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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门》-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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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圆把玉放在桌上,又从一口紫檀箱里取出一只描金小箱子,他从箱底摸出一把金钥匙将小箱子打开,里面装了一些信件,他在最底下翻了翻,找出了一封已经发黄的素笺,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素笺上是一首诗:

        还君之明珠,

        谢君之尺素。

        赠君与慧剑,

        愿君斩相思。

        落款正是‘广陵楚挽澜。’

        “是她,是她的玉牌!”崔圆喃喃自语,玉牌上的挽澜和信笺落款上的挽澜,笔迹一模一样。

        崔圆小心翼翼地将信笺重新放好,他盯着玉牌【创建和谐家园】,又仿佛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岁月,那年他三十六岁,刚刚继承家主,而楚挽澜只有十七岁,姿容绝世、清丽无双,他早已奉父亲之命,娶了另一个大世家家主长孙全绪的女儿为妻,并生下了儿子崔贤,但他却发疯似的爱上了十七岁的楚挽澜,结果当然是令他黯然伤神。

        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几年,已近花甲的崔圆早已忘记了这些往事,但一块偶然碰见的玉牌又勾起了他对往事的追忆。

        这时,门外响了轻轻的脚步声,管家在外面低声道:“老爷,二老爷来了!”

        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崔圆的回忆,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想这些干什么?

        “知道了,先带他到我外书房!”崔圆将玉随手搁在案几上,起身去了。

        就在崔圆刚刚离开片刻,她的女儿崔宁便蹑手蹑脚来到房外。

        “父亲,你在里面吗?”崔宁轻轻敲着书房的门,他听下人说,父亲去了内书房,可敲了几下,里面却没有声息,她轻轻一推,书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里面灯光明亮,一种温馨的气息从门缝里透出。

        温馨的气息使崔宁想起了她的童年,她经常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一下捂住他的眼睛,那个时候,父亲总是笑呵呵地把她抱坐在膝上,拿出一些地图给她讲许多有趣的故事,这些都是很多年前之事,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父亲,你在吗?”崔宁轻手轻脚走进了书房,父亲不在,屋里的火盆‘噼啪!’地爆出一串火星,将她吓了一跳,崔宁刚要退出,却忽然看见桌案上有一块淡绿色的玉牌,很是眼熟,她想了起张焕颈下那块玉牌,一丝不安在她心中生起,她快步走过去拾起玉牌,上面果然有‘挽澜’两个字。

        毋容质疑,他已经落在父亲手上了,崔宁心中又惊又乱,站在那里呆呆不知所措,‘噼啪!’一声,火盆又爆起一串火星,她一下醒来,随即将玉牌捏在手中,慌慌张张地走了。

        ……

        崔圆来到外书房,崔庆功正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这两天他一直在忙于整肃军纪,竟不知道崔宁被绑架一事,直到崔宁回府,他才知道了此事,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那个【创建和谐家园】儿子惹的祸。

        见大哥进来,崔庆功连忙上前施礼,他惭愧地说道:“都是雄儿惹祸,委屈小宁了!”

        崔圆摆摆手道:“还好,宁儿平安回来,也没有出什么事,此事就暂时算了。”

        “那张焕呢!难道他也算了吗?”

        说到底,崔庆功还是为了张焕,他不甘心地道:“大哥,此人将会成为张家的柱梁,不能放过!”

        崔圆沉默了,若张焕不是张家子弟,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招揽他,只看在春明门外,他单枪匹马便将自己逼走,数百骑兵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仅凭这个胆识,将招他为婿都可以。

        可惜他是张家的子弟,他永远也成不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也绝不能养虎为患。

        不过今天发现那块玉却使崔圆对张焕的身世起了疑心,如果楚挽澜真是他母亲,那他无论如何不应该只是一个庶子,就是这一点疑惑,使崔圆杀张焕之心有些动摇了,至少在弄【创建和谐家园】相之前,他暂时不想动张焕。

        “雄儿冒功之事已经有人开始介入,你不得再节外生枝,否则会坏我大事,你听到了吗?”

        “可是……”崔庆功还是有些不甘心,“大哥,那几个士子我可以放过,可是张焕绑架了相国之女,岂能轻饶他?”

        崔圆看了看他,冷冷地说道:“二弟,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张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破天几句话便可以使你手下将领放弃任务,这才是你应该考虑的大事,你实在让我失望!”

        崔庆功脸胀成了猪肝色,他急忙向大哥解释,“那个背叛我的军使我已将其杖毙,还有刘元庆,我现在怀疑他也是私下放人!”

        “胡闹!”崔圆一拍桌案,厉声喝道:“你杀人便可以吓住他们吗?你杀人反而会把他们逼向张破天,你难道就不会用别的办法吗?”

        大哥罕见的发怒使崔庆功吓得站了起来,他战战兢兢道:“请大哥指示!”

        “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崔圆站起身,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我们崔家在山东还有十五万大军,难道你就不会把他们兵将互调吗?”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住一般,崔庆功的头深深低下,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崔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严厉,他慢慢坐了下来,用和缓的语气缓解房间内的紧张气氛。

        “这次韦谔气势汹汹而来,接下来必是一场恶战,在七大世家中,王、杨两家已为我崔家所用,张若镐自然会支持韦谔,剩下的楚、裴两家就极为关键,尤其是裴俊这只狐狸,没有实质性的利好,他是不会答应。”

        崔庆功还是不敢作声,崔圆瞥了一眼兄弟,微微笑道:“雄儿这匹野马也该上个笼子了,我打算为雄儿求娶他小女儿裴莹,你觉得如何?”

        崔庆功点点头应道:“一切听大哥的安排!”

        崔圆笑着摆了摆手,又道:“你先集中精力将凤翔军真正抓到自己手上,过两天我会想法将你先入内阁。”

        “内阁?”崔庆功一愣,内阁七人均是七大世家家主,也是大唐的最高权力机构,其他人怎么能容忍崔家得到两个席位。

        “大哥,恐怕这有些难处!”

        “有没有难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崔圆冷冷一笑,“你要记住了,我们最终目标是明年六月的右相轮换,其他都只是手段,让你进内阁不过是我的一次试探!”

        崔庆功似懂非懂,眼中一片迷茫,崔圆淡淡一笑,也不再解释。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大管家在外面禀报,“老爷,张尚书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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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他到小客房稍等片刻,说我更衣便来。”

        崔圆回头又对崔庆功道:“去吧!把军队掌控好。”

        待崔庆功离去,崔圆沉思片刻,吩咐手下道:“去东院把张焕带来,要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了。”

        手下要走,崔圆又叫住了他,“再派人去太原查一查张焕的底细,尤其要给我留意他母亲的情况!”

        ……

        张若镐确实是为张焕而来,得到杂货店店主送来的求救信,他甚至衣服也没换便赶到了崔府,现在张焕对他极为重要,他是张家能否重新振兴的关键人物。

        钱、张家不缺;人、河东自古就是人口密集之地,张家缺的是有魄力、有大局观的后辈,缺一个能重建河东军的干将,在颓废与安逸之风盛行的张氏宗族中,张焕无疑是能力挽狂澜的一个人,先让他重建河东军,在时机成熟后,自己再让出家主之位,这些是张若镐早就考虑成熟之事。

        不料张焕刚到长安便掀起了巨浪,现在又被崔圆扣留,他极担心崔圆就势杀了张焕,使他多年的一番苦心赴之东流。

        就在张若镐在客堂不安地等候之时,崔圆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让张尚书久候,崔圆罪莫大焉!”声到人到,崔圆笑眯眯地出现在了门口。

        张若镐急忙站起,笑着向他拱手道:“不请自来,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崔圆上前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笑道:“张尚书最好每天都不请自来,那样我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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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有的是,就怕张兄不肯来喝!”

        “还有这种事?”张若镐和崔圆对望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双方落座,不等张若镐开口,崔圆笑容一敛,便直言不讳道:“张尚书想必是张焕之事而来吧!”

        “正是,听说他行事鲁莽,老夫特来道歉。”

        崔圆淡淡一笑道:“张尚书的道歉,老夫承受不起,人你可以带走,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第四十二章 围炉话

        马车上,张焕一直沉默不语,张若镐靠在坐榻上,半眯着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身上充满了神秘,每一次见到他都能给自己带来新鲜感。

        他并不是赞叹他敢夜闯衙门救人,更不是欣赏他绑架了崔家大小姐,而是有感于他巧妙地利用了自己。

        这个家伙,既然能用一百贯钱让小店店主送信,居然还会被抓住,随便往那里一躲,崔圆哪里找他去?

        可他偏偏要出头露面,让崔圆抓住了他,这只有一种解释,他是故意被抓住,然后让自己出面保他出来。

        他真正的用意是逼自己出面,替他消除后顾之忧,好一个狡猾的年轻人,虽然张若镐最终明白自己被利用了,但他心中还是感到十分欣慰。

        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张焕,既敢作敢为,又深谋远虑。

        “十八郎……你在想什么?”张若镐微微笑道。

        张焕笑了笑,“我在想家主究竟答应了崔圆什么条件,否则,他怎么会轻易将我放出。”

        “两淮漕运使赵远朝即将退仕,我答应他,由我出面举荐王晋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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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主答应了?”

        张若镐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当然!为了消除你小子所闯的祸,我只能答应了。”

        张焕嘴角动了一动,良久,他才低声道:“家主,我很抱歉!”

        “我也知道你并非鲁莽,而是被形势所迫,我并不怪你!”

        张若镐拍了拍张焕的肩膀笑道:“你肯为朋友出头,说明你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这很好,假如你真听了我话,不管朋友死活,虽然遂了我的意,但我同样会对你很失望,大丈夫处世,懂得变通固然重要,可做人的原则却不能失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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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焕见家主猜出了自己的用意,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其实答应崔圆,我们张家也并无损失,相反,将王家引到淮南去,对我张家还是利大于弊,家主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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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焕微微一笑道:“楚、王交恶,王昂无暇北顾,这样一来,家主就能趁机肃清家族的内乱。”

        张若镐抚掌大笑,“不错!看得透彻,今晚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家族之事!”

        ……

        吃饭、洗漱、更衣,等颤巍巍的老管家将张焕带来时,已经是子时了(夜里十一点)。

        “老爷,十八郎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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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坐下说话。”张若镐命张焕坐下,他也不寒暄,直奔主题道:“我已经修改了家主继承的规则,并非一定要嫡长子才能继承,你知道,为此我的压力很大。”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在等级森严的社会里,血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是整个大唐上至世家、下至寒族的行事规则,甚至家财、土地的继承等等,都是以此为准绳。

        而一个人的高贵尊卑,在出身前便确定了,一个世家庶子的地位甚至比不上贫寒人家的子弟,后者可以通过努力出人头地,而庶子在出生时便被打上低贱的烙印。

        所以张若镐这个嫡庶不分的决定一出,立即轰动一时,他此举颠覆了传统,改变了人人认同的潜规则。

        而这一切就是为了他张焕。

        当然,做一个家主继承人决不能仅仅是家主满意就行,这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兴衰,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让整个家族认同。

        张若镐给他的,其实只是一个表现能力的机会,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还得看自己。

        “家主的看重,张焕铭刻于心,我会倍加努力,绝不让家主失望。”

        张若镐瞥了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十年前,张若锋信誓旦旦向自己表态要管好张家的每一枚铜钱,可他却将四十万贯拨到山南王家;十五年前,族弟张破天发誓效忠于自己,可最后他却分裂了张家。

        表态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沉吟一下问道:“你也掌管了数月的财权,应该也看到了我张家的现状,那你说说看,我张家目前的危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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