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这样也好。我的刀子渐渐失了章法,最开始拼的是怒气,到了后来力气不济,再难以占得上风。我们两个闷不做声地打了一架,时间一长我就气喘吁吁,李承鄞终于扭住了我的胳膊,夺下我手里的刀,他把刀扔得远远的,我趁机狠狠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腥咸的气息涌进牙齿间,他吃痛之余拉着我的肩膀,我们两个滚倒在地上,我随手抓起压着地衣的铜狮子,正砸在他腿上,精致的镂雕挂破了他的衣裤,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他痛得蹙起眉来,不由得用手去按着腿上的痛处,我看到他腿上的旧疤痕,是深刻而丑陋的野兽齿痕,撕去大片的皮肉,即使已经事隔多年,那伤痕仍旧狰狞而可怕。我突然想起来顾剑说过的话,那是狼咬的,是白眼狼王咬在了他的腿上。他为了娶我,去杀白眼狼王。可是他根本不是为了娶我,他只是为了骗阿翁,为了跟月氏一起里应外合我胸中的痛悔愈发汹涌,可是这么一错神的工夫,他已经把我按在地毯上,狠狠地将我的胳膊拧起来了。
我用脚乱踢乱踹,他只得压着我,不让我乱动。我颈子里全是汗,连身上的纱衣都黏在了皮肤上,这一场架打得他额头上也全是汗珠,有一道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一直淌到下巴上,眼看就要滴下来,滴下来可要滴到我脸上,我忙不迭地想要闪开去。李承鄞却以为我要挣扎着去拿不远处的另一尊铜狮子,他伸手就来抓我的肩膀,没想到我正好拧着身子闪避,只听“嚓”一声,我肩头上的纱衣就被撕裂了,他的指甲划破我的皮肤,非常疼。我心中恼怒,弓起腿来就打算踹他,但被他闪了过去。外头突然响起沉闷的雷声,一道紫色的电光映在窗纱上,照得殿中亮如白昼。我看到他脸色通红,眼睛也红红的,就像是喝醉了一样,突然摇摇晃晃地又向我扑过来。
这次我早有防备,连滚带爬地就躲了过去,可是裙子却被他扯住了,我踹在他的胳膊上,但他没有放手,反倒用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腰带。本来我的腰带是司衣的宫娥替我系的双胜结,那个结虽然看上去很复杂精巧,实际上一抽就开了。他三下两下就把腰带全扯了下来,我还以为他又要把我绑起来,心中大急,跟他拉着那条带子。外头的雷声密集起来,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劈开夜空,风陡然吹开窗子,殿中的帐幔全都飞舞起来。他突然一松手,我本来用尽了全力跟他拉扯,这下子一下就往后跌倒,后脑勺正磕在一尊歪倒的铜狮子之上,顿时痛得我人都懵了,半晌也动弹不了。李承鄞的脸占据了我整个视野,他凶狠地瞪着我,我觉得他随时会举起手来给我一拳,可是他却没有。外头的雷声越来越响,闪电就像劈在屋顶上,他突然低头,我原以为他要打我,可是他却狠狠咬住我的唇。
他把我的嘴唇咬破了,我把他的舌头也咬了,他流血了还不肯放开我,反倒吸吮着那血腥的气息。他的声音几近凶狠,他的面目也狰狞,他狠狠地逼问着我:“顾小五是谁?顾小五是谁?说!是不是那个刺客!”
顾小五是谁?我拼命挣扎,拳打脚踢,他却全然不在乎,拳脚全都生生挨下来,就是不管不顾地扯着我的衣服。我最后哭了:“顾小五就是顾小五,比你好一千倍!比你好一万倍!”我说的都是实话,谁也比不上我的顾小五,他曾经为我杀了白眼狼王,他曾经为我捉了一百只萤火虫,我本来应该嫁给他,可是在我们婚礼的那天,他就死了我哭得那样大声,李承鄞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他简直像是要把我撕成碎片,带着某种痛恨的劫掠。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我一直哭着叫顾小五救我,救我我心里明明知道,他是永远不会来了。李承鄞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就像是我曾经见过的沙漠中的孤狼,那样可怕,那样凶狠,他终于将我的嘴堵了起来,咸咸的眼泪一直滑到我的嘴角,然后被他吻去了,他的吻像是带着某种肆虐的力道,咬得我生疼。外头“刷拉拉”响,是下雨了。片刻间轰轰烈烈的大雨就下起来,雨柱打在屋瓦上,像是有千军万马挟着风势而来,天地间只余隆隆的水声。
我眼睛都哭肿了,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檐角稀疏响着的是积雨滴答答的声音,还有铜铃被风吹动的声音。殿里安静得像是坟墓,我哭得脱了力,时不时抽噎一下,李承鄞从后头搂着我,硬将我圈在他的胳膊里。我不愿意看到他的脸,所以面朝着床里,枕头被我哭湿了,冰凉地贴在我的脸上。他轻轻拨开我颈中濡湿的头发,灼热的唇贴上来,像是烙铁一样。
我还因为抽噎在发抖,只恨不能杀了他。
他说:“小枫,我以后会对你好,你忘了那个顾小五好不好?我我其实是真的真的”他连说了两遍“真的”,可是后面是什么话,他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他或许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我猛然就回过头,因为太近,他本能地往后仰了仰,像是我的目光灼痛了他似的。
我对他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顾小五。”
我想,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他的脸色。他整张脸上都没有血色了,他本来肤色白皙,可是这白皙,现在变成了难看的青,就像是病人一般透着死灰,他怔怔地瞧着我。我痛快地冷笑:“顾小五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永远都比不上他。你以为这样欺负了我,我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吗?这有什么大不了,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那一刻他的脸色让我觉得痛快极了,可是痛快之后,我反倒是觉得一脚踏虚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他的眼睛里失了神采,他的脸色也一直那样难看,我原本以为他会同我争吵,或者将我逐出去,再不见我。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东宫里都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因为我受了伤,手腕脚腕上都是淤青。而李承鄞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不是被我抓伤的,就是被我咬伤的。宫人们不禁窃窃私语,永娘为此觉得十分尴尬,一边替我揉着淤青,一边说道:“娘娘应当待殿下温存些。”
没有一刀杀了他,我已经待他很温存了,如果不是我武功不够,我会真的杀了他的,我甚至想过等他睡着的时候就杀死他,可是他没有给我那样的机会。就在永娘替我揉手的时候,一个宫娥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告诉我说,小雪不见了。
小雪甚是顽皮,老是从殿里溜出去,所以永娘专门叫一个宫娥看住它,现在小雪不见了,这宫娥便慌张地来禀报。
永娘遣了好几个人去找,也没有找到。我没有心思去想小雪,我只想着怎么样替阿娘报仇。现在我觉得一刀杀了李承鄞太痛快,他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不能这样便宜地就轻易让他去死。我早就说过,我会将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一点一滴,全都还给他。
第二天是端午节,东宫里要采菖蒲,宫娥突然瞧见池中浮起一团白毛,捞起来一看竟然是小雪。
它是活生生被淹死的。
我觉得非常非常伤心,在这里,任何生灵都活得这样不易,连一只猫,也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我想李承鄞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因为第二天他派人送来了一只猫。
一模一样的雪白毛,一模一样的鸳鸯眼,据说是特意命人去向暹罗国使臣要来的,我瞧也没瞧那猫一眼,只是恹恹地坐在那里。我还没想到小雪的死会引起一场轩然【创建和谐家园】。
有人瞧见赵良娣的宫女将小雪扔进了湖中,李承鄞听见了,突然勃然大怒,便要责打那几个宫女四十杖,四十杖下去,那些宫人自然要没命了。永娘急急地来告诉我,我本来不想再管闲事,可是毕竟人命关天,我还是去了丽正殿。
果然丽正殿中一派肃杀之气,李承鄞已经换了衣服,却还没有出去。殿角跪着好几个宫娥,在那里嘤嘤哭泣。我刚刚踏入殿中,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小黄门已经通传,赵良娣来了。
赵良娣显然也是匆忙而来,花容惨淡,一进门就跪下,哀声道:“殿下,臣妾冤枉臣妾身边的人素来安守本分,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臣妾委实冤枉”一语未了,就泪如雨下。
我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李承鄞说:“算了吧,这又不关她的事。”
虽然我很伤心小雪的死,但总不能为了一只猫,再打死几个人。
李承鄞恨恨地道:“今日是害猫,明日便是害人了!”
赵良娣显然被这句话给气到了,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泪光:“殿下竟然如此疑我?”
我本来是来替那几个宫人求情的,赵良娣竟然不领情。她尖声道:“是你!定然是你!你做成现成的圈套,你好狠毒!你除去了绪宝林,现在竟又来陷害我!”
不待我说话,李承鄞已经大声呵斥:“你胡说什么!”
赵良娣却拭了拭眼泪,直起身子来:“臣妾没有胡说,太子妃做了符咒巫蛊臣妾,却栽赃给绪宝林。绪宝林的宫女是太子妃亲自挑选的,太子妃指使她们将桃符放在绪宝林屋中,巫蛊事发,太子妃却拖延着不肯明察,意图挑拨臣妾与绪宝林。太子妃这一招一石二鸟,好生狠毒!殿下,绪宝林死得蹊跷,她不过身体虚弱,怎么会突然病死?必然是遭人杀人灭口!”
我气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声道:“胡说八道!”
赵良娣抬头看着我,她脸上泪痕宛然,可是眼神却出奇镇定,她瞧着我:“人证物证俱全,太子妃,今日若不是你又想陷害我,我也原想替你遮掩过去。可是你如此狠心,杀了绪宝林,又想借一只猫陷害我,你也忒狠毒了。”
我怒道:“什么人证物证,有本事你拿出来!”
赵良娣道:“拿出来便拿出来。”她转身就吩咐人几句,不一会儿,那些人就押解了两个宫女前来。
我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绪宝林的两个宫女供认是我指使她们,将桃木符放在绪宝林床下。
“太子妃说,她不过是想除去赵良娣如果赵良娣真的能被咒死,她一定善待我们宝林,劝殿下封宝林为良娣,共享富贵”
“太子妃说,即使被人发觉也不要紧,她自然能替宝林做主”
我听着那两个宫女口口声声的指控,忽然觉得心底发寒。
这个圈套,赵良娣预备有多久了?她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算计,将我引入圈中?我从前不过觉得,她也许不喜欢我,也许还很讨厌我,毕竟是我抢走她太子妃的位置,毕竟是我横在她与李承鄞之间。可我没有想过,她竟然如此恨我。
赵良娣长跪在那里,说道:“臣妾自从发现巫蛊之事与太子妃有关,总以为她不过一时糊涂,所以忍气吞声,并没有敢对殿下有一字怨言,殿下可为臣妾作证,臣妾从未在殿下面前说过太子妃一个不字,还好生劝说殿下亲近太子妃,臣妾的苦心,日月可鉴。直到绪宝林死后,臣妾才起了疑心,但未奉命不敢擅查,不过暗中提防她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借一只猫来陷害臣妾,臣妾为什么要去害一只猫?简直是可笑之极,她定然是想以此计激怒殿下,令臣妾失宠于殿下,请殿下做主!”
李承鄞瞧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过了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索性连绪宝林的事一块儿查清楚,去取封存的药渣来。”
召了御医来一样样比对,结果绪宝林喝剩的药渣里,查出有花梅豆。绪宝林的药方里一直有参须,花梅豆这种东西虽然无毒,可是加在有参须的药中,便有了微毒,时日一久,会令人虚弱而死。负责煎药的宫女说,每次太医开完药方,都是我这个太子妃遣人去取药的。煎药的宫人不识药材,总不过煎好了便送去给绪宝林服用,谁知药中竟然会有慢毒。
百口莫辩。
我是个急性子,在这样严实的圈中圈、计中计里,便给我一万张嘴,我也说不清楚。
我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杀绪宝林?一个木牌牌难道能咒死你,我就蠢到这种地步?”
赵良娣转过脸去,对李承鄞道:“殿下”
李承鄞忽然笑了笑:“天下最毒妇人心,果然。”
我看着李承鄞,过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也相信她?”
李承鄞淡淡地道:“我为何不信?”
我忽然觉得轻松了:“反正我早就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了,废就废吧。”
废了我,我还可以回西凉去。
李承鄞淡淡地道:“你想得倒便宜。”
原来我真的想得太便宜。李承鄞召来了掖庭令,我的罪名一桩接一桩地冒出来,比如率性轻薄、不守宫规,反正贤良淑德我是一点儿也沾不上边,样样罪名倒也没错。严重的指控只有两件,一是巫蛊,二是害死绪宝林。
我被软禁在康雪殿,那里是东宫的最僻静处,从来没有人住在那里,也就和传说中的冷宫差不多。
第35章 东宫(35)(shukeba.com)
渊水4
当初废黜皇后的时候我才知道,李承鄞若想要废了我这个太子妃,也是个很复杂的过程。需得陛下下诏给中书省,然后门下省同意附署。那些白胡子的老臣并不好说话,上次皇后被废就有人嚷嚷要死谏,就是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外的台阶上。后来还真的有人撞了,不过没死成。陛下大大地生了一场气,但皇后还是被废了。
其实我想的是,也许这里看守稍怠,我和阿渡会比较容易脱身逃走。
月娘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种花。
我两只手上全是泥巴,月娘先是笑,然后就是发愁的样子:“陛下遣我来看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这才知道,原来宫中陛下新近的宠妃,被称为“娘子”的,竟然就是月娘。
我打量着月娘的样子,她穿着宫样的新衣,薄罗衫子,云鬓额黄,十分的华丽动人。我淡淡地笑着,说:“幸好李承鄞不要我了,不然我就要叫你母妃,那也太吃亏了。”
月娘却连眉头都蹙起来了:“你还笑得出来?”她也打量着我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你瞧瞧你,你还有心思种花?”
月娘告诉我一些外头我不知道的事。
原来赵良娣的家族在朝中颇有权势,现在正一力想落实我的罪名,然后置我于死地。陛下十分为难,曾经私下召李承鄞,因为屏退众人,所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陛下大怒,李承鄞亦是气冲冲而去。现在连天家父子都闹翻了,月娘从旁边婉转求情,亦是束手无策。
月娘说:“我知道那些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可是现在情势逼人,我求了陛下让我来看看你,你可有什么话,或是想见什么人?”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想见什么人。”
月娘知道我没听懂,于是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原来她的意思是想让我见一见李承鄞,对他说几句软话。只要李承鄞一意压制,赵良娣那边即使再闹腾,仍可以想法子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死掉的绪宝林没什么背景,而巫蛊之事,其实可大可小。
月娘道:“我听人说宫里宝成年间也出过巫蛊之事,可是牵涉到当时最受宠的贵妃,中宗皇帝便杖杀了宫女,没有追查,旁人纵有些闲言碎语,又能奈何?”
要让我对李承鄞低头,那比杀了我还难。
我冷冷地道:“我没做过那些事,他们既然冤枉我,要杀要剐随便,但让我去向他求饶,万万不能。”
月娘劝说我良久,我只是不允。最后她急得快要哭起来,我却拉着她去看我种的花。
我在冷宫里种了许多月季花,负责看守冷宫的人,对我和阿渡还挺客气,我要花苗他们就替我买花苗,我要花肥他们就替我送来花肥。这种月季花只有中原才有,从前在鸣玉坊的时候,月娘她们总爱簪一朵在头上。我对月娘说:“等这些花开了,我送些给你戴。”
月娘蹙着眉头,说道:“你就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担心?”
我拿着水瓢给月季花浇水:“你看这些花,它们好好地生在土中,却被人连根挖起,又被卖到这里来,但还是得活下去,开漂亮的花。它们从来不担心自己,人生在世,为什么要担心这些那些,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有什么好杞人忧天的。”
再说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李承鄞不会信我。从前的那些事,我真希望从来没有想起来过。幸好,只有我想起来,他并没有想起。反正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我想了结一切,然后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李承鄞。
月娘被我的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得回宫去了。
我觉得冷宫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吃得差了些,可是胜在清静。
从前我明明很爱热闹的。
有天睡到半夜的时候,阿渡突然将我摇醒,我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阿渡神色甚是急迫,她将我拉到东边窗下,指了指墙头。
我看到浓烟滚滚,一片火光,不由得大是错愕。怎么会突然失火了?
火势来得极快,一会儿便熊熊烧起来,阿渡踹开了西边的窗子,我们从窗子里爬出去,她拉着我冲上了后墙。我们还没在墙上站稳,突然一阵劲风迎面疾至,阿渡将我一推,我一个倒栽葱便往墙下跌去。只见阿渡挥刀斩落了什么,“叮”的一响,原来是一支钢箭,阿渡俯身冲下便欲抓住我,不知从哪里连珠般射来第二支钢箭、第三支钢箭阿渡斩落了好几支,可是箭密如蝗,将墙头一片片的琉璃瓦射得粉碎。我眼睁睁看着有支箭“噗”一声射进了她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我大叫了一声“阿渡”,她却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势,挣扎着飞身扑下来想要抓住我的手。风呼呼地从我耳边掠过,我想起我们那次翻墙的时候也是遇上箭阵,阿渡没能抓住我,是裴照将我接住了。可是现在不会有裴照了,我知道,阿渡也知道。
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阿渡终于拉住了我的胳膊,她的金错刀在墙上划出一长串金色的火花,坚硬的青砖簌簌往下掉着粉末,可是我们仍旧飞快地往下跌去,她的右肩受了伤,使不上力,那柄刀怎么也插不进墙里去,而箭射得更密集了,我急得大叫:“阿渡你放手!放手!”
她若是不放手,我们两个只有一块儿摔死了。这么高的墙,底下又是青砖地,我们非摔成肉泥不可。
阿渡的血滴在我脸上,我使劲想要挣开她的手,她突然用尽力气将我向上一抡,我被她抛向了半空中,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我的手本能地乱抓乱挥,竟然抓住了墙头的琉璃瓦。我手足并用爬上了墙头,眼睁睁看着阿渡又被好几支箭射中,她实在无力挥开,幸得终于还是一刀【创建和谐家园】了墙上,落势顿时一阻,可是她手上无力,最后还是松开了手,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我放声大哭,在这样漆黑的夜晚,羽箭纷纷射在我旁边的琉璃瓦上。那些羽箭穿破瓦片,“砰砰”连声激起的碎屑溅在我脸上,生疼生疼,我哭着叫阿渡的名字,四面落箭似一场急雨,铺天盖地将我笼罩在其中。我从来没觉得如此的无助和孤独。
有人挡在了我面前,他只是一挥袖,那些箭纷纷地四散开去,犹有丈许便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掉落下去。透着模糊的泪眼我看到他一袭白袍,仿佛月色一般皎洁醒目。
顾剑。
他挥开那些乱箭,拉着我就直奔上殿顶的琉璃瓦,我急得大叫:“还有阿渡!快救阿渡!”
顾剑将我推到鸱尾之后,转身就扑下墙去,我看到夜色中他的袍袖被风吹得鼓起,好似一只白色的大鸟般滑下墙头。底下突然有颗流星一般的火矢划破岑寂的夜色,无数道流星仿佛一场乱雨,那些火箭密密麻麻地朝着顾剑射去,我听到无数羽箭撞在墙上,“啪啪”的像是夏日里无数蛾子撞在羊皮蒙住的灯上一般,半空中燃起一簇簇星星点点的火光,又迅速地熄灭下去,顾剑身形极快,已经抱起阿渡。但那些带火的箭射得更密了,空气里全是灼焦的味道,那些箭带着尖利的啸声,曳着火光的尾从四面八方射向顾剑。我从鸱尾后探出头,看到一层层的黑甲,一步踏一步,那些沉重的铁甲铿然作响,密密地一层接一层地围上来,竟然不知埋伏了有几千几万人。
顾剑一手抱着阿渡,一手执剑斩落那些乱箭,在他足下堆起厚厚一层残箭,仍旧熊熊燃着,火光映在他的白袍上,甚是飘渺。他身形如鬼魅般,忽前忽后。那些箭纷纷在他面前跌落下去,但四面箭雨如蝗,他亦难以闯出箭阵包围。他白色的袍子上溅着血迹,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血,还是阿渡身上的血。阿渡虽然被他抱着,可是手臂垂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再这样下去,他和阿渡一定会被乱箭射死的。我心中大急,又不知道这里埋伏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我忽然想这些人皆身着重甲,又在东宫之中明火放箭,这样大的动静,一定不会是刺客。我想到这里,不由得猛然站起身来,背后却有人轻轻将我背心一按,说道:“伏下。”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裴照,在他身后殿顶的琉璃瓦上,密密麻麻全是身着轻甲的羽林郎。他们全无声息地伏在那里,手中的弓箭引得半开,对准了底下的包围圈,这些人居高临下,即使顾剑能冲出包围,他们定然齐齐放箭,将他逼回箭阵之中。
我心中大急,对裴照说:“快叫他们停下!”
裴照低声道:“太子妃,太子殿下有令歼灭刺客,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我抓着他的手臂:“他不是刺客,而且他抱着的人是阿渡,阿渡也不是刺客。快快叫他们停下!”
裴照脸色甚是为难,可是一点一点,将手臂从我的指间抽了出来。我气得大骂:“就算顾剑曾经行刺皇帝,又没有伤到陛下一根头发。再说你们要抓顾剑就去抓他,阿渡是无辜的,快快令他们停下。”
裴照声音低微,说道:“殿下有令,一旦刺客现身,无论如何立时将他歼灭于乱箭之下,绝不能令其逃脱。请太子妃恕罪,末将不能从命。”
我大怒,说道:“那要是我呢?若是顾剑抓着我,你们也放乱箭将我和他一起射死么?”
裴照抬起眼睛来看着我,他眸子幽暗,远处流矢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朵一朵燃起的小小火花,可是转瞬即逝。我说道:“快命他们停下,不然我就跳下去跟他们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