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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的尘埃》-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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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看起来确实是一块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森林。树木很高大,看起来很有些古老的气派,周围的其他树木都好象是自动地给这片森林退让出一片距离一样,留出中间的一块草地。整个森林都散发出一种奇怪浓重的气息,令人敬畏莫明。

        越走近,这种感觉越明显,也越来越奇怪。阿萨甚至能够感觉得到整个森林在拒绝他。没有恶意,但是却有沉重威严的气势。

        再走得近点,阿萨才发现这简直是个非常巨大雄伟的森林。每一棵树木都至少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够合抱得起来。弯曲的庞大树身和枝桠展示出无尽的古朴壮丽,林间飘着若有若无的薄雾,从枝叶漏下来的阳光一道一道地形成斜着的光柱切在轻纱般的雾气中间。森林中没有传来一丝鸟叫兽鸣。

        别靠近这里。阿萨好象听得见这整个森林在无声地呐喊。走得如此的近了,他几乎连皮肤都能够感受得到这种威慑感。阿萨想起了猎人莱文那个当时听起来很费解的比喻,现在看来却是无比的贴切,这确实就像一个庞大威严的远古巨神在俯视着,要你不敢接近,甚至连回想这种巨大的威严都是一种压力。

        “就是这里吗?低语之森。”阿萨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对,这里就是低语之森。”一个好象是很多人同时死命地小声呐喊的声音回答。

        阿萨回身过去才看见村民们都早就停下了脚步,远远的在草地中央围成一堆站着,谁也没朝这里看。这奇怪的声音发自旁边离他不远的一个人。

        这是个身着一件红色长袍的人,也和阿萨一样,站在不远处面对着前面那座神秘的森林。那件红色长袍好象阿萨在王都伪装成驼背瘸子时的穿着一样,尽量把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遮在里面。但是略有不同的是他的脸露还在外面。

        那看起来只是一张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面容,上面也还有表情眼睛也很有光泽地在动着,但是阿萨感觉这个面容和他整个人散发出的奇怪的气息毫不相称。那张脸和袍子下塞着几千条死了正在发臭的毒蛇一样,一种似乎带着尸臭的危险气息。

        “你想进去吗?”红袍人用他奇怪的声音问。

        “是。”阿萨很戒备地回答。

        红袍人则好象并不怎么在意他,仍然看着森林深处,说:“放心,再过一会,我会带你进去的。”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好象是很用力才从喉咙间发出来的,沙哑得好象是千百个人在同时哀号。

        阿萨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村民们这边谁也没有注意到阿萨这边的情况。他们下意识地不往森林这边看,即便是想起来看了一眼,那察觉不出却非常确切的排斥感立刻让他们扭回头去,连谈论的兴趣都没有。

        而且现在他们也正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好几十个骑兵从森林中穿出。“钦差大人来了。”罗德哈特看清了其中的一个正是钦差。

        “怎么这么多人?”猎人莱文看着那些骑兵都是穿甲配剑全副武装的,心里害怕。“不会是……”

        “不会的。钦差大人已经说了要赦免大家的。他那样有身份有学问的人怎么会出尔反尔呢?上次被你们惊扰过,当然现在要带着护卫才敢来的。”罗德哈特帮大家宽心。

        但是那群骑兵很明显并不只是护卫的意思,他们直向村民这里冲来,到了村民面前然后四下散开,围成一圈,把二三十个村民包围了在中间。然后钦差大臣和一个官员模样的胖子才骑着马走了过来。

        “钦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罗德哈特问。

        “那位骑士,你可以出来。”钦差大臣对他点点头。罗德哈特走了过去。“看在你高尚的品格和受过的良好教育上,可以完全不追究你和这帮匪徒们认识的罪过。”

        罗德哈特小心翼翼地问:“那他们……”

        钦差大臣很自然地说:“自然是要处死了。”听到了这句话,村民们惊叫起来。

        “可是您答应过要赦免他们的。”罗德哈特急忙说。

        钦差大臣很有修养地举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头,用饱含优越感的声音说说:“这就是智慧了,如果我不那样说,他们会放我走么?我当时并不是在真心地承诺,只是在行使一个高明的策略而已。”

        官员模样的胖子在旁边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声调感叹说:“大人您这样的计策太了不起了。如果您去驰骋沙场,一定是位无敌的将军。您这样文武全才,真是国之栋梁啊。”

        钦差大臣微笑着点了点头,谦虚地说:“我只是个读书人,一个学者,不适合去打打杀杀。说到栋梁么,道特大人你也可以算的,我巡查了这么多地方,这里的情况是最好的之一,而修建礼拜堂说明你对神的虔诚也是可以肯定的。”

        “昨天您也看到了,他们全都向您道歉了,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了。这不是说明他们仍然是善良的平民吗?”罗德哈特跪下求情。期望和现实刚好相反,这飞转直下的变化让他完全不能够接受。

        “我当然记得。作为对他们那个道歉的奖赏,我会同时处死他们,使他们免去失去亲人的痛苦。要知道,在处罚异【创建和谐家园】村落的时候一般可都是先处死小孩子,让那些对神明不敬的人从心灵上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以洗涤他们丑恶的灵魂。”

        “我听说这种方法是大人您发明的,是吗?”胖子很恭敬地问。

        钦差大臣的脸上洋溢出得意的神色来。“这是我从神学院里研读书籍的时候想到的。让那些异【创建和谐家园】的灵魂在活着的时候就去感受一下这痛苦的洗礼,也好使他们在地狱中尽快地赎清他们的罪恶。”

        胖子把脸上的肥肉挤成一个掐媚的笑容,赞叹:“您真是太仁慈,太睿智了。”

        罗德哈特的声音已经带点哭腔了。“可是他们并不是异【创建和谐家园】啊。昨天我不是已经把真实的情况给您讲明了吗?”

        钦差大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现在还不是,可是以后呢?他们既然为了一些钱财和食物就来绑架一位大臣,这完全是眼中没有丝毫法纪的表现。而且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他以法官的威严姿态指了指旁边那个胖子说。“他们完全是污蔑这位清廉的地方官道特大人。道特大人在民众中稍微征收一点小小的赋税是为了给城里建造一座礼拜堂。这可是为神而做的功绩啊。他们不但不交出这光荣的赋税,还诬蔑这样虔诚的道特大人,说明他们心中已经完全没有神的教导和感恩之心。我这个神学专家分辨得出,这样的灵魂是最容易被魔鬼所诱惑。在他们还没有变成侍奉魔鬼的异【创建和谐家园】之前把他们处死那是对他们最好的方法。”

        他转头问那叫道特的胖子说:“不过道特大人你为什么坚持要在这里把他们处死呢?抓进城里用火烧死不是更能够起到威慑的效果吗?”

        胖子道特说:“那是因为十多天前有一位乐善好施的先生拜访过我。说他担心我们的墓地不够用,而且如果异【创建和谐家园】也和神的子民一起埋葬的话实在是不合适,就建议我们把他们埋到这里来,他给我们一具尸体一个银币。所以我才建议把这群匪徒在这里处死。这么多尸体如果要运来可是很花力气的。”

        钦差大臣面露担心的神色说:“这么奇怪的事情,你确定他不是异【创建和谐家园】吗?”

        地方官道特连忙摇头,脸上的肥肉跟着甩动,说:“不会的,他给的钱我都用来建造我们的礼拜堂上了。把钱花在这么有意义的事业上的人一定是有很伟大的情怀。您说是吗?”

        钦差大臣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在簌簌发抖的村民们用恩赐的口吻说:“你们听到了吧,你们的尸体还会给城里的礼拜堂增加修建费,这也是你们的光荣啊。”用一个像某种礼节的手势对骑兵们挥了挥。“好了,处死他们。”

        几十个骑兵抽出兵器像宰杀牲口一样朝中间大多还是老【创建和谐家园】孺的村民们杀去。哭喊惨叫和着鲜血一起从这些手无寸铁的躯体中迸发出来。

        “住手。”罗德哈特从地上跳了起来。立刻就有三个骑兵的长剑架上了他的脖子,同时他背后的骑兵用剑柄往他头上猛力一击把他打倒在地。

        钦差大臣看着,很惋惜地说:“看来你对法律的忠诚和对神的信仰还及不上对这些匪徒的感情。尽管你有些功劳,我也不得不把你一起处死,以免你玷污了骑士这个光荣的头衔。”

        虽然昨天被绑架,但是略施小计,立刻轻轻松松就把这群匪徒们一网打尽了。耳听着这些异【创建和谐家园】的惨叫,钦差大臣觉得刚才道特说得还是有道理,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去当个将军了。突然看见一个人从远处的森林边上飞奔而来,于是他也真像一个将军一样很威武对身边的几个骑兵挥了挥手:“那里还有个敌人,谁去取他首级。”

      第十八章 帮我一下好吗

        阿萨飞奔。

        三个骑兵举起手中的剑朝他策马迎面冲来,口中还发出吆喝声,像在追逐猎物一样。刚才钦差大臣很意气风发的口吻很使他们急于立功。

        冲近了,阿萨扬手一颗火球正中一个骑兵的面门,骑兵倒头就栽下马去。另两个骑兵吃了一惊,阿萨抓住这个机会一个冲跳踩着一个骑兵的马头直接越过了他们继续向前冲去。

        前方就是骑兵们正在砍杀村民的圈子,那边一片草地都已经被血染红了,村民们的惨叫声正在减少。

        阿萨直接就冲进了骑兵堆里,跳上马背两刀就砍翻了两个骑兵。其他骑兵顿时慌乱起来,都策马想过来对付他,阵型一下散乱了。阿萨趁机从中间的空隙中冲了过去。前面就是正稳坐在马上观赏着骑兵们杀戮的钦差大臣和地方官道特。自己一人去对付这么多骑兵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自然是要找指挥者了。

        两人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阿萨冲过去一手一个拉下了马。阿萨立刻就把刀架在钦差大臣的脖子上,喊道:“全部都给我别动。”骑兵们立刻住手了。

        血泊中只剩下几个小孩子还站着,满身是血地哭喊,看来好象还没什么伤。村民们都把小孩子用身体保护在人墙里面了。只有猎人莱文夺下了一个骑兵的武器竭力地搏斗,身上已经挨了好几刀,混身是血地半跪着喘息。血泊中还不断有人发出低微的【创建和谐家园】。

        被刀架住脖子的钦差大臣居然并不十分慌张,依然保持着他学者的风度和官员的威严,用很藐视的口气说:“谅你也不敢伤我一跟头发。这里的士兵们都看见了你的样子,如果你居然敢伤害皇帝陛下钦点的使者,你就会成为全帝国通缉的死犯。而且连你的家人都……”

        他突然用一个比杀猪还难听的叫声中断了自己的演讲。阿萨把他的手指折断了一根,冷冷地说:“我从来没兴趣伤害别人的头发。”

        【创建和谐家园】了几声,钦差大臣吃力地还要保持他应有的腔调说:“你居然敢这样伤害一个神职人员,这样的罪行会遭到……”他马上又感觉到另外两根手指的关节处的一阵被撕裂的感觉,两个原本紧密无间的骨骼突然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去拉扯旁边的皮肉,连整条手臂的筋肉都因为这个剧痛而开始抽搐起来,他又发出一阵动物般的号叫。

        “叫他们下马,放下武器。快点。”阿萨这次捏住了他另一只手的三根手指。

        “放下武器,快给我放下武器!”钦差大臣尖叫哀号彼此不分地喊,眼泪鼻涕口水涌得满脸都是。

        两声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阿萨猛地转身过来一刀砍在背后那个想偷袭的骑兵的脸上,骑兵惨叫一声飞出去好几步,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打滚。几颗带血的牙齿飞到了在一旁的道特身上,他立刻停止了在腰间掏摸的手,乖乖地跪在那里汗如雨下。

        阿萨用的是刀背,大概把那士兵的脸骨打裂了。他并不想胡乱杀人,刚才砍倒的两个骑兵也不是致命伤。

        “所有的人都下马,放下武器。我不想再说一次。”阿萨把握住钦差大臣手指的手紧了一下,钦差大臣立刻哭喊着帮他重复,刚才指挥若定的学者神采和大将风度早不知所踪:“下马,放下武器,他说什么都照做。你们这群蠢货是不是要看着他把我弄死啊。”骑兵们立刻全部争先恐后地翻身下马丢下武器。

        阿萨看了看剩下的村民,里面还有几个伤得不轻的。现在就是让他们走也走不了多远。

        阿萨放开了钦差大臣的手,紧了紧他脖子上的刀说:“你有什么印章文书或者令牌之类的东西没有?拿出来。”

        “有,有。”钦差大臣抖着伸手进怀中拿出了一块印章,比最听话的小朋友还要乖。

        罗德哈特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满地的尸首,这些昨晚还为自己给他们营造的幻想而兴高采烈生机勃勃的乡亲们,现在却在这个他们盼望的地方被人像牲口一样的宰杀。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缓缓地摇动着头,声音已经梗塞出哭腔:“怎么会这样……”

        阿萨拿过印章丢给罗德哈特说:“去牵几匹马,带着还活着的人和受伤的人进城去找医生包扎急救一下。路上有人盘问就拿着这块印章给他们看,就说是钦差大人的意思。钦差大人在森林这里剿灭了异【创建和谐家园】,还要乘胜追击,过几天才回来,这些都是伤兵。弄完了以后带着他们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印章掉在罗德哈特的脚旁,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把脸埋进了双手中,手指在额角和脸颊的皮肉上拉出一道道痕迹,用力得仿佛要把自己的五官搓烂。泪水从指缝中溢出,他没有发出哭声,但是整个人都在抖震。

        阿萨突然飞起一脚踹到他的脸上吼道:“要哭自己滚回去慢慢哭。你要把这些人都哭死在这里么?”他身体一动,刀就在钦差大臣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痕,钦差大臣发出一声类似羊和猪之间的惊叫,裤裆立刻湿了。

        罗德哈特被那一脚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草地上动也不动。似乎喘息一下,他突然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两条剑眉用尽力气地纠在了一起,下唇收进了口里用那排整齐的牙齿用力地咬住,他已经满口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咬出来的还是刚才那一脚踢破的。满脸的泪痕和这个的表情在他脸上融合成一种悲伤的英勇之气。他动作利索地拣起了印章,快速地给受了伤的村民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牵来几匹骑兵的马,把他们都扶了上去。

        阿萨看着骑兵们还剩下的几十匹马,心中一动,问猎人莱文:“伤得重不重?还能动么?”

        “暂时还死不了。”猎人莱文捂住伤口说,他几处伤口都很深,血还在往外流,幸好他的体质很结实能撑得住。阿萨示意他过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几处伤口上竭尽自己所能地用了治疗法术。他对于治疗术没什么兴趣,也少以练习,这几下已经是极限。

        他对猎人莱文说:“把这里的马全部都赶走,赶得越远越好。”这里离城很远,骑马也要小半天。只要把马全部赶走了,即便是自己这边形势控制不住了也可以给逃跑的村民赢得不少时间。

        猎人莱文转身去赶马,走过道特的旁边的时候突然按住他痛打起来,直到把他揍得瘫在地上才转身去把马赶作一团带走了。

        看着罗德哈特地带着村民离开,猎人莱文也赶着马群消失在森林中。阿萨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那股压抑了多时的愤怒才散发出来,他伸手抓住了道特脖子上的肥肉,像牵狗一样把他扯了过来和钦差大臣跪在一起,把刀横在他两人的脖子上问:“我决定宰你们中间的一个,留一个作人质就行了,你们两个自己说,谁该死?”

        “他该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他比我的官大,这些都是他的主意,是他说要把这些匪民们都杀死的。”道特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声音像是一只猪在号叫。“我只是个小官而已,都是他们叫我做的啊。”

        “我比他瘦,当人质要方便得多。”钦差大臣不愧是学者,知道强调自己的优点。还举起自己那只被阿萨折断了手指的手,好象在炫耀一个了不起的功绩一样。“您看,我已经被弄成这样了。我……我不想死啊……”他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他们的哀求和可怜像阿萨全没在意。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原本在低语之森边上的红袍人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走进了村民们的尸体中蹲在那里。骑兵们早就没了主意,谁也没去管他。

        原本在地上跪着的道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竟然突然起身向红袍人跑去。他连滚带爬地跑到红袍人旁边,跪下说:“这位先生,我已经按您说的做了,把城里的死囚都处死埋在这里了。”

        红袍人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说:“是的,尸体我都收到了,你做得很好。”

        道特央求:“我知道您是个魔法师,我看见过您使用过神奇的魔法,请您现在把钦差大臣从那个暴徒手中救下吧。”他知道即使是自己现在能够获救,但是如果钦差大臣死了他也一样活不了,刚才这里几十个人都把他推卸责任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红袍人并没有理会他,抬头看向天空。

        道特伸手拉住了红袍人的手央求:“我求您,您还要多少尸体都可……”他突然不吭声了,因为他看见了他从红色长袍里面拉出来的那只手。

        那绝对不是一只活人能够有的手,或者说看起来那根本不是手,而好象是用张破烂的老皮手套穿在一只人手的骨架上。从那些破烂了的地方还能够直接看见骨头,不过并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种死鱼眼的深灰。

        “对不起,我很忙的。”红袍人盯着天上喃喃地说。只是他那只不像手的手已经把道特的手握住了,干枯的骨节已经完全陷进道特肥肥白白的手中去了,像是捏住一团发足了酵的面粉。

        道特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手,嘴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张得那么大。但是任谁也看得出他不是在痛,而是在恐惧。

        他那只原本很丰满很白净的手已经干枯了下去,像一页炉火上的生菜叶那样迅速地萎缩,变色。

        他大概是喊些什么,比如惨叫之类的,可惜只在喉咙里发出些奇怪的呼气声,而且那也不是他在叫,而是他的肺在枯萎的时候把空气挤出来的声音。他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开始收缩起来。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那些丰满的肥肉是如何慢慢地逐渐变形收拢,最后贴在了骨头上。偏偏他的眼睛还是在活动的,还在左右上下的转动,只是脸上的肌肉已经完全枯萎,孤零零转动的眼睛看不出在表达什么感情,只能说明他还活着,在感觉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死去。

        最后他的眼睛也终于停顿了。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刚才还肥肥白白的道特大人就成为了一具干尸。

        红袍人放开了手,叹了口气,好象刚喝了一杯并不怎么好的茶一样。他还是仰头盯着天空。

        天空中,太阳还是一如既往地发出光芒,把明亮和温暖倾洒到地面上,即使是现在这突然诡异万分的草地也一视同仁。

        突然,一个阴影在太阳的边缘上出现了。

        红袍人放下了头,用他那依然沙哑诡异但是很明显带着兴奋的声音喊着:“来了,这百年才开启一次的大门终于开了。”他用他那只不像手的手往上随意地抬了抬,像是在招呼自己的宠物一般。“大家都起来干活吧。”

        在他周围的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村民们突然都开始蠕动,然后一个个都自己缓慢地站起来了。有些胸口还开着洞,有些脖子和脑袋只挂着一层皮,保持着他们倒下去时的样子。

        目睹面前这一切,骑兵们发出通常只有在女人喉咙里才能听到的声音,有几个立刻软倒在地,绝大多数则扭头开跑。只是当他们转过身去才看见,草地上有很多地面的泥土正在裂开,一个个已经腐烂了的尸体在往外爬。那是道特大人在这半个月里特意埋在这里的异【创建和谐家园】们。一个银币一个,出于对银币的热爱,道特大人杀得很卖力,足足有两百多具尸体在这一片不太大的草地中掩埋着。

        “来都来了,就不要走了。大家帮我一下吧。”红袍人看着阿萨,露出一个微笑。“年轻人,也请你帮我一下好吗?”

      第十九章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钦差大臣的腿和腰已经完全发软,每一根骨头都被恐惧熬成了面条,丝毫用不了力,裤裆里发出的臭味连他自己都闻得到,可惜不能把面前的那个老者熏退。

        老者的头有一小半已经没了,从头顶到额角被一刀斜斜的削去,伴随着每走一步呆滞的走动露在外面的灰白色的脑髓也在微微晃悠。他瞪着已经黑白不分灰成了一片的眼睛,正用缓慢但是很坚定的步伐向钦差大臣走去。钦差大臣哆嗦着用手在地面上勉强撑着向后退,嘴里发出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

        不远处几个骑兵正被十几个尸体按住。仿佛他们是几道美味之极的大餐,尸体们虽然动作缓慢争但也是先恐后地拉扯啃咬。骑兵们发出人类喉咙所能够达到的极限的惨叫,手脚还在乱动着,但是血肉和内脏已经尸体们的手和嘴间传来递去了。

        老者慢慢地逼近了钦差大臣,像和一个很好的朋友表达友谊和信任一样,伸出已经僵硬的双手,把他的双肩搭住,张开了嘴,亮出里面不多的几颗牙齿。

        钦差大臣把生命中所有的勇气和镇定都拿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珠光宝气的十字架,闭上眼睛大声哆嗦的念道:“以天上的神的名义,你这不净的东西啊,快点远离神的信徒吧,否则以正义的……”接下来就只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老者那几颗牙齿嵌入自己的头皮,到达头骨,发出痛。

        ‘咯拉’。就像咬一口脆苹果发出的干净利落的响动。这是他在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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