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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匪我思存小说合集》-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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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照抬起眼睛来看着我,他眸子幽暗,远处流矢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朵一朵燃起的小小火花,可是转瞬即逝。我说道:“快命他们停下,不然我就跳下去跟他们死在一起!”

      裴照忽然手一伸,说道:“末将失礼!”我只觉得穴位上一麻,足一软就坐倒在那里,四肢僵直再也不能动弹分毫。他竟然点了我的穴,令我动弹不得。我破口大骂,裴照竟不理会,回头呼:“起!”

      殿宇顶上三千轻甲铿然起身,呈半跪之姿,将手中的硬弓引得圆满,箭矢指着底下火光圈中的两人。

      我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尖声大叫:“裴照!今日你若敢放箭,我一定杀了你!”

      裴照并不理我,回头大喝一声:“放!”

      我听到纷乱的破空之声,无数道箭从我头顶飞过去,直直地落向火光圈中的人。顾剑腾空而起,想要硬闯出去,可是被密集的箭雨逼退回去。我泪眼朦胧,看着铺天盖地的箭矢密不透风,顾剑白袍突然一挥,将阿渡放在了地上。他定是想独自闯出去,箭越来越密,到最后箭雨首尾相联,竟然连半分间隙都不露出来,将顾剑和阿渡的身影完全遮没不见。我急怒攻心,不停地大骂,裴照似乎充耳不闻。到后来我哭起来,我从来没有哭得这样惨过,昏天暗地,我甚至哀求他不再放箭,可是裴照只是无动于衷。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照终于叫了停,我泪光模糊,只看底下乱箭竟然堆成一座小山,连半分人形都看不到。第一排身着重甲的羽林郎沉重地退后一步,露出第二排的羽林郎,那些人手执长戈,将长戈探到箭山底下,然后齐心合力,将整座箭山几乎掀翻开去。

      我看到顾剑的白袍,浸透了鲜血,几乎已经染成了红袍。

      我张大了嘴,却哭不出声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脸颊上滑下去,一直滑到我的嘴里,又苦又涩。阿渡,我的阿渡。

      这三年来一直陪着我的阿渡,连国恨家仇都没有报,就陪着我万里而来的阿渡,一直拿命护着我的阿渡我竟然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被乱箭射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照将我从殿上放下来,他解开我的穴道,我夺过他的剑指着他。他看着我,静静地道:“太子妃,你要杀便杀吧,君命难违,末将不能不从。”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包围圈外,那些人阻在中间不让我过去,我看着裴照,他挥了挥手,那些羽林郎就让开了一条缝隙。

      阿渡脸上衣上全是鲜血,我放声大哭,眼泪纷纷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身子还是暖的,我伸手在她身上摸索,只想知道她伤在何处,还能不能医治。她身上奇迹般没有中箭,只是腿上中了好几只箭,我一边哭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她的眼珠竟然动了动。

      我又惊又喜,带着哭腔连声唤着她的名字。她终于睁开眼来,可是她说不了话。最后只是拼尽全力,指着一旁的顾剑,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眼睛望着顾剑,死死攥着我的衣襟。

      “你要我过去看他?”我终于猜到了她的意思,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阿渡究竟是何意,可是她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她要我做的事,我一定是会做的。

      我走到顾剑身边,他眼睛半睁着,竟然还没有死。

      我十分吃惊,他眼神微微闪动,显然认出了我,他背上不知插了有几十几百支箭,密密麻麻得像是刺猬一般,竟无一寸完好的肌肤。我心下甚是难过,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救过我。在天亘山中是他救了我,适才乱箭之中,也是他救了我。我蹲了下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并不知道李承鄞在此设下圈套埋伏,是我连累他。

      他嘴角翕动,我凑过去了一些,裴照上前来想要拦阻我:“娘娘,小心刺客暴起伤人。”我怒道:“他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暴起伤人?”

      我凑近了顾剑的唇边,他竟然喃喃地说:“阿渡怎样”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记挂着阿渡,我说:“她没事,就是受了伤。”

      他嘴角动了动,竟然似一个笑意。

      他受的伤全在背上,而阿渡的箭伤全在腿上,要害处竟然半分箭伤都没有。我忽然不知怎么地猜到了:“你将她藏在你自己身下?”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瞧着我,痴痴地瞧着我。

      我忽然觉得心中一动,他救了阿渡,本来他走得脱,明明他已经将阿渡放下了,只要他撇下阿渡,说不定能硬闯出去,可是他不肯,硬拿自己的命救了阿渡。他为什么要救阿渡?我几乎是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救阿渡”

      “她她要是”他的声音轻微,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走,我不得不凑得更近些。只听他喃喃地说:“你会会伤心死”

      我心中大恸,他却似乎仍旧在笑:“我可可不能让你再伤心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我又不喜欢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直直地瞧着我:“是我对不住你”

      第36章 东宫(36)(shukeba.com)

      渊水5

      我见他眼中满是惭悔之色,觉得非常不忍心,他明显已经活不成了,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师傅”

      他的眼睛却望着天上的星空,呼吸渐渐急促:“那天星星就像今天亮你坐沙丘唱唱歌狐狸”

      他断续地说着不完整的句子,我在这刹那懂得他的意思,我柔声道:“我知道我唱歌我唱给你听”

      我将他的头半扶起来,也不管裴照怎么想,更不管那些羽林郎怎么想,我心里只觉得十分难过,我记得那首歌,我唯一会唱的歌: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我断断续续唱着歌,这首歌我本来唱得十分熟练,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每一句话都会走调,我唱着唱着,才发现自己泪如雨下,我的眼泪落在顾剑的脸上,他却一直瞧着我,含笑瞧着我,一直到他的整个身子都发冷了,冷透了他的手才落到了地上。他的白袍早就被箭射得千疮百孔,褴褛不堪,我看到他衣襟里半露出一角东西,我轻轻往外拉了拉,原来是一对花胜。已经被血水浸得透了,我忽然想起来,想起上元那天晚上,他买给我一对花胜,我曾经赌气拔下来掷在他脚下,原来他还一直藏在自己衣内。我抛弃不要的东西,他竟然如此珍藏在怀里。

      我半跪半坐在那里,声音凄惶。像是沙漠上刮过的厉风,一阵阵旋过自己的喉咙,说不出的难受:“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裴照上前来扶我:“太子妃”

      我回手一掌就劈在他的脸上,他似乎怔了怔,但仍旧将我硬拉了起来:“末将送太子妃去见殿下。”

      “我谁也不见!”我厉声道,逼视着他,“你们你们”我反复了两次,竟然想不出词来指责他。他不过是奉李承鄞之命,罪魁祸首还是李承鄞。

      阿渡奄奄一息,顾剑死了。

      都是因为我,为了我。

      他们设下这样的圈套,顾剑本来可以不上当的,只是因为我。

      顾剑本来也可以不死的,只是因为我。

      是我要他救阿渡。

      他便拼了命救阿渡。

      一次又一次,身边的人为我送了命。

      他们杀了阿翁,他们杀了阿娘,他们杀了赫失,他们又杀了顾剑

      他们将我身边的人,将爱着我的人,一个又一个杀得尽了

      裴照说道:“阿渡姑娘的伤处急需医治,太子妃,末将已经命人去请太医”

      我冷冷地瞪着他,裴照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他亦没有分辩。

      我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话。

      可是阿渡的伤势要紧,我不让他们碰阿渡,我自己将阿渡抱起来。每次都是阿渡抱我,这次终于是我抱她,她的身子真轻啊,上次她受了那样重的伤,也是顾剑救了她,这次她能不能再活下来?

      阿渡右肩的琵琶骨骨折了,还断了一根肋骨。太医来拔掉箭杆,扶正断骨,然后敷上伤药,阿渡便昏沉沉睡去了。

      我蜷缩在她病榻之前,任谁来劝我,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用双臂抱着自己,一心一意地想,待阿渡伤势一好,我就带她回西凉去。

      李承鄞来见我,我衣上全是血水,头发亦是披散纠结,他皱眉道:“替太子妃更衣。”

      永娘十分为难,刚刚上前一步,我就拔出了金错刀,冷冷地盯着她。

      李承鄞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他一直走到我面前,我从自己披散的头发间看到他的靴子,再近一步,再近一步我正要一刀扎过去,他却慢慢地弯腰坐下来,瞧着我。

      我直直地瞧着他。

      他低声道:“小枫,那人不可不除,他武功过人,竟能挟制君王,于万军中脱身而去,我不能不杀他”

      我连愤怒都没有了,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以你为饵是我的错,可是我也是不得已。赵良娣为世家之女,父兄悉是重臣,我得有一个正当的名义才能除去她。赵家和高相狼狈为奸,陛下亦为高党掣肘,所以才下决心替陈家翻案,陈氏旧案一旦重新开审,势必可以拔除高于明赵良娣又陷害你我只能先将计就计现在你放心吧,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说的话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他又讲了许多话,大部分是关于朝局的。借着月娘家中十年前的冤情,一路追查,现在高家已经被满门抄斩,赵家亦已经伏诛,赵良娣毒杀绪宝林,却陷害我的事情也被彻底地揭露,她被逐出东宫,羞愤自尽高家以前是拥护皇后的势力,皇后被废后,这些人又试图让高贵妃来重新争取后位。赵家更是蠢蠢欲动,这些人从前都曾帮助皇后暗算他的生母。后宫永远重复着这样的勾心斗角与阴谋暗算他替他的母亲报了仇,他将二十年前的人和事一一追查出来,他这一生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情,也就是如此吧?

      什么高相,什么赵家,什么顾剑,甚至还有月娘。

      我听不懂。

      尤其他说到赵良娣时的口气,就像碾死了一只蚂蚁一般轻描淡写。

      他与之恩爱了三年的女人,他曾经如珠似宝的女人。

      竟然全是演戏?

      竟然连半分恩情都没有?

      从前我很讨厌赵良娣,尤其她诬陷我的时候。可是这一刻,我只觉得她好生可怜,真的是好生可怜。

      李承鄞的心,一定是石头刻成的吧。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养了三年,也不忍心杀死它吧我以为三年了,事情会有所改变,可是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不管他是不是曾经跳进忘川里,不管他是不是忘了一切,他都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权力,他的阴谋。他总是不惜利用身边的人,不惜利用情感,然后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竟然伸了伸手,想要摸我的脸。

      我觉得厌恶:“走开!”

      李承鄞道:“他们不会伤到你的,他们都是羽林郎中的神射手,裴照亲自督促,那些箭全落在你身边,不会有一支误伤到你。我不该拿你冒险,其实我心中好生后悔”

      “那阿渡呢?”我冷冷地看着他,“阿渡若是同顾剑一起死了”

      他又怔了怔,说道:“小枫,阿渡只是个奴婢”

      我“啪”一声打在他脸上,他亦没有闪避,我气得浑身发抖:“她拿自己的命护着我,她千里迢迢跟着我从西凉来阿渡在你眼里只是个奴婢,可在我心里她是我姐妹。”我想到顾剑,想到他为了救阿渡而死,想到他说,他说他可不能再让我伤心了。连顾剑都知道,如果阿渡死了,我也会伤心而死的。

      李承鄞伸出手来,抱着我,他说:“小枫,我喜欢你。那天我生着病,你一直被我拉着手,直到发麻也不放开,那时候我就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丫头,可是我没想过,我会喜欢你这个傻丫头。你被刺客抓走的时候,我是真的快要急疯了那时候我想,若是救不回来你,我该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怕过可是你回来了,你说你喜欢顾小五,我知道顾小五就是顾剑,我嫉妒得快要发了狂。对,我不愿留他性命,因为他不仅仅是刺客,还是顾小五。现在顾小五已经死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杀他,可是小枫,我是不得已,从今后再没有人能伤害你,我向你保证,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的眼泪掉在我自己的手背上,我怎么这样爱哭呢?

      三年前我从忘川上跳下去的时候,万念俱灰,我只想永远地忘记这个人。我终于真的将他忘了,我只记得嫁给李承鄞之后的事情,他是那样英俊,那样温文儒雅,那样玉树临风。那时候我一心一意盼着他能够喜欢我,哪怕他能偶尔对我笑一笑,亦是好的。

      现在他将我抱在怀里,说着那样痴心的话,可是这一切,全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他不是顾小五,顾小五早就已经死了。”

      李承鄞怔怔地瞧着我,过了好半晌才说:“我都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觉得疲倦极了,真的不想再说话,我将头倚靠在柱子上:“你原来那样喜欢赵良娣,为了她,天天同我吵架。可是现在却告诉我说,你是骗她的。你原来同高相国来往最密切,现在却告诉我说,他大逆不道,所以满门抄斩你原来最讨厌我,口口声声要休了我,现在你却说,你喜欢我你这样的人叫我如何再信你”

      李承鄞停了一停,却并没有动:“小枫,我是太子,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是不得已。”

      我突然笑了笑:“是啊,一个人若是要当皇帝,免不了心硬血冷。”

      当初顾剑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浑没半分放在心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一个人朝着帝王的权位渐行渐近,他将屏弃许多许多热忱的情感。比如我和阿渡之间的情谊,他就无法理解,因为他没有。

      他从来不曾将这样的信任,给予一个人。

      我问:“如果有一天,我危及到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你会不会杀了我?”

      李承鄞却避而不谈:“小枫,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是东宫,比当皇帝更难的是当太子我这一路的艰辛,你并不知道”

      我打断他的话:“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

      他凝视我的脸,终于说:“不会。”

      我笑了笑,慢慢地说:“你会。”

      我慢慢地对他说:“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地方,名叫忘川?”

      他怔怔地瞧着我。

      “忘川之水,在于忘情”我慢慢地转过身,一路哼唱着那支熟悉的歌谣,“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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