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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梅森作品全集:共册》-第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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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重天点着田健的脑门直笑:“哦,你小伙子还真要提起国家赔偿问题啊?啊?”

      田健很认真:“为什么不提呢?哪怕赔一块钱,我也得让他们赔!别说我没问题,就是有问题,他们镜州检察院也不能这样对待我,简直是他妈的【创建和谐家园】,没法不制造冤假错案!西方法学界提出过一种毒树理论,我认为很有道理:逼供是棵毒树,靠逼供取得的审讯结果便是毒果,不能予以采信!而我们是怎么做的呢?进入网络时代的新世纪了,还在搞逼供,把人往死里整!国家法律明令禁止的审讯手段仍在大行其道!”说着他又愤怒起来,毫不客气地责问刘重天,“刘书记,我请问一下:我们的执法机关都不依法办案,依法治国又从何谈起呢?”

      刘重天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个专案组组长今天才请酒谢罪,向你小伙子道歉嘛!来,来,田健,把酒杯端起来,我先敬你一杯,为你在镜州检察院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

      田健端起酒杯,却不喝:“刘书记,我要你道什么歉?抓我打我的又不是你们省纪委!”

      周善本劝道:“田健,你既然知道抓你打你的不是省纪委,那还和刘书记较什么劲?不是刘书记和省里的专案组过来,只怕你小伙子现在还在镜州反贪局挨整呢!喝酒吧,你!”

      田健这才把酒喝了,喝罢,说:“刘书记,我这不是让你道歉,是真诚地感谢你!你是清官、好官,依法办事,为民做主,因为有了你,我的问题才搞清楚了,镜州【创建和谐家园】案才办得下去!但是,一个清官代替不了一个法制的社会,为了健全法制,我非要告镜州检察院不可!”

      刘重天也抿了口酒,和气地道:“田健,从大局出发,我不希望你提起这场民告官的行政诉讼,影响总是不好嘛!但是,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清官代替不了法制的社会,——别说一两个清官代替不了一个法制社会,就是一批清官也代替不了一个法制社会。所以,你真要告,我也不能硬拦你,该替你出的证明,我还会为你出!另外,也要向你通报一个情况:士岩同志已经有指示了:对镜州检察院那些参与折磨你的同志,有一个处理一个,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

      田健激动了:“刘书记,既然如此,那我更得告了,给我们这个社会,也给有关部门提个醒,别再让一些坏人打着反【创建和谐家园】的旗号整治好人,诬陷好人!”看了刘重天一眼,明确地说,“刘书记,这种事既然能发生在我身上,也就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甚至发生在你身上!”

      刘重天本能地感到田健话里有话,夹了口菜在嘴里嚼着:“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啊?”

      田健一声苦笑:“刘书记,你活得累不累?这还要我说啊?谁不知道你以前的秘书祁宇宙举报你了?镜州现在四处都在传,说你的问题很严重,随时有可能被省里【创建和谐家园】!”

      周善本证实道:“重天,田健没说假话,这两天镜州传闻可真不少,矛头都是指向你的,说你马上要进去,说老齐被请到省城休息是假,帮省委搞清你的受贿问题才是真的。还有人造谣,说你失宠了,把秉义同志搞毛了,秉义同志和省委不会再保你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刘重天不无苦恼地道:“谁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好了,人正不怕影子歪嘛!既然我们痛下决心和这些【创建和谐家园】分子开了战,又置身于斗争第一线,也就难免遭遇对手的反击嘛!对不对?”

      田健道:“对,刘书记,你该干啥还干啥,再难也得把镜州案子办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哪天你真要被冤枉抓起来,我就去探监,就去为你奔走呼号!来,刘书记,我敬你一杯!”

      刘重天呵呵笑了起来:“我看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和田健碰了下杯,将酒一饮而尽,掉转了话题,“好了,我的事不谈了,相信省委总会搞清楚。田健,还是说说你吧,有个问题我现在还是不太明白:你小伙子既然已经私下调查,掌握了白可树、林一达他们【创建和谐家园】的确凿证据,为什么不早一点举报呢?倒让他们先下了手,弄得自己这么被动。”

      田健呷着酒:“刘书记,有个情况你不清楚:当初蓝天科技招聘总经理时,财务总监范友文和我是竞争对手,白可树、齐小艳他们都倾向于让范友文出任总经理,齐书记不同意,批示要用我,——齐书记的批示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意不要再搞近亲繁殖了,就请外来的留洋和尚念念蓝天科技这部难念的经吧,开放的镜州必须对各类人才进一步敞开大门。’我到任后,齐书记还专门到公司视察过,鼓励我放开手脚好好干,所以,齐书记挺感激的。”

      刘重天笑道:“于是,你就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那种‘士’的感情,是不是?”

      田健承认了:“是的,中国知识分子骨子里都或多或少有这种潜在的感情因子。”他继续说了下去,“因为对齐书记有这种感情,我就得对齐书记负责,发现蓝天科技的问题之后,我没想去举报,而是先向齐小艳透露了,希望她转告齐书记,给我一个专门汇报的机会。不曾想,齐小艳和白可树关系不一般,没去向齐书记转达我的汇报要求,反倒把我秘密调查财务情况的底透给了白可树,白可树就利用杨【创建和谐家园】给我下了套。我发现不对头,再去找齐书记时,齐书记偏巧出国去欧洲招商,我没办法了,也只好对不起齐书记了,这才将举报材料寄到了北京。”

      刘重天批评道:“你这个田健啊,口口声声依法办事,事实如何?你也没有依法办事嘛!发现了蓝天科技的问题,你想到的不是依法举报,而是请齐书记处理。齐书记有超越法律的特权吗?在这里,我们做个假设,——假设你找到了齐书记,齐书记不处理呢?那就算了?”

      田健怔了一下:“刘书记,这……这个问题我……我还真没想过……”

      刘重天意味深长地看着田健:“不对吧?你小伙子恐怕不是没想过吧?我看是想过的,你骨子里是个‘士’,海外留学的经历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你这个‘士’的心态,你要为知己者死嘛!知己者在你眼里就大于法律,高于法律,更何况这个知己者又是镜州市委书记呢!”

      田健服了:“刘书记,你分析得对,这要说实话:如果我找到了齐书记,齐书记不让我说,我可能会就此闭嘴,——我当时想的不是把这帮【创建和谐家园】分子送上法庭,而是担心将来说不清!齐书记这么信任我,对我期望值这么高,我当然要做出成绩,不能替白可树背黑锅嘛!”

      刘重天叹息道:“结果倒好,你这个‘士’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差点儿被人家整死!”

      田健将面前一杯酒一饮而尽:“刘书记,这回我算明白了,不依法办事对谁都没好处!”

      刘重天点点头:“是嘛,最初看了镜州检察院转来的那些材料,连我也怀疑你嘛!如果不是杨【创建和谐家园】从绑架者手上逃脱,跑来自首,你一时还真说不清哩!”又重申道,“哦,再说一遍:我刚才提到齐全盛同志,只是假设,并不是说齐全盛同志真的就会有法不依,真的要包庇白可树、林一达这些【创建和谐家园】分子,你小伙子可不要产生什么误会。现在调查的事实表明,齐全盛同志和蓝天【创建和谐家园】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而且,也正是齐全盛同志一直要求把你放出来。”

      田健道:“这我都知道,周市长也和我说了,齐书记一直挂记着我们和克鲁特的合作。”

      刘重天看着田健,关切地问:“现在还有没有这种合作的可能性呢?”

      田健没好气地道:“我看希望不大了,被他们搞进去之前我可不知道整个团会糟到这种程度,竟然早就资不抵债了!集团一旦破产,欠我们蓝天科技的八亿七千万也就泡汤了,和克鲁特还怎么合作?除非再做假账,搞一次国际诈骗,这我可不干!我再是炎黄子孙,再爱社会主义祖国,也不能对自己的老师搞这一手!我看,你们还是让金字塔集团来搞并购吧!”

      周善本插了上来,不无忧虑地说:“重天,情况太严重了,白可树把好端端一个国营企业集团搞垮了,也许我们不得不让金启明的金字塔集团来并购重组了,真是不战而败啊!”

      刘重天“哼”了一声:“也不是不战而败,根据我们专案组最近新掌握的情况看,蓝天集团这些年还真是热闹得很哩,炒地皮,倒房产,炒股票,仗打得真不少。可奇怪的是,每战必败!集团下属的投资公司炒股三年,净亏七个亿,倒是那个金字塔集团赚了几个亿。”

      田健提醒道:“刘书记,不是七个亿,是七亿三千六百万,还有三个亿套在地皮上。”

      刘重天又说了下去,脸上阴沉沉的:“金字塔集团赚了几个亿,我们许多特殊股民也赚了不少钱嘛,一个个都成炒股专家了!昨天,陈立仁派人给我送了一份材料,是证券公司六个特殊股民的股票交易纪录,真吓了我一大跳:这种只赚不亏的特殊股民不仅是一个高雅菊,还涉及到五个副市级干部的家属子弟,是哪些副市级干部,现在我还不能说!我只说一下事实:他们最多的赚了三百多万,最少的也赚了一百多万!更巧的是,这些特殊股民做的都是蓝天科技,而且,就是在蓝天集团下属投资公司大亏特亏的时候,他们大赚特赚!这是什么问题?”

      田健拍案叫道:“什么问题?开老鼠仓呗!我们的投资公司高买低卖,却让高雅菊那帮官太太们低买高卖,这实际上是一种证券犯罪,在西方法制健全的国家,那是要抓人的!”一把拉住刘重天,又说起了一个新情况,“刘书记,特殊股民的情况我不清楚,你今天说到特殊股民,我倒想起了金字塔集团,——我怀疑金字塔集团也是老鼠仓的受益者,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我在举报材料里没敢写。我上任后,为追缴控股大股东蓝天集团对蓝天科技的八亿七千万欠款,曾找过齐小艳几次,齐小艳亲口告诉过我:集团投资公司正拿着我们的钱和金字塔集团联手作战,这联手的结果是什么?现在清楚了:金字塔赚了几个亿,蓝天集团亏掉了底!”

      周善本道:“如果真是开老鼠仓,那就太严重了。重天,这个问题一定要查清楚!”

      田健激烈地拍案叫道:“要抓人,把那几个官太太、官少爷先抓起来再说!金字塔集团立即查封,中国【创建和谐家园】不是马上要成立证券犯罪侦察局吗?就请他们来侦察!内外勾结开老鼠仓,掏空了蓝天集团,搞垮了蓝天科技,现在又要公开并购了,简直是他妈的丧心病狂!”

      刘重天很冷静,想了想,婉转地对田健说:“田健,你小伙子先不要这么激动,高雅菊和那几个干部家属子弟炒股到底是不是内外勾结,现在还不好说,金字塔集团的情况就更说不清了,还要实事求是深入调查了解,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凭主观怀疑就乱下结论。”

      田健仍是气愤难抑:“我看金启明和那个金字塔集团发得有点不明不白……”

      这时,刘重天的秘书进来了,吞吞吐吐道:“刘书记,你恐怕得走了,出了点事……”

      刘重天心中不由一惊,脱口问道:“哦,士岩同志又找我了?”

      秘书迟疑了一下,解释道:“不,不是。刘书记,是……是你家的私事:你家那个小保姆陈端阳找你,你手机没带,她就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你爱人邹月茹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挺重,左臂骨折,刚送到省中医院,陈端阳在电话里急得直哭,要你马上回去一趟……”

      刘重天咕噜了一声“糟糕,这时候又来添乱”,忙站了起来,向周善本和田健告辞。周善本责备说:“重天,我看这也怪你,月茹这么个情况,你怎么就放得下心!”

      田健也说:“是的,刘书记,你快回去吧,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刘重天拉着田健的手,意味深长道:“你的事我不操心,我的事还得请你操心哩!田健,你一定要帮周市长出主意,想办法,把蓝天科技的重组工作搞好!”又对周善本交代,“善本,今天田健倒提醒了我:对金字塔集团提出的那个并购方案,我们表态可一定要慎重啊!”

      周善本说:“行了,重天,别说了,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快回去吧,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现在又出了这种事,我都替你着急!快走,快走!”说着,将刘重天推下了楼。

      刘重天心里仍是工作,下楼上车后,摇下车窗,又说:“哦,对了,善本,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们可以借研究这个并购方案的机会,深入摸摸金字塔集团和金启明的底嘛!有什么新情况、新发现,及时和我通气,可以打我的手机,也可以把电话打到我省城家里。”

      周善本苦笑着点点头:“好吧,重天,我听你安排就是,代我向月茹问好!”

      这时,车已启动了,刘重天又想到了赵芬芳,怕赵芬芳出于个人目的,再闹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乱子,本想提醒周善本一下,却又觉得不便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七章 【创建和谐家园】骤起 逼宫

      刘重天赶到省城中医院骨科病房,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胳膊上打了石膏的邹月茹睡着了,睡得挺安详,表情上看不到多少痛苦。窗外透过的一抹月光静静地投到邹月茹五官端庄的脸庞上,将邹月茹映照得如同一个睡美人。是的,睡美人,刘重天想,只有睡在床上,看不到那双残废的腿部,妻子才是美丽的。这个念头浮出脑际时,刘重天鼻子禁不住一阵发酸。盯着妻子看了好一会儿,刘重天才扯着保姆陈端阳,默默地离开了病房。陈端阳出了病房的门,便眼泪汪汪地说:“大姐摔得胳膊骨折都是【创建和谐家园】椅闯的祸!”

      刘重天觉得很奇怪,看着陈端阳狐疑地问:“什么【创建和谐家园】椅?哪来的啊?”

      陈端阳抹着泪说:“是镜州市委齐书记前两天送来的,大姐挺喜欢,我去上电脑课时她就自己爬起来去【创建和谐家园】,就摔到地上了。大哥,你快把【创建和谐家园】椅退给齐书记吧,我看他没安好心!”

      这可是刘重天没想到的,刘重天既没想到在省城休息的齐全盛会送【创建和谐家园】椅来,也没想到妻子会因为这张【创建和谐家园】椅摔断胳膊,心里一时真不是滋味。可冷静下来一想,不论怎么说,齐全盛都是好意,绝不会故意用这张【创建和谐家园】椅来加害邹月茹。于是,不无恼怒地责备陈端阳道:“端阳,你胡说什么啊?怎么是人家齐书记没安好心呢?我看怪你不负责任嘛!你守在大姐身边,能出这种事吗?你学什么电脑啊?我身边既有秘书,又有打字员,根本用不着你帮忙嘛。”

      陈端阳委屈得哭了:“是……是大姐让我学的,大姐说了,和你在一起,就得有本事。”

      刘重天怔了一下:“可你是保姆啊,照顾好大姐,是你的职责啊!”

      陈端阳扑闪着带泪的睫毛,看着刘重天:“我能永远当保姆吗?大姐说了……”

      刘重天知道陈端阳的心思,也知道妻子心底的秘密,真怕陈端阳在这种公开场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忙打断了陈端阳的话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告诉我,是谁安排你们到这里来的?怎么住到省中医院来了?你大姐的定点医院不是这里,是省级机关医院嘛!”

      陈端阳说:“是省纪委李士岩书记安排的,他说这里的骨科好。”

      刘重天有些奇怪:“李士岩书记怎么知道这事的?谁告诉他的?”

      陈端阳一副当家人的口气:“这还用问?我又不是五年前刚来的时候了,啥不懂!是我打电话给李书记的,你不在家,碰到这样的事,我只能找你们单位领导了。大姐疼得直掉眼泪,还不许叫呢,我没听大姐的。李书记真不错,接了我的电话后,马上带人过来了,还叫了一辆救护车来,什么都给我们办了!哦,对了,李书记说了,要你回来后给他打个电话。”

      刘重天哭笑不得,手指往陈端阳额头上一指:“端阳,你还真有本事了,我们家的私事,你也敢去麻烦人家李书记,你知道李书记有多忙啊!”说着,掏出手机给李士岩通电话。

      李士岩在电话里开口就问:“怎么样,重天,到省中医院了吧?”

      刘重天说:“刚到,士岩同志,谢谢你,把啥都安排了,早知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李士岩道:“怎么能不回来呢?既然回来了,就休息几天,好好陪陪月茹同志吧。”

      刘重天说:“只怕镜州那边离不开人啊,有些情况我还要当面向你汇报。”

      李士岩道:“我也正要找你,”略一迟疑,“这样吧,你在医院等着,我马上过去。”

      刘重天本能地觉得不大对头:李士岩这么急着赶过来干什么?显然不是关心邹月茹,——邹月茹的医治处理已经结束了,起码不必现在赶过来。李士岩恐怕是在“关心”他吧,很可能要谈的事情与他有关。这两天省三监那边的调查不知进行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又有什么要命的事情扯上了他?说不准啊,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等候李士岩时,值班的女院长过来了一下,把救治邹月茹的情况和刘重天说了说,数落了刘重天一通,怪刘重天太大意了,老婆这么个情况,还一天到晚不回家。刘重天苦笑不止,却也不好对女院长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称是。女院长走后,刘重天心头一阵阵酸楚难忍,泪水不禁落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陈端阳有些诧异:“大哥,你……你怎么哭了?”

      刘重天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掩饰道:“端阳啊,你真不给我省心哟!”

      陈端阳承认了:“大哥,是我的错,你扣我这个月工资吧!”

      刘重天说:“算了,算了,扣你的工资能解决什么问题?以后注意吧,我从镜州回来之前,电脑班不要上了,一定要照顾好大姐,让我能安心工作,安心办案!”突然想了起来,“端阳,你父亲反映的农民负担问题,我找他们县委了,县委很重视,估计已经处理了。”

      陈端阳乐了:“大哥,我正要给你说呢,乡长书记都到我们家道歉了,还退赔了一千三百块钱,是个副县长带来的。乡长书记都挨县上训了,都说了,让我爸以后有事直接找他们,不要再找你了。我爸昨天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要我一定向你表示感谢!”

      刘重天不在意地说:“谢什么?这还不是该做的么?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吧!”

      正说到这里,李士岩的秘书远远过来了,说是李士岩到了,在楼上等他。

      刘重天随秘书上了楼,在三楼一间简朴的小会议室见到了李士岩。

      李士岩也是一副很疲惫的样子,额头眼角的皱纹像深了许多,眼睛血红,显然睡眠不足,说话的声音是嘶哑的,看样子这两天并不比他轻松。李士岩却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先说了说今晚对邹月茹的安排处理,大夸了陈端阳一通,道是他家这个小保姆不简单,很有头脑哩,遇事知道找组织。继而,又问起了镜州那边案子的进展情况,特别提到了炒股的事。

      刘重天向李士岩汇报说:“士岩同志,这炒股里的名堂看来很大,初步估计白可树这帮人开了老鼠仓,让蓝天集团赔掉了七亿三千多万,具体情况陈立仁他们正在加班加点查哩!”

      李士岩说:“必须查清楚,蓝天集团是怎么赔的,高雅菊和那帮官太太官少爷们又是怎么发的财?高雅菊他们是真不知道内情,还是卷了进去,蓄谋进行证券犯罪?”

      刘重天想了想:“现在还没法做出最后判断,毕竟还在查嘛!不过,对高雅菊的个案调查倒是基本结束了,问题也比较清楚了:高雅菊对证券知识一无所知,更不懂得什么老鼠仓,白可树一个电话,让她买她就买,让她卖她就卖,所以她才认为那二百三十万是她的合法利润。”

      李士岩好像啥都有数,“哼”了一声,感叹道:“高雅菊这利润可真够‘合法’的啊,啊?白可树这帮【创建和谐家园】分子对我们领导同志的关心照顾,真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啊!”

      刘重天激愤起来:“还不光是一个高雅菊呢,估计其他几个官太太和官少爷也是这种情况,他们的利润可能也会‘合法’,是白可树一帮家伙以合法的手段帮他们从股市上抢来的。股市风险让蓝天集团担了,无风险利润却落到了高雅菊和这帮官太太手里!这又是一个过去没遇到的新情况,白可树他们干得妙得很哩,让我们许多领导干部家属手不沾腥全合法致富了!”

      李士岩怒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所谓合法利润该追缴全部追缴上来!”

      刘重天为难地说:“士岩同志,我们的法律实践中还没有收缴炒股利润的先例啊!”

      李士岩手一挥:“这种【创建和谐家园】形式不也没有先例吗!就这样办吧,错了我负责!”

      刘重天叹了口气:“好吧!”略一沉思,又说,“士岩同志,高雅菊的问题查清楚了,除了炒股不当得利和白可树送的那个戒指,没发现其他什么问题,你看是不是尽快解除【创建和谐家园】?”

      李士岩含意不明地笑问:“哦?重天,你是不是被齐全盛那张【创建和谐家园】椅收买了啊?”

      刘重天本来倒没想过把【创建和谐家园】椅再退给齐全盛,可听李士岩这么一说,警觉了,勉强笑道:“士岩同志,你开什么玩笑?老齐一张【创建和谐家园】椅就收买得了我了?我刚才才从保姆陈端阳那里知道这事,正说要退回去呢!”

      李士岩却又道:“退不退是你的事,——如果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劝你不要退,老齐这也是好心嘛!再说,这也是从月茹同志这几年应有的补助费里开支的,没违反什么规定。”

      刘重天心里明白,强作笑脸说:“士岩同志,我看还是退了好,这样清白利索,免得让人怀疑我和齐全盛同志达成了什么妥协,也不好就高雅菊的问题公道地发表意见了。”

      李士岩摆摆手:“关于高雅菊是不是解除【创建和谐家园】,重天同志,我们最好先不要定,你不要急着定,我也不拍这个板,我的意见还是大家一起研究,集体决定。”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重天,不瞒你说,陈立仁同志今天来找我汇报了,意见和你正相反,要正式批捕高雅菊!”

      刘重天万没想到,自己的老部下,最信任的助手,竟会背着他越级汇报,一下子呆住了。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如果是别人提出批捕高雅菊倒还罢了,可以理解为工作上的分歧,偏是陈立仁!陈立仁和他是什么关系?让李士岩和省委怎么想?不能不怀疑他的立场和用心啊!

      李士岩却不说陈立仁汇报的事了,意味深长地向刘重天通报起了省三监的调查情况:“……重天啊,祁宇宙死得不明不白啊,据那位涉嫌中队长毕成业交代:案发前有人送给他五万元贿赂,让他对监号犯人的行为眼睁眼闭。送钱的人自称是‘替人消灾公司’老总。”

      刘重天的头轰的一声像要炸了:“谁有灾啊?谁要请人消灾啊?看来就是我喽?”

      李士岩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刘重天:“这就是那位替人消灾公司老总,你认识吗?”

      刘重天端详着照片上的那张胖脸,摇了摇头:“不认识,也从没见过。”

      李士岩不动声色地说:“此人亲口告诉中队长毕成业,说你是他的老领导,当年在平湖当市长时对他很关心。哦,此人的真实身份也查清楚了,叫王国昌,武警部队的复员军人,曾在平湖市民权路派出所当过民警,七年前因涉嫌【创建和谐家园】犯罪,被开除公职,判刑三年……”

      刘重天听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士岩同志,你不要再说了,反正这个人我不认识!”

      李士岩不说了,叹了口气,收起了照片:“对王国昌的通缉令公安厅已经签发了。”

      这时,刘重天突然想起了杨【创建和谐家园】对王六顺讨债公司那位葛经理的描述,夺过李士岩手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提醒道:“士岩同志,我想起来了,照片上的这个人有些像杨【创建和谐家园】说的那位讨债公司葛经理,就是绑架杨【创建和谐家园】的那个【创建和谐家园】犯罪分子,我建议你们请杨【创建和谐家园】辨认一下!”

      李士岩眼睛明显一亮:“好,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到镜州去。”

      刘重天不无讥讽地建议道:“士岩同志,我看最好你亲自去,既然陈立仁同志舍近求远,向你直接汇报,我这个专案组组长也没必要再当下去了,你就把专案组组长接过来算了。”

      李士岩怔了一下:“重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秉义同志从没想过要撤你这个专案组长啊!我今天开诚布公和你谈,还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嘛!你要正确对待嘛!立仁同志我了解,你更了解,他是你的老部下了,不可能搞你什么小动作,我看立仁同志还是出于公心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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