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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先生似想到一个折中办法，抬眼看过来，目光温润。但方小福却看着心中一惊，这位先生再是儒雅多才，也是个生意人。
“先生请说。”
“第一册书，按一钱银子一张的价格给你，第二册书，在下看过之后再谈价，后面每册皆如是，在下看过五册书后才会付印，后面仍按每册交稿算钱，如何？”
方小福和方子湛对视一眼，方子湛点点头，于是方小福说道：“先生提议不错。不过先生不怕日后销量好了，小女子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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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为名和利，一个不愿博名只怕麻烦之人，会为利益熏心，坐地起价么？他可不信，何况是这样气度不凡的奇女子。
方小福咯咯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便生动许多，神态间便更多随意。
“多谢先生信任。不过今日只带来六十张书稿，不如等凑齐第一册书再结算？”方小福试探地问。她虽不博名，却不是不爱财呀，有钱赚谁不喜欢？
而且，她可听出来了，天一先生给出的价格是一张纸一钱银。之前方子湛说的，吴先生一张纸是三、五十文钱。
价钱差这么多，不知是因为她写的是长篇，钱途长久，还是因为吴先生其实选择的是合股，或是资助加合股？
现在想来，吴先生当不至于为了三、五十文钱这般辛苦才是，何况收稿的还是同窗好友？这天一先生看着也不像奸诈商人。
不过她没问，一个是这是吴先生的私事，一个是她只作为参考，却与她无关，她若询问，置吴先生和天一先生于何地？
“这六十张书今日可以结钱，下一次，你尽快交上剩余的张数，也是一样。”天一先生微笑，“也有六两银子，岂能让你们空手而回？”
方小福连忙起身，笑吟吟地又福了福，道了谢。跟这样识趣的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她都想说声“合作愉快”了。
三天赚六两银子，方小福虽然还没有多少价钱概念，但也知道这是不少钱了。心情自然无比畅快。
天一先生便亲自带他们去前面柜台拿钱，方子湛提起背篓，扶着方小福往外走。天一先生侧眸看了一眼，有些诧异。
这丫头的脚有伤？难怪刚才见她起身时总不灵便的样子。只是他也不便询问，只是放慢了脚步。
“对了，先生，小女子能否讨个便宜？”方小福想起一事，于是笑问。
“说说看？”天一先生含笑回头，忽视她走路的模样。
“外子兄弟五个都在吴先生门下读书，大的备考，小的刚开蒙，都需要大量的纸张笔墨，小女子想，若从先生书局购买，不知价钱上可否有个折扣？”
方小福这话说得客气，虽是讨便宜，却说得滴水不漏。
“这个小事，等下你们去看需要什么，在下和掌柜打招呼，给你最低折扣。”天一先生挑眉，看向方小福的目光深邃柔和。
这样的女子，赚了钱不想着自己花，却想着夫家兄弟读书的事，确实贤惠纯良。若他能娶妻若此，便是三生有幸。
“子湛有此娇妻，真是好福气。”他忍不住看向一旁温柔细心扶着小娘子的少年，忍不住夸赞。
这个童养媳，想必与他感情深厚，两人之间相处，自然透露着温馨和自然的感觉。
“先生谬赞了。”方子湛虽是谦虚，眉眼间飞扬的神采却泄露了他此刻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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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书局里，天一先生跟掌柜拿钱。
而且天一先生还将六两银子分成了一锭五两白银，剩下的一两变成了一千文，有的是成吊，有的是散钱。
方小福在旁边看着，心里感慨天一先生的细心。
她穿越过来也有好几天了，知道这世界里的钱，是一百文为一吊，也即一钱，十吊为一两。
成吊的钱能抵一钱使用，不成吊的散钱就日常零碎使用方便。比如之前坐驴车，车资就是四十文。如果成吊就不方便支付了。
一般人出门都会携带荷包，荷包里除了碎银子，装得最多的就是散钱。街头买个小零嘴什么的，也方便。
而方小福没有荷包，直接背了自己缝制的布袋，之前只装了书稿，这会儿书稿换成了钱，袋子沉沉的。
这还是在她将五两银交给方子湛的前提下，光制钱就这么沉。不得不感叹这古代带钱出门的辛苦。
银票呢？哪里有一钱银子面额的银票呀？听说这里面值最小的银票都是一两，然后上至万两。只是这个数字目前离她还有遥远。
天一先生付了书稿费用，又跟掌柜说了方子湛买纸墨给打折扣的事儿，以后都照折扣收钱。
掌柜自然应了，天一先生又拿出一套文房四宝，要送给方子湛。
方子湛吓了一跳，怎么也不肯收下。
“子湛就别客气了，你是吴先生的得意门生，初次到此，哪能不给见面礼？回头你先生还要骂在下小气了。”
天一先生坚持要送，又道：“你县考在即，就当在下提前送贺礼，讨个好彩头了。”
天一先生都这么说了，方子湛收下不是、不收也不是，顿时手足无措，有些尴尬，便望向方小福。
“子湛这是惧内么？”天一先生见状，忍不住打趣他。这少年彬彬有礼，却并不迂腐，而且就刚才接触，确实是个疼娘子的。
方子湛自是一阵脸红，便收下了礼物，朝天一先生深深作揖，连声道谢。天一先生这才哈哈一笑，不再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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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先生厚礼，小女子没有贵重之物回礼，只有这小玩意儿，权作回礼，一翻心意，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望着包袱里一堆可爱有趣的小布偶，还有几只布袋，天一先生差点落了眼眸子。向来云淡风轻的他，此刻竟然惊讶之极。
“这些都是你做的？”他不敢置信地问。虽是小布偶，其形状却活泼有趣，而且还是没有见过的模样。
“正是，小女子闲来无事，带着两个妹妹做些小玩意儿，想着若能卖出去，也能赚些闲钱。”方小福微笑解释。
“你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天一先生接过那只长耳兔，捏了捏长长坚起的兔耳，啧啧称赞，目光又落在那几只布袋上，再转回方小福身上的那只袋子上。
“你这只袋子在下很是喜欢，不知可否卖与在下？挂在竹轩也是个有意思的摆设。”天一先生犹豫一下，还是开口。
方小福错愕，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看中她的袋子，而且是她身上这只。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这位先生喜欢的是竹绿色啊。
青竹的颜色。
“先生喜欢，送与先生便可，切莫谈钱。”方小福立刻打开袋子将有些重的散钱都拿出来放在柜台上。
看她小手往外一把一把抓散钱的模样，天一先生不禁勾唇莞尔，看着她的目光不自禁地有些发亮。
“这只袋子，是今早出门时才背上，还是新的。”方小福将袋子递给天一先生，还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好像生怕人家嫌弃是用过的旧物。
“颜色不错、款式不错、做工不错，看着有趣，可以背，也可以当饰品摆设。”天一先生接过袋子，手指摩挲了一下，看着是真心喜欢。
“多谢称赞。”方小福拿起另一只浅泥黄色的布袋背上，将散钱再次扫落袋中。
“既然小姑娘送了在下礼物，在下也应回礼。”天一先生将袋子放在柜台，转身去货架间，不一会儿拿来一刀竹纸。
“这是一刀纸，你回去裁一下，应能裁成两百张，方便你写字。”天一先生含笑着她，“以后你写字的纸，本书局承担。”
两百张纸，正是一册书的数量。
方小福本想拒绝，转念一想确实能省一笔，便收下了，笑吟吟道：“那就多谢先生了。”就当是合作中的附带优惠，却之不恭哪。
“不用客气，你们看要买什么，随意挑吧，有不明白的尽管来问在下。”天一先生改变了主意，也不急着离开了。
方小福应了一声，便看向方子湛：“你自己去挑吧，我也不知道你缺什么，大哥和子维又缺什么。子鸿和子胜又缺什么？”
“我去看看，你先去那边坐吧，站着累。”方子湛并不急着去挑东西，而是扶着方小福到了角落圆凳上坐下，这才转身过去货架间。
天一先生见了，一手拿着布袋、一手拿着长耳兔，也过去坐下。看一眼放在地上的背篓，问道：“你这些手工品，可有合作店铺了？”
“还没，今日第一次来县城，正想晚点去找店铺谈谈，价钱合适的话，以后还可长期合作，不合适也就是这些东西。”
方小福侃侃而谈，态度很是从容。这副有钱就赚、没钱也不失望的神情，让天一先生又是一阵暗赞。
这女孩子还未及笄便如此能干，将来大些，绝对是当家主母的架势。他的目光沉了沉，转头看向货架间。
方子湛正停留在笔墨架前，似乎在衡量着什么，很是专注。
没有因为娘子赚钱而羞愧，没有因为大赚一笔而失态，他只是很平常地衡量着、比较着需要的物品，择实用的买下。
这种荣辱不惊、进退有度的仪态，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
能在小小年纪娶下这位奇女子，而且感情似乎不错，真是让人羡慕。
天一先生心感慨，继而泛起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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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他已二十有四的年纪，坐拥这间生意不错的书局，而且享有天一先生盛名，却没有一个像方小福这般的女子作伴，真是遗憾。
他甩了一下头，将不愉快的念头撇开，再转回方小福的小布偶身上。
“我到是认识一家专卖女子小物件的铺子，就在斜对面街口，掌柜的爱看我的书，平日也有交谈，我觉得他为人厚实，做生意也厚道。”
“如此甚好，有劳先生指点。”方小福见天一先生这会子连“在下”都不称了，心中暗笑，这先生到底是有多喜欢他们俩啊，又送东西，又帮着跑买卖。
她并不知，天一先生固然欣赏方子湛，却更为她的风采气度折服。只可怜她年纪太小，只可惜她已有归属。
因此，天一先生虽颇有好感，却也未往那方面去想，只是羡慕、羡慕……
方子湛挑了五支中毫、五支小毫、五支墨条、五刀竹纸。方小福一看，诧异道：“这么少？怎么够用啊？”
在现代，学生每天都在写字、做题，还有那压死人的书包，可不都要书和本子、笔墨文具盒来填充？
他到好，五兄弟需要的，竟然就这么点儿。
“家里还有，上月有买过一些，暂时都够用的。想多买不如下次喊了他们一起来，也有人帮忙拿，不至于累着咱们不是？”
方子湛轻轻一笑，解释得很合理。
方小福一想，估计是这里东西太贵，他怕花她的辛苦钱。于是笑着点头：“也对，下次和他们一起来，他们想要什么可以自己挑，省得咱们操心，还要这老远地背回去。”
见她没意见了，方子湛松了一口气，立刻去打包付帐。掌柜的记着天一先生的吩咐，给算了折扣又去了零头，最后是一两银子。
方子湛就要掏银子，方小福立刻拿手按住他，笑嘻嘻地说：“我来吧，这背着重死了，正好付帐。”
方子湛正要拒绝，方小福嫣然一笑：“刚刚先生说，街对角就有家卖女子小物件的铺子，他还认识那里的掌柜呢，一会儿把咱们的小玩偶都卖了，又要有好多散钱了，我可背不动这许多。”
一旁就有来结帐的客人，听了小姑娘的话都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于是方子湛也不好意思再纠结了，方小福便将袋子里的散钱一股脑儿抓出来。
看着她又开始一把一把往外抓钱的小模样，天一先生也是暗自失笑。这女孩儿可爱。
袋子又空了，方小福还呼了一口气，笑得很欢乐。
方子湛背起背篓，扶着方小福，跟着天一先生去了街对面的铺子，铺子名叫如意斋。
这是一个很大众的名字，但也适合女子使用，更难得的是，一看就是与珍宝和美好之物有关的名字，容易记住。
方小福看了眼招牌，觉得这铺子的老板八成和天一先生一样，都是实力派。
这间铺子面积不比天一书局小，不过没有那么多货架，都是柜台，就像现代的商场里那些首饰名表柜台。
不过柜台没有玻璃，只用了浅色纱罩，柜台后面几个小二，铺子里也有小二在待客。来这里闲逛的夫人小姐很多。
方小福他们进来的时候，刚好有两位夫人带着一位十岁出头的小姐结帐离开。那十岁出头的小姐手中，就拿着一只样式普通的小布偶，脸上的笑容就如花朵绽放。
一位四十出头年纪的掌柜坐在柜台后，天一先生出面，跟掌柜说了来意。那掌柜便朝方小福看了一眼，又看向方子湛手中的背篓。
“去后厅坐吧。”周掌柜本无意接这笔生意，但天一先生亲自过来，他得给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