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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活_御井烹香》-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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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你们都不用走太远了,”兵爷爷说,“买活军要修路!壮劳力都来做活,其余人在村子里上课,修路的管两顿饭,还有工钱,一日二十文,上课的管一顿点心,有谁愿做,谁不愿做?”

          大家都愿做,不仅因为修路有饭吃,而且也因为不愿做可能会死,就算不死,被赶出去也等于死了,买活军这里不用纳粮,这样的好日子哪怕多过一年也是多享了一年的福。

          买活军的人就回去了,说是明日起叫村长带人到县城里去,往回运料,至于那个去过诸暨的农夫,买活军的人把他带走了。“有另一样活给你做。”

          大家还是比较同情徐老四的——这附近农户很多都姓徐,徐老四颇有几分胆色,运气却不太好,去诸暨那次没赚到钱,差点被人抓猪仔卖进矿山里,这次又不能一起修路,没赶上买活军的饭辙。徐家和他关系近些的几个亲友都在议论,若是徐老四家里有什么事,或者竟回不来了,家里那些田他们好说要照应些。

          在村里,新鲜事不多,偶然一些变故也会激起大家持久的讨论热情,但对徐老四的同情和好奇,在徐家村并没有议论太久,因为第二日去县城运料的汉子们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城里有卖铁犁!有卖盐,有卖针,有卖铁锅,有卖菜刀。

          而且价格都非常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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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活在世上,有哪一日不要吃饭,有哪一处不要用铁呢?

          不说旁的,就是每日切菜砍柴,用的也都是铁制的器具,可临城县虽然就在彬山铁矿边上,但却偏偏就没有几样铁器,这能怪临城县的日子富裕不起来吗?

          铁器受到严格管制是有缘由的,几十年前,倭寇闹得非常厉害,在东南一带大掠,倭寇尤其缺铁,而朝廷能容忍他们抢掠沿岸百姓,但却不能容忍他们抢走铁器,再制成箭头射向官兵的胸膛。所以东南一带对铁器的监视一度非常严格,临城县城里还好,村里竟是连一口厚铁锅都是极珍贵的财产,有一口厚锅的人家,娶媳妇头都抬得高些。也因此临城县的农户多数都吃蒸菜——要炒菜,非得有铁锅不可,还要有油,日子哪里就富裕到那个程度了。

          现在不太听闻倭寇的事情了,但老规矩却遗留了下来,边民连打鱼都要背着人,还要给官兵交孝敬,很难养活自己,陆续做了流民,或者把心一横投靠海寇,海边那几个县人越来越少,临城县这里的日子,若是一年风调雨顺还勉强过得去,接连灾上两年,不做流民就要饿死人了。

          也是因此,农户对铁器的渴望虽然是天生,但价格敏感度也是极高,可买可不买的,不买,不易保存容易被偷的,不买,买活军带来的铁制脱粒机虽然好用,但按农户心里的想法,如果族长不下死命令,这笔钱也是凑不起来的。庄户人家,有些积蓄不容易,不说钱,就是拿谷子去换,也是舍不得,未来的变数太多,宁可将来多吃苦,多冒险,多担心,他们也要先守住眼前的利益。

          但今年事情有一些不同,买活军不给钱,给筹子,活肯定是要做的,因为有饭吃,而且买活军的饭一向好吃。但筹子有没有囤积的必要呢?筹子留多久,要看买活军在临城县能支持多久,可再怎么说,买活军也是个女匪首领着的贼军乱兵,怎么看也长久不了,就是最保守的人家也觉得,筹子没必要多留,还是尽快换成铁器为好。若是有布,那就更好了,布能当钱用,而且也可以穿。

          不管松江那边的棉布产量多少,运不过来全是白搭,商路一年比一年不好走,棉布在临城县也就越来越贵,也是江南还算富庶,庄户人家一家子才能都做一身衣服,若是在西北,那里蚊虫少些,听县里从前的教谕说,西北农户出门做活,男女都是赤条条的,穿着兜裆,进城了,一家人出一个,凑一身外出的衣服。

          这样的话听着不太可信,和乡野故事似的,但便宜的铁器听起来就更不可信了,乘着天气还没有大冷,家里的女人穿上最厚实的衣服,和男人一起往县城里去,虽然就在城外三四里路,但她上次进城还是四五年前。

          临城县的街面没什么变化,若说有什么,那便是县城里的男丁头发都不长,说是夏天太热了,买活军让他们都剃青头,这般少长虱子,就是女孩子,好些头发也只够在脑后扎个小揪揪,这还有女孩子的样子么?还有好些只穿着一条裤子便在街上乱走,她们下田做活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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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相公徐大发一咂嘴,“换了主家,有什么办法,主家叫剃,你敢不剃?”

          也是这个道理,葛爱娣正要叫相公带她去看铁器,突地一缩,扯扯徐大发,“老东家在前面呢。”

          他们都有点儿尴尬,秋收后村里是闹过事情的,老东家叫管家来收租子,徐大发他们家不肯给,说要问过买活军,双方在田里吵起来。后来谢六姐请所有地主吃饭,用半价买了他们的田,又问地主要筹子还是直接抵扣买活钱。临城县最大的地主也姓徐,徐地主的地就算按半价来买也足够三千两了,可以买走一个十八岁以下的子孙。

          徐地主长孙像是十四岁,买是可以买的,但全家余下那二十多个人便不知该怎么办了,最后徐地主还是把田地都换成了筹子,再也没有以往那样的俭省了,身上穿着簇新的衣裳,花花绿绿绫罗绸缎的,以前农忙的时候他还每天跑过来看,甚至上手帮忙哩。

          徐大发看到老东家有点心虚,埋怨媳妇,“给他家做了二十年的工,你一句话,老交情全毁了,反而不敢见面。那时候喊得厉害是你,现在不好意思又是你。”

          葛爱娣性子最烈,被相公这一说倒冷笑起来,走上去给徐地主行了礼,“老东家好,老东家,上个月得罪了,但奴也是好意,买活军那样厉害,只怕租子收上来对老东家更不好。”

          短短几个月,徐地主老了几岁,看来失田对他来说确实打击很大,买活军连田契都拿走,这笔交易是很难挽回的了,他叹口气说,“晓得晓得,唉,你们也是没办法。”

          到底是临城县最大的地主,为人大气,并不计较之前的冲突,还反过来带他们去看农具,“确实可以买,那些筹子留着做什么?被老鼠啃了买活军也不认的,全花出去是最好。”

          徐地主扯着身上的衣服给他们看,“瞧瞧,全是筹子买的,哈哈!”

          他语气中的悲愤和无奈叫人听了很心酸,葛爱娣抗租的时候理直气壮,这时候反倒很同情徐地主,又不好走,两个人跟着徐地主走去铺子里看农具,就好像踩在荆棘路上,一路走得不安稳。

          铁器是真的有,就在原本铁匠铺那里,铁匠这几天都不打铁,全是各处农户来看铁犁的,铁犁五两银子,听起来极贵,谷价一石(一百八十斤)也就一两半,葛爱娣和徐大发掐着手指算不清,徐地主从铁匠炉边上捡起一根柴火,在地上列了个算式给他们看,写着他们不懂的数字,“五千除一千五,再乘一百八,六百斤谷子。”

          周围人都过来看热闹,铁匠说,“算得不对,5000除1500是3.33,乘180是599.6斤。”

          徐地主说,“哪里就这样精确了,路上还要洒一些的。”

          铁匠回嘴道,“运来是运来,算数就要精确些,先生是这样说的。”

          农户听不懂他们的争辩,依旧在紧张算着,六百斤谷子,一年收成的一小半就没有了,看着不多,但七口人吃三千斤谷子,油盐酱醋都从里头出,还要挤钱买布买药,依旧是紧张的。

          “不不,是划算的,你们不要拿谷子买啊,拿筹子买,听我的,跟我来。”徐地主带他们去城门口贴皇榜的地方,上头贴了许多榜文,有人在旁站着,收筹子念榜文,钱也收,不过大家更喜欢花筹子。

          徐地主点着其中一张榜文自己念给葛爱娣听,“徐家村修路,一个工一天二十文,你们家五个壮劳力,都去做工,一日就是一百文,做十日便是一两,修两个月的路,便有六两,是不是这个道理?买活军中午管吃,那顿随你们吃饱,早晚少吃些,多吃咸的,花销很少!工也不累人,现在城里许多人都抢着要去修路。”

          算数他们是不会算的,手腕也要掰半天,不过城里其余人如今都会算得很,有些人立刻列了竖着的式子出来,“徐地主算数好,心算便算出来了。”

          城门口站着的买活军也大大咧咧地说,“修水泥路比修土路轻松多了。粉都磨好的,最累人就是磨水泥粉。”

          水泥路也是刚才来的时候看着的稀罕物事,乡间也有三合土抹墙的,很坚固,但如水泥路这般跑马也不成问题,走上去硬硬实实一点不起尘灰的路面还是第一次见。听说徐家村要修的是这样的路,葛爱娣也有几分兴奋,捅了一下丈夫,“这个工做得。”

          做得做不得其实都要去做,一个壮劳力一天二十文,做重活,其实是有些少了,但管吃是一重,给买活军做又是一重,唯独的遗憾是铁犁贵,一家人苦苦地做两个月才能买上一架,若买了这个,筹子也就不够再买铁锅了,布怕也买不了多少,葛爱娣正算计着,徐地主又指着另一张榜文说,“葛氏你素来伶俐,也可试试这个,明日起,村里要开扫盲班,扫盲班月考第一赏银二两。你们若还想买些锅碗瓢盆、针头线脑,你可要用心了。”

          扫盲班?

          皇榜前那人少不得也是一番解释,城里人已上过一轮了,教人读书、认字、算账,因都欠买活军的钱,所以人人要学会算账,农户不会算,什么都只能拿筹子,做工一日也只得二十文,会算账、会识字,从扫盲班毕业,做工一日都可多得五文。

          原本听说村里要开班,大家的态度都很保守,觉得买活军是在发痴,来城里一趟,葛爱娣态度大变,已意识到这个扫盲班要认真上,她诚恳谢过老东家,徐地主捻须说,“不急着走!东家二十年,未曾开过筵席给你们,一起去吃一碗粉。”

          #

          城里最近新开了些小摊,生意都是极好,来往顾客手里都捏着筹子,倒是规矩排着长队,葛爱娣很少光顾城里的摊子,有些局促,徐老爷说,“待你们做了工,也一样来吃,赚来的是银子还能留,是筹子留它做什么,都用了是干净!”他始终很难忘怀自己的田被换成许多筹子的事情。

          轮到三人的时候,徐老爷从怀里潇洒地掏出一把筹子,点了三碗鸭汤粉,“再来一碟陈醋!切二十文猪头肉!”

          好醋都在北面,现在较难得,一般米醋也罢了,镇江陈醋是要单算钱的,粉很快上了,猪头肉也上得快,卤肉铺就在一旁,摊主拿着盘子去卤肉铺,扔了两根筹子就端回一碟肉来,猪头肉红通通的,浇了两勺冒热气的卤汁,油香味像是拳头一样,揪着胃往外扯,葛爱娣先瞪徐大发一眼,不许丈夫多吃了,举筷谢徐地主,“偏了老东家——老东家,虽然家底厚,但这般花销也不是个办法。”

          她问,“既然筹子能买铁犁,老东家怎么不贩些来,还有那稻种,今年我们田里最少也收了五百斤,老东家,你那亲家在许县不也有许多地?一来一回少不得你的利,只看买活军许不许我们往外做生意而已。”

          徐地主的筷子扬在半空,就定住了,想了半日才慢慢说,“许的,不过他们要抽头。”

          官府哪有不抽头的,葛爱娣说,“再抽头也有得赚的,而且手里是有铁的,老东家你说是不是?”

          筹子转年也许就不值钱了,铁可一直是铁,徐地主抿着唇不讲话,突然心疼地看了那碟肉一眼,葛爱娣就知道,徐地主这是想通了。

          她踩了丈夫一脚,更加不许他去吃那碟肉了,好在鸭汤粉里也有两块肉,斩好的鸭胸,连皮带骨头都炖得酥了,两个农民连骨头一起嚼下去,米粉稍微吹两口,吃在嘴里又软又滑,浸透了鸭汤的浓香,还有大米的甜味,米粉要精米磨出来,村里人平时哪舍得吃,不消一刻便把汤都喝尽了,站起来告辞。

          徐地主连声让他们吃两块猪头肉,包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手上却是动也不动。葛爱娣陪着笑,走远了拎一下丈夫耳朵,“别看了!——你想吃,等工做完了,筹子还有剩,我们也买一碟回去。”

          这是两个月后的事了,徐大发有些惆怅,却也知道妻子做得对,把脚下一块石头一脚踢开,“怕什么,也不少这一口,明日起就给买活军做事,中午那顿听说都是带荤的!”

          葛爱娣哼地笑了一声,回头留恋地看看铁匠铺子,“刚才老东家说了吧,货尽有的?”

          “不都这样说,彬山那里多得是,路好了一天就能运过来,叫我们别着急。”徐大发讲,但他也很着急,立定决心要买,就开始担心缺货。“无妨的,五两银,村里多少人能拿出来?都和我们一样,想捏着筹子来买,我们家劳力多,听说干的多还奖筹子,一凑足了你便来定下,我们抽空来运便是。”

          葛爱娣徐徐点头,又附耳问,“当家的,前些日子村里不是来了外县人问这问那,听说族里还有人想去省城告状——这背后还不都是老东家支使的?好容易来城里一趟,你看……”

          徐大发犹豫片刻,想说徐地主现在未必还想着去省城告状了,但又想到铁匠铺前那架锃亮的铁犁,还有那么一口厚厚的铁锅。

          街角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一阵香味传来,几个女娘有说有笑地从县学里走出来,和他们擦肩而过,手里攥着什么白生生的东西,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一个个捻着放进嘴里,徐大发又咽了一下口水,虽不知是什么,但肯定又是买活军带来的新东西。

          买活军是真的爱吃啊……

          他又想到今年丰收的谷子,不用缴的税赋,这都是眼前的利,可眼前的利也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今年他们家甚至可想着买铁犁了。

          他低声说,“我们绕一绕,别叫老东家和亲戚们看到,再去找买活军的人。”

      第8章 徐地主突破自我

          “哼,脑子真是不灵活,总算想起来做生意了?”谢双瑶呵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再过几天可以点炉子了——唉,县里冬天是也没比山里好多少。”

          “至少不会冻死人。”她身边的少女说,“听我爹说,在老家年年都要冻死好多人。”

          临城县虽然在南面,但周围多山,夏天热得不行,到了冬天有时还会下雪,湿冷更恼人,冻不死,但会长冻疮,在彬山的头几年,北方流民不善保暖,一个个都烂手烂脚的,遇热发痒,非常折磨。想要伐薪烧炭取暖,他们占据的矿工屋舍又没有炉子,屋内放炭盆,无声无息就闷死了好几户人家。谢双瑶起家之后,彬山人口渐多,粮食倒是有的,在周围开垦了梯田,木柴也足,开荒砍树,都是上好的木材。就是屋子逐渐不够住了,而且懂得建房的老人很少,这是如今彬山最突出的问题。

          若是建房的时候就有所规划,火墙、火炕并不特别费工,彬山还是比较有钱的,但很多东西钱买不来,他们需要砖。

          如今彬山的优势是他们有米,而且可以炼铁,谢双瑶用几年时间培训出一条完整的小铁矿生产线,彬山里有很多铁器,都是为了开拓市场而生产的,这些铁器他们不愿意大规模在走私码头交易,顾虑一如几十年前官府禁海、严管铁器的心态,走私码头来的船很杂,说不清是否和建州那些关外贼有联系,恐怕卖出去的铁器会变为前来攻占彬山的铁枪铁箭,但在本省平民中推广使用问题不大,现在就等着有人脉的本地小商人接手往外卖了。

          “真就要放过他了吗?”马脸小吴端过一碟米花,在谢双瑶面前放下,“还以为至少罚没一半家产呢。”

          “徐地主心态崩溃就是因为感觉田地被换成一把不值钱的筹子,在他心里筹子既然不值钱,那罚走一半他也不会觉得疼痛。”谢双瑶抓起米花,一粒一粒丢到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这次我们把徐家村族长送到彬山去了,徐地主在徐家村的根基已断,危险性大降,罚不罚都无所谓了,放他一马,让他更积极地去卖货也好。”

          徐大发、葛爱娣夫妇前来告密,受了二两银子的赏,照例给的是筹子,不过他们并不是唯一前来告密的徐家村村民,徐家村也不是唯一一个暗中筹谋反对买活军的村子,大量农户通过各种渠道对买活军反映,村中原本地主和族老合谋,想要差使族中机灵有见识的村民前往省城/邻县报信求援,到底是省城还是邻县主要看地主本人的眼界。

          至于说求援或者告密,双方的动机也没什么好琢磨的,告密者都是农民,买活军不收农税,租子极少,农闲干活有工钱还管饭,群众基础一下就非常牢固,而地主没了地,连银子都没有,就换回一把紫筹子,正常人肯定会有情绪,尤其买活军看起来并不像是不断裹挟居民为流民,往前掠夺的乱兵,经营十年也就是两县之地,占据临城县之后一直在开班授课,一副长远要在此地经营下去的样子,那么作为地主,肯定不接受这种统治方式。他们甚至可以接受乱兵席卷而来时大家roll点,一部分人家家破人亡,余下的付出一定代价继续经营田地,但作为一个阶层,地主必然本能地强烈反抗这种强行低价赎买田地的行为。

          当然了,像这些脑子比较灵活,略懂诗书的人家,肯定是不会自己出面去做这些事的,徐地主联系了徐氏族长,族长出面,在族里物色灵巧忠心的后生,最好家里也薄有田产,也曾雇人佃田,在买活军这般举措中有损失。

          人选找到之后,许以一些利益,让他手持书信去省城告状。计划在秋后迅速成型,但徐地主原本坚定的心意因为葛爱娣献策发生动摇,这封书信没有来得及写,所以买活军手里掌握的实在证据便是族长出面找了个后生,徐地主不肯承认自己和族长有联系,侥幸逃脱惩罚,族长被定为首恶,现在已经被送到彬山去挖矿了。

          一般来说,除了个别时候吃相难看,一姓之长在族里都还是有威望的,族长被送走,徐地主在族里威望大跌,再没有闹事的资本。他总算也没有笨到极点,知道谢双瑶放他一马便是因为他可能还有用处,徐地主为了让自己的用处变现,比以前积极进取很多,托人问了谢队长做买卖的忌讳,得知买活军允许治下民众拿筹子买货,自行联络销路,只是要从盈利中抽头,便立刻拿出大量筹子,定了一批铁质农具打算去许县卖。

          马脸小吴对徐地主的死活并不感兴趣,只是怕他继续耍心眼,截留利润。“若他走阴阳合同该怎么办?”

          “已经让人去打听农具时价了,他要吞也吞不了多少,”谢双瑶说,“而且从我们这里拿货,我们已经有了利润,给经销商一部分利润空间也是应该的。你去把他叫来。”

          徐地主很快就被喊到谢双瑶面前,一个劲给她哈腰作揖地赔罪,谢双瑶大模大样地坐着,吐出一个字,“坐。”

          徐地主斜签着坐下来,谢双瑶拿起米花盘,倒了半盘子在他手心里,“吃吧。”

          米花是前天爆的,装在坛子里,还不曾受潮,放在嘴里抿几下,化成香甜的液体,刚吃下的这一粒显得很飘渺,除了香气以外好像什么都不剩,反而勾着馋虫,过瘾的吃法是一抓一把,直接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咔嗤咔嗤地发出声音,满嘴都是满足的浓香,这就要求米花保证脆度,尽快吃完,谢双瑶把剩下的一小把米花全扔进嘴巴里,一边嚼一边皱眉:和前天刚爆出来时候比,没有完全软掉,但明显已没那么脆了。

          南方冬天就是这样,米花一次都爆不了太多,密封工作做不好,室内湿度高,过了几天就潮软了。这样看,搞砖房,或者是砖混木结构房实在有必要,只有砖结构房才能搞采暖而不怕火灾,也能维持爆米花的脆度,不过这又带来一个问题,江南自古繁华,人口稠密也就意味着取暖资源是有限的,搞了采暖之后,如果没有煤炭供给,燃料从哪里来?

          想吃一口脆生生的爆米花也这么难!

          不论是美食还是经营城市,都是一个样,问题是一个接一个连环来的,而且现在是乱世,商业退化得厉害,不稳定的外部环境让资源的流动非常不便,最好什么都是自己辖下就自产,要往外买都透着不稳定,谢双瑶叹了口气:拿下临城县,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临城县附近产黄泥,而且也有制备水泥需要的粘土矿。石灰石矿倒还好,彬山自己就产,这样一来,拿下临城县,就可以大批量产红砖,配合水泥勾缝、灰浆抹面,低成本的砖瓦水泥房就可以稳定建设,彬山、云山县也能因此受惠。

          她其实还知道可以灌注水泥砖来修房子,会更加坚固也更美观,但成本还是偏高,不能快速扩散,对农户也就没有太大吸引力。谢双瑶需要她手底下的活死人都尽快地把赚来的筹子合算地花出去,这样他们才有再赚的动力。

          采暖需要煤矿,炼铁也需要,煤矿临城县没有,但许县有,这也是徐地主被赦免的重要原因。谢双瑶等徐地主学着她把米花塞进嘴里嚼完了,才说,“你开始想做生意了,这很好,听说识字算账都学得很快,这就是对我有用的人。”

          徐地主松了口气,立刻流露出欢欣情绪,仿佛要对谢双瑶说些感激的话,谢双瑶说,“不要做戏,你心里还是有些恨我的,毕竟我不由分说夺了你的田——就是改朝换代,也没有动田产的。”

          徐地主不知道该否定谢双瑶还是肯定谢双瑶,为难地搓手,谢双瑶叫他安心,“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做出来的事对我有用就可以了。不过徐家村的事你毕竟是有些嫌疑的,所以还是要罚你,本来别人出去做生意,给我赚回了银子,赏赐给他们的辛苦费,我可以发一半银子,发一半筹子,但你这里,三年内辛苦费都只能拿筹子。”

          又是筹子!徐地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谢过谢姑娘。”

          谢双瑶说,“都说别讲违心的话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筹子有什么用,买活军一走,筹子不就是一把细木签?你想的是对的,所以我就要更多的给你筹子,这样你就知道,有一天如果买活军走了,那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你心里对买活军的将来也不怎么看好,赚回来的筹子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花用,我听说之前你买了很多布料裁衣服,又在吃上很舍得,”谢双瑶停顿一下,数落徐地主,“真是土财主,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徐地主愕然,“这——”

          “之前也去你家门口看了几眼,多少年的老木头房子了,一下雨就漏水,我还看着你们家里人洗房,也太花费功夫。这样吧,既然你有筹子又喜欢花钱,那本县第一间砖木供暖水泥房便由你来建了,要花不少筹子,大概要花掉五亩地的卖价,不过花了也没什么,好歹也换成房子了,将来就算买活军走了,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剩下。”谢双瑶决定说,“建成以后,更是要多多地叫人来家里做做客,让他们也享受一下暖气的感觉。”

          这番话徐地主大概只听懂了三分之一,最敏感的是‘五亩地卖价’,不过他虽然心痛,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徐族长被他牵连,悄无声息就送去彬山,让他重新拾起了对谢双瑶的恐惧。

          但——

          “砖?是青砖吗?”徐地主疑惑地问,“青砖房只需要五亩地卖价?本地竟还有青砖?”

          当然谁都知道木造的房子不好住,别的不说,蛇虫鼠蚁、藏污纳垢,怎么都比不上砖房敞亮坚牢,但本地虽有黄泥,却烧不出青砖,青砖只能从外地运来,很是昂贵,这十几年也早就断货了,若说烧造红砖,本地也有小窑,但红砖又容易风化掉渣,并不牢固,造价还贵,还不如造木头房子。起不到谢双瑶所说的‘多多地叫人来家里做客’的示范作用。徐地主是听出了谢双瑶要让他带货,所以才这样疑惑。

          谢双瑶说,“烧啥青砖呢,就烧红砖,而且要烧很多红砖。”

          她叫徐地主安心去贩他的铁农具,“买活军会出十个人帮你押货押银子,第一趟算是送的,你管饭就行了,等你去一趟回来,你家新房应该也建好了,你就等着看吧!绝对是全县头一份——要不是为了快点打广告,怎么会轮得到你?我早想住暖气房了。”

      第9章 徐地主许县卖货

          徐地主往许县去得很顺利,买活军十名壮汉,手里捏的都是刀枪,这样一行人是不太会遇到路匪的,只是到了冬天,淫雨霏霏,官道年久失修,铁器又沉重,且徐地主带的一帮人多是耕读传家的小地主,没什么上路贩货的经验,颇吃了些苦头,好在买活军上路之后倒也不摆架子,力气出得勤快,到底还是平平安安到了许县。

          一行二十几个人,出门时都带了有干粮,是建阳那里传来的光饼,那一带是有种麦子的,只是商路断了,偶有货郎过来,也不会带面粉来卖。如今临城县和彬山、云山县打通了那条路,海运来的面粉运进城里,拿筹子也能买得到,只是价高,这些面食重新又做起来了。一个个圆圆的饼子,洒了芝麻,微带咸味,烘得很干,南方再潮湿,放个十天半个月也是无妨,饼心穿了一条线,一串饼挂在杖头就是干粮。

          做地主的几乎都吝啬,田地便是从嘴里省出来的,徐地主自暴自弃也就是去吃碗鸭汤米线,正经饭馆是不去的,他们一家人出来,只带了清水、光饼,都觉得已经够了,光饼怎么说也是白面做的,如此乱世已算奢靡。但买活军不同,买活军的人竟离不了肉!

          众人第一天走了半日,到了中午,在村口停下,问村民买了柴,在路边空置的茶棚灶头里烧了火,又借井打了些水,众人烧了热水,徐地主从腰间解下竹节杯,用热水一烫,捏一撮茶叶便泡了一壶茶来。刚要把光饼取下一个就茶吃,就看买活军的人从车上卸了个铁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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