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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羽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了。那姓元的功夫很好,我未必能赢过他。”
程宗扬叹了口气,起身出了船舱,“我出来了。可以走了吧?”
几道目光同时『射』了过来。那些太乙真宗的门人雁行守在船头,当先一名汉子身材高大,双臂极长,浓眉下一双眼睛凶光四『射』,跟他比起来,那个行事狠辣的赵行楷还能称得上道貌岸然,而这几个若不是披着太乙真宗的道袍,简直就是一群凶强霸道的悍匪。
元行健虎视眈眈地地盯过来,“你就是程宗扬?”
“是我。”
元行健哼了一声,“林教御吩咐,让你往龙池走一遭!”
程宗扬以为他说的是“蔺教御”,他本身对蔺采泉没有什么恶感。只不过那老头看上去仙风道骨,教出的【创建和谐家园】不是阴险毒辣,就是行事蛮横,可见他老人家也不是什么好鸟。
“蔺教御有命,在下当然不敢不从。只不过现在我还有事,等这点事忙完,一定去龙池拜访。”
元行健跨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斜身用肩头一扛,挡在程宗扬身前的祁远立足不稳,踉跄几步,“扑嗵”跌进河里。元行健视若无睹地盯着程宗扬,森然道:“林教御让你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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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太乙真宗的【创建和谐家园】怒形于『色』,纷纷喝骂道:“林教御的名讳,可是你能叫的?”
武二郎打着呵欠起身,一边睡眼惺忪地提起酒坛,有些不甘心地摇了摇,又看了看元行健的脑袋,然後手一翻,把那隻酒坛硬生生扣在元行健头上。
武二郎出手看似随意,元行健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呯”的一声,酒坛把他整个脑袋都扣在里面,直至肩部。
程宗扬不忍地撇撇嘴,『露』出同情的眼神。那酒坛的坛口看上去比元行健的脑袋还小了一圈,真不知道武二郎是怎么扣进去的。
周围几名太乙真宗门人喝骂着扑过来。武二郎一扎腰带,抡开双臂,抢入人群。他身高腿长,在船上这种狭小的环境中占尽优势,活脱脱就是一头猛虎闯入羊群,三拳两脚,便把这群人全部放倒。
元行健在酒坛里发出变调的叫喊声,双臂挥舞着去扳头上的酒坛。武二郎醉眼朦胧地晃着身体过来,张开大手往坛底一拍,元行健身体顿时矮了半尺,叫声也变成断断续续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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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进入南荒
武二郎响亮地打了个酒呃,敲着坛子道:“孙子,说什么呢?”
坛子里“唔唔”两声,连程宗扬都听出来他是在求饶,武二郎却勃然大怒,脸上的虎斑仿佛跳了起来,吼道:“腌臜泼才!敢骂二爷!”
怒吼声中,武二郎抬起长腿,一脚踹在元行健两腿中间。元行健头上扣着酒坛,闷哼一声,两手捂住下腹,直挺挺跪在船上,浑身抽搐。
武二郎余怒未消还要再打,元行健那些同门扑过来央求道:“二爷!二爷!小的们有眼无珠,没认出二爷,求二爷饶他这一遭。”
武二郎冲着众人说道:“你们可都听到了,这小兔崽子竟然敢骂二爷!这不是打二爷脸吗?二爷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以为二爷是吃斋的啊!”
祁远浑身是水地爬上来,闻言立刻跟护卫们一道把头点的飞快,都证实自己亲耳听到元行健这不长眼的,竟然敢当着武二爷的面骂人。武二爷什么脾气?能容他放肆?没有当场废了他,只能说武二爷心太善,姓元的兔崽子命太好。
武二郎手一指,“你们几个,都听到了吗?”
跟着元行健来的同门只剩下点头的份,纷纷表示元行健竟然敢骂武二爷,大家这顿打挨得一点都不冤。
武二郎得意洋洋抱住肩膀,“谁让他骂人嘛,骂人挨打,天经地义,就是林之澜来了,也抬不过这个理去,你们说是不是?”[]六朝云龙吟前传60
武二郎拳头最大,说的当然是正理,大家无不心悦诚服,“二爷说的一点没错。”
武二郎对大伙的表现还算满意:“太乙真宗跟二爷交情不错,今天就放你们一马,还不快滚!”
那些人来时如狼如似虎,去时如丧考妣,心有余悸地扶起元行健,看也不看程宗扬,转眼就走的一个不剩。
回到舱中,程宗扬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太乙真宗怎么这种德『性』?”
武二郎却收起傲态,“这些家伙都是林之澜招的外门【创建和谐家园】,只挂了个太乙真宗的名号。换作内堂【创建和谐家园】,就没有这么好打发了。喂,林之澜找你幹吗?”
程宗扬苦笑道:“我连林之澜是谁都不认识,怎么知道?嗯……也许王大将军死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他们找我是想知道王大将军把掌教之位传给了谁。”
武二郎『露』出怪异的表情,难以置信地说道:“紫阳真人死了?”
程宗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武二郎又是惋惜又是叹气,又有几分看不起王哲的执着,“将军有什么好当的?心甘情愿地替人卖命,哪里比得上我武二逍遥?”
破天荒的,他这次没有自称二爷。
嗟叹半晌,武二郎问道:“王紫阳死了,那掌教是谁?”
“王大将军没有说。”
武二郎拍拍程宗扬的肩,同情地说道:“这下你可麻烦了。太乙真宗六位教御,谁不想当那个掌教?不管紫阳真人有没有留下话,你这个最後见过紫阳真人的,肯定逃不了关系。”
说着武二郎咧嘴一笑,“好在咱们要去南荒。那地方,除了要钱不要命的商人,谁都不走。你要死在南荒,就少了这些麻烦。祁老四!不去竞州了!从白龙江口直接南下!这趟南荒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谁的命硬!”
“呸!这鬼天气!”[]六朝云龙吟前传60
吴战威吃力地牵着马,爬上泥泞的山梁,看清路径然後朝後面挥了挥手。
程宗扬举着一张芭蕉叶遮住头顶的雨点,喘着气道:“老四,你不是说晚霞一出,第二天肯定是个晴天吗?”
祁远被雨一淋,脸『色』更加青黄,他小心地牵着座骑,免得泥中看不清的碎石划伤马蹄,一边喘道:“要不说南荒这地方邪呢……好端端的就下起雨来……吴大刀!在前面找个地方,大伙儿避避雨!”
吴战威把马交给同伴,举起长刀砍开茂密的藤蔓,硬生生趟出一条路来。
这是进入南荒的第三天,上午启程时还风和日丽,一转眼就暴雨倾盆。几乎是一瞬间,到处都是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眼都睁不开。
南荒气候湿润,到处是茂密的蕨类植物,明明是开好的路,几场大雨一下,疯长的植物就把道路完全遮蔽,好几次都是祁远比藤蔓下找出几许蛛丝马迹,众人才没有『迷』路。
吴战威砍开一丛茂盛的凤尾蕨,眼前是一棵爬满藤蔓的大树。那棵树有十几米高,高处粗大的叶柄伞状分开,叶柄两侧对称生长着羽状的叶片,每一片都有一两米长。树下虽然还在滴水,但比外面的骤雨好了许多,几名护卫一起动手,清理出一片足够容纳车辆和马匹的空地。
看着布满鳞片的树幹,程宗扬问道:“这是什么树?”
“桫蛇木。”祁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庆幸道:“幸好还没进山。”
“怎么?山里比这儿还难走?”
众人从白龙江口南下,进入南荒前最後一次补充了物品,到现在还没有碰上一个村寨。路上相处几天,祁远已经知道这个自称盘江南来的年轻人其实对南荒一无所知,不过祁远也不计较。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些秘密呢?这年轻人虽然不懂南荒,人倒不坏,一路相处下来,大伙已经是朋友了。
“倒不是路难走。进了山,一道一道都是山谷,这场雨一下,少不了要发山洪。”祁远说着还心有余悸,“上次进山也遇上大雨,我们等了两天,水都退了才走。谁知道上游被冲下来的石头堵住,刚进了河道,山洪突然下来。那次我们二十多个人,就活下来三个。”
祁远摇了摇头,取出酒葫芦抿了一口,递给程宗扬。
灌了一口腥苦的『药』酒,程宗扬咧着嘴道:“这附近没有人家吗?”
“过了前面的黑石滩才有。南荒树比山多,山比水多,水比人多,有时走上三五天也碰不到一个村子。”祁远啧了啧嘴,“有些村子在路口结了草,碰到了也不敢进。”
“为什么?”
“南荒大族十几个,小的一个村寨就是一族。路口结了草的,就是不欢迎外人进去。有些走南荒的不懂这规矩,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
奴隶们推着马车来到树下,他们衣服单薄,一个个都被雨水淋透了,放下车就精疲力尽地躺了一地。祁远过去一个个把他们踢起来,“把衣服拧干!身上的水都擦净!不想把命扔在这里的都坐起来!睡过去的都叫醒!”
吴战威和那个叫小魏的年轻护卫都是走过南荒的,不用祁远吩咐,便解下马鞍,卸下走骡的负重。
程宗扬也依样卸下马鞍,擦去座骑身上淋的雨水。他的座骑是一匹黑驹,由于是山林里骑乘,这匹马并不像草原上驰骋的战马那样高大,耐力却是极好,通体皮『毛』乌黑发亮,『性』子也温驯。程宗扬骑了几日,越看越是顺眼,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珍珠。
林子里的藤蔓野草似乎很不合黑珍珠的口味,它伸出又软又大的鼻子东嗅西嗅,然後打了个响鼻,不屑地昂起头,懒洋洋甩着尾巴。
这群人里最舒服的也许就是武二郎了,这一路程宗扬可算见识了这家伙好吃懒做的无赖行径,大伙拼命赶路,他在车上呼呼大睡。做好的饭菜,这家伙第一个先下手,吃饱喝足还要来上一曲。这位爷不是来幹活的,乾脆是有人管吃管住,往南荒来旅游的。让程宗扬直後悔不该给他一个银铢的高价。
凝羽跟武二郎完全相反,这一路上大伙满眼满耳朵闹心的都是武二郎,却很少人见过凝羽。她大多时候都像消失一般,只偶尔出现……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女人确实带给他很多意外的惊喜。
忽然黑珍珠颈後的鬃『毛』抖动了一下,它昂首发出一声嘶鸣,然後扬起前蹄,似乎想挣脱缰绳。
程宗扬在马颈上轻轻拍了一掌,“叫什么,安静!”
一向温驯的黑珍珠却愈发不安起来,它嘶鸣着奋力挣动缰绳,蹄下溅出大片大片的泥水。
一股寒意掠过心头,程宗扬猛然回头,瞳孔顿时收缩起来。
一名奴隶盘着腿席地而坐,身体以一个僵硬的姿势靠在树上。一条青绿『色』的粗藤从他脖颈和胸腹间绕过,蠕动着越缠越紧。那奴隶一隻手被青藤缠住,另一隻手从青藤的缝隙间伸出,手上还抓着一块未吃完的乾粮。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色』像喝醉一样涨得通红。
一隻青绿『色』的蛇头从奴隶腋下伸出,它额头正中有一条黄『色』的蛇纹,阴森的蛇眼中狭长的瞳孔直竖着。它微微昂起头,血红而分叉的尖舌火焰般从蛇口一闪而过,然後盘旋着缓缓朝奴隶颈中伸去。
程宗扬拔出鞍侧的弯刀,嘶声道:“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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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雲氏商会
这些天武二郎也教过他几招刀法,但程宗扬对这个声名赫赫的五虎断门刀始终提不起兴趣,这会儿凭着一股勇气冲过来,早把那些招数忘到脑後,只是本能地一刀劈出。
那条蛇半截蛇身挂在藤上,鳞片的颜『色』与藤身几乎完全一样,程宗扬怕伤了自己人,一刀砍在蛇身中央。那条青蛇鳞片一震,鳞片下渗出一片苦绿的『液』体。
负痛之下,青蛇蛇身猛然收紧。那名奴隶胸膛本来因窒息鼓起,这时猛地凹陷下去,发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口中吐出一股血水。
程宗扬怔了一下,只见蛇头猛然一旋,从奴隶脖颈中鬆开,然後笔直朝他喉头伸来。它血红的蛇口几乎完全张开,倒伏的獠牙竖起,又细又长的牙尖溅出几滴剧毒的唾『液』。
一隻大手蓦然伸来,重重在程宗扬头上拍了一下,武二郎骂骂咧咧道:“什么狗屁刀法!连条虫都砍不死!没吃饭啊你!看清了!”
武二郎夺过刀,双肩一耸,手中的弯刀疾劈过去。那青蛇鳞片极为坚韧,挨了程宗扬一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而同样的刀到了武二郎手里却是锋芒毕『露』,刀光过处,蛇鳞纷飞,蛇体寸寸断裂。
“身!形!步!眼!”武二郎每一刀劈出,都如苍鹰搏兔,将浑身的力道集中在刀锋一处。那条青蛇像根腐朽的麻绳,在刀光中散落下来,却没有伤到那名奴隶分毫。
程宗扬咳了一声,“你不会是想救他吧?”
武二郎冷哼一声,扔下刀大步走开。[]六朝云龙吟前传61
看着奴隶失去生命而变成死灰『色』的眼睛,程宗扬一阵烦闷。他连这个奴隶的名字都不记得,谈不上什么感情。但同行的伙伴就这样死在不知名的野地里,让他第一次认识到南荒的凶险。
祁远直起腰,吩咐道:“把他埋了,赶快离开。”
奴隶们一起动手,掘出一个深坑,把死去的同伴埋好。
雨势略小了一些。谁也不知道身边茂密的蕨类植物中还有多少毒虫怪蛇,众人不敢多留,不等雨势完全停止就匆忙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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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彝人在南荒算是人多的大族,在盘江以北有好几个村寨。”祁远朝後面的马车看了一眼,小声道:“武二郎的白武族是虎族後裔,除了身上的虎斑,跟平常人差别不大。”
程宗扬点了点头,“至少那家伙没长尾巴。”
祁远失笑一声,又连忙掩住嘴。毕竟武二郎的拳头不大喜欢开玩笑。
祁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说来也怪,南荒的女人跟外面人差不多,男人却是七分像兽,三分像人。南荒人也知道他们跟外面的人不太一样,所以都不喜欢生人。”
“蛇彝人的村寨就在前面,过了黑石滩不远。我来南荒到过几次。蛇彝人虽然孤僻,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但从来不『骚』扰过往的行商,为人也和气。有时遇到投宿的,也肯收留过夜。”
程宗扬有些不乐意地说:“他们养的蛇怎么随便放出来?我们这边还死了一个人,这损失该怎么算?”
祁远道:“蛇彝人把蛇看得比命还重,出了这种事只有算了。”说着他也有些不解,“这条蛇怎么会到了村子外面?”
祁远想了一会儿也弄不明白。一行人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闷头赶路。刚下过雨的山路湿泞无比,不时有人失足跌倒,但不用祁远喝骂,就很快又爬了起来,不作声地跟在後面,生怕掉了队,失陷在这陌生的雨林里。
雨虽然停了,空气中却湿得能拧出水来。刚才落雨的凉意被暑气一蒸,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潮』得难受。
一行人跌跌撞撞来到黑石滩,天『色』已经阴暗下来。[]六朝云龙吟前传61
“糟了!”吴战威猛地拽住座骑。
眼前是一片浩浩『荡』『荡』的洪水。浑浊的河水夹杂着上游冲下的枝叶,滚滚没过两岸。水涨得连原来的河道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