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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子请自重》-第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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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麟的遗命是让李青君继任南离王的,但李青君坚辞不受,坚决地扶持了小侄女登基为王。 这个一岁多的小女孩,有个不忍直视的名字,叫李无仙,那是因为她出生前后,她爹正处于和东华子的矛盾最激化的阶段,口头禅就是“世上没有神仙!” 秦弈私以为这孩子名字是李青麟最大的污点,不知道以后她长大了会不会自己改名…… 她的登基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殿中有一名乾国使者在见证,并且将情况千里迢迢汇报给乾国皇帝。 小女孩不是独立的南离女王,而是乾国藩属南离王。 但这不重要,几乎没什么区别,便如此刻理论上是需要等乾国遣使“册封”国王的,可南离依然是自己就完成了登基典礼。殿中这名乾国使者不是来册封的,他压根是之前就来这里还没走的,只不过是在观礼…… 山高皇帝远,乾国并不会管这么多。 说不定哪一天乾国灭了,南离还在。李青麟所言的历史,很可能再度循环。 秦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登基大典,还是以极其重要的高位角色出现的——作为国师,连给新王加冕的礼仪都该是他来做。 并不是西方那种加冕,只是宣读祭天的文稿而已,基本只是个形式化的过场流程。王宫已经烧毁,这在残余偏殿里进行的仪式就显得更加简陋与敷衍。 宣读的时候,小女孩坐在龙椅上,秦弈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念,眼角余光一直在看龙椅上的小女孩。 他觉得这个小女孩很特别。 才一岁多,连走路都走不清楚,说话也只能说一些很简单的用词,还要人换尿布来着……可这样的孩子在面对西荒士兵破门而入时,连哭都没哭。整场登基仪式繁冗无比,她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哭不闹也不睡觉。 这种有灵魂异力的世界,秦弈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谁穿越或者夺舍了,哪有这样的一岁小孩? 可咨询流苏,流苏的答案是没有。 这真的是一个幼儿的灵魂。成人的灵魂与幼儿有极大差异,是不可能瞒得过流苏的。 秦弈只能把这归结为,李青麟的遗传基因有点牛逼,这孩子明显前途无可【创建和谐家园】…… 而李青君被封为摄政王,统管一切,在小国王长大之前,其实李青君就是国王。 秦弈也有幸目睹了一位少女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从公主升级成了长公主,又升级成了国王的姑姑,实现了辈分三级跳。 这多灾多难的南离。 “摄政王殿下。”仪式结束后,终于尿了裤子的小国王被带去换尿布了,乾国使者笑眯眯地找上了李青君。 “刚才得到消息,西荒也已经向我大乾献表称臣,以后大家便是一国之臣……” 李青君不动声色:“恭喜大乾皇帝陛下一统南疆。说来西荒野蛮,饮食粗鄙,居所简陋,不知南征将士可还住得惯?不如让将士们来南离过冬,本王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使者会意地笑笑:“反正相距不远,当然是让他们到南离过冬的好。” 李青君还是不够城府,听了这话很明显地露出喜色。 使者笑了一下,又转向秦弈:“听闻国师有真术,王宫大火顷刻即灭?” 秦弈正在惊叹李青君的成长,闻言也就谦虚了一下:“不敢当。” 使者笑道:“若国师有闲,不妨往龙渊城一行,陛下想必会很欢迎。” 秦弈拱手:“有空必当前往叨扰尊使。” 使者很满意地走了。 这南离人确实不像传说中的南蛮,千年传承,历代向中土通婚学习取经,如今的文明风度饮食工艺全与中土无异。人物男俊女俏不说,心思也很通透,弦外之音不用点醒都明白。与之相比,西荒才是真南蛮,中土人士更加亲近哪个也不用说了。 李青君让南征军队到南离“过冬”,实际上的意思是在试探自己能不能攻打西荒。因为若是大乾驻军在西荒,你打过去就成了挑衅宗主国了,可若是在这么问的前提下还肯全军撤来南离“过冬”,那也就是默许你可以打。 大乾皇帝要的是收服南疆的成就,成就已经达成,至于两个藩属怎么把狗脑子打出来其实大乾并不是特别在意。打得激烈更好,更有宗主国优越调解的余地——他们对两国细节并不是太了解,并不觉得这百年世仇真会一战就灭了谁。 就算灭了谁,也不是太要紧的事。 于是使者的偏向就比较重要。 当然这不是那点文化亲近能决定的,使者会偏向南离,只不过是因为李青麟给他塞了很多钱。 他连这一步都已经算好了。 李青君觉得如果到了这一步还打不赢,那将来九泉之下真的没脸见哥哥了。 ………… 秦弈穿越历第一年末,大寒,鹫鸟厉疾,水泽腹坚。 南离前任国王头七都没过,新国王还在换尿布。摄政王李青君与上将军谢远悍然兴兵,举国出征,剑指西荒。 国师秦弈随行。 这是决战。 在大乾眼里,这是菜鸡互啄。 西荒精锐尽丧,名将全失,本土又被大乾入侵,搅得一塌糊涂,大军撤退之时还被李青君衔尾追杀百里,伤亡惨重,正是最虚弱之时。 同样南离也是极为虚弱,本就被修道昏君折腾得都差点灭国的程度,这冬季存粮更是稀少,这会儿为了出征连民间粮食都征集殆尽,竭尽全力也就支撑大军几天用度,一旦败北那就是彻底崩溃的结局。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因为西荒缓过气肯定要比南离快,不趁这一战彻底定乾坤,就再也没机会了。 西荒边城。 大军压境,守将紧张地吩咐士卒往城墙泼水,这冬季迅速凝冰湿滑,攻方不利。 天空晃悠悠地飘来数张符纸。 “蹭蹭蹭”的声响四处暴起,守将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墙的冰水忽然到处刺出了冰棱,看上去好像是城墙上长了不少长刺似的…… 可要长刺也拜托长密一点啊,这稀稀拉拉的粗刺,岂不是给对方搭天然梯子? 守将气得没吐血,极目望去,城下中军,一名青衫少年虚浮空中,双目微闭,手结法印,身边黄符环绕,在风雪之中恍如神祗。 八品道符,冰刺。 南离国师秦弈? 守将心中冰凉。 他们进攻时有巫师施法干燥城墙,对方既有国师,当然也有道法起到别的效果,比他们干燥效果还好。 喊杀声动地而来,千军万马围上了城墙。 烈火冲霄而起。离火军出关第一个时辰,西荒边城告破,焚之一炬。

      第一百零二章 出人意料的结局

       在名将尽丧于离火城之后,西荒的明眼人已经没剩几个了,至少国王与太子邙战都并没有太敏锐的判断力,根本没想过濒临灭国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南离竟然不是舔舐伤口,而是这么快就主动反攻。 举国上下都还在为大乾撤军而大松一口气,指望着休养恢复一段时间的时候,南离的大举入境震惊西荒朝野。 这种根本没想过的误判导致西荒反应迟钝无比,完全没有组织像样的守备,南离军势如破竹,数日之间就打破沿途各城,兵指西荒京师。 直到这时候,邙战才总算收拢败兵【创建和谐家园】京师,进行最后的京师保卫战。 站在城头看着下方阵前横枪立马的李青君,邙战眼神有些怔忪。数日之前还是自己率军围困她,脑补着破城之日要怎么擒她羞辱……可才几天时间就乾坤颠倒,变成了她率领大军兵临城下。 邙战只是中人之姿,无论是谋略还是武力,与他的宿敌李青麟相比都差了一截,当初出使南离还能被尚未突破先天的秦弈一棒子敲偏长矛,逼格实在不怎样。应该说,他自己觉得李青麟是他的宿敌,其实在李青麟眼里基本都找不到他邙战的位置,二者的格局从不是一个等级。 但是邙战也不是无能脑残的二世祖。他确实也是一名惯战沙场的宿将,至少多次入侵南离都有他的份儿,政治上也较为成熟,稳稳当当的太子,碾压一众兄弟。在邙幽等大将死于离火城后,他邙战也就成了西荒最后的顶梁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有这样的对手坚守最后的京城,这一仗并不好打。 这就是国运之战,打破城池西荒灭亡,一旦打不进去,南离自己也要崩溃。 “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战鼓声响彻天际,南离军扛着云梯冒着箭矢直抵城墙。远远看去,城墙一面爬满了人,如同黑压压的群蚁。城上滚木大石砸落,上爬的军士就有人惨叫下坠,后面的悍不畏死继续攀登。 更有武艺较高的将领,借着云梯与士卒肩膀,数步借力,便直登城头。 四处都是火光与黑烟,在飘飘飞雪之下仿佛两种天地揉成了一体。 秦弈远远看着,总有一种抽离感。 仿佛人命已经不是人命,“蚁附”的战法真是人命如蚁。恍惚间也能体会到明河看人时的想法,他们看军士、明河看他们,岂不是差不多的么…… 悄悄看向李青君,李青君神色冷肃,并没有丝毫软弱或同情的流露。 秦弈知道这是理所当然。 这两个多月来,早就该把她的天真磨去,红妆花黄锁入了柜子,换上了血色的征袍与冰冷的铁甲。现在的李青君,就是一个飞速成长的名将。 她本就有这种资质,一如风雨之中奔向蛛妖的那道枪芒。 这种千军万马的决战,在战场方面秦弈能帮上的忙并不多。虽有一些aoe的技能,但范围不大,也用不了多少次,还很容易误伤友军。 但他能起到一些很特别的辅助作用。 城墙之上,邙战正一矛迫退一名南离将领,身边忽有亲兵惊恐地喊:“太、太子……天上……” 邙战转头看去,也睁圆了眼睛。 上百名南离精锐,脱去战甲,仅着劲装,从天上飞了过来,直逼城墙…… “这是什么鬼东西,南离人都能飞了吗?那还打个屁!” 并不是南离人能飞,只是秦弈赶制了一百张漂浮符,并控制了漂浮飞行的方向。他的极限也就只不过能控制一百个而已,速度还不快。 但即使如此,已经是给西荒守城带来了灭顶之灾。 有几个南离精锐在飞行之中被射落,绝大部分落入了城内,见人就砍,直奔城门内部。 这变起门内,麻烦就大了。邙战心急火燎地派人下城墙处理,那边李青君动了。 她趁着城头混乱,率着最后的亲兵,一马当先,直冲城门。 人未至,强劲的枪芒已经重重戳在了城门缝隙里。 城门一阵摇晃。 “诓”地一声巨响,秦弈挥棒砸断了门边铁链。 内外夹击之下,城门终于洞开。 千军万马蜂拥而入,李青君神色无悲无喜,挺枪直奔邙战。 秦弈吁了口气,这应该是成了吧…… 就在此时,识海里传来流苏的声音:“有强者接近,小心!” 秦弈心中一惊,远处沙尘大起,飞沙走石,那漫天的飞雪都被卷得四散零落,空中竟然形成了旋涡之形,有人飞速接近。 只一刹那,来人就已经到了城头,漂浮在空中冷漠地看着下方的战局。 这是一个如同野人一样的壮汉,上身精赤,大脚赤足,腰间围着虎皮,脖颈是骨牙串成的项链,一手木杖,一手弯刀。 极其恐怖的气息笼罩在战场上,正在激烈交锋的士兵居然都不自觉地被煞气所慑,慢慢停下了手。 战场之上鸦雀无声。 李青君与邙战交换了一击,也不自觉地退开,双方都惊疑不定。 邙战不知道来者是谁,李青君也不知道,但很明显这种时候变生肘腋,是对西荒有利。何况这模样,怎么看也像是西荒崛起初期那种部落形象……莫非是隐居西荒的什么大巫? 邙战惊疑道:“前辈……似乎与本王祖祠里的画像很相似……” “祖祠……”来人开口,声如洪钟:“你姓邙?” 邙战道:“正是,我叫邙战,西荒太子。” “太子……这种中土称呼俗不可耐,南离那帮人学去也就罢了,我大荒何曾需要这种东西?” 邙战:“……” 来人冷冷道:“看来祷告祭祖,打扰本座静修的果然是你们。居然要被南离人灭了,属实可笑。” 邙战又惊又喜:“真是……真是老祖宗?老祖宗真的活着?” 秦弈与李青君同时心中一抽。 西荒居然真有修巫长寿的老祖? 这回麻烦了…… 来人冷冷道:“九十多年前,若不是本座暗中相助,你祖先早在一场部落战争之中被人灭了,岂能反过来一统各部,建立大荒?” 邙战狂喜,指着南离军队:“这些贼子侵我家园……” 秦弈骤然打断,大声道:“道友看得下去?” 场中再起香风,一名绝色女冠出现在场中:“可是邙山尊者?天枢神阙明河有礼。” 秦弈略松一口气。 高级修士插手人间战局,属实过分了一点。明河平时可以说只是旁观,可有了其他修士插手的话,那就不止是人间事了,明河也该有点亲疏表示吧……好歹还自称因为剑阵欠人情来着…… 这事变成这样着实是之前没能想到的,这什么邙山尊者既然如此牛逼,怎么会让南离与西荒拉锯百年? 却见那邙山尊者打量了明河一眼,露出了现身以来第一抹笑容:“天枢神阙,看你似乎还是出自第一宫,不错不错。回头代本座向尊师问好。” 看上去他对明河的态度比对自己后人好得多了…… 明河打了个稽首:“尊者有心了。” 邙山尊者微微一笑:“你天枢神阙站在南离人那边?” 明河摇头道:“晚辈只是旁观,人间事人间毕,你我插手不合规矩。” “谁说本座要插手了……”邙山尊者忽然伸手一指邙战。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邙战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就整个人爆开,变成了一团烂肉。 明河皱眉不解:“尊者这是何意?” “本座一直在想,卡在晖阳之境,百年来未曾踏出半步,到底是什么原因。”邙山尊者淡淡道:“今日收到了祷告,本座才恍然醒悟。自以为远避人世,从不过问后人之事,当是心无所碍了?但一缕牵绊实质存在,祷告即闻,那就只是自欺欺人,此大道不前的根源所在。” 明河:“……” 邙山尊者在空中踏出一步,便已直达西荒王宫:“那便了断这错,一切归寂便罢。” 巨大的足影凌空而下,整座西荒王宫成为废墟。荒烟之中,邙山尊者大步远行,再也没往这边看上半眼。 秦弈张大了嘴巴看着此人远去的方向,至今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 自己亲手屠灭了自己的后人血脉? “这就是道?”他忍不住问明河。 明河沉默片刻:“道不同,但这确实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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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秦弈泡在澡桶里清洗着战争的血污,而心神都不知飞哪去了。 这里是邙战的太子府,王宫被踩成废墟之后,这里是整个西荒最好的院落,理所当然地被李青君与秦弈用作行辕。 此前还有邙战的内眷瑟瑟缩缩地跪在屋前等待发落,李青君在旁边一脸的理所当然,几乎是等着秦弈挑了去玩的意思。 秦弈知道这是战争的常理,要是邙战破南离,南离人的女眷甚至包括李青君自己都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结局,李青君任他挑选也不乏是报复之意。 但他终究什么都没做,挥手让这些女眷离去。至于她们将来的命运,他也懒得说什么,在李青君手底下,总不会太惨是了。 管好自己的三观行,别的事情管不着。何况这些西荒女子的姿色也真提不起他的兴致,见惯了李青君明河程程这样的人间绝色,一般的庸脂俗粉确实是索然无味。 他的心思更多的倒是在邙山老祖身。 即使是在妖城面对九死一生的厮杀,都没有今天这短短一刹给他的震撼感。 哪怕人家根本没打算碰你,理论没有任何危险,可如果他想杀呢?那死了! 所以秦弈会难得的紧张,在邙战话都没说完召唤明河。 那是生死只在别人一念间的感觉,只在他“想不想”。 一种身如蝼蚁般的认知,生死寄托于他人的动念,这种来自心灵的颤栗。 如果他改变主意呢?或者心血来潮,忽然想要来屠戮一下南离呢? 谁能与抗,直接等死? 无数穿越前辈们想要的“我要成为强者”,多半都是源于这种颤栗吧。在那种天壤之差面前,感觉自己太过渺小。算你没打算要掌控谁凌驾谁,可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也别提什么理想和追求了。 便是打算宅在山村,真能安宁?一个东华子都可以折腾得你死去活来。 回首自己出山的始末,面对诅咒的无能为力,在妖城憋着妖怪冷眼的气,九死一生的换命,直到如今自以为功成之时却发现其实生死只在别人一念…… 秦弈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弱小是罪的感觉。 这是真正有伟力的世界,什么安逸什么清净都是假的。 只有力量才是真的。 “我感觉到了你有一种信念凝聚。”倚在桶边的流苏忽然道“你这是在立志?如此突兀。” “并不突兀了,棒棒。”秦弈低声道“直到此刻才有此志,我已经太过迟钝。” “哦?你立的什么志?” “李青麟没有足够的境遇,为了自己的志向做到了能做的一切。”秦弈慢慢道“而我明明有你,却生在福不知福,茫无目标,随波逐流,我不如他远矣。” “哈……”流苏笑道“你不早已修仙了么?” “那不一样的。此前修仙,半为兴趣半为你。”秦弈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过,那其实是掌握我自己命运的必须。” 半为兴趣半为你……流苏品了一阵子,笑道“如今为什么忽然会开窍?” “这段时间是太紧凑了,我没有闲下来思考的余地,今天尘埃落定,终于有心总结前事而已。” “你总结什么了?” “在妖城已经有些体悟了,实力不足,处处憋屈。别人白眼歧视,也打不了谁的脸,忍气吞声。这罢了,摘个果子要拿命拼,求人炼丹要拿命换。我要真够厉害,这些事不是轻轻松松?何至于那么艰苦。真要强到一定程度,我甚至直接打破虢嚣二国找程程换丹行不行?” “噗……” “呃,不好意思,是不是二了点?最后那句有点白日梦了,不过道理是这样吧,算有明河的实力,也不至于那么被动啊。” “差不多差不多。还有呢?” “还有今天那啥野人老祖,牛逼哄哄,我还真怕被一指头摁死都没处说理去。还是那句,有明河的实力,起码他也得掂量一二吧?” “噗哈哈哈……对对对。” 秦弈没理它,继续道“再说这西荒之灭,女眷任人【创建和谐家园】,这是不够强的下场啊。想想当初南离也差点遭遇这样的境况不寒而栗,我至少要足够力量保护青君吧!你说万一那邙山老祖改了主意,又打回来了怎么办?” 一根狼牙棒笑得在地打滚。 秦弈一头黑线地看着“有那么好笑吗?” “没,没。”狼牙棒滚了好几圈,终于停了下来,笑道“其实这些事倒也不能怪你,因为你从来没有时间好好修炼。难道躲起来修行几年再去裂谷?黄花菜都凉了,虽然结果也差不多……噗……” “客观或许确实没有让我变强的时间。”秦弈摇头道“但自己心里有没有过这种意愿,意义是不同的。” “哈哈哈……”狼牙棒又开始打滚。 秦弈没好气地瞪着它。 “好吧好吧。”流苏笑道“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这种变强的执念,不适合修行了?” “这不是执念吧。”秦弈想了想,道“如果说立志也算执念的话,那没人可以修道了,因为他们‘想要修道’也是执,更进一步‘立道’又是执,那还修个屁。” 流苏大赞“知不知道多少人分不清这一点?凭你这灵性,你是天生的修道者。” 秦弈没好气道“不继续嘲笑了?” “我笑是看你这种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傻货,忽然变得摩拳擦掌元气满满的模样很好笑,而不是嘲笑立志。”流苏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怂恿你要在红尘滚过?那是因为我本来等着今天啊。一辈子在仙迹村,焉有此刻?” “傻货说谁呢?” 流苏没套,只是道“只希望你不是一时热血头,而是真有坚定的路。” 秦弈默然片刻,认真道“算只是为你复原身躯,我也必须变强才行,你的复原肯定不是一般实力能办到的,我怀疑程程或者今天那野人老祖的实力都未必办得到。” 流苏安静下去。 过了好一阵才忽然道“你既有此志,不能呆在南离。纵然你有资格当南离的太皇,尽揽南离西荒资源于一身,可南疆终究资源匮乏,也缺少了历练余地,枯坐百年也不过是个琴心境,没有用的。” “我本来没打算呆在南离。” “那……李青君呢?”流苏悠悠发问。 秦弈正要回答,门外响起敲门声,李青君的声音道“秦弈,我进来了哦。” “喂喂喂我在洗澡。” “又不是没看过你洗澡。”李青君直接推门而入。 秦弈往桶里缩了一下。 见他模样,李青君扑哧一笑,俏脸也有些泛红,目光却没有闪避。 她也是洗过澡来的,褪去了战场的甲胄,褪去了血染的征袍,一袭长裙,亭亭而立,晚风拂过她的秀发,清香散于屋内,迷人心肺。 两人对视之间,过往的一幕幕浮光掠影地闪现,然而沧海桑田,再也不是曾经。 李青君转身关好了房门,回过头来已是美目低垂,低声道“你……今天那些西荒女子,你大可随意挑选侍奉,为什么不要?” 这孤男寡女的夜间,在他洗澡的时候说起了这样的话题,秦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喉咙动了动,答道“看不。” “那……”李青君咬着下唇,声如蚊呐“你要不要……我?”

      第一百零四章 南离,难离

       也没等秦弈回话,她慢慢向秦弈走近。 秦弈咽了口唾沫。 这只要是一个正常男人,根本不可能去拒绝,你拒绝程程还是乘黄都可以说是不搞外遇好男人,可李青君是正式女朋友好不好,两情相悦、长兄做主、朝野公认的。 换了个老司机早在当初热恋时已经千方百计地“我蹭蹭不进去”把人往床骗了,因为宅男属性有色心没色胆才留到了现在,该有多沙雕才会去拒绝人家主动求欢啊? 而且李青君好像更漂亮了……那是征战沙场之后带来的全新气质,身躯笔挺,两腿修长,立于门前便是英气隐现,而含羞垂首又是满腔柔情。 那种铁血女将褪去戎装化作绕指柔肠的感觉……真的分外诱人。 可特么的棒棒在身边看着啊!这让人怎么说出口啊? 秦弈浑身燥热,口头只能言不由衷道:“我、我以为你现在不会有这样的心情。” 李青君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凄楚:“为什么会没有呢……” 秦弈愣了一愣。 “区区两个多月,父王死了,哥哥死了,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好辛苦……” 秦弈默然。 李青君终于走到桶边,脚不慎勾到狼牙棒,也没在意,随意踢了一下,狼牙棒咕噜噜滚到衣柜底下去了。 秦弈:“……” 流苏:“……” “你也是怪,每次洗澡都倚着根棒子,那么没有安全感吗?”李青君抿嘴一笑,走到秦弈身后,轻轻替他搓背。 纤手抚在肌肤,秦弈浑身瞬间绷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很想你。”李青君轻声道:“每一个孤独的夜里,独自披衣站在院子里,看着绝望的南离……那时候感觉好冷,总在后悔让你去裂谷,倒还不如在府陪着我,更能让我心安详些。可又知道你是为了我去拼命,说不定境遇我凶险万倍……我又是想你,又是担心。” 她说着说着,慢慢俯下身,亲吻秦弈的脸颊:“你回来,我不知多高兴……我恨不得把整个人揉进你身……可是……身边是哥哥的尸体,嫂子在哭泣。我连一句体己话都没法跟你说,能做的只有策划反攻……反而冷落了你。” 秦弈心柔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那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我也没想过什么冷落不冷落的,正事要紧。” “现在尘埃落定,我只想好好抱着你,什么都不想去管了……”李青君喃喃说着,在他脸颊边呵气如兰。秦弈也略微偏头,两人很快吻在一起。 水花乍起,秦弈跃出水桶,用平生最强的真气迅速烘干身躯,抱着李青君滚在了床。 与此同时,他做了个李青君完全看不懂的动作——他把水桶踢到了那个衣柜面前,把衣柜下面挡得严严实实。 李青君不知道这是干嘛,流苏知道,这没良心的是在提醒“棒子不宜,请速自闭”呢! 谁爱看你们那点玩意,晕针! 流苏愤然自闭。 那边李青君才没心思想这么点破事呢,两人用力地相拥,激烈地亲吻,秦弈用力撕扯着李青君的衣服,李青君的手指在他背掐出了长长的印痕,双方都狂野得仿佛宣泄。 无论对谁而言,这本来是一场宣泄…… 这段日子大家来说都很压抑,总要有一个爆发宣泄的途径。老将谢远都想屠城来着,最后李青君还是没让他那么做,倒是杀俘杀了无数,号称为了稳定,这再也没人阻拦。 连一个沉稳的老将都在发泄,两个少年男女通过这样的方式也是理所当然。 翻滚之,双方终于合为一体。 有鲜血缓缓淌流。 两人都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狂野,其实两人都挺痛的,但都没有在意。 对于受伤已是家常便饭的秦弈与李青君,这点痛楚不但只是小儿科,甚至更激起了双方的野性,动作反而更加激烈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君终于有气无力地告饶:“……再下去我要死了,不对,我都已经死几回了……那些宫女骗人,都说这事是女人更厉害的,怎么这样的?” 秦弈从身到心地舒坦,拥她在怀,轻笑道:“这种理论不适用于锻体武者。” 李青君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两人一时无言,都在回味这一刻的余韵。 “不知道能不能怀宝宝。”过了好一阵子,李青君才轻声道:“我听说哦,越是强大的生命,怀孕的几率越小了……” “又不急在一时。”秦弈抚着她的柔滑的香肩:“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李青君忽然沉默下去。 秦弈怔了一怔,低头看她。 她的脸依然有着余韵的红晕,看去娇柔无限,但眼神却有些怅惘起来,不再是之前疯狂的迷离。 这种形态更是美绝人寰。 “秦弈……我刚才说的那些,留了一句没说。” “哪句?” “我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我要把自己给你。” 秦弈一惊,挪开少许肃然问:“何出此言?” 李青君抿了抿嘴,低声道:“对不起,我曾经答应过你,当你从裂谷回来,我不做南离人,只做秦家妇。可我……我要食言了,我是秦家妇,可也无法不做南离人。” 秦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受华部分历史影响,秦弈本来不觉得一个幼儿做帝王有什么大碍,无非太后辅政,等孩子大了亲政也是了,并不需要非有一个摄政王。虽然历史这种结局往往不怎样,但同样也有还过得去的例子,如今宿敌已灭,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无论结果怎样,那其实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真的不是南离人,此前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怀恋人而已。该做的已经做了,是出生入死做的,俯仰无愧……如今朋友也去世了,只要带着李青君离开,这南离哪里还有半分值得他眷恋的地方? 他心所想的,确实是带着李青君一起共游天下——事实这原本是李青君自己的心愿,也有过承诺,两人是共识的,并不是他一厢情愿。 可是这一刻,他却很难责怪李青君食言。 李青君对南离的责任和情感当然与他是不一样的。设身处地,完全能够理解她,在哥哥刚刚血荐轩辕的时候,坐视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度不理、丢下一岁的小侄女,自己出去自在逍遥,李青君的性格肯定做不出这么自私的事来。 那九泉之下怎么去见她哥哥…… 真能做出来,那未必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女人了。 所以他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我不能走。”李青君明显觉得很是愧对于他,脑袋垂得根本不敢抬,小声道:“不说等孩子成年,起码也得让国度走正轨,把权力移给嫂子,这最少也要几年的时间。” “嗯。”秦弈叹道:“何必那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你又没什么错。” 李青君吁了口气的样子,偷眼看了看他:“真不怪我么?” 秦弈笑了笑:“你是摄政王诶,怎么一副小女人模样?” “因为……我真的是秦家妇啊。”李青君认真道:“君不负我,是我负了君诺。无论你怎么怪我,我都无话可说。” 流苏那时候说过,女人该有不讲道理的权力,那样不会过得太累。 可这是一个从认识起很讲道理的女人。 秦弈叹了口气,只是道:“如果你觉得食言背诺过意不去,那我们好好睡一觉吧。” “呃?” “无论是走是留,那也不会是今晚。”秦弈低声道:“青君……这两个月,我真的很累……今天对于你我都是第一次,我只想好好渡过一个完整的夜晚。” “那……你能不能……”李青君眼波再度变得迷离:“再要我一次……” 秦弈低头吻了下去,这一次极尽温柔。

      第一百零五章 君子攸行

       次日一早,从温柔中醒转,李青君就再度投入了平灭西荒的后续工作中。 灭一个国家,并不是攻占王城就算数的,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她无法一直沉浸在温柔乡里。 秦弈坐在一边,看着李青君一身戎装提枪按剑站在议事厅发号施令,众将领命而去的样子,秦弈的心神一直有些恍惚。 曾经天真做梦,无忧无虑。 如今家国沧桑,尽收眼底。 谁还能带着纯真的笑靥,一如往昔? 她已经不是那个梦想寻仙的娇憨公主了,她是南离摄政王,权倾南疆,攻城灭国,一声令下,人头如雨。 她已经长大了。 其实昨晚李青君还藏了话没有说,大家都是聪明人,言下之意不用明说,意会就可以了,明说的话反倒难堪。 她藏着的潜台词,是试探秦弈愿不愿意留下来。 秦弈觉得世事真是挺幽默的。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就算本心不想留,其实对于一个阿宅来说倒也没什么的。有两情相悦的女子柔情相伴,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又有什么问题?或者实在想出去看看,那就等到小国王成年,再了无牵挂地离去就是了。 可在自己刚刚前不久才立志要变强的前提下,这事就让人哑然,好像老天特意在开玩笑。 他想要变强的根源还有很大部分是为了保护青君呢。像那邙山尊者,虽然理论上不会来管南离事,可把一切寄托在别人动不动念是最不可靠的事情,如果哪天他发神经呢?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在这腻在温柔乡里有个什么用? 好歹要出去学有所成,那时候归来才算是能保护人吧。 他还承诺过流苏,要帮它复原身躯,再没良心也不可能对流苏说你再等等哦,等那小国王长大了再说。真要这么说,不用流苏发火,他自己都会觉得不是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必须走的,优柔寡断没有意义。 所以他也没有明说,李青君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照不宣。两人也就抵死缠绵,之后沉沉睡去。 秦弈悄悄离开议事厅,到了后院,就看见明河站在那里。 “贫道历练已毕,当回宗门闭关,特来向道友辞行。”明河打了个稽首。 秦弈也还了一个道礼:“那就祝愿道友大道精进,不枉此行了。” 明河凝视他一阵,忽然道:“道友也是要云游的吧。” “是。”秦弈并不讳言:“不知道友可有什么推荐去处,能让我多接触一些此世修行。” “本来去拜一个师门好一些,但道友已有师承,此事不便……”明河沉吟片刻,答道:“其实道友的层次早与凡俗不同,凡人求仙,千难万难,而道友只要踏足人世,自然会发现处处是仙。” “道友这话有点敷衍啊……”秦弈道:“如果我想具体一些,比如接触一些魂体相关的知识,又或者是想看看今人修行与远古的差异比较,这要往何处去?” “魂体相关,皆是各宗不传之秘。至于古今修行差异,道友不妨去万道仙宫一行。” “万道仙宫?” “嗯,所谓万道,全是近古才出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修行理念,与远古有极大差异。此宫离此数万里之遥,当然也难不住道友便是了。” “……” 明河摸出一枚玉简,闭目注入法力:“贫道大致标个方位,道友可自行寻访。” “多谢。”秦弈接过玉简,行了一礼:“青山不改,以后再会有期。” 明河微一颔首,飘然而去。 “你……真的要走了么?” 秦弈转过头,李青君静立身后,平静地看着他。 “其实……”秦弈顿了一顿:“这与普通人家出去游学差不多吧,待我学有所成,再回来陪你。” 理论上是差不多,并不是一去不回。 但这就是别离。 还与裂谷之行不一样,裂谷之行约定时日,不会超过半年。而此去关山万里,世事难料,天知道从此一别是否还能相见? 更何况仙路漫漫,而李青君一介凡俗,说不定回首百年,他还是少年,而她已经垂垂老去。 李青君笑了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整了整他的衣领,低叹道:“说实在的,是我把南离置于你之上,而你还想着保护我。我想了很久……或许是我的问题,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你。” 秦弈平静地看着她,这件事本质确实是这样的。 但这事怎么说呢……他没有不悦,也没有什么怅然,相反平静无比。 好像潜意识中,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 曾经问流苏的话语掠过脑海:“我好像没那种时时刻刻想黏着青君的感觉,恋爱中的男女不是应该时刻挂念的么?” 当时自己不解,流苏也无法解答这种问题。 而如今想来,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爱她。 少男少女,因为对方的优点而互相吸引,机缘之下走在了一起,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所以大梦醒觉,便是如此平静。 “去吧,无需挂念。”李青君低声道:“或许有朝一日,我也会踏上仙途,那时候再去寻你。若是你仙途之中有了其他知己……” 她顿了顿,灿然一笑:“且放开胸怀,那或许比我适合你。” 秦弈没有回答这种话,只是低声道:“我知道,你也想要行走天下,行侠仗义,斩妖除魔。你走不开,这份我替你完成。” 李青君笑了:“何其有幸,得君知己。” 南疆的雪,轻如飞絮,层层叠叠,阻着离人的视线。少女倚门而望,飞雪之中,青衫少年身无长物,一棒随身,大步远行。 少女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转身进门,平静地命令:“传我命令,南离从此国师空悬,再无人可任。道巫两术可以作为异术修习,与武道相等。妄议长生者,以妖言惑众论处。” 风雪之中,流苏正在和秦弈说:“你已历红尘,如今可以出矣。” “这就是出世么?” “是。非无情也,深而转薄,于是勘破,才是真正的人入山中,是仙之道。你原来那种,只不过叫做咸鱼死宅。” “可我没有忘记青君啊,我们甚至连分手都不算,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回来的。” “这并不要紧,现在的你与热恋之时,真是一回事么?” “我总感觉,按这种意思,是不是一无所有的那一天,就成仙了啊……” “这天高海阔,无际无疆,日月在你眼前,万物在你脚下,何谓一无所有?” “也是,我至少还有一根超会吐槽的狼牙棒。” “……如果你知道我瞒了你多少东西,也就未必还会说这句话了。” “瞒就瞒吧,事事都那么计较,该活得多累?” “呵……” 少年哈哈一笑,加大步伐,瞬间消失在风雪天际。 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 安贞之吉,应地无疆。 【第一卷终】

      第一百零六章 小镇异事

      爆竹声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春雨绵绵,小镇的空气却没有雨后的清新,爆竹声四处噼里啪啦,硝烟味儿漫遍街巷。有小孩冒雨乱跑,到处去捡还有些干燥的鞭炮试图点燃,有些真能响,孩子乐得眉花眼笑。 过年了…… 秦弈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镇外远远看着这家家爆竹的景象,才知道乾国风土与华相似,也是有春节的。 还真是怀念,总算在异界找到了熟悉的事情。 不知道南离有没有这种节日风俗…… 算有,此时的李青君多半也是没空过年的吧。 这是乾国境内的小镇,说是小镇,感觉也挺热闹,都得南离的县了。南离若是大雨,街都不见人的。 他来此镇,是因为路听说这附近有座仙山,传说那里有仙人遗迹,于是有道观起于山,道观住持据说是从仙人遗迹颇有所悟,已得长生法,如今寿二百五十岁矣…… 二百五这个数字让秦弈很想吐槽,但“仙人遗迹”与“长生法”让他很感兴趣,自然是会来寻访一二的。 话说这才对啊,有仙迹自然会有道观嘛。自家仙迹山别说道观了,山连个瓦片都没有,也怪不得相信的人不多。可实际仙迹山才是真有仙迹的吧,此时戒指里的傲娇棒棒证明了这一点。 天已黄昏,春雨正急,看看远山还有一段距离,在雨模糊难辨。秦弈打算还是先在镇子寄宿一晚。 他此刻在镇外牌坊处,看街边贴着的几张告示。 其有一张悬榜,说王员外家水井莫名干枯,连屋后的臭水沟都没了水,悬榜聘请精通勘井疏通等手段高人,必有重酬。 秦弈出神地看着,过往的很多事情浮光掠影地闪过。 那时候大家看榜,觉得张家庄那事儿是人为的可能性居多,最终还是去了…… 眼下这个榜……水井莫名干涸,连水沟都没了水,一个大户人家居然排查不出常规因素,会被折腾到悬榜求助,倒还真是有妖魔鬼怪作祟的可能性较高。 在这号称“仙迹”的山脚下,妖魔作祟?秦弈笑了一下。 如果是你,是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去看看的吧。 你那一份,我代你做了。 小孩又捡了一枚鞭炮,却在雨水湿意之又放了个哑炮。孩子擦了擦鼻涕,悻悻然把哑炮丢开。 “呐,这个肯定响。” 一枚鞭炮递到面前,果然看似干燥能用。孩子高兴地接了过来,抬眼看看,是一个好看的大哥哥,笑得眯着眼,很是和蔼。可这春寒天气,这个大哥哥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看着都替他冷。 孩子也没想太多,点燃鞭炮往旁边水坑里丢。 “砰”地一声,泥水飞溅,反而把他自己炸成泥猴一样。 秦弈哈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一样在说“夜翎肯定很喜欢,不知道那里有没有鞭炮来着。” “夜翎是谁啊?”灰头土脸的小孩好地问。 “是个和你差不多愚蠢的小孩。” “我才不蠢,我会帮娘打酱油的!”小孩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旋又好起来“大哥哥你不冷的吗?” “不冷。”秦弈笑眯眯道“小朋友,镇王员外家是哪一户?” “那是我们家东主。”小孩悄悄道“我娘说,东主是平日里太黑心肝,才遭了恶报。大哥哥还是别去了……” 秦弈揉揉他的脑袋“还说不是愚蠢的小孩,这话是能逢人说的吗,被你娘知道了不抽死你。” 所谓王员外,是个致仕回乡的老官僚,对于镇而言那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了,和县太爷都谈笑风生的那种。镇土地倒有三分之一是他的,镇民大半不是他家长工是他家伙计。秦弈站在王员外家门口,看着凶神恶煞的看门家丁,微微摇头。 怕是来错了。 水井莫名干涸,连水沟都没了水,一个大户人家不可能排查不出常规因素,会被折腾到悬榜求助,确实是有妖魔鬼怪作祟的可能性较高。 这一路行来已经大半个月了。本来也想斩妖除魔的,可沿途见到的一些异事往往都是人为。妖魔没斩到,倒是恶霸除了不少。如今这个王员外家里大概可以叫做妖魔斗恶霸,狗咬狗? 那没什么好管的了…… 正要转身离去,流苏却说话了“还是看看,你这一路走来什么都没见,好不容易有个可能有特异的事情当然得看看,管不管另说嘛。” 秦弈意念道“我怎么觉得是你想找乐子了?” “我不能找乐子吗?这一路多无聊。” “我现在真怀疑你几万年在山里怎么过来的。” “因为在山里憋久了不行吗?” “好吧……”秦弈只得前。 家丁早注意到这货了,站在门口犯傻也不知道干什么,鬼鬼祟祟的。于是喝问“干什么的?” “专业管道疏通,下水道,污水管,电话……呃窜戏了,我是来帮你家解决水井问题的。” “你?”家丁怀疑地打量秦弈,这一袭青衫,气质俊逸,怎么看都像一个士,会做这种事情? 之前看他鬼鬼祟祟没赶他走,是因为觉得气质不凡,不像普通人。结果这货不但是普通人,还是个通水井的吗? 秦弈笑道“反正搞不成又不收你钱,你管我长啥样呢。都悬榜了还挑人?” 家丁将信将疑地进去禀告去了,过不多时便有个愁眉苦脸的管家出来,也不多问,直接道“既是来看井的,速速随我来。” 看来这也是被水井问题折腾坏了,估计被家主逼得都快投井了…… 秦弈跟在后面正要进门,忽然有人从外而来,一路嚷嚷“清和道长来啦!” 那管家大喜,迎出老远“有道长施法,问题必然迎刃而解!” 秦弈转头看去,鞭炮声,一个年道士缓步而来。身穿着八卦道袍,五柳长须飘在胸前,手持一柄拂尘,背斜挂桃木剑。被那鞭炮的烟雾一衬托,看着分外仙风道骨。 倒还真是有点修行……凤初一层?还是二层? 也不差了,已经是秦弈北行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真有修行的道士,看来那仙山还真的可能有点门道。 如果简单的妖祟,凤初一二层的道士只要有点真术的,也确实够了。 只不过连管家带家丁在内全部围着那道士鞍前马后,他发现自己孤零零站在门边,居然没人理会了…… 秦弈哑然失笑,默默跟着人群走了进去。 看门家丁道“清和道长都来了,你个士还进去干什么?” “道长做他的法,我通我的管,大家不相干嘛……如果你家有漂亮小姐,大家也不妨认识一下……” 秦弈随口应着,却忽然心有警兆,好像被人窥视一般。 迅速转头看去,街角有个圆滚滚的黄衣身影,一闪不见。

      第一百零七章 干涸的水井

       “那是妖怪。”已经恢复到可以轻松甄别妖气的流苏迫不及待地表现:“我感应到了妖气。” 秦弈一直觉得感应妖气这事儿挺神奇的。 妖怪化形之后,与人没什么不同,也不存在动物的腥臭。像夜翎乘黄那样都是香喷喷的,一个清香宜人,一个媚香撩心,二者连香味也不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分辨有妖气的…… 于是就问了。 流苏没好气道:“谁告诉你这是靠鼻子闻的,妖与人的修行根基不同,修炼所诞生的气机自然不同,这是用神识去甄别的,不是鼻子!” “那刚才那个,是什么妖?” “那是一种老鼠,不错的食材。” “食……材?” “是啊,味道不错的,化用之后还能增加你的雷电亲和。换了乘黄那个爱吃的,说不定都被她炖了,怪不得不敢进妖城呢……”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这东西叫皮卡丘。” “那是什么?” 说话间,那个清和道长已经在众人簇拥之下到了水井边。秦弈也就没再和流苏开小差,挤了过去探着脑袋看。 这井极深,一般人看不到底,以秦弈如今的目力倒是可以轻松看见,底部干涸,在这大雨的天气,下面居然也没有什么积水,能看见一些湿意在井底被逐渐吸收。 若说是地下水干了吧,也不至于连臭水沟都没了水……这不是井的问题,“管道疏通专业”多半没有意义。 秦弈神色有些凝重,他感到底下有点东西……是超出常规的异力在影响一切。 是那只老鼠搞的鬼么? 搞个水井有什么意义? 此时家主也闻风出来,冲着清和道长拱手笑:“家中琐事,劳烦道长大驾,真是过意不去。” 这便是那王员外了……秦弈打量了一眼,倒是面目清雅的老者,看着有些气质,只是长了一对三角眼,面相不是太好。流苏不学卜卦,自然也不学相术,秦弈无法以貌取人,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那清和道长捋须笑道:“无论是淤堵还是有些异力影响,贫道只消施法引地水奔流,淤堵自通,异力自散,不过小事一桩。” 王员外大喜道:“那便有劳道长,酬劳必让道长满意。” “只为乡里清平,何必言酬?”清和道长正色道:“烦请准备法器便是。” “道长需要何等法器?” “黑檀香案,万钱黄纸,丹砂桃木,院中摆上三百六十五星辰灯火……”清和道长一路不停地报了十几种东西。 王员外脸都绿了。 秦弈哂然。 流苏教他的术法,从来不需要这些媒介和稀奇古怪的“道场”,一个法诀完事,只有布阵需要用到各种相应的物品。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别人需要媒介法器,其实与人类借助工具一个道理,自身办不到的事,借助工具就可以。 也不知道是这清和道长自己的修行理念如此呢,还是现代的修行与远古不同,从更重自身变成了更借助外力。 院子里折腾了好久,天色都已经黑了,大雨倒也微止,只剩毛毛细雨,打在脸上很舒服。 道场已经备齐,周围点起灯火,清和道长手持木剑,脚踏七星,念念有词。 “疾!”一剑刺出,串起了空中飘飞的黄纸。 “轰”地一下,黄纸自行焚烧,隐有灵气溢散。 围观众人轰然叫好。 “有点真术。”流苏评价:“就是太蠢,形式大于实际,一个简简单单的引水之诀,竟然被弄得比续命术还复杂。如果今人修行尽是这般模样,可真是令人失望。” 随着话音,水井里隐有灵气旋转起来,慢慢的肉眼可见地下水往上溢出,如同旋涡一般。 清和道长伸手指向井中,做了个往上一勾的动作。 地下水奔涌而出。 “手指勾出水了!”家丁们大喜过望。 秦弈对这句话叹为观止。 清和道长志得意满地收回手指,就在他倒转木剑正要收功之时,那水又无声无息地慢慢降了下去,在众人目睹之中直接消失不见。 清和道长一愣,急速引剑一挥。 “砰!”井中似乎有电流炸起,最后一股水柱冲了上来,喷得他满脸都是。 而井中却再也没有声息,重新变得干涸。 “噗……”流苏乐不可支:“有趣,有趣。” 秦弈皱起了眉头。 井底竟然隐隐传来一种……荒寂的味儿,就像在沙漠里一样。 这明明存在地下水,水脉没有干涸,天上还在下雨呢,怎么会有荒漠的感觉? 那电流又是怎么回事? 那清和道长灰头土脸,厉声道:“此地妖孽厉害,王员外可再备法器,明日贫道与之决一死战!” 秦弈皱了皱眉,悄悄退了出去。 “诶诶诶!”那管家眼尖,瞥到要开溜的秦弈,忽然喊道:“那个少年,你不是说你是来疏通水井的么!何不下去一试?” 疏通你妹啊,贸然下井去作死吗? 迎着清和道长看竞争敌手一般的目光,秦弈掸掸衣角,笑道:“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说真话了,小生哪里会通什么水井,只是听说王家小姐知书达理,特来一见。” “真的吗?”楼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过不多时便有一个三百多斤的肉球直闯而出,一把就将清和道长推开老远:“谁要见我?” 秦弈早已落荒而逃。 你让超级马里奥过来也疏通不了坦克炮管啊! “真是晦气。”秦弈悻悻地收了雨伞,任由细雨打在脸上,走向夜晚之中小镇唯一还热闹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客栈。 刚刚走到客栈门口,他就愣了一下。 里面一个黄衣胖子坐在柜台后面,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那目光不是看秦弈,而是看他身后。 秦弈转回头,却见那边正是王员外府上的方向,此时依然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从这个角度看去,灯火升腾的烟雾轻聚,远远看去竟然像是一个人形…… 而所有的雨水经过这个人形,都消失不见。 “掌柜的?”秦弈忽然喊:“来一壶酒,两斤熟牛肉。” 黄衣胖子脸上抖了一抖,换上一脸市侩的笑容:“客官稍坐,就好就好。” 秦弈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胖掌柜打酒的模样,饶有兴致地笑道:“掌柜刚才一直在看什么呢?” 便有酒客喷出酒水,哈哈拍桌笑道:“掌柜的仰慕王家小姐,朝思暮想,谁人不知?” 客栈里笑成了一团,胖掌柜也只是呵呵笑。 秦弈的眼神越发意味深长。 一个化形妖怪,一个奇怪的水井。 一场看似失败的施法却化作了人形的轻烟。 说这是在仰慕一辆坦克才出神,不管别人信不信,秦弈是不信的……

      第一百零八章 谁是反派

      “那人形轻烟,是那个清和道长施术失败的原因显现。” 秦弈独自抿酒,听着戒指流苏的分析。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的地脉深处很可能有一具古尸,是以致旱。” 秦弈道“这天还在下雨呢,地下也有地下水,这旱魃从何说起?” “旱魃?不是。”流苏道“天降雨水,是天地阴阳之气相交而成,到了能致天旱的程度,那旱魃的修行已经极高了。眼下这个并没有到这种地步,只是一个生前具备一定修行的古尸而已……当然,如果发展下去,有可能变成一只旱魃。” “那为什么没听说别人家井水出问题,为什么只针对王家井水?” “和那电光闪过有关系,有人把古尸的干燥之力牵引到王家宅,才会导致地水不起,连水沟都枯了。” 秦弈下意识看向了柜台的胖掌柜。 妖怪,带电,关注王家宅……这线索太明确,破案根本不需要柯南,真相都已经明朗了。 胖掌柜正在悠悠然地自斟自饮,小眼睛眯缝着,仿佛很享受自己的酒。似乎感应到秦弈的目光,他也转头看向秦弈,胖乎乎的笑容看去竟有几分可爱。 “掌柜的。”秦弈举杯遥敬了一下“这大过年的还开店,也不打烊看个春晚什么的,真是辛苦了。” “春晚是什么?”胖掌柜笑眯眯道“开食肆嘛,是这样的,不少熟客习惯晚喝几杯,大家都走了也打烊了。倒是客人不是本地人吧,这大过年的还在外奔波才叫辛苦。” “看我这么辛苦,那这顿可以免费么?” “客人说笑了,小本生意……” “那我请你。”秦弈笑道“来喝一杯?” 此时酒肆最后一个客人也已经结账离去,胖掌柜没说什么,慢悠悠地整理桌椅,又慢悠悠地关门,把最后一片门板合之后还显得有些气喘,表现得跟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胖纸没什么区别。 秦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彻底将店铺打烊之后,胖掌柜掏出手帕擦着汗,一摇一摇地走了过来,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秦弈面前哀叹“长得胖是不方便,不像客官身体棒,这春寒料峭的居然穿一件青衫。” 秦弈笑道“胖点好,和王家小姐较搭。” 胖掌柜眉飞色舞道“我跟你说,那王家小姐一看是能生养的,若是娶了做老婆,能生一窝……” “一窝小猪还是一窝小老鼠呢?” “呃……”胖掌柜挤了挤眼睛“都差不多。” 秦弈忍不住笑“掌柜贵姓?该不会姓皮?” “你才皮。”胖掌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客人今天去王家,可有什么收获?见到王家小姐了么?” 秦弈抽了抽脸颊“那小姐还是让给阁下吧。” “莫非客人真是为了通井而去?” “没错,我是专业疏通管道的。”秦弈道“掌柜既然时时关注王家小姐,那对井水干涸的情况有了解么?” “略有所知。”胖掌柜美美地喝了口酒,忽又警觉“说好了你请我的?” “是是是,我请你的。你对井水情况知道得越详尽,我可以请你更多。” “那好。”胖掌柜悠然喝着酒,慢慢道“其实这井吧,三年前枯过一次,那时候是山的道士来做法引水解决掉的。三年后复发,王员外舍不得请道士的那些所谓法器——说不要钱,那些法器可都是钱呢。” “于是悬榜请别人?” “是啊,都悬榜到县和郡里去了。结果折腾了小半年,不少号称熟练工的来看过,都束手无策。听说南疆有个小国连国王都换三任了,这么区区一个井还是没人能弄好,眼睁睁看着年都没法过了……” 秦弈瞪着他“说井说井,再扯南疆那国我不请客了啊!” “哦哦。”胖掌柜又掂了块牛肉,美滋滋吃了,才叹了口气道“这清和道长呢,是自己来的,王员外根本没请。” “不请自来?”秦弈道“莫非真是为了乡里清平?” “也许吧。”胖掌柜眨眨眼“王家没水,还不是打发别人从大老远给他们家挑水?搞得怨声载道的,也许仙长们看不下去了吧。” 秦弈看着他不说话。 这井水干涸很明显是这位胖掌柜自己干的,秦弈问他自然也是想试探试探他做这事的原因,可看去他好像很想把这事情往山道观引。 掌柜笑道“如果清和道长解决不了这件事,不知道寿达二百五的清虚道长会不会亲自出手,可真是让人期待呢。” 秦弈沉吟片刻,问道“如果清虚道长真的亲自出手呢?” 掌柜笑得眯成了一团“那多好,正好让大家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寿达二百五。” “……” “时候不早了,多谢款待。”掌柜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要去偷窥王家小姐了,客人要不要一起去?” “还是你自己去吧。” 掌柜也没再多说,从侧门悄悄溜出去了。 秦弈很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这直接让自己留在他酒肆里,是把柜台财物都白送的意思么?这态度简直太明显,是故意让自己好地去跟踪他怎么偷窥王家小姐的吧…… “你在这种时节,青衫单薄,只要不蠢都看得出你身有修行,不是普通人。”流苏道“这只胖老鼠话里有话,是让你跟去看的。” 秦弈点点头,直接跟了去。 没过多久看到胖掌柜撅着个【创建和谐家园】趴在王家侧门边,透着门缝往里看。秦弈很是无语地绕到另一边,轻身了院墙,隐在一棵树后。 这是王家后院,院有很多水缸,看去都是近期特意从别处打的水运到此地备用的。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水缸在月色下映出无数月亮,密集恐惧症发作起来看着很是渗人,把一个本来很普通的场面生生弄出了恐怖片的味道。 秦弈还来不及吐槽,看到那个清和道长鬼鬼祟祟地进了院子。 他站在院子央,左右环顾了一圈水缸,那仙气十足的脸忽然露出了狰狞之色,手掐起了法诀,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便有无数绿光从他手冒起,分别落入了所有水缸里。 清和道长冷冷笑了一下,又转身离开。 “毒素……”秦弈好歹是药师专业,仔细嗅了嗅气息认了出来“居然是尸毒?” 不管是什么原因,下别的毒也算了,但是从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手出现尸毒这种东西,这剧烈的违和感竟让秦弈有些毛骨悚然。 下一刻看见胖掌柜从门缝里放出了电流,准确地在所有水缸里弹跳了一遍。秦弈清晰地感觉到毒素竟然被这么一电尽数化解。 道士在下毒,妖怪在暗帮人解毒? 原本还以为这胖老鼠是反派,这么看来,谁是反派还真不一定呢。 一个原本很寻常的井水干枯,这背后牵涉的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寻常了……

      第一百零九章 炼尸

      回到小酒肆,胖掌柜已经在里面温酒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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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掌柜警惕地遮住了酒壶:“我解你困惑,难道不是该你再多请我一些?”

      秦弈“切”了一声:“明明是你有事求我帮忙,我不找你要钱就不错了。”

      胖掌柜打量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拎着酒壶给他倒了一杯:“等了小半年,连人家国王都换了三任,还是只等来了一个凤初四层的初丁居然还大咧咧说我求你帮忙”

      “有事说事,能不能别提换国王那茬了?”秦弈差点没把酒泼他一脸:“再说凤初四层很菜吗?那我走了啊!一个破镇子破水井还真当我爱管呢?”

      “别别别好歹是个帮手。”胖掌柜赔笑着给他夹了块肉。

      秦弈口头不高兴,心中倒是吁了口气。也许是修仙属性太强烈了,加上身材还是瘦弱型,导致别人往往会被他的修仙层次所迷惑。

      实际上秦弈修仙的时间很短,反倒是习武的时间很长,算上原主的习武时间,都十年有余了。在他的战力构成中,凤初四层的仙道只是辅助性质,他目前真正的战力其实在于先天武道,那才是最契合他与狼牙棒搭配发挥的。

      事实上仙道初期的实战能力本就不一定比得上武道,东华子的凤初七层明显不是李青麟的对手,一个经验丰富的顶级武者根本不会弱于凤初圆满的修仙者。只有当修仙者到了琴心层面之后,涉及了“修心”、“道胎”,接触了一些较为玄奥的法则,那时候才算是能把凡人武者按着摩擦。

      秦弈的武道虽然还没走到顶,但配合狼牙棒的犀利,基本可以与凤初【创建和谐家园】层的修仙者相比。而他又会道法辅助,比一般武者优势大得多,实际战力该算琴心初期这一档的,和普通的化形妖怪差不多。

      当初在巫师的荒山上能独力干掉化形期的三眼狼妖,这就是明证,而现在比那时候还进步了不少。

      再加上现在流苏已经恢复到一定程度的魂力,能帮上大忙。别人如果只当他是个凤初四层的低端修士来对待,恐怕会栽得很难看。

      “掌柜既要我帮手,好歹该说说高姓大名了吧?”

      胖掌柜很奇怪地看着他:“我怎么总觉得,你是真的很期待听见我说姓皮?”

      “呃”

      “你可以叫我寒门。”掌柜道:“就是与高门士族相对的那个寒门。”

      “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什么,啥时候连个镇上的小酒肆老板都能自称寒门了?没到县霸一级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寒门?”

      “门第是相对的。”掌柜悠悠道:“对于这镇上,若清虚观和王员外算高门,那我比普通乡民好一点,勉强算寒门。”

      “这倒有些道理。”

      “相对于名门传承的修士,我这样的野路子算寒门。”掌柜继续道:“相对于人间正道,我一个妖怪在这里隐居混迹,算寒门。相对于妖城鼎立,我一个流落在外的散客算寒门。不管怎么比,都是比上不足,比之百姓有余,非寒门而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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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问我是生小猪还是生小老鼠了,想必对我的来路已经生疑。妖怪就妖怪呗,既然生疑了,强行瞒你也没意思”寒门啜了口酒,笑道:“怎么,要斩妖除魔吗?你打不过我的,我可是化形圆满的大妖,大妖哦。”

      “是是,化形期大妖都是又恐怖又威严,还特别凶。”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笑?”

      “没有没有。”秦弈笑道:“我说,既然你觉得妖怪隐居混迹人世很不方便,而且你也知道有妖城,那为什么不去妖城居住?那里更适合你吧。”

      “妖城”寒门脸上肥肉抖了一抖,仿佛想起了极为恐惧的事情:“我曾经去过,虢国茹毛饮血,嚣国还住树上,唯一像样一点的白国那国王说是一只乘黄,老子看那分明是饕餮!见到我第一句话居然是这电老鼠看起来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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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门吁了口气:“妖城也不是适合所有妖怪的,妖还是有很强的【创建和谐家园】,食肉之妖与食草之妖,以及草木生灵,依然是一条食物链。你若去过妖城就知道,兔妖羊妖之类的很少见,他们在妖城的地位没比人类高多少,除非有高层罩着。当然啦,你这样的初丁是不可能去过妖城的”

      “食草之妖”秦弈怔了一怔,他倒确实没关注这一点,如今回想好像确实没见过什么兔妖羊妖。

      “乘黄按理是食草的,最爱吃各种果子”寒门极为蛋疼:“她都不吃人的,怎么会想吃我?我看起来真的那么好吃吗?”

      “乘黄不吃人!”秦弈面上没有表情,心底却骤然翻涌。

      当初鹰厉怎么说的来着?

      是了,鹰厉其实也没有明说乘黄吃人,只是暗示性的引导自己往这个方向去想。没有别的原因,其实就是让这个人类和他家大王多些隔阂,别搞在一起。

      可是程程真的需要他鹰厉阻挠吗?

      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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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门当然不知道秦弈心里转过了多少东西,只是叹气道:“还是回到人间好,开个小酒肆,听听曲子睡睡觉,看着小孩玩鞭炮什么也比不上小命重要。”

      “那你该找个没有修道者的地方隐居,跑一个仙山边上算什么事?”

      寒门瞪着小眼睛:“我启灵于此,化形于此,几百年前还没有清虚观的时候就有我了,我才是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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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话实说,守护乡民之类的蠢事,谁爱做谁做。”寒门淡淡道:“但我却不能让一些自私自利的蠢货毁了这个地方,到了旱地千里寸草不生的时候,我该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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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什么清虚,早就寿尽到头了。现在表面看他还活着,只是他把自己练成了僵尸,试图借此永生。”寒门道:“尸藏于艮土,极克于水,是大旱之兆,想必你也知旱魃便是此理。真被炼成尸术,不说赤地千里,起码这镇子的活脉是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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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门理直气壮:“我根本不知道他多强,没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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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也比不上小命重要,能炼尸的人,天知道什么修行,万一远远看一眼就弄死我了呢?”寒门理直气壮道:“反正炼尸之术也不容于正道,我引别人来对付他不就得了?”

      “好有道理。”秦弈哭笑不得:“所以你故意引得王员外家中绝水,他门面广,悬榜到外面去,说不定就能引来真正的道行之士发现问题,前来干涉?”

      “没错,三年前就干过一回,没成功。”寒门道:“可如今炼尸越深,旱意越浓,地脉之相已经浮于天际。我再施加一些干扰,莫说清和道人那点修行,便是再强个数倍也无法重新引水入井。王家此旱已经报到郡里,必然能引来一些人的瞩目可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久,来的居然是一个凤初四层的初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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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等等。”寒门扯住他的衣袖,赔笑道:“你也看见了,清虚观的人已经起了杀心,如果王家的人疾病而死,这断水之事就再也无人过问。万一等清虚炼尸而成,就真完了。只要你我合作,说不定还是有戏的”

      “关我屁事。”秦弈拂袖而去:“你小命要紧,我小命就不要紧吗?告辞。”

      “火能生土,炼尸地脉必有阴火。”寒门在身后道:“我观你明堂旺盛,目若生光,似乎练的是火系术法,对火种没有兴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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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门愕然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自语:“看走眼了?这难道不该是个宗门出山【创建和谐家园】澎湃代表正义替天行道的热血少侠吗?怎么比老子还怂!”

      第一百一十章 损不足以奉有余

      天色蒙蒙亮,秦弈撑着纸伞到了仙山脚下,抬头看着烟雨之中的山道。

      山门有白石立碑,上书“清虚宫”,青石阶一路蜿蜒而上,山间绿树抽枝,鸟语花香,云雾蒙蒙。在清晨微雨之中看去,真是仙境一般。

      他是来拜谒道观的。

      寒门以为他不顾而去,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是现在的秦弈变得更谨慎了而已。

      他不会希望这小镇化为死地,那擦着鼻涕玩鞭炮的无辜孩子都要流离失所。换了早些时候的秦弈——比如护送程程那时候,说不定真会热血上涌,就陪着寒门对付炼尸去了。

      但经过妖城之行与南离之变,已历红尘的秦弈再也没有那么容易热血上头。

      也许心中热血尚在,侠义尚存,还想“代替李青君完成那一份”,但心境上已经恢复了刚刚出山时那种冷眼观南离的状态,再也不会轻易身入局中了。

      已入红尘,如今可以出矣。

      用抽离的心态看世间,某种角度来说,这大概也是心理年龄老了许多?

      也许是吧。

      寒门说的话应该是半真半假的。有人炼尸,这个与流苏的判断对得上,应该是真的;但至少他说连对方实力都不知道,这多半是假的。

      真不知道对方实力,那你拉扯一个凤初四层的初丁有什么用?要么就是自认为势均力敌,能拉一个帮手也算好的;要么就是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什么隐藏手段,拉个人去趟雷。

      况且既然有一句是假的,其他的也就有可能失真。

      所以不能轻信一面之词,必须先去道观亲眼看看再说。

      山上传来了早课的钟声,秦弈拾阶而上,过不多时便到了山腰,见到一面山壁光滑若刀削,壁上有人笔走龙蛇,刻着一个硕大的“道”字。

      秦弈静静看着这个字,体内气机竟然有些被牵动的感觉,仿佛这个字的轨迹有一些玄奥的意义,说不清道不明,却像是亘古而在的天枢至理。

      有点像是他制符之时,笔端运作的轨迹。

      “是一个不错的修士留下的遗迹。”流苏道:“这字有点味道,有灵根者在此地可能有所悟,确实是仙山。怪不得能孕育出妖怪来,那妖怪看似也没多少戾气,原来是仙道所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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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我,看这个字干嘛?我随便教你瞎画几道都比这个有意思,你自己囫囵吞枣,不知所悟而已。”

      “……好吧。”秦弈道:“这么说来,不会这个清虚道人还真是仙人吧?”

      “不可能,就算他真有二百五的寿数也不可能……”流苏道:“这字怕是有数千年了,风吹雨打也无法磨灭灵性,题字者最低也是个腾云之境以上的,是真有道之士。”

      “这么说,这清虚道人是得了仙家传承,故而开宗于此。”

      “这个可能性较大。”流苏道:“上去看看,那老鼠说的也不一定是真话,说不定人家清虚道人还真是有道之士呢?炼尸的是谁,还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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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有大殿,殿中香火缭绕,有数十道士盘坐蒲团,正在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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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主位是一个老道士,鹤发童颜,面目清矍,阵阵檀香在他身周缭绕,看上去如仙如神,低声念祷:“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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