢。”
“都预备下了,”颖将针线收起来,将铺盖朝我跟前推了推,“今年加了好几家的礼,夫君和苏老将军也攀上关系了?”
“那是,我是谁,老将军们都很仰慕为夫的见识呢。”很有面子的钻到被窝里,明天给程家送礼的同时正好也去看看这个老渔友。苏老伯一直不知道我身份,没必要老瞒着人家,挺好的一个人,至少比程老爷子来的实诚。“麻花麻叶明天再多包些,苏将军牙口好,爱吃。”记得老头请我吃便饭那次,逮了麻花咬年‘咯嘣’响,吃得开怀。至于曾经生擒过我的那位老爷爷,我就不亲自拜访了,礼派人送到就成,很可怕的老头,我怕他见面又给我推销孙女,受不了。
“尉迟家的您也亲自送去吧,上次去他家时候,老国公还专门地问起您呢。”颖又摸出了礼单,一家家的检查,就怕漏人。“还有张家的,虽然因为早前吴王的事受了牵连,可也算是亲戚。现在朝廷也已经不追究了,稍微走动走动也是个礼数,过于生硬也不合适。”
“我可没生硬,压根就没人给我说过这事,你可是头一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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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军~
程老爷子就是程老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年初要远征的迹象,依旧的豪气干云,桀骜不拘。自信,不愧是沙场老将,连吃麻花都铿锵有力。从增添的摆设来看,程府今年的进项不错。老爷子是个喜欢将财富流于表面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三个大铜炉里大把烧的木炭将客厅的温度提升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这哪是烧炭取暖,明明是炼钢的架势,一天光这个房子里用炭量只怕都不是家里能比得上的,太奢侈了,这才是真正有钱烧的主。
老爷爷有一个精致的小酒壶,不时地拿出来抿一口,的确是兰陵说的那样,他在喝九花玉露!为了让老爷子少消耗点香水,我前后大坛小坛的送了不少高度酒过来,咋还是要喝香水?难道这也是摆阔?那东西虽然有酒味,可毕竟是加了各种药材泡制的,味道嘛,我偷偷尝过一次,难以言传,但绝对不会产生喝二口的欲望。
“这个……”我指指老爷子手里的酒壶,“主要是外敷的,口服那个口感,不太如意,程爷爷您还是……”小心地指了指饭盘里的白酒,“就怕对您老身体有害。”
“无妨!”老爷子双嘬了口,老脸一抽抽,回味道:“下口苦涩,但后味香醇,比美酒更对胃口,就它了。”
“那……”我张了张嘴,后面想说啥就忘记了,“……您老慢用。”夹菜的筷子没拿稳,菜掉到酒盅里,泛起一朵油花。算了,和老人家没办法计较,端了酒盅想倒掉,想了想,还是皱眉喝了下去,全当泡了药酒。
对,回去泡点药酒,咋把这岔忘了。因为没有高度酒,里面泡了东西容易发酸变质,唐朝还没泡药酒的习俗,可这对咱不是问题,家里药材那是取之不尽,想泡什么泡什么,往后朝老爷子这一送,能缓解下九花玉露的压力。
程家的便饭很丰盛。老爷子喝几口话就我了起来,不时的展望一下明年的战局。突厥一直是唐帝国的眼中钉。老爷子也是存了私心的,只要打得好,打出了程家的气势,家里只要不出百年难遇的超级败家子。指望靠这个功劳再保程家百年基业。这年代,就再是滑头没良心的人,对家族还是十分看重的,‘家国’一说。就是先家后国,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这点就是皇上都无奈的认同了,对于各大门阀,朝廷是尽可能的去迁就,只要不起贰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闹得实在厉害没王法的,挑一两个拖出来象征性惩罚一下,只要不损害门阀的利益就行。国家与门阀间长久以来形成了这种无可奈何地默契关系的确是个弊病,貌合心离的相互利用而已。盛世就罢了。一旦国难当头,首先靠不住的就是势力强横的大家族,许多屹立百年的大门阀都有墙头草的传统,崔、王、解三家就是墙头一族的经典代表。看似忠心耿耿的程家及其有可能朝那方面演化。
这些家族平日里明争暗斗不断。可朝廷一旦有拿门阀开刀的意思,马上又心领神会地抱做一团,化敌为友,风雨同舟。这些人手里看似没兵没势,可当地的影响力惊人,长安是天子脚下,还不敢造次,一旦出了京,地方上的官员都得看了门阀的脸色行事,王法没有家法大,朝廷政令如同废纸。而且一旦和政府有了冲突,扯旗反叛是家常便饭,我来这一年半里,光亲眼目睹的平叛的军报不下五次,毒瘤啊。
这也就是老百姓遵奉武则天的原因,对于门阀的危害,各朝皇帝都心知肚明,可敢于动手将这根毒瘤连根拔起的只有武则天这个女人,手段残忍也罢,不积德也罢,各地反叛不断也罢,全不在乎,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魄力。可以负责的说,没有武则天先前的杀戮,就不会有开元盛世的出现,李隆基是借了这股东风才得以混了个名声,将一个全新的大唐帝国抓在手里都没有保住自己婆娘的败家子皇上。
女人当皇帝,首先就是抽了男人的耳光,尤其是千古承传的父系社会里,就算你干得再好,干得再有道理,那都是异数,是异端,难以得到承认。先是挑毛病,从小毛病开始,越传越大,最后就变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大错误。元首有小毛病不怕,就怕犯错误,一个错误揪出来就能臭你上千年。武则天还算是得到民间的认可,再传得怎么臭,功绩不能抹杀,于是大家就开始急略功绩,大谈内宫宣淫和捕杀官员的事情,最后,一个【创建和谐家园】成性,毒如蛇蝎的女皇帝形象被保留下来,到了二十一世纪都翻不了身的恶毒女人。
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成了男人心中抹不去的污点,雄性社会里的畸形产物。看似高喊男女平等的口号,大力给清朝辫子皇帝翻案的有之,给元朝大肆屠杀【创建和谐家园】的游牧皇帝翻案的有之,连给国贼秦烩翻案的都不少,偏偏都睁眼漏过一个女性,假装看不到的样子。
可笑的是,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也潜意识里排斥女皇当政,明明知道程老爷子有加强门阀势力的欲望,竟然还有一丝欣慰,傻呼呼的程初往后将是程家的掌门人,是我的朋友加学生。还有崔家,还有秦家,都是以后能依靠上的强大盟友,至少现在看起来还是无害的援力。
编制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才是硬道理,女皇的事情轮不到我去操心,我也没有资格去操这个心,离武mm专政还早得很,至少从兰陵的话里找不出来李治现在有病变的迹象,这对门阀来说是好事,对老百姓来说嘛,福祸难料。
程老爷子将我和程初叫到沙盘前,我是突厥,程初是吐蕃,老爷子仍旧是天朝正义之师并客串吐谷浑,从来没有和这个貌似无赖的老将军正面单独较量过,头一次,我尝尽了老滑头的厉害。守势,前后支撑了三个月,程初连吐谷浑的防线都没有正式突破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收拾掉我,并回师将吐蕃的主力部队拖住了。
“不公平!”程初罕见的对爷爷下面提出【创建和谐家园】,“不可能协调得这么好,爷爷只是北面主攻的领帅,而吐谷浑战区另有他人统领,整个战事不可能掌握得这么全面。”
“是啊!”老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小旗一丢,“不可能,我作弊了。”
大部队协调作战在这个年代是个幻想,属于科幻产物,两个战区相距甚远,却又息息相关。不可能有这么默契的配合力,何况吐谷浑的部队不会交给唐将领来指挥,一切都是泡影。
“子豪失手了,突厥这边不会这么轻易地让老夫得逞。”老爷子移动了下突厥主城外围的军队。将点式防御的模式稍加改动,“突厥多以骑兵出战,灵活机动,最大的威胁来源于我的后方,这要求我做出准确地判断。若要一群骑兵防守城池的话,的确是为难他们了。子豪要发挥出骑兵的优势,来,咱们再来一局。”
没有强力迅捷的通信手段,主帅是经验和判断力在战场上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程老爷子是客场,地利人和都处于劣势,必须稳扎稳打层层推进。而突厥骑兵飘忽不定,凡是有城池补给的地方,方圆数百里都是他们的攻击范围,突袭游击作战是强项。游牧民族作战手段虽比较单一,一路的来去,却也有不小的威力。
两军实力上的差距颇大,但这次我前后游击,必要时候不惜代价的多次放弃城池,突厥百姓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任凭老爷子屠杀,只求保存兵力和补给,最大限度的拖住唐军,极力为程初所扮演的吐蕃军赢得时间,尽快拿到战场的控制权。三个月,仍旧是三个月。老爷子对大兵团作战颇有心得,大规模的杀戮中,我可以补给的地方越来越少,逼得我要不断朝西方迁徙,进入大宛做丧家之犬,要不回身决战,成为历史的尘埃。而程初的吐蕃军队依然在吐谷浑里难以自拔,还被协调作战的关内军打乱了部署,不得不从主力部队中抽调出来专门支应,大大减轻了吐谷浑的压力。老爷子仍旧从容回援。
“不公平!”这次我有点不服气,老爷子的角色在不断的变换,连关内策应吐谷浑的军权都掌握了,自然默契。“您老一人控制三方,怎么行动自然了然于胸,实战中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啊,可现在就三个人在,去哪再拉个人来顶替吐谷浑呢?”程老爷子赖皮地摊摊手,“除非嘛,我有个邻居,打打闹闹的好些年了,虽然打仗还有点水平,可人品极坏,叫不来啊。”
对于人品极坏的说法,我持保留意见。苏定芳的人品有多坏,那得看程老爷子的恶劣程度,事实上,一直扮演反派的就是面前这个老流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亲眼见程爷爷跑到人家家里斗殴,回来吹嘘战绩。人品好的能打到人家门上去吗?
“要不……”程初小心地看了程老爷子一眼,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要不个啥?”老爷子回身朝程初就是一脚,“指望你能把人家请来?怂样子,”说着扭头笑眯眯地看了下我,“要不……子豪你去试试?要说苏老不死的对你还是有好感的,毕竟他打高丽的时候和你也或多或少有点牵连,常常人前背后的夸奖几句。”
今天过来本就打算去探望下这个老渔友,既然程老爷子能做出这个姿态也难能可贵,看来老爷子对明年的战事看得很重。我就假装勉为其难,顺水推舟一下,应了这个话,拉了探头探脑的程初一道过去。
很顺利,打了送年货的名头过来,加上我的拜贴,苏老爷子马上就接见了我,见面的时候更是大吃一惊。
“好小子,耍老夫小半年的时间。”苏老爷子一看是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尤其不定期见我领了二傻子程初一道。“当初见你就看出来不是个东西,果不其然,和程老奸贼一丘之貉。”
“啊……”我和程初面面相觑。尤其是程初,不知道我和老苏头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眼睛睁得斗大地看我,莫名其妙。“伯伯息怒……”
“爷爷!”老苏头不是个吃亏的主,见我喊他伯伯高声纠正,没有比程老爷子低一辈的道理。“成心的?连晚生后辈都敢踩老夫脑门了?信不信今天就能让你又残废一次?”
我脱口问道:“为什么要说又?”随即恍然,我失忆那次满城皆知,古人视这种现象为残废。陪笑道:“爷爷,您息怒,小子这次是专门来拜访您的。您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成天都想起您,时时刻刻仰慕您,梦中也会梦见……哎呀。咋【创建和谐家园】呢?”话没说完,臀部有重击感,受力过猛,在与地面发生长距离摩擦后才停了下来。
“油嘴滑舌。”老头踹了我一脚出了气,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既然来了,就划个道道出来,怎么个说法?”
“没没,”我敏捷地爬起来,突然发现最近身子骨灵活了许多,一脚被踹了过去竟然没半点后遗症。这事的确是我不对,老头发怒一半是因为我隐瞒,一半估计因为蛐蛐的事情,因为今天在程家见的几个高档大铜炉是苏老爷子从高丽皇室带回来的战利品,被程老爷子拿蛐蛐赢回去的。“慕名而来,其中有误会,爷爷听小子澄清。”
“说,也乱掰掰,别怪老夫欺负后辈。”对于我这种两面派,苏老爷子没一点客气劲,老眼瞪得牛铃大,眼珠子随时有掉出来的危险。
“那是,不敢,不敢。”说着乖巧地垂首站了一旁,将我和程初的仰慕之情说得天花乱坠,能结交苏老爷子这种盖世战斗英雄视为今生最荣幸的事情,“你老馈赠的鱼竿,小子可是当了菩萨一般地供奉起来,早请示晚汇报,一天三柱香,从来没耽搁过。上次小子还特意为您送鱼饵,可就是没碰见您。”偷眼瞧了苏老爷子一眼,一说钓鱼,老头的脸色好了许多,才从怀里掏了个精致的组合小木盒出来,放桌子上演示,“您瞧,专门给您量身定做的多功能可拆卸渔具盒,”一层层抽屉般的打开,“第一层放鱼钩的,有许多专门刻出来的暗槽和软木楔子,将鱼钩挂在上面既方便又不容易丢失,大小一目了然,替换方便。第二层是专门放替换的坠子和鹅毛浮漂的,都是尽铸造的小铜坠,静钓流钓的都有,各种份量满足您不同的钓法,独具匠心。第三层是专门……”
苏老爷子被我奉献的小渔具打动了,一把抢了过去,开始拆卸组装,“嗯,不错,第三层是放鱼饵的,做得精细,可见你还是费了心思。”后里摆弄不停,“不过光凭一个小盒子就能平息老夫怒气……估计不太容易。”
“那是,您老雷霆一怒,小子屁滚尿流,怎么敢奢望平息?可为我这种毛头小子生气可太不划算了,您是老英雄,是朝廷栋梁,是功勋,小子只是京城里众纨绔的一员……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说着取了个小纸包出来,里面是我精心打造的鱼钩,按照后世的模样和型号做的,小巧精致,别具一格,“您看,小子知道捅了篓子,就怕您怪罪,几晚没合眼熬夜打造的鱼钩,”说着将鱼钩一个个挂在小盒的木楔子,排列的大小有序,银光闪闪,煞是好看。“苏爷爷若觉得不够,尽管吩咐,小子别的能耐没有,这钓鱼耍鸟跑狗斗蛐蛐是强项。”
“哦?”苏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纨绔啊,不容易。”将小盒子拿在手上端详,慢悠悠道:“钓鱼、耍鸟、跑狗、斗蛐蛐,呵呵……是要花不少精力,哪来的时间做沙盘,定计谋,出书立传啊?”
“这……“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胡谄道:“爱好,都是爱好。”指了指旁边一直没敢说话的程初,“和他喜欢练武一样,天生的爱好,没别的。这爱好一多,人就变得傻了吧唧的,您老看小子的模样就知道是憨厚人。”程赶紧一旁点头装憨厚。
“憨厚啊?程初还可信,”苏老爷子扬了扬手,“你再说憨厚老夫就抽了。还头一次见你这种油嘴滑舌的憨厚人。”摆了摆手,“去去,没功夫和你计较,礼物放下,人可以滚了。”
“老爷子,您不生气就好,今天就是来给您认错赔罪的,”见苏老爷子终于没了怒气,“您看啊,这当世的名将多如过江之鲫,可小子唯独钦佩您一人,对您的指挥艺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小子有幸一睹不二名将风采,三生有幸。若不听您教诲几句,这回去都睡不着觉。”
“哈哈合……”苏老爷捻须大笑,“小娃娃,这可是划了道道出来,看来老夫得领教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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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闻道有先后,死法各不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尤其是叱咤风云的老将军们,自恃甚高,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苏老爷子对我所说的‘教诲’有别样的理解,他以为我是来踢馆的。
聆听一下‘教诲’嘛,晚辈尊重长辈的语气,多客气的话,咋到了他这就行不通了?风风火火的兵器架子摆出来,沙盘拉出来让我挑,吓死人了。老头去了长衫,露出一身短打扮,冬天里人穿得厚,可衣服下那暴筋的腱子肉配合狰狞的面部表情,看得我有点心慌,回头瞄了眼程初,见他暗地里勒了勒护腕,才放下心来,到底是我学生,知道策应老师。看情形,苏老爷子就算再怎么老辣,估计也干不过身强力壮的程二横,不过既然是晚辈踢馆就说不上来规矩不规矩了,周围站了几个身材魁梧的苏府家丁,一个个撇着嘴,唑着腮帮子的看着我俩,大有一拥而上的征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