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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她哀恸的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恨不能就这样死去,哪怕过了二十年,那种撕心裂肺还是那么清晰,眼里却流不出泪。
“妈,我说的是真的,那个烧焦的孩子不是妹妹,不是妹妹!”东方将白急切的解释,“是倪宝珍另外找的一个孩子代替的,不是咱家破晓。”
闻言,江梵诗猛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真的?真的不是破晓?”
“嗯,不是。”
“那破晓呢?破晓去哪儿了?”江梵诗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眼神开始迷乱,抓着自己儿子的手,四下寻找着,记忆也错乱了,“破晓是不是要吃奶了?我得去喂她,不然,她会哭的,她在哪儿?阿雍,是不是你把她抱出去玩了?你还给我,还给我……”
东方雍用力的抱紧她,心疼不已,“梵诗,梵诗,你冷静些,冷静些……”
“不,不……”江梵诗忽然崩溃的喊起来,声音凄切,“阿雍,我要女儿,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你们说她还活着,那就还给我啊……”
内心深处,她其实并没有相信这个事实。
东方雍能理解,毕竟他刚听到时候,也是如此,一个在认知中死去二十年的人,忽然有人对自己说,她还活着,相信没人能接受的了,更别说,那人还是自己的至亲骨肉。
“梵诗……”
两人抱头痛哭。
东方将白见状,倒是奇异的冷静下来,他没即刻上前安慰,有时候哭是一种健康的发泄,哭出来,心里那些积压的负面情绪也就消散了,总比都攒着强,这么多年,父母都在忍,包括他自己,谁也不想在家人面前露出太多的哀伤,也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话题,这样反倒是不好。
日积月累,谁都会累。
他之前在办公室烧掉那个日记本时,便体会到了,哭吧,都哭出来,以后他们一家的日子只会有欢笑。
十几分钟后,哭声才小了。
东方雍是个大男人,流泪也是无声的,江梵诗哭到后头,肩膀抽动,已经发不出声,东方雍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又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东方将白此时终于开口,他声音坚定,充满了奇异的力量,“妈,您已经见过妹妹了,就在刚刚,她长大了,又好看又聪明,特别的招人喜欢。”
这会儿江梵诗痛哭过一番后,果然情绪没那么激烈、错乱了,只是整个人看着有些疲惫颓然,听到这番话,才有了些力气,从丈夫怀里坐直身子,怔怔的转头看向儿子,眼角还挂着泪,喃喃问,“我见过了?谁?”
“是暮夕的女朋友。”东方将白说完这话,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那张照片递过来,“您看,您第一次见到她,是不是就觉得眼熟?”
江梵诗再次盯着那张照片,此刻的心情就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她颤着手抚摸着那张脸,最后停在那双眼睛上,“是,是,就是这双眼,阿雍,你看,是不是跟咱家破晓长的一模一样?是不是?”
看她激动起来,东方雍忙不迭的点头附和,“没错,跟破晓一模一样,因为她就是咱们的女儿,她没被火烧死,还成了暮夕的女朋友,是不是很神奇?”
江梵诗到此时,依然恍惚如在梦里,“你们真的没骗我?”
东方雍坚定的道,“没有骗你,梵诗,她真的是咱们的女儿破晓,暮夕找人给她和将白做过鉴定了,绝不会出错。”
江梵诗忽然捂住脸,一语不发。
爷俩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再开口。
半响后,江梵诗放下手,脸上的表情很难描述,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看着紧张的爷俩,缓缓笑了,“从今以后,都不用再担心我了,我不会再发疯了。”
“妈!”
“梵诗!”
江梵诗摸了一下眼角的泪,眉间拢着的忧郁都不见了,变得坚定果敢,“这些年,我一直活的浑浑噩噩,因为我不敢清醒,清醒的代价太痛了,只是苦了你们爷俩,我,对不住你们……”
“妈!”
“梵诗!”
“听我说完,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既没做好一个妻子,又没尽到当妈的责任,我放任自己麻木的活着,像行尸走肉,你们都不舍得苛责我,纵容着我,我不是不懂你们的心思,我也想从过去走出来,但是我走不出来,从破晓从火里被抱出来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
四更 把话都说开了
“梵诗,别说了!”东方雍心疼的听不下去。
东方将白也难受的道,“妈,我们都明白,都看在眼里……”
江梵诗愧疚的看着爷俩,“你们也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可我这些年却从来没好好珍惜过,一味的沉浸在失去破晓的痛苦里,忽略了你们,你们难道就不痛吗?你们也那么喜欢破晓,是我太自私了……”
“不是的,妈!”东方将白急切的打断,“妹妹是您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在这世上,您跟她最亲,她没了,对您的打击最大,我们都明白的。”
“将白!”江梵诗的声音又哽咽了,抬手摸着自己儿子的脸,这样亲昵的动作,已经多少年没有了,“对不起,妈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
“妈……”东方将白鼻子一酸,眼就红了,却忍着不流泪,还笑着道,“我从来都没觉得委屈,真的,妈,您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反倒是我,才是有罪的那个……”
“将白!”东方雍声音一厉,“胡说什么。”
东方将白抿唇。
江梵诗脸色一变,“什么意思?将白,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梵诗,你别激动……”东方雍想要把话题揭过去。
江梵诗却不准,盯着儿子,追问,“说清楚,你为什么说自己有罪?难道你一直觉得破晓被宝珍抱走是你的责任吗?你,你这孩子……”
说道后面,她忍不住用力捶打了儿子胸口一下,“你这是要让妈心疼死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时候你才几岁,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东方将白低着头,“因为妹妹被抱走的时候,我正缠着你讲故事,如果我没那么做,你就会陪在妹妹身边,倪宝珍也就没有机会下手了……”
“你傻不傻?”东方雍抢在江梵诗前面严厉的呵斥一声,“她想抱走破晓,机会多的是,那时候我们那么相信她,就算你妈没有给你讲故事,她也能轻易的下手,若说有罪,有罪的人是我,是我……”
说着,他狠狠的捶了下地板,拳头都砸青了。
江梵诗没拦住,又急又气,“你们爷俩是怎么回事儿?都自虐吗?非要说有罪,有罪的人是我,是我认识了宝珍,把她带回家来工作的,你们要怨,就怨我,怨我!”
爷俩见她又激动起来,这下子谁也不敢再自责愧疚了,连忙哄起来,好话说了一堆,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都笑了。
“你说咱仨傻不傻?”
“嗯,是挺傻的,跟检讨大会一样。”
“爸,妈,那咱们就揭过这一页去好不好?”
“好,以后谁也不准再提了。”
“对,不提了。”
东方将白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话都说开了,心里再无一丝阴霾,他惬意的笑笑,“妹妹还活着,所有的悲伤痛苦就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家里只有幸福和快乐。”
东方雍含笑点头。
江梵诗却表情有些怔忪,“将白,破晓是真的活着吗?”
“妈,是真的。”东方将白言之凿凿。
江梵诗摸摸自己的脸,喃喃道,“这不会是一场梦吧?”
“不是梦,梵诗。”东方雍心里酸酸的,知道她刚才哪怕逼着自己清醒了、也敢面对过去了,却还是不敢轻易的相信,怕失望,失望才是万劫不复。
江梵诗又想哭又想笑,“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就成了暮夕的女朋友了?阿雍,将白,你们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要听全部,从头到尾,一点不要落下。”
“好,您别急,我都讲给您听。”东方将白最清楚始末,把所有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了,最后,他道,“妈,老天爷还是心疼我们的,把破晓又送了回来,还养的那么好,虽然我们跟她错过了二十年,但我们以后还有好几个二十年,我们加倍对她好,把那些失去的都补回来。”
东方雍使劲点头。
江梵诗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才露出一个悲喜交加的笑,“好,好……”
“那您,现在想不想去见见妹妹?”东方将白试探着问。
闻言,江梵诗忽然有些紧张无措起来,“我,我可以吗?”
东方拥抱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当然可以了,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为什么不能见面?”
“可是,将白不是说,她,她有外公,还有妈……”说道这里,江梵诗忽然从巨大的喜悦里,变得茫然忐忑,“破晓有妈了,她会认我吗?我都没有养过她,我……”
东方将白忙宽慰道,“妈,妹妹认的,一定认的。”
“真的?”江梵诗心里慌乱,继续抓住点什么。
“嗯,真的,暮夕说过,她来帝都,除了读书,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找到自己的家人,妈,在妹妹心里,我们也是她的亲人,她也是想我们的,只是那时候,她远在紫城,没有那个力量,而我们,又以为她被火烧死了,也从来没去找过她,这才生生错过了二十年。”说道这个,东方将白就遗憾不已。
东方雍亦然,懊悔的道,“如果那时候,我找人鉴定一下就好了。”
如此,他们一家也不会折磨了二十年。
东方将白闻言,想到什么,复杂的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如果那时候,您找人鉴定了,知道那不是妹妹,背后的人自然也会知道,那他们就会继续追杀妹妹,届时苏师傅和他女儿,哪能护的住?所以,您那时候悲痛的无心理会这些,或许刚好救了妹妹一命。”
东方雍愣住。
江梵诗听的失神,“将白说的对,他们当时的目的如果是想要破晓的命,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阿雍,将白,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说道这里,她神色又坚定起来,整个人也焕发了某种生机,眼底跳跃着火光,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浑浑噩噩了,她要为女儿、为他们一家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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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更 养恩比生恩大
去星月大厦的路上,东方将白开车,看着坐在后排的父母,忍了又忍,还是无奈的笑了,“爸,妈,您们不用这个样子,真的,妹妹特别的好相处……”
他爸妈都太紧张了,出门的时候,俩人都正儿八百的去换了衣服,他妈还化了淡妆,要不是他提醒已经九点了、太晚会影响妹妹休息,他父母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他明白,这个磨蹭,是‘近乡情怯’。
他也能体会,当时,暮夕跟他坦白后,他在等待妹妹开门的短短一刻,就强烈的感受到了那种不受控制的紧张和激动,人生中,最重要的考验时,他都从容有余,然而那时,他胆怯了。
此刻,父母也是如此。
俩人近乎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从上了车就没松懈下来过,仿佛要去接受什么审判,眼底的不安、忐忑,连他都快要被传染了。
东方雍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挤出一抹笑,欲盖弥彰的道,“我没紧张,我就是……”就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按说他早就知道真相了,也已经能冷静面对了,还收了女儿送的笔筒,这算是有接触了吧?可此刻,他也说不来是怎么回事儿,揪着的那颗心就是踏实不下来。
他其实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只是不敢去面对。
东方将白闻言,也一时不知道再劝什么好,又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看向她妈,“妈,您放轻松些就好,别想太多,更用不着担心什么……”
闻言,江梵诗的脸上表情复杂的一言难尽,半响后,才无力的喃喃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她比起丈夫来,甚至担忧的更多,对待孩子,当妈的跟当爸的心境还是不一样的,虽都疼爱孩子,可显然当妈的投入更多,也就更敏感脆弱。
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有个养母,生命里,她缺席的那些年,早就有人替代了她的位置,儿子还说,苏家父女对女儿很好,那么,她现在出现,女儿心里还会有她的位置吗?
二十年,实在太久远了。
尤其女儿离开时,她才十天,根本不会有记忆力,那感情呢?是不是也很淡薄?
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心如刀绞,憎恨那些对她女儿下手、害她一家骨肉分离的凶手,也怨自己引狼入室、掉以轻心,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发善心,如果有防人之心,是不是现在就都不一样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承受了二十年失去女儿的痛苦,此刻,知道女儿死而复生,不敢置信的惊喜后,却又陷入了相认的惶然不安里,是的,她害怕了,胆怯了,甚至有了想掉头回去的冲动。
红灯过去,车子再次上路,不急不缓。
车里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气氛。
东方雍握住妻子的手,想给她勇气和力量,奈何,他自己都没多少底气,眼神一直闪烁,而江梵诗显然更不在状态,心神游离在外。
东方将白开了车窗,晚上的风没了白天的燥热,清清爽爽的,吹的人很惬意,他酝酿了下情绪,觉得还是把话说的再透彻点好,“爸,妈,您们也都知道苏家跟二叔家的恩怨了,爸,您更清楚,还亲身参与其中,就该知道,苏家父女对咱们跟破晓相认是个什么态度,他们是支持的,虽不舍,却还是愿意,他们喜欢破晓,疼爱破晓,这是破晓的福气,难道我们希望过去的二十年,破晓在被养父母虐待里度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