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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溜到军机处,低问中堂到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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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见世人生就妄想心,妄想心!黄金楼台地铺银,高车怒马奴如云,娇娃娈童锁春深——吟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失态露才,戛然止住,竟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素知他富商出身,手面阔绰好客豪爽而已,说出话来都着三不着两别字连篇,谬误百出,忽然见他咏出这好句子,也都愣住。纪昀至此已知马二侉子装傻,也不说破了,只问“这个妄想心不坏,只是哪里弄得这么多钱呢?——你似乎没有念完的……”
“作官。”马二侉子已恢复常态,“官作得越大,离妄想心越近——中堂明鉴!”
“作官!像作到我这地位,俸银、养廉银、冰炭敬加到一处,一年也就几千两,哪得那套富贵?”
“那是因为您没生出妄想心。”马二侉子笑道,“真要兑现这妄想心,非刮地皮不可!——我索性就念完它——”因大声道:
蚂蚁骨里熬脂油,臭虫身上刮漆粉,咱家官场老光棍——你若吝啬不许刮——我……我……榨断伊的脊梁筋!
众人哗然大笑,正待评说时,和珅匆匆走来,在阿桂身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阿桂小声在纪昀耳旁说道,“傅六爷来了,在驿馆等着,有要紧事……”纪昀便也起身。钱度也就站起身来。
“感谢主人厚意!”纪昀对身边的马二侉子笑道:“凭你这首诗,回头我还席,诸位——盛筵必散。我们有事,要先走一步了。没有尽兴的尽管接着乐,都不要送。”说罢略一点头抽身出席,阿桂钱度也随着辞出。因纪昀说“不要送”,阿桂和钱度又都一脸肃穆,众人都被禁住了,乱纷纷起身,有的打躬,有的作揖说着“大人们请便,中堂老爷好走……”三个人也不理会,径自出来,只东道主马二侉子跟出门来相送。
钱度跟着二人走了几步,忽然站住了脚。傅恒叫的是阿桂和纪昀,自己一个户部侍郎巴巴地跟了去,算是怎么回事?阿桂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的轿还在驿馆里呢!六爷你们一向也过从得好,这么扔锨儿走了,反显得矫情。”纪昀也道:“见见面,看六爷的意思再说。”钱度这才又移步跟上。须臾间三人已回到驿站。
此时大雨歇住,只是阴得很重,细得像雾一样的霰雨在驿站天井的灯影下荡来荡去,满院的水光。见傅恒背着手,立在天井当央仰脸看天,纪昀几个进门都站住了。纪昀笑道:“六爷,有点像清明看风筝呢!这个天气屋里还嫌热?”“你们回来了?”傅恒一转脸看见他们,说道:“我立等着你们呢——钱度不要走,一道儿说事——我不是取凉儿,是看这天,会不会再下雹子——”一边说,用手让着三人都进了正房。
“金辉弹劾讷亲和张广泗的折子到了。”傅恒的语气铅一般沉重,脸色也阴沉得可怕,“我军两万五千人阵亡,只有五千兵马困守松岗……我有两条想不到:想不到讷亲如此无能,丧师辱君而且讳罪饰过;想不到莎罗奔一隅土司,竟如此凶顽难制……”
三个人都知金川消息不妙,一听“两万五千人阵亡”,心头还是猛地往下一落,噤住了,一时都没有吱声。许久,纪昀才问道:“主上见到折子了没有?”
“见到了。”傅恒目光忧郁,透了一口气,“这种折子是不能耽误的。皇上正在生气,一件是张廷玉亲自进宫谢罪;一件为修圆明园,御使纠劾太监卜孝婪索贿赂,户部堂官——监修西海子飞放泊的那个桂清,合伙刁难来办,私抬木价;还有方才下雹子,传钦天监,钦天监正喝醉了酒不省人事,传顺天府尹,叫查看有没有伤毁人畜房屋的,也没有影儿。一院子漆黑!……皇上恼得红头涨脸,亲诏立拿桂清,就地杖杀卜孝。我进去时,正往外抬卜孝尸身,太监宫女都吓得脸如死灰,偏偏我这时进去报丧……”
他不胜苦涩地咽口唾液,声气中带着颤音,说道:“我自幼跟主子,见过他多少次光火发怒,却从没看到他这样的面色神情。脸色暗得发绿,瞳仁里闪着萤光,钉子似的站在地下,一声不言语,一动也不动……”
“他的眼神教我觉得是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老天!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摇手颤……”傅恒将两只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泪水已从指缝里淌了出来,头也不抬继续说道:“我怕他气晕昏过去,爬跪几步抱住他的双膝,哭着说‘主子主子,您别……别这样儿……奴才们有罪任罚任杀,您可是万金之体……讷亲不是人,锁拿进京明正典刑,奴才忝在军机料理军务,不能为君分忧,也是罪大难赦……但金川之败,早在圣鉴烛照之中,且三路大军,仅损一路,并未伤了元气……,您别生气了……奴才去,去金川,给主子把脸争回来……’他听着,眼中的泪走珠儿似的滚落下来……”傅恒仿佛不胜其寒,浑身痉挛着缩成一团,再也禁不住,竟自失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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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雨声在沉寂中渐渐大起来,被哨风斜侵了,袭在瓦片上、打在马棚上、击在窗根上,房檐瓦槽也决流如泻,这里沙沙,那里呼鸣、彼处簌簌、此处哗哗,远声近音乱成一片。大约驿站院墙老墙土泥皮剥脱,砸在泥水里“啪”地一声闷响,传进屋里,几个人心里都是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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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说盐政钱度惊池鱼 思军务阿桂履薄冰
许久,纪昀才从惊怔中惊醒过来。到处闹灾,官员婪索,吏治上贪案迭出,宫闹中皇后欠安,嫔妃争宠,又连着病死两个固伦公主。乾隆本就窝着一肚皮的无名。金川之役原也想不过是“溃败”,现在竟是个全军覆没的光景,乾隆大发雷霆是毫不奇怪的。他立刻想到,今晚在禄庆楼与宴的,就有顺天府的同知雷琼、步军统领衙门也有几个堂官在场。如果追究起来,钱度官位低、阿桂新回京,自己是军机大臣,自然难逃一顿训斥……思量着,问道:“六爷,您这么难过,我心里很愧,皇上忙着军国治安,救穷济贫,我却在这边和一群下三滥们吃酒。我对不起皇上,也对不住六爷您啊!”和珅在旁侍立,他是心思清明天分极高的人,立即领悟这是纪昀为自己开脱玩的手腕,他见傅恒平静下来,忙拧了一把凉毛巾递上去。傅恒一边揩脸,抽颤着声气说道:“我失态了。倒不为怕皇上降处分,设身处地,臣下辜负皇上大多了,难怪皇上震怒!”
“皇上还有什么旨意?”钱度却惦着修圆明园的事。桂清就是他的朋友,前日还送来三千两冰敬,没有拆封放在柜子里。桂清出事,免不了要审,攀咬出来也是不得了,钱度思量着,心里也着忙,因又问:“六爷请带兵,皇上恩允了没有?”傅恒道:“皇上没理我,拔脚就走。到殿门口站住,看着外头的雨,好半晌才说,‘你去知会刘统勋、岳钟麟、阿桂,明天递牌子到养心殿议事,着刘统勋下海捕文书,缉拿逃将兆惠和海兰察;下旨:着和亲王弘昼查看张廷玉家产,收缴从前发给他的诏谕和御赐物品!,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一阵凉风在院中忽地掠起,挟着雨点袭在窗户上,窗纸立刻浸湿,无声地鼓胀了一下,接着,隐隐约约亮了几下闪,便传来鼙鼓似的沉雷滚动声。在一明一灭的电闪中,几个人面色都很难看,纪昀打破了沉默,又问道:“怎么不叫汪由敦进去?张廷玉又是怎么回事?”傅恒听了摇头,咬着下嘴唇沉吟着道:“这件事我也不晓得。张廷玉闹配享,皇上心里有些厌他是真的,已经劝下去了,不知为什么又叼登出来,连汪由敦也卷了进来……这事明日递牌子请见,看情形办吧——我来见你们,一是知会阿桂明日进去,二是问问晓岚,《四库全书》征书的事,现在到底各省动作如何。你和我都要心里有数。钱度原是我明日下朝要见的,既在这里,就更好了,也有几件事要问,要办。”见钱度要起身答话,傅恒摆摆手,说道:“不要闹规矩了。一是海关厘金,粮漕盐漕、去年的秋赋,户部实收多少,比往年如何,有没有亏空,填了亏空还有多少余额;二是赈灾,到底多少粮食够用,库存能动用的,各地义仓能用多少,还有军粮储备情形。你不要说起来没完,粗报个大体就成——听说榆林大粮库一下子霉掉五万石谷子,可是有的?”
“榆林大库我去查看过。”钱度一听就笑了,“陈谷子烂芝麻,谷子是最耐存放的。榆林最是酷旱干燥的地方儿,粮库不但高大结实,通风也极好。怎么会‘霉了谷子’?连康熙爷西征时的存粮,风化得一捻就碎,却仍是不霉。没准儿是哪个混帐行子填了他的亏空,捏个由头糊弄朝廷罢了!”
“这件事要查!”傅恒额角青筋抽动了一下,“户部和兵部武库司去人!——你接着说。”
钱度在椅上一欠身,庄重他说道:“海关厘金收项各年不等。今年蚕丝、漆器、纱绫、柳条、绫机、黄白丝、木棉、闪缎、绢绸出口多,是因为苏杭宁的织机比去年加了一倍,桑叶儿丰收,像瓷器、方竹这类的就寻常。收项计在两千五百多万两银子、七十多万斤铜。比去年多了三成……”他真个熟悉情事,从丝价、瓷器、药材、食物、茶叶输出输入进项收益,俱都如数家珍,饶是简约着汇报,也说了一顿饭时辰。又道,“至于各省亏空,户部没有奉旨,不能一一彻查。这里只能算和六爷私地议论,我到陕西实地查过西安藩库,银子和帐面短差约有五十万,或许更多一点。陕西是个穷省,要照这个例子去推想,天下亏空总数我估约在两千万到三千万两这个档口。和雍正爷手里那是没法比了,比起康熙爷倦勤时候,还是要好得多。”
三千万不是个小数。张廷玉在康熙四十二年听到户部报说各省亏空计银一千五百万,双腿一软便瘫坐了下去。世易时移,如今这个数目已经吓不住人,朝廷每年岁入近五千万两,贴补着几年就填平了,所以众人并不吃惊。阿桂笑道:“我们主子太仁德了,年年蠲免钱粮,逢灾无论大小,只管赈济。不然,这点子帐算得什么!”纪昀抽着烟,吞云吐雾说道:“我最怕你这个想头!雍正爷从康熙四十六年整顿吏治,清理亏空,加上他在位十三年,苦苦折腾了差不多三十年,死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才把库银收回来?现在又从库里往外掏了——他们是试探,先有借有还,再借了不还。两千万不赶紧收,明年就三千万,还会有四千万五千万,伊于胡底?如今的官有的比行院的【创建和谐家园】王八还要贱——娼妓接客,也还讲情义呢!这,只认钱!”
傅恒心绪已经见好,听纪昀这番话说,苦笑着叹息道:“老纪说的是,不防微杜渐,吏治败坏起来快得很!”纪昀道:“如今天子圣明,后宫太监不能干政,天下太平,有一点亏空,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大家听了都颔首肯同。钱度隐然想起曹鸨儿捎来口信,说在南京讨生活不易,要盘了丝场坊子,带着儿子进京认父寻夫,心里陡地一沉,脸上便现了阴影。正在发怔,傅恒转脸看他,问道:“老钱,宝源局现在的公署设在哪里,现在下头共有几个铸钱厂子?”
钱度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忙道:“铁英的弹劾折子转到户部,我看过了,他说的不实。宝源局就在过去的铸钱司,是铸钱司翻修了一下,总共也用不到两万银子。下头四个厂,东厂在四条胡同,南厂在钱粮胡同,西厂设在北锣鼓巷千佛寺后,北厂在新桥北的三条胡同。各厂铸炉大约都在三十五座左右。一共是一百八十八座。”傅恒听了,又问:
“现在每月宝源局用铜多少?”
“回六爷,每月鼓铸八卯———卯是六万斤,加上宝泉局,每月总共用铜四百万斤,一年用铜在五千万斤上下。”
“民间化铜钱铸铜器的厂子现在查禁得如何?”
“峻法严刑之下,谁个不怕?”钱度一笑,说道:“我在云南铜政司杀人三百有余,那是权宜机断处置。现在皇上有明诏,有私化铜钱铸器皿的,收聚鼓铸的一律斩立决无赦。厂子,我敢说是没有了。个把铸匠希图暴利,小打小闹铸几件铜器,这恐怕免不了。”
傅恒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恐怕厂子还是有的,只是遮掩得密,我们没有查出来就是了。我核了一下,南京一地去年用去铜钱五千多万串,比圣祖爷时多了二十倍不止。商贾贸易只增了不到十倍,还是钱不够用,钱都到哪里去了?要查!吏部票拟你兼刑部侍郎。两个身分到南京,会同金鉷查看——我担心是‘一枝花’这些亡命之徒用这法子敛钱!”他吁了一口气,又道:“有人上密折,说采铜不如买铜。你是行家,我想听听你的见识。”
说到“一枝花”易瑛,钱度心里又是一紧:曹鸨儿其实极可能就是易瑛的手下小毛神,不然为什么尹继善要抄掉她的行院?既和自己有了孽种,每月还要寄钱,这个陷坑怎么撕掳得开?就是采铜买铜的事,他钱度也粘包搭手,他在李侍尧处借银一万,那是铜政司的钱,已几次来信索还。如果“采铜不如买铜”,铜政司就得撤衙盘帐,一切网包露蹄,更是个不了……钱度一阵慌乱,又想到要兼刑部侍郎差使,圣眷优渥,又专管查案重权大势,顿时又放了心,略一沉吟,说道:“洋铜都打日本国进口,每百斤折银十七两五钱。滇铜价是十一两,加上运费约折十六两五钱。差价在一两左右。还是自己采铜略为合算。”
“还有各路运官贴费呢!”傅恒却不理会钱度的心思,自顾说道,“折算下来怕只是持平……况且几十万铜工聚在山中,其中刁顽不驯亡命之徒混杂,一个不留神容易出大乱子的。”钱度此刻已知道这位天字第一号大臣的心思,傅恒势倾天下炙手可热,断不能执意相抵。因顺着他的话意徐徐说道:“六爷虑的极深极是。所以铜矿还要严加管束,还是要给铜政司杀人权。买洋铜只能补不足,不能全然指靠的。六爷,日本的铜矿已经快要采尽了,康熙年间日本正德【创建和谐家园】就下令去日贸易船舶不得超过三十艘,只是他们要我们的货,不能不用铜和银子换,日本朝廷也难以控制——他们早已急得朝野不安了!所以不宜废弛我们自己的铜矿开采,也要想办法多买些洋铜,似乎是两全之策。…
他半私意半公心,理由说得堂堂正正,几个人都听得频频点头,纪昀笑道:“不枉了人家叫你‘钱鬼子’,真个马蹄刀勺里切菜——汤水不漏!”傅恒叹道:“现在有几个真懂经济之道的?你一说,他就称喏,下去仍旧懵懵,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有人在皇上跟前嘀咕,要撤掉铜矿,这是皇上旨意让我问你的。”
“说起称‘喏’,想起李侍尧来。”阿桂笑道,“他在离石县当通判,学台喀尔钦到县视学,道台知府跟着,都是闭气敛声毕恭毕敬低眉回话。吩咐李侍尧修修文庙,他一声‘喏!’震得屋子嗡嗡响,吓得众人一跳!喀尔钦官派最大的,当时就训他‘你呵斥我么?有这样回上宪话的?’李侍尧听了,又称一声‘喏……’声气儿弱得像快断气的病夫。
“喀尔钦气得浑身乱颤,拍案而起厉声说:‘我作官十四年,没听过你这样的“喏”!别以为我是朝廷特简的就这么狂——皇上是罚你来山西的!’
“李侍尧只是个嘻皮笑脸,一虾身子说,‘卑职才作官,不懂规矩,不知道怎么称喏才能合了学政大人的意,请大人赐个“喏”样,卑职好照办……’”
阿桂说完,三个人都听得哈哈大笑,议论政务的沉闷冗烦气氛顿时一扫而尽。傅恒掏出表来看看,笑着起身,说道:“快到子初时辰了,回去还要写几封信。朋儿大家还要递牌子进去。阿桂,估着万岁爷还要问你军务上的事,你把思路理理——外头这阵子雨小,咱们告辞吧!”
送走三个大臣,阿桂略一洗漱便即安歇。他顺着金川的地理天气山川草地形势,回忆着庆复和张广泗的兵力布署,又思索莎罗奔这个对头变幻莫测的用兵调度,又想应对之策。揣猜着皇帝要问什么话,哪些该实应,哪些该含蓄,哪些地方要小心,防着口漏被小入撩拨离间……一一理着思路,除了打仗,还要想到讷亲权重势大、秉政多年,亲信、门生故吏满朝都是,万一不杀讷亲,将来东山再起又怎样?现在该如何留下余地?一时,又想起勒敏和李侍尧以往的交情过从,高兴楼酒酣耳热、行令纵谈,黄叶村约曹雪芹小酌论文,如今已是“各自须寻各自门”,曹雪芹一代豪才,想必已是坟草萋萋、墓木已拱。转瞬又念及兆惠和海兰察,这一对“红袍双将”怎么会当了“逃将”——莫非……莫非讷亲也和庆复一样,自己不也曾当过“逃将”么?
就这样心里翻腾,阿桂在床上翻烧饼,竟醒得双眸炯炯,头枕双手,听着屋外沙沙的雨声时紧时慢,微微的风声掠巷穿堂,像远处时隐时现的吆呼声,直到钟漏四更才朦胧了过去……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忽见曹雪芹怀中挟着个油纸包,一手推门进来,穿戴一如平日,长袍布履洁净得纤尘不染,方额广颖修眉阔口,黝黑的面庞上带着笑容踱到桌旁,小心地把纸包放在桌上,笑着说道:“佳木,如今和傅六爷一字并肩,做到极品了。你的门好难进!门政老爷要门包儿,幸亏六爷府里小七子来送信,认得我,才放我进来!”
“是雪芹呐!”阿桂笑着迎上去,一边让座儿,便伸手解油纸包,口中说道:“养移体居易气。官做大了,就是自己不变心,当不得下头跟的人狐假虎威欺负人。你笔参造化学究天人,和他们这起子人计较什么——常来走动,见我待你亲近,他们自然又一副嘴脸……这是《红楼梦》么?”
曹雪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凉茶,说道:“可惜六爷和你这样的人如今越来越少了。体变也好,气变也罢,只要心不变。就是英杰之士!你几次捎信给我,要看全本《红楼梦》,听说你回京宣麻拜相,我赶热灶窝儿来巴结巴结!”说着就笑。
“这是教人聪明的书啊!”阿桂说道:“看似矜怀风月儿女情长,其实在论的世道人心!譬如石兄说‘文死谏,武死战’的高论,实在透彻——只有君昏政乱,才有‘文死谏’;打了败仗,才有‘武死战’,于君父国家百姓有什么实在的益处?我进军机处,立志只一个‘贤’字,辅佐皇上治平盛世,也不枉了为人一场。”说着便翻那稿本,恍惚间觉得墨色惨淡,字迹都不甚清晰,便又合上了书。见曹雪芹微笑不语、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是么?”
“我笑你太认真,有点走火入魔了。”曹雪芹说,“这世界光怪陆离,万法生缘,缘动万法,用一种‘道’根本不能解释。不记得杨子所谓‘歧路亡羊’的掌故儿?”
阿桂怔了半日,仍觉语意闪烁,理义深奥,摇头道:“我不能明白你的意思。回头问问纪晓岚,他也是淹博学问的人——”话未说完,曹雪芹便急拦住了:“你千万别问纪公!你们都是经国大臣,说这些稗官小说做甚?小说是给悠闲适世的人们醒酒破闷、消磨时辰的,不要登那大雅之堂!”阿桂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这么变貌失色大惊小怪?——晓岚管着礼部,又管修四库全书。他早就想看看《红楼梦》了。我给你们引见——”正说着,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和珅匆匆进来,喊道:
“大人,大人,桂军门……该起来上朝了!”
……阿桂昏沉中乍然而醒,但见窗纸微明,晨风鼓帘,案上青灯儿自萤萤如豆,原来方才是南柯一梦……阿桂坐起身来,伸臂舒展打了个呵欠,咧嘴一笑,揉着惺松睡眼,含混不清地说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噢!……到递牌子时辰了么?”
“爷昨晚歇得迟,后来又睡得沉。”和珅给阿桂端来洗脸水,试试热凉放在盆架上,又取青盐,倒漱口水,拿竹刷子忙得脚不点地,一边笑着回话:“几位大人夜来说要早点进紫禁城,现在快到卯时了,怕误了爷的事。我就乍着胆子喊您起来了。”阿桂忙忙洗涮漱口,见和珅又端来一碟子点心,拿起一块便吃,说道:“你这个胆子‘乍’得好!我这带兵的将军去迟到了,准讨主子不高兴!”说话间驿站里已备好了四人轿,阿桂穿戴朝服衣冠齐楚,洋洋升轿筛锣开道径去。
一夜夏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晴。这正是一年中昼日最长的时节,不到寅未其实已经亮了。盛夏之初的晨风还带着残春的凉意,尽管轿里也不甚热,大轿在“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大铁牌前落下,阿桂哈腰出来,还是觉得身上一爽。顺路向北望去,只见灰褐微明的旭光中,西华门外只有寥寥二三十个官员,依稀便有傅恒、纪昀等人在内,阿桂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不太迟。一边想,大步朝西华门走去,忽然觉得太快,显着不稳重,又放慢了脚步,这才留意到路西张廷玉宅第周围,贴墙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钉子一样站着些带刀校尉,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戈什哈和顺天府的衙役。阿桂猛想到这是来抄检张廷玉的,心里又是一寒。又见西华门南大石狮子旁,黄绫封枷锁链铐足跪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阿桂不免又觉诧异,却见傅恒笑着招手,忙赶上去见礼,说道:“六爷早!我迟来不恭了!”
“你真的是来迟了一点。当值军机五更天就要进去。”傅恒笑道,“皇子阿哥爷们四更就得进毓庆宫读书、万岁爷也就起驾了,练了布库、读书、查考阿哥们功课,接着就传军机大臣问事批折子,睡懒觉那是甭想——不过今儿不要紧。万岁爷先见张衡臣的儿子若澄、若停,下来才接见我们呢!”因见阿桂偷眼看那汉子,傅恒压低了嗓子,说道:“他就是兆惠。到南京两江总督衙门投案的,金鉷奉旨送了他来——你可去见见,抚慰几句。我们都已经看过了。”
阿桂点点头,默不言声向兆惠走去。他的行动立即召来周匝官员的目光,目光仅只从远处偷瞥一下而已,并没人交头接耳窃窃议论什么。兆惠带着枷,垂眉低头跪着,眼睛余光早已睨见,只略略动了一下跪得发木的双腿,索性闭上了眼睛。阿桂走到跟前,轻轻叹息一声,说道、
“和甫,久违了……”
兆惠没有回话,只睁了一下眼,旋又闭上。
“身子骨儿还好,一道上走得辛苦吧?”
“还好。多承惦记。”
“海兰察呢?你们不是一道的么?”
兆惠睁大眼睛盯了一下阿桂,他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博恒、纪昀、钱度都过来寒暄问候,只问几句起居身体便走了,阿桂怎么问起案由?思量着,兆惠摇头不语。阿桂立时已意识到自己失言,口气一转,诚挚地说道:“我是关心。想起初你们一道在张家口外猎黄羊,还有在成都邂逅,在五福酒楼吃酒,为那个卖唱的秀秀抱不平,和刁黄蜂打架……后来见秀秀了么?她可是北京人呐!”
“现在说这些个做什么,我是阶下囚!”兆惠冷冷说道,又问:“你怎么不挂朝珠?就这模样见皇上?”
一语提醒了阿桂,直起身子一摸,果真走得急,忘了挂朝珠。看看别人都挂着,心里陡地一阵慌乱。忙对兆惠道:“找时辰我们慢慢谈吧——见了皇上好好回话——”说罢抽身便走,赶到傅恒面前,笑道:“我出丑了,忘了挂朝珠了,见了皇上,六爷得给我圆圆场儿!”纪昀正在旁边和一个道士说话,听见阿桂说朝珠,一把拉了那老道过来,笑嘻嘻道:“来来,我给你们绍介绍介,这位是阿桂军门,这位是——”
“我认得道长。”阿桂笑道:“是白云观的张太乙真人,天下道篆总管嘛!一一这会子顾不上说话,我的朝珠没带来,呆会儿失仪了不得了!”纪昀却似一点也不在意,说道:“不要紧,你管张真人要朝珠。老牛鼻子有办法!”
那张真人身穿八卦衣,头戴着雷阳巾,一副道貌岸然,正拈须微笑着听,不禁愕然,说道:“纪公,这种事贫道有什么办法?”“你有法术啊!”纪昀说道:“万岁爷传你,不是叫你攘灾的么?方才你还在吹嘘道术,能于千里之外摄物取信,会呼风唤雨——也不用设坛,你现就作法,叫雷部把阿桂的朝珠摄来不就结了!”傅恒、钱度和旁边几个官员听了都笑,张真人也不禁莞尔,面现尴尬,又无法对答。阿桂嗔道:“立马就要进朝,纪公还开这样玩笑!”纪昀道:“这么多的官,又不同时见驾,借一串不成么——来来——那不是户部老郭?你和阿桂品级一样,把你的朝珠先借他一用!”
正说着,街南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几个人转脸看,只见和坤一手挥鞭,一手攥着阿桂的朝珠飞驰而来,远远在铁牌子跟前滚鞍下来,一溜小跑,口中喘吁吁道:“桂军门,您的朝珠……”阿桂一边接朝珠挂上,已定住了神,笑道:“我已经借了,打量我没法见驾么?”“爷说哪里话呢!”和珅极漂亮打千儿请安起来,腼腆地看了看一群翎顶辉煌的大员,陪笑道:“借是借,您跟我说过几次,这串朝珠上带着几粒祖母绿,是皇上亲手赐给您的,戴上这个更显着爷承恩尊君不是?”说罢也不再逗留,又向众人打千儿,退回了铁牌子南边。张真人打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吉人自有天相!”
“你不要贪天之功就好!”傅恒说道,“见了皇上,循法度回话,敢胡吹浪言,我有办法治你!”纪昀听了一笑,说道,“看见你,就想起我们河间紫霞观一个道士,叫什么山月的,最能驱鬼捉狐、镇宅压邪,当地都叫他‘山月神仙’。我们邻村柴家屯有户人家儿子中了邪祟,夜里请他作法驱鬼。设案供香、焚符喝令,挥桃木剑绕宅行法,折腾半夜又请他喝酒,已经过了三更。这家人要留他过夜,说麻家坡一带有一大片乱葬坟不干净,常闹鬼,劝他天明再回城。那山月神仙已经吃酒七八分醉,口吐豪言说:‘我身无分文不怕劫路,有这把桃木剑,屑小妖魔鬼怪,哪个敢近我身?!’不顾众人苦劝,挺身仗胆出了柴家屯……”
那边钱度和几个官员正说笑寒暄,听纪昀说古记儿讲鬼,都凑了过来,傅恒一眼看见礼部主事秦凤梧也在,便摆手示意叫到一边,问道:“昨儿个马二侉子请吃酒,你也去了?”秦凤梧小声道:“是。是几个同年,攀着凑凑热闹。请的又是桂大人他们,不好不去。卑职没吃到席散就走了……和这些人混到一处不好,卑职也知道的。”傅恒道:“这是你的私事,本不该我管。但你是万岁爷特简在心的,关照过我加意栽培。已经叫吏部票拟你台湾知府!你知道这知府是什么地位?朝廷最信得过的官才派去呢!给你提个醒儿,你既已经明白,我就不多说了。”秦凤梧忙躬身道:“谢六爷提携训诲!不过,纪公说要还席,不知我去的好,还是不去的好?”“去不去的无所谓,何况是晓岚的东?”傅恒道,“我只是点你一下,如今风气太坏。自爱心有了,怎么处事都无碍。”二人说几句,又回神听纪昀说:
“……走到麻家坡外岗上,只见清风冷月下乱家起伏,连绵几里不见边际,榛莽荆棘间青磷闪烁,黑柏黯松摇曳生风,间杂着似哭非哭的啸声。山月道长被凉风一激,酒醒了,心里一悸,顿时头发汗毛根儿都炸起直立……
“但此时再返柴家屯,断然没那份颜面,只好乍起胆子,一手提桃木剑,口里哼着道情,顺着白草半遮的婉蜒小路往前走。正走着,昏苍苍的月色下,一个坟头无声无息钻出个人影儿来!
“这是我大清入关,前明河间守军战死的乱莽坟地,盗墓的是没有的,山月神仙知道是遇上鬼了……这是他当‘神仙’头一遭遇到真鬼,强压着心头恐惧,牙齿仍抖得山响,哆嗦着手举桃木剑,半闭着眼,偷睨着那鬼,口中念念有词:
谨启蓬莱天仙子,纯心妙道吕真人。
誓佐踢师宣政化,巡游天下阑武灵。
亲受钟离传秘法,誓将法力校群生。
九转金丹方外道,一轮明月照蓬瀛。
朝游苍梧并北海……
念不及终,见那鬼愈来愈走近,请来吕洞宾竟不中用,急切间道士抱佛脚,口诵:
奄……嘛……呢……叭……弥……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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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道长见道法无灵,佛法亦无用,大叫一声‘妈呀!’拔脚便逃,一边逃,回头看,那厉鬼竟穷追不舍在后紧追。此时他早吓得丧魂落胆,丢了桃木剑,扔了法物明器,只发足狂奔。足足逃了十几里,才见一个村落。山月已是跑得筋疲力尽牛喘如吼,见一户人家便上去捶门,眼见鬼已经扑上来,顾不得捶,一头便钻进院墙潦水【创建和谐家园】。
“偏那【创建和谐家园】狭窄,半截身子在外,被鬼拖住了腿,死命朝外拽!山月师傅连喊叫也没了气力,双手紧抠墙上泥皮,只是喘息着哼哼。
“恰这一家子当晚丢了一头猪。此时天已将亮,老婆婆听见,推醒老头子,说:‘你听,咱们的猪跑回来了!’于是一家子起来看,见一个人满头污泥,面目都看不清,半截身子在院里,半截身子在院外,鸣呜哝哝【创建和谐家园】‘鬼,鬼……鬼在外头拉我的腿……’
“家里几个长工却不怕,拔闩夺门而出。”纪昀一本正经说道,“你们猜,他们看见了什么?”
此时早已过了卯时,上朝来的官员愈来愈多,把纪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踮脚伸脖子屏息静听,都替山月捏一把汗,又惊悸这鬼凶恶厉害。听纪昀问,有的说“是僵尸”,有的叫是“旱魃”有的说“是厉鬼求替代”还有的说“是山精木怪”……“是妖魔……”
“都不是的!”纪昀一笑,说道,“是柴家屯的白疯子——见人出来,丢了山月的腿,蹲到一边,歪着脖子得意洋洋傻笑呢!”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轰”的一阵大笑。便听西华门口一个公鸭嗓儿喊道:“谁在这里喧哗?万岁爷叫记档!——有旨,着傅恒、纪昀、张太乙进养心殿见驾。押兆惠也进去!”大家一听“记档”,顿时散了。几个接旨进见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见兆惠已经起身,略一点头会意便鱼贯进西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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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忙答应一声“是!”稳了稳心神次第而入。兆惠带着重枷,脚下铁索铆铛跟在后边,立刻召来太监宫女们惊讶诧异的目光,却没人议论说话。便听殿内乾隆的声气:“外头热,傅恒你们都进来吧——兆惠也进来。”
“扎!”
四个人不高不低应一声跨进殿门。见乾隆盘膝坐在东暖阁大炕上,炕下杌杭子旁跪着两个四品官,都可在四十三四上下。正在聆听乾隆训旨。
“方才已经说了。你们也代张廷玉请了罪。”乾隆眼角青黯,脸上略带倦容,声气却甚平和,“朕只是叫和亲王查看一下你们家产,并没有籍没抄收加罪的旨意嘛!张廷玉本是朕礼敬有加的老臣,原是要成全到底的。但他信不过朕,屡次三番来折腾,叫朕出字据下明诏。朕忙得七死八活,这不是添乱?——心里不取他这一条也是,有的。”
张家兄弟连连叩头,说道:“家父再三命臣等叩谢天恩。他已经反省知过了。”
“老而戒得。他该从这一条反省。”乾隆沉吟了一下,说道:“查看家产不是处分。朕不为这些事罪人——四川学政朱奎是你们的妹妹夫家是吧?有人劾他从军饱里克扣火耗,一查,居然真有其事,一个学政,还要喝兵血!而且有收受考生贿赂的事。他的财产转移了,自然要株连你家受累——这是很扫体面的事。但张廷玉贪得无厌,不稍加惩处,怎样儆戒后人?——他的配享仍依原旨,大学士衔也不动。只是要削去伯爵。对大臣没有惩戒是不成的,俱不株连到你们。”他略一沉默,又道:“你们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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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澄张若停战战兢兢辞退出去,乾隆这才吩咐傅恒和纪昀起身赐座。遂对张太乙道:“苏北淮北几处闹水灾,又有妖人‘一枝花’传布邪道,听说已经蔓延到了鲁南。和亲王荐了你来,说要祈攘法灾。朕素来敬天畏命尊崇孔孟,以儒道治国,百行以孝为先。因太后也有懿旨,凛遵慈命,所以下旨召你来。河南山东山西也在闹着旱灾,朕也想听听你道家如何解释,有什么法术可以消弥灾殃?”
“回万岁爷话。”张太乙直挺挺跪着,一揖到地,奏道:“和亲王三次驾临白云观,已将各地灾情告知贫道,命贫道推演时气吉凶。但贫道黄冠末流,焉敢妄推天数乱言吉凶?按大道金丹内诀,天干阴阳合则吉,不合则凶,如阳干克阴干为合,如甲克乙,即甲与乙合。阴干克阳干为宫星,如甲受辛克,即以辛为宫。阳遇阳克,阴受阴克,皆为不合。今岁为金年,太白气盛,东南木属青龙之地,金水相生,故东南之地多有水潦灾情。加之天盘六星,甲午下临于三宫,所以白虎猖狂,兵事亦不顺利。”
他这一番话,正所谓众妙之门玄而又玄,除了纪昀,都听得如坠五里雾中。乾隆听得懵懂,却又不愿“无知”,便目视纪昀。纪昀因会意,在旁说道:“你解的是赤松子之说,其中天盘六星下临三宫,说得似是而非。因为你已经知道了金川兵事不利,是顺着事去推理的。其实《赤松子》讲解得明白,天盘丙加地盘甲子,乃是飞鸟跌穴大吉之象。赤松子曰‘进飞得地,云龙聚会,君臣燕善,举动有制’。这么明白的话,你竟忘了!主上因天下偶有水旱灾馑,正道修德应天顺变之外,亦以仁怀之心借用佛道之力。你不可妄言国事,否则祸不旋踵!”他学问淹博渊深,口齿又明白简捷,连《赤松子》的原文都引用无误,众人听得无不惊讶,连张太乙也宾服无地,向乾隆叩头道:“纪大人说的极是,小道士学道不精,乞万岁恕罪!”
“你不是有心干政,朕不计较。”乾隆微笑着,循着纪昀的话意说道:“白云观是道教全真流派,以修养真性冲虚空灵养气炼真为主,其实与儒学有相通之处。所以朕才用你来祈攘,卜智——你带张真人去慈宁宫见太后老佛爷,叫他照懿旨办理就是了。”
“扎!”卜智扯着公鸭嗓答应一声,带着张太乙去了。乾隆望着殿外蔚蔚蕴蕴的蒸热之气,看看兆惠,刚要张口问话,纪昀忽然离座,跪地叩头道:“万岁爷,臣……臣想谏主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