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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振邦提到这件事情，几个空降兵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脸上也出现了好奇的神色。

  　　这时候，几个能下床走动的伤员在好奇心驱使下，轻手轻脚的靠了过来。

  　　“首先声明，我不是教书的，更没资格当中学语文老师。”叶振邦笑了笑，先让气氛松缓一些，才转口说道，“我与你们一样，没什么关系背景，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三年前就不会报名参军。当时我埋怨过、甚至愤世嫉俗，认为上天太不公平。现在我知道，没有公平与不公平，有所失就会有所得。如果没有在三年前戴上大红花、搭上绿皮车，我也不会认识你们，不会有这么多生死与共的兄弟。”

  　　“班副，你开始对付那两个军官的时候……”

  　　“我老家有句俗话叫‘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叶振邦回答了甘应明的问题，转口说道，“我们立了点小功，军长安排我们回去，那是看得起我们，给我们面子。‘花花轿儿人抬人’，军长给我们面子，我们不能真把自己当回事、不给军长面子。”

  　　“那是当然，能得到军长抬举，我们更不能得寸进尺。”

  　　卢鼎炫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连连点头，连围观的伤员都点头认同。

  　　“你们先回来，比我还清楚这里的情况。”叶振邦长出口气，抽出一根香烟后把烟盒递给了甘应明，让他给大伙散烟。“我估摸了一下，昨晚一战，重伤员有五百多，加上行动不便的轻伤员，没有一千都有八百。132团才多少人，再除去非战斗人员与阵亡的兄弟，能打仗的还有几个？你们说，我们这个时候拍拍【创建和谐家园】走人，还他妈是人吗？”

  　　“班副，有什么任务你直说，我还没杀够呢！”柯良雄一下来劲了。

  　　“没什么重要任务，就我们这几号人，重要任务也轮不到我们。”

  　　“到底是什么任务？”甘应明慢条斯理的点上一根烟，显得非常稳重。

  　　“军长已经调整了部署，增援部队傍晚到达，有134团、130团与43师的一个加强装甲营。”

  　　几个空降兵一愣，再次被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昏头转向。

  　　“这么说，冲锋陷阵的任务轮不到我们了？”陶安康明显比较激动。

  　　“这个……”

  　　“班副，有什么就直说，如果要兄弟们出力，那是义不容辞。”池锐刚一边说着，一边跟陶安康对了下掌，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

  　　甘应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几个波折下来，他已经料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确实需要我们出力，而且出大力。”叶振邦弹掉烟头上的烟灰，打量了众人一番，说道，“占领清泉岗机场后，还得攻占台中港，让船队进港卸货。只有这样，才能在岛上站稳脚跟，也才能让这边的战斗变得有价值。”

  　　“三个团与一个加强装甲营，拿下台中港肯定没问题。”

  　　叶振邦朝甘应明点了点头，说道：“兵力确实没问题，甚至绰绰有余，但是攻占清泉岗机场的损失超出所有人预料，【创建和谐家园】也没有完全丧失反扑的气力。调整部署的直接后果是：计划空运的作战物资无法及时到达。要想攻占台中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而且得在今天晚上发起进攻。如果让【创建和谐家园】缓过气来，就算攻入台中港，我们的弹药也会在运输船靠上码头之前用光。”

  　　“这里距离台中港就几公里，装甲营一个突击就打过去了。”

  　　“别忘了，港口不是机场。”叶振邦看了眼池锐刚，笑着说道，“在平原上，装甲部队一晚上能够突击几十公里，可是在环境复杂的港口里面，区区一个营，不被守军反包围就算万幸了。”

  　　“还有130团。”

  　　“一个清泉岗机场就足够了，难道要让台中港变成第二个清泉岗机场？”甘应明替叶振邦回应了卢鼎炫。

  　　“要让船只靠港卸货，还得保护好港口设施，不能强攻。”池锐刚附和了一句。

  　　叶振邦点了点头，说道：“进攻开始前，空军、远程炮兵与二炮会为装甲营开路，拔除沿途的钉子，确保进攻部队顺利到达港口外面。”

  　　“只要行动迅速，不让【创建和谐家园】调整部署，一个装甲营加一个步兵营就能在天亮前拿下台中港，至少能控制货运码头。”

  　　“除了装甲营，军长决定投入三个步兵营。”

  　　“那就更没问题了。”甘应明长出口气，一下轻松了许多。

  　　“问题是，得有人提前出发，摸清进攻路线上的情况，顺便为支援部队提供火力打击数据。”

  　　“这是侦察兵的任务，与我们……”陶安康愣了一下，把最后两个字吞了下去。

  　　叶振邦叹了口气，没有急着开口。

  　　“昨天晚上打得那么惨烈，132团的侦察部队恐怕早拼光了。”甘应明知道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等增援部队，时间不允许，所以……”

  　　“所以由我们来执行这个任务。”叶振邦扫了眼几个空降兵战士，说道，“现在我就告诉大家留下来的理由。我们是军人，只要战争还没结束，就不能放下手中的钢枪。不管为谁战斗，只有坚持战斗，才能取得胜利。与你们一样，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我知道，每完成一个任务，离胜利就更近一步，离我们的理想也就更近一步！”

  　　叶振邦说完，没人接着发言，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顿饭也吃得太久了。”甘应明站了起来，拍了拍挂在床尾的武装带，说道，“我们最好抓紧时间做好出发准备，不然就要错过晚上的精彩大戏了。”

  　　甘应明这么一说，其他三个空降兵也拿起了解下的武装带。

  　　陶安康咬了咬牙，从床上爬了起来。

  　　叶振邦微微皱了下眉头，一把抓住了陶安康的胳膊。

  　　“班副，这点伤不碍事。”

  　　“人手本来就不够，我可不想派人照顾你。”

  　　“我不要人照顾。”陶安康一下急了起来，“你也受了伤，都能坚持下来，我这点小伤算个屁。”

  　　想到有点麻木的左臂，叶振邦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幽灵的伤没有大碍，是我安排他住在这里的，而且你们肯定需要一名军医。”

  　　看到出现在门边的甄志明，叶振邦放开了陶安康的胳膊。

  　　“没我陪着，你们这群连梅花结都不会扎的大老粗肯定走不远。”甄志明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甘应明迎上去拍了拍甄志明的肩膀，表示欢迎他加入。

  　　其他几个空降兵也以同样的方式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看了甄志明一眼，叶振邦暗自叹了口气。

  　　这算得上集体造反吧。

  第一卷 时势英雄 第二十九章 再遇少校

  　　给几个空降兵安排了工作，又着重叮嘱一番，叶振邦才跟着甄志明前往二病房。

  　　“诸葛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没有生命危险。”甄志明加快步伐，追上了超到前面的叶振邦，说道，“我找主刀医生询问了详细情况，从诸葛身上取出二十多块弹片，最重的有二十多克，最轻的也有五克。”

  　　叶振邦看了眼甄志明，放慢了脚步。

  　　“送来的时候，收缩压不到七十，舒张压测不出来，如果不是特别强壮，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望，谁也救不了他。”甄志明没有放慢脚步，赶在叶振邦前面走到病房门前，才回头说道，“能这么快苏醒，简直就是奇迹。”

  　　“谁替诸葛做的手术？”叶振邦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在军医大的学长，现在……”甄志明愣了一下，明白了叶振邦的意思，说道，“我已经打了招呼，学长跟我关系不错，肯定会格外关照。”

  　　甄志明算得上半个同班战友，叶振邦没再啰嗦，掀起门帘进了病房。

  　　前脚刚踏进去，后脚还在门外，叶振邦就嗅到了一股强烈的消毒水汽味。

  　　二病房是重伤员临时安置病房，住的全是危重伤员。因为缺乏基础卫生设施，连用来冲洗地面的洁净水都不多，所以只能使用消毒水，防止细菌与病毒滋生。

  　　与陶安康那些能下地走动的伤兵相比，这里住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伤员。

  　　仅仅一眼，叶振邦就为自己手脚健全的走出战场，而不是被人用担架抬出战场而感到无比庆幸。

  　　面积大约四百平方米的帐篷内，分四行摆放了大约两百张病床。在叶振邦看到的二十多名伤员中，大多伤在四肢上，截肢的超过一半。就算保住了性命，不用再上战场，他们的余生中也将与伤残为伴。

  　　战争，夺走的不仅仅是生命。

  　　因为在战地医院有熟人，所以诸葛宏彦得到了一张挨着窗户的病床。叶振邦走过去的时候，他正看着窗户外。察觉到停下的脚步声，诸葛宏彦猛的回过头来。见到叶振邦，空降兵下士愣了一下，赶紧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

  　　叶振邦看得很清楚，诸葛宏彦抹掉的是两行还没干掉的泪痕。

  　　“感觉好些了吧？”叶振邦坐到了旁边的板条箱上。

  　　诸葛宏彦点了点头，长出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竭力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涌出来。

  　　见到诸葛宏彦这个样子，叶振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本来就不善于安慰别人。

  　　“诸葛，你会好起来的，我问过……”

  　　“班副，你告诉我……”诸葛宏彦没有理会甄志明，一把抓住叶振邦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废了？”

  　　甄志明刚想开口，看到叶振邦递来的眼神就闭上了嘴。

  　　叶振邦也没开口，只是用力握着诸葛宏彦的手。

  　　适当宣泄是缓解压力与化解悲痛的有效办法。

  　　“我就知道，他们没有说实话。我废了，是个废人，从此以后……”诸葛宏彦一下激动了起来。

  　　见此情形，甄志明有点忍不住了。

  　　宣泄过头就不是缓解压力，而是精神分裂。

  　　“班副，你告诉我……”诸葛宏彦用力摇晃叶振邦的手，急切想得到一个明确答复。

  　　见此情形，叶振邦都顶不住，不得不向甄志明投去求救的目光。

  　　“诸葛，你冷静点。他们是谁，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就是你这样的医生！”诸葛宏彦很情绪化，“他们什么都不说，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说。”

  　　甄志明一下愣住了，顿时哑口无言。

  　　“诸葛，志明不是这里的医生。”叶振邦蹲了下来，“你问什么了？”

  　　“我问他们，我是不是废了，他们全都不肯说，没一个肯告诉我。”

  　　叶振邦皱起眉头，也有点摸不着北的感觉。

  　　“我知道，病情越严重，医生越不会告诉病人。他们不肯告诉我，肯定是我废了，彻底废了。”诸葛宏彦再次握紧叶振邦的手，满脸急切地说道，“班副，他们不肯告诉我，肯定会告诉你。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废了，是不是成了个废人？”

  　　叶振邦不是医生，更不是心理医生，根本搞不明白诸葛宏彦的意思。

  　　“诸葛，你能不能说明白点？”甄志明也蹲了下来。

  　　诸葛宏彦看了甄志明一眼，似乎不太相信这个穿白大褂的家伙。

  　　“志明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出来吧。”

  　　甄志明像哄小孩一样，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还挤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醒来后，发现……”诸葛宏彦朝床尾看了一眼，“两只脚没有一点感觉，好像……好像根本不存在。”

  　　叶振邦立即朝甄志明看了一眼。

  　　“班副，我是不是像他一样？”诸葛宏彦把目光转向了旁边床上双腿高位截肢的战友。

  　　甄志明走到床尾，掀开被单看了一眼，然后朝叶振邦摇了摇头。

  　　“班副，我求你一件事。”诸葛宏彦尽力克制住情绪，故作平静地说道，“我不想在轮椅上过一辈子，更不想在饥寒交迫中了此一生。班副，带我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一枚手榴弹，我自己解决。”

  　　叶振邦长出口气，他知道诸葛宏彦没有开玩笑，不用手榴弹也能达到目的。

  　　“手术是七点三十分开始的，刚刚六个小时。”甄志明放下挂在床尾的病历表，看了眼手表，对诸葛宏彦说道，“是不是大腿麻木，膝盖以下没有感觉？”

  　　诸葛宏彦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了甄志明，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甄志明苦笑了一下，掀开了盖在诸葛宏彦身上的被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