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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活_御井烹香》-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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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双瑶问,“那些兵怎么办,几十口人,居然也没个大灶,不搞食堂。”

          这就是马百户的事了,马百户刚好擦着汗小跑进院子,太阳快出来,天气已渐渐热起来了,马百户又很爱出汗,“谢姑娘!于老爷!”他嘴里已换了称呼。

          于县令既喜欢这样又不喜欢这样,但无论如何,这事实都不容改变,他已不再是县令,失陷在买活军的地盘里,还要为一家人找到活路,至少是找到饭辙。“马老爷,马老爷今日起晚了。”

          “刚从城门回来。”马百户却不是起晚了,而是先去办了事。“路已开始修了。”

          “那正好,做两个时辰,回来吃午饭,白肉也凉了。”

          谢双瑶带他们一起又往城外走,于县令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出城门,恍然若隔世,抬手略遮着太阳,望着城外景象,“这,这是在做什么?”

          马百户手底下那批兵丁都赤着上身,裤脚高高挽起,一个个熟门熟路地做活,有人担水往桶子里倒去,又加入许多灰色粉末,另一桶是已经搅和好了,深灰色的湿泥,另一批人把湿泥填到夯土路上——路已被挖出一条长坑,正好能容纳一个木框子,众人将湿泥填入抹平,过一会湿泥稍干了,取出木框子又往下一段填去。

          “修路!”马百户说,“彬山都用这样的路,比黄土路要好得多,又便宜,这叫水泥路!”

          于县令惊异地望着他,马百户说了实话,“儿郎们讨贼……不不,儿郎们从前常常在彬山做这样的活计。”

          谢双瑶看起来并不介意自己被‘讨贼’,反而笑着说,“你们那不叫讨贼,叫扶贫下乡,至少给我们修了五十里路。”

          原来早是熟手了,难怪这般麻利,想来过去几年都是这般,拿着朝廷的俸禄给反贼修路!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于县令不免瞪了马百户一眼,马百户讪讪地笑着,谢双瑶打圆场说,“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事不必计较太多。”

          又问于县令,“以前修整一里道路要多久?”

          于县令打点精神说,“若是三十个工,一里路要五天,县里是按这个来征徭役。”

          也因此,很少有人在夏天修路,都是冬日农闲了来办。谢双瑶说,“确实,土路是很不好修的,我听说富裕地方拌灰浆来修路——”

          于县令摇头说,“谢姑娘玩笑了,哪里就这么富裕了,灰浆都是用来浇城墙、修河工的。连京城都是炒土夯路,南城区那是王公大臣住的地方,才给铺了青石。”

          灰浆是用石灰、黄泥、河沙还有糯米浆拌成的,堤坝、城墙才能用灰浆抹面,那也是太平年岁才能办的事情了,现在国朝已无力维护河工,最多只紧着漕运疏浚。不过就是修土路也很麻烦,尤其是在南边,土要炒过,否则第二年就有虫爬草长,即使如此,到了雨季路也常常被泡烂,车马陷在泥坑里非常棘手。

          于县令算是难得通晓庶务的进士官,仔细给谢双瑶讲了修土路的人工,谢双瑶听了说,“是难,修水泥路要快许多。尤其是原有的夯土路会更容易,五六个工,第一日框好路基,第二日拌水泥,这些天没下雨,水泥干透了就可以修下一段,三十个工可以分成五组,两三日修一里问题不大。”

          这就已经快了几倍出去了,马百户在谢双瑶身边在行地讲,“天气还是热,到秋天五日可以修两里。”

          谢双瑶笑笑,“那有点累了,以前可以叫你们那样修,现在不能了。”

          她面前全是赤膊汉子,谢双瑶就和没看见似的,脸色不变,不断给他们出题,“从彬山到这里测出五十六里,三十个人要修几日?”

          彬山到云山县四十多里,到临城县五十六里,临城县到云山县才三十几里,但货必须先从彬山过来,因为云山县到临城县是山路,根本没什么人走。

          “最少一百一十二日。”于县令做计算题。

          “三百个人呢?”

          “十一日。”

          谢双瑶大笑说,“差不多吧,但修路要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他们已经踩着黄土堆走到前方深处,一路都挖的有坑,两边砸了小木棍,还挂了绳索,作为标志,在于县令看来,这些标志不但是为了修路平直(这他还看得出来),更是证明买活军在此地的统治已经牢不可破,木棍和绳索对农户都很有用,附近的农户竟然没有乘夜前来【创建和谐家园】,说明他们已经知道畏惧买活军。

          “三哥!”马百户那三十个兵丁之后,隔了大约一里路,谢三哥领着又一帮兵丁在做活,谢双瑶喊他,“你来说说,三百人修五十六里路要多久?”

          谢三哥举起手擦了擦汗,走到路边茶桶,打了一杯凉茶喝了,“三百个人是总额,便要分工,有人送料,有人买菜做饭,有人送饭,有人验收,做三百人吃的饭要五个人口,送饭又要五个,验收、教技术的要十个,送料的要十个,最后做活的只有二百七十个,具体多久还要看路边水源远近,若不下雨,有肉吃,士气也好,十五日可以修得,遇到事情,一个月也不算拖延。”他看着五大三粗,但竟把算学做得这样好,而且还会说‘士气’这么高级的词汇。

          谢双瑶对于县令说,“这才叫做现实,我再出一题给你,设总工口为甲,厨子为甲的六十分之一,送饭为甲的六十分之一,送料的为甲的三十分之一……”

          她说了一大堆,“最后我要修三百里路,若天气晴好水源固定,求甲数和时间之比。”

          于县令完全听迷糊了,但却又模糊地感到强烈的兴趣,他擦着汗说,“在下做不出,甚至连题目都听不懂——谢姑娘是想找些对数算有天赋的书生吗?”

          谢双瑶笑着说,“不愧是进士,就是聪明,这都是数学四的内容,我现有的活死人也没几个能听懂,能学会,你回去可以先拿着教材试试看,如果你会了,你就去教数学——教书不是特别赚钱,给我算这些实数才是,要是能拉来替死鬼为你教,你就可以脱身出来为我算这些数字。”

          马百户已蹲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他上课是最积极的,但竖式计算并不能帮到他什么,谢双瑶说,“这里要用到很多代数知识,嗐,全是应用题。”

          什么是应用题于县令并不懂,但他始终在琢磨此事,本能地感到这种计算方法对许多事都有不同的意义,甚至额上逐渐冒出汗珠,谢双瑶看在眼里,“想什么呢,吓成这样子?”

          她又开始拼命扇扇子,站在树荫底下看着众人做活,太阳升起来了,汉子们的脊背被晒得赤红,汗珠摔落在水泥上,但其实这活对众人来说已算轻省,至少不用下田,没有水蛭和被草叶割伤的烦恼,不过是卖些力气而已,大家都沉默地做着,远远路上有人推车送茶。

          于县令说,“在下原以为姑娘想要找数算之士,如今突然发觉姑娘是想找治世的能臣。”

          能够在有限时间内,用有限人力完成艰难工作,减少对人力的浪费,这就是能臣的标志,远有曹冲称象,近有许多河工能臣,无不是精于统筹安排之辈,在于县令看来,这般人才是用作治理天下的,只有皇帝才配使用他们,无疑也暗示了谢双瑶的野心。谢双瑶却因此哈哈大笑起来。

          “是吗?”她轻蔑地说,“但这些知识在我看来一点都不稀奇,与其说我的气魄太大,不如说是你的眼界实在有些小——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从始至终我只是想要吃得好点而已。如果能给我一罐冰可乐,我现在就是最乖巧的顺民。”

          冰可乐?

          她身边许多人都在咀嚼着这三个字,能让谢双瑶这样下凡神仙都念念不忘的,不知是怎样的美食恩物。于县令请罪,“是在下愚昧了。”

          谢双瑶说,“也不怪你,现在你知道了,不到一个月路就能修好,之后彬山的货会过来,现在我们回去说一下城里的一些安排,差不多也该恢复正常生产秩序了。”

          马百户留在城外带领儿郎们修路,于县令回去和谢双瑶开会,谢双瑶层出不穷的数学问题让于县令鼻尖冒汗,不得不把师爷从课堂上请来,一起和谢双瑶做数学题。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谢双瑶扔下笔说,“走,去城门蹭饭!现在就属他们修路的吃得最好。”

          五个人——谢双瑶、谢二哥、马脸小吴,于县令、师爷(长富去上课了),一起往城门过去,之前在县衙煮肉的几个人也在那里,身边两个大木桶,冒尖的全是精米饭,一大盆白肉,切成薄片整齐地码着,肥多瘦少,肥膘是半透明的,实在是上好的白切肉,又有一盆黑黝黝的酱油发着香气,一盆透明的虾油,一盆砸好的蒜泥,马百户手底下那几十个兵满面喜色,搓着手排队等着,手里都有一个木碗,管事的给一碗饭,十片薄薄的白肉,酱油一勺浇在饭上,虾油一调羹,蒜泥有些要有些不要,筷子举起来往饭里一绞,饭就成了褐色,酱油的香味被激发出来,城门口经过的路人都在一个劲咽口水。这群当兵的平时哪里能吃到这样好的东西!

          要不是家小都在城里,怕是前几年就舍不得买活回来了。于县令心里想着,从谢双瑶手里接过碗,和她一起排队,一样是十片肉,两勺酱,于县令讨了个北方太太,口味就靠近北方人,见着蒜泥咽口水,虽怕口气不雅侮辱斯文,但看谢二哥就要了蒜泥,心一横也要了一勺。反倒是本地兵不怎么吃蒜,谢双瑶见状和管饭的说,“蒜泥剩下的运到前面去,我们彬山人要吃。”

          彬山一带北方流民多,是要吃蒜的,显然这是从前修路时的伙食安排,沿袭到了这里,看来彬山修路吃得也是这样好——虾油也罢了,云山县靠海,没那样精贵,干海带也拿来下米粉吃,但精米饭随便吃,彬山那样贫的地怎么真不缺米吗?

          于县令近日吃了肉,胃口没那么旺盛,这一勺蒜泥就要得好,白肉的油腻被蒜泥的辛辣掩盖,一丝肉香在蒜香里尤为调和,还有酱油带来的鲜咸,虾油带来的海鲜味儿,米饭带来的甜香,这么热的天,他吃得汗珠直往下滚也放不下筷子。一碗饭吃完心满意足,甚至有一丝遗憾:可惜了,家里人此时也就吃些稀饭,于太太是北方人,私底下也吃两口蒜的。

          他们有凳子,兵丁都是站着吃,一碗饭吃完不够再来添,肉没有了,酱油浇一勺拌饭吃,一个个都是放量吃的,两桶饭全吃空了,捧着肚皮在城门洞里贪凉休息,谢双瑶盘着手很欣慰地看着他们,对众人说,“你们瞧,吃饱了的样子多么舒坦,多么好看。”

          作为反贼首领,她实在是太爱吃也太看重吃这件事了。众人都没力气回答她,那些管饭的急急忙忙地装车子,县衙里又送来了两桶饭和一盆肉,他们要到前面去给谢三哥那一队送饭。更多的人在彬山那里往前修。双方在中央会合。

          其实她的食量反而不特别大,这说明谢双瑶吃得很好已经很久了,于县令现在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农户并不都是饿死鬼投胎,只有肚里没荤腥才会怎样吃都不饱,每顿都能吃上肉,饭就吃得没那样多了。

          如果有机会,于县令想去彬山看看,但路未通还不是时机,下午他回去上语文课,又从谢双瑶那里拿了一本《数学四》,挑灯看到很晚,心潮起伏,汹涌不定,渐渐下了决心,第二日一早,在课前他去找谢双瑶。“谢姑娘,教材已看过,并不是很懂,但在下知道江省诸暨有一位师弟大概是谢姑娘要找的人。”

      第6章 消化临城县

          谢双瑶本来有点轻视临城县的购买力,事前交代屠户,若是肉没卖完,过午就不要再卖,送到卤水铺去做卤肉,这天至少逼近三十九度,临城县也没冰窟,菜肉保鲜是很大问题,有时卤肉做得咸并不是厨子不知味,而是盐分高可以放久一些不变质。

          没想到临城县的百姓不但有钱,而且也有点胆量,不到一个月便敢于把手里的钱拿出来花用,半只猪天刚亮就卖完了,还有些人捏着钱没买到肉,吴小莲和她请示,“明日再杀一只?”

          谢双瑶说,“可以,还是老规矩,过午不卖了,做卤肉。”

          又问,“黄豆发起来没有?”

          豆子是极好的,可以发豆芽,做豆腐,腐竹、豆干,这些经过卤水可以放一两天也不馊坏,是夏日最好的蛋白质来源,彬山那里赶在修路前送来十几麻袋黄豆,又要找磨坊,找驴,总之运转一座城市需要的人手很多,要考虑的点也很杂。

          吴小莲翻了一下,“这件事是朱玉玉在做,她还没来汇报。”

          那就是傍晚会来,当员工的都讨厌早会晚会,做领导就不一样了,早会布置任务,更新进度,晚会可以汇报当日任务,提出困难和问题,当晚大家回去思索一番,早会又能提供解决方案。谢双瑶现在也很喜欢开会,“晚会上问一下就行了。菜,这件事我打算暂且交给郑书吏负责,你觉得怎么样?”

          吴小莲认为可以,“郑书吏是本地人,老家就在城外,讲话有威信,农户都相信他。”

          组织农民进城卖菜,这件事本地人是有优势的,谢双瑶点点头,“天气这么热,菜也放不住,定量购买吧,需求统计了没有?”

          买活军有人在肉铺那里询问菜蔬需求,不许挑品类,大致统计了一下重量,吴小莲说,“谢二哥那边有在算的,刚才他走开就是去办这个事了,我让他直接去和郑书吏对接。明天天亮摘菜,立刻送进来,城门□□接。”

          “怎么送到终端客户手上?”

          “讲定了敲钟三下到城门口来拿。”

          城里一两千人,菜蔬是个大问题,往常城里居民总有人晨起买菜,但现在大家几乎都有事做,而且买活军在城门处不断运货,那里原本的集市就开不成了,好在盘子很小,两百多人管两千人,暂时应付一段时间不识大问题。谢双瑶喝了口发涩的冷茶,“说了没有?各家菜都要写好名字,若是以次充好要杀人的。”

          “说了,不过也就是威胁罢了,村里没人识字,只能做记号,乱糟糟的很难倒查回去。”

          谢双瑶在彬山经营了十年,彬山流民几乎都是文盲,所有文化来自于谢双瑶,所以彬山人讲话很多现代词汇,也更能听得懂谢双瑶的话,最重要的是潜移默化间接受了她的思维方式,吴小莲又说,“等这批学员毕业就好了,秋收以后,男学生去村里上课,女学生在城里给女眷上课,按考试成绩发工资。”

          “可以,”谢双瑶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交叉出题监考,杜绝作弊,我看大家对收据接受度还不错,下一步工资发筹子吧。筹子都做好了?路要快点修好,这样彬山的货才能尽快运进来。再迟一点,人心就要浮动了。”

          虽然临城县现在所有人都是谢双瑶的活死人,但谢双瑶可不觉得这些百姓真就能活得和行尸走肉似的。就是彬山流民,吃饱了饭以后一样有百样心思,要不是谢家自己五个如狼似虎的兄弟,还有舅舅、叔叔、姨姨,一大家子在逃荒中没有走散,而且谢双瑶来杀起人来非常狠,她连彬山都拿捏不住。所以她还是很注意居民福利,这样才能稳固统治。

          吴小莲笑着说,“所以第一件事就是修路——再说,过段时间免税赋的消息就要颁布下去了,到那时候,城里人也不敢动姑娘,您要是走了,农户非得生吃了他们不可。”

          谢双瑶满意地笑了,“说得对,免税、修路、上课,三个月就能看到结果,如果不出什么岔子,临城县就可以消化下来。”

          她突然叹了口气,“总算可以扩大生产了,想要丰富商品种类怎么就这么难。”

          说着就翻开册子,在随身小册上记下几个关键词,“葡萄牙、澳门、铁、辣椒、红薯——红薯粉!”

          谢双瑶乱七八糟地写了十几个词,“饿、馋、热、空调——”

          她叹口气,把衣服掀到肚皮上面,蒲扇哗啦啦地扇着,屋外人影闪动,谢双瑶和吴小莲脸色不变,并没有暴.露躯体的羞赧,彬山流民到了夏天,有时男女都是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做活,天气实在是热,穿着衣服很容易中暑惊厥,谢双瑶【创建和谐家园】短袖主要还是为了防蚊虫叮咬。

          “总人口总算扩大到上万了,”她喃喃说,“临城县也拿下来了——牛痘——城里的大夫呢,找来见我,差点忘了这事。治下终于有医生了,云山县居然连大夫都没有……还有什么事情要立刻办的?”

          “开矿。”吴小莲提醒她,“临城县那片石灰石矿。”

          “啊对!”谢双瑶刷刷的写,“但本地人农闲要上课,哎,人手总是不够。”

          她抱头开始列计划,“要从县里找几个本地人出去招工,矿工、匠工、医工,还要算一下招工名额,我们的粮食还剩多少?”

          “带来的不多了,只够吃几个月的,之前你说临城县的谷子快熟了。”

          “对,”谢双瑶想起来,“不收重税就只能等农户来买东西——总之一切就只等着来的那批货了。”

          “对了,”她想起来喊吴小莲,“路通了以后,让他们把爆米花机送一台来。临城县的日子真是要无聊死了!”

          马脸小吴很淡然,因为谢双瑶在哪都一样喊,尽管彬山流民在她手底下过上了做梦也不敢想的日子,但对神仙来说,不论在哪,凡间似乎都很无聊。

          #

          买活军倒也并不真傻,免了三年税赋、丁赋,但还是从农户手里拿走了一些稻子——刚来的时候就派人到各村,强令众人都种了新稻种,言明产量若是高于本来的亩产,三百斤以上的谷子都是买活军的,秋收以后一亩担走了一百多斤,就在田边脱粒,他们造了铁皮的脱粒机,比连枷更轻便,脚踏着就能用,农户要用也行,交些谷子都能用。

          秋收就是和天赛跑,这笔买卖人人都算得清楚,铁皮脱粒机前排了长队,半大小子来来【创建和谐家园】地跑,背稻子,背脱下来的谷子,买活军还说若是本村表现好,能让谢六姐开心,或许来年能合村一起买上一台,价钱到时候再说,冬天会让人叫他们做活,可以用工钱来抵。

          对农户来说,今年是极好的年景,首先对自由农来说,今年不收税赋,对佃农来说租子也比平时少了一半,买活军收走了所有租子——而且也没了徭役,而且今年收成非常不错。大家的心情因此变得很好,虽然还有一个坏消息,那便是买活军来了,所有人想要在买活军手底下活命都要买命,农户的买活钱,十八岁以下一人一百两,十八岁以上一人要三百两,也就意味着大家想要买活都欠了巨债,但这笔钱不还也不会就死,最多就是从此要叫谢六姐一声主子,这对农户来说就没什么坏处。

          自然了,掏不出买活钱,就要听谢六姐的话做事,否则可能会被捉去打死,但话又说回来了,一个农户,活在世上本身也就是有风险的,流民、流寇、官兵、族长、官府、地主老爷……能把他们随便捉去打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多一个买活军也没什么不同。更何况买活军平时挺和气,还有好稻种,虽然让人头昏脑胀的规矩很多,但守规矩就至少能把稻子打到亩产三百斤(大家很听话还有一点,买活军会种田是名声在外的),还不用交太多,连佃户一亩都只用交五十斤的租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去吧。

          一家六七口人,种十亩地是宽松的,有牛还能种二十亩地,不过这年头有牛的人家实在很少,若不论是佃还是做长工,又或者自家田地,一户人家十亩到十五亩的地是有的,这也是江南一带人烟稠密,十几年前大乱过一场,现在仍有足够人手种地,不至于大量田地抛荒。这么算一家秋收至少都是三千斤谷子,这个收成让众人都是喜上眉梢,倘若不卖谷子,明年夏粮就是绝收都饿不死人。

          秋收完了还不算结束,买活军让农户放水,在田里种黄麻,说是可以肥田,又让农户把秋天田埂上套种的大豆统一卖给他们,还家家户户的去看屋前屋后的菜园子,教他们怎么套种菜蔬,放言着种出多少都收,不给现钱——但可以抵债,给筹,这些筹也能去临城县买东西。

          筹码这个词,本来的意思是很正经的,码头上工人做事也是计筹或者计码,这种东西很适用于活计琐碎,不能当即结算银钱的情况,买活军的人来收菜蔬都不带现银,全带的紫头筹子,这种筹子农户是仿制不了的,本地并没有紫色染料,这些胖大的军士几个月前来教他们种地,现在来发筹子,一个人记账,一个人发筹,说得清清楚楚,筹子可以到县衙去销账,也可以在县城里买东西,县城里任何一间店铺都要收筹子,不收的可以去和买活军告状。

          “不收会怎么样?”有人便壮着胆子问了。

          买活军瞟他一眼,“知道邻村的徐三元吗?”

          徐三元是邻村有名的村霸,竟敢和买活军作对,不按买活军教的种田,当场就被拿下,消息送到村里,谢六姐骑驴过来,臭着一张脸亲自监斩,人头血就洒在村口地里,好多人去看热闹,死了还不算,尸身都给烧了,骨灰洒到河里,挫骨扬灰!

          农户们头一缩,买活军的兵爷爷哼了一声,“临城县欺男霸女的刘老三、张老四,胆敢对谢姑姑撒谎,当即就被我们杀在城门口,一样是连杀带烧,连灰都没留下来,家里给做了衣冠冢,刚立起来,你们进城的时候可以去乱葬岗看看。”

          大家都不敢说话,兵爷爷宣布大家接下来的安排,“往年冬日,你们都要找短工来做的。”

          是这样不错,一年农闲也有四五个月,不出徭役就要去城里找短工,否则一家几口坐吃山空,存粮吃不到年后,至少要给壮劳力找个饭辙,若没找到,家里就要严格控制口粮,大家都是半饥不饱的混日子。

          “听说远的还有人乘船去诸暨一带,是么?”

          有人壮着胆子走出来,“小人曾去诸暨码头扛活。”

          “今年你们都不用走太远了,”兵爷爷说,“买活军要修路!壮劳力都来做活,其余人在村子里上课,修路的管两顿饭,还有工钱,一日二十文,上课的管一顿点心,有谁愿做,谁不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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