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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肉之躯做不到，至少不应该。

  手机弹出消息提示。

  「YoShi-P：老师，进度如何？」

  「尹泽：已经画完了，但是需要一些小小的修改。」

  「YoShi-P：十分感谢您的认真精神，那么明天可以提交吗？」

  「尹泽：恐怕不行，我这个人，对质量要求很高的。」

  「YoShi-P：严重吗？不会要大范围的重制吧？这样我们实装会跟不上的。」

  「尹泽：不要怕，只是技术性调整。」

  「YoShi-P：后天可以吗？」

  「尹泽：哈哈，放心交给我！」

  「YoShi-P：真是可靠啊。」

  网络中的男人，热情奔放，劲头正足，标点符号间都是业界大牛的专业和轻松。现实中的男人，打字的指头轻颤，汗水直冒，面庞无色，眼眶通红。

  尹师傅看了眼时间，把笔记本电脑装进从来没用过的学生书包里，匆匆出门，直奔秋叶原电器街的维修商铺。

  “你这个文件，不好弄啊，正好店长今儿不在，上门维修了，试试别家吧。”年轻的店员看了直摇头。

  “没有备份的话，恢复得纯看运气了。”正在帮别人DIY主机，戴着棒球帽的干练女师傅抽空过来瞅了几眼，像面对绝症病人的医生般悲天悯人的说。

  “这个不行了呀，话说这个机型是四五年前的了吧？小兄弟有没有考虑卖？主要是还挺经典的，而且都不生产了，有些稀奇，放我这能起个收藏用。”戴着眼镜，有一定年纪的老大叔捧着笔电仔细端详，啧啧出声。

  男人失意的走出店门，望着人潮人海，心情难以平复。整个人都升华了，不知从哪来，也不知到哪去。

  万策尽。

  已经完蛋了！！！

  他蹲坐在街头，唉声叹气。

  假设吉田桑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那距离后天提交还有32个小时。现在的情况是脑子里已经记住了成品图，但手头没有货。当成临摹的话，也不知能否赶上……主要全是设计稿，都要精准三视图，尤其是那堆装备，每款要附正反侧，若是不清不楚，建模师会提刀来砍人。

  4个完整角色，一整套包含头盔到靴子的装备。

  娘咧，一想到还要Ctrl+R拉标尺对位画视图，眼睛就已经开始酸了。

  人生回廊正在高速运算，预计可行性，最后显示在争分夺秒的状态下，得出救火成功率是88.584%。

  呜呜呜太过分了，为什么会是这种拼命努力就有机会的结果啊……如果是再拼命都挽回不了的必杀局，那尹师傅就可以当场舍弃幻想，含泪向吉田桑道歉，承认自己玩心跳魔术真的把心子摘掉，还原不回去了。

  我本可以忍受无边黑暗，如果没有见到一丝曙光的话。

  尹泽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返身，找店老板淘二手机子。这是必要的支出，否则再来趟死机谁遭得住。至于这台旧笔记本，卖就不卖了，怎么说也陪伴了这么久，有了感情，记得刚来这儿那阵，都在靠这家伙度日，做个纪念挺好的。

  最重要的是搜刮的【创建和谐家园】资源都在里面。

  老大叔似乎对入手不了古董机有些遗憾，不过做生意还是很热情的，非常用心的在帮他搞搭配。

  “你这预算少了呀，有点尴尬，上SSD都费劲。反正都直接换主机了，不如咬咬牙多凑些，一步到位。半年前刚出的5系Odin＋Cloudshield，包你玩的爽。现在配高U绝对不会错，你看那张北欧2600K多保值啊。干脆上Leviathan，不过Cloudshield就显的有点低级了，直接光虹吧，这样的话电源和散热都得换，但大钱都花了，小钱就别抠了，哦对了，你画图的，内存绝对不能低，先整个48G试试够不够用……”

  眼瞅着就奔着搭建服务器去。尹泽十分动心，然后委婉的拒绝了，在店里像在菜市场似的逛了半圈，这摸摸，那看看，吹吹灰自顾自的淘东西。

  老大叔皱着眉见连他鼠标键盘都是从堆里扒拉出来的时候，顿时就叹了口气，看来这回只能赚点本钱了……机箱是就地剥的掉漆旧成色，某人还很厚脸皮的缠着老板赠了块鼠标垫、要了几根数据线。显示器倒是狠心入了新款。

  尹泽提着大包小包顺利返回，抄起工具就噼里啪啦的把这些原先散落在五湖四海，跟随不同主人被抛弃的伙伴们组装起来，收尾是一记标准的修老电视机的拍箱掌法，攒出来的机箱嗡嗡响彻，屏幕亮起。

  男人像特种作战的士兵一样对表查看时间，旋即拖过椅子坐下，深深呼吸，脑海把成品图调到视野边，双眼放射出过劳战士的璀璨光芒。

  “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电话【创建和谐家园】掐着点响起。

  为什么总在我想要搏命的时候来打扰我？！

  男人面无表情的接听。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事，他都要强硬且冷酷的说出“不”！

  都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温柔。

  “泷泽君吗？你感冒怎么样了？”传来的是内田真礼的声音。

  “烧退了，还有些流鼻涕，没事的。”男人坚持着强硬，语气透露着钢铁质感。

  “要注意休息啊。”

  “嗯，谢谢你的关心，今天我还有……”

  “我炖了鸡汤，太多了，弟弟都喝不完。我想咱们反正住挺近的，不如给你送来，而且也补充营养了，方便的话，我这就过来？”内田真礼询问。

  “很方便。”

  “行，地址发来吧。”

  电话挂断。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脑力劳动也是劳动，特别消耗体能。内田真礼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展露温柔的一面，还没吃饭的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她的善良。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赚了。

  尹师傅摸了摸有些饥饿的肚子想道。

  不多时，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男人被七宗罪之暴食和贪婪所驱使着，脚步轻快的跑去开门。

  “啊呀，快请进，路上辛苦了，还麻烦你专程跑……”男人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你突然变得这么热情，我还有些不太习惯。”门外的佐仓绫音颇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举起手里包装精美的外卖，微微仰起头，“今天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怎么样，病好些了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公平交易

  “你怎么过来都不提前说一声？”尹泽的手撑着门框。

  “说了啊，你自个儿没回消息。”佐仓绫音解释。

  “那我要是不在家，你岂不是白跑一路？”尹泽感慨小年轻办事只凭心血来潮，就是不会提前预估风险。

  “没事啊，再打车回去嘛。”佐仓绫音并不在意。

  “……唉，这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见外了不是。”尹泽视线下移，聚焦在礼物之上。

  “我爸爸说了，登门访友，可不能空手去。”佐仓绫音轻哼，“干嘛杵在门口啊，还不快请我进去坐坐？”

  “噢，请便。”尹泽赶紧让开身子，像迎接主人归来的管家般弓腰伸手。

  少女如愿以偿的迈步而进，十分好奇的打量这间厨房、客厅、卧室三位一体化的窄小单身天地。由于没有堆积杂物和垃圾，整体而言还算干净清爽，墙皮剥落不少，掉粉的墙壁上贴着过气偶像的泛黄海报，估摸是前任房客的布置，这种“创口贴”功能的装潢有好五六张。一台风尘仆仆，线头还没分类整理的电脑正轰轰的播放着一首歌，山寨音响最大的优势便是够劲够震，空气里回荡着饱含年代感的中文老歌。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也就是桌椅箱柜的家具，再没有什么新奇的物件。非常普通的旧房，完美的诠释了“朴素”一词。如果说居住的环境能看出一个人的素质，那男人毫无疑问卡在了平均线里，不上又不下。

  既不快乐，也不有趣，原本怀揣发现奇特小秘密而前来的佐仓绫音略有些失望。

  “随意点，当成自己家就行。”尹泽还是很有礼貌的，主动拿出干净的玻璃杯子像酒保一样的询问，“客人，请问热水还是自来水？”

  “格兰菲迪【注：一种苏格兰威士忌】加冰，谢谢。”少女随口说了句不知从哪听来的酒名。

  “Glen代表山谷的豪迈，Fiddich代表麋鹿及其奔放的【创建和谐家园】，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你还挺识货。”男人深沉的说，“来吧，辅酒是上好的三十年蛇头酿【注：一种用蛇泡制的药酒】，保管醉生梦死，忘却俗世，让你流连忘返，贪求无度。”

  尹泽于是乎从小冰箱里取出康老师冰红茶倒满，而所谓的蛇头下酒菜则是真空袋装的卤鸡翅。他回头，看着进门后就没挪步过的家伙，奇怪的说：“你怎么还站在那不动，进来啊。”

  “我没找着拖鞋呀？”佐仓绫音探头探脑。

  “因为平时都没什么人会来，所以没准备，直接进吧，没什么的。”尹泽摇头。

  “哦。”少女闻言照做，不过似乎是照顾主家的清洁，行动起来蹑手蹑脚的，踮着脚尖的样子介于刚出道的新手小偷和刚练习的稚嫩芭蕾舞者之间，加上拎着外卖，一个踩高跷的杂耍艺人形象十分鲜明，令人难忘。

  “……那么在意，要【创建和谐家园】我的吧。”男人见状，大方的把自己的脚部装备，红粉兔头拖鞋转让了出去。

  “都被你那双大脚掌给焐热了，才不要。”少女嫌弃。

  嘿，还挺讲究。

  “居家棉毛款的不要，洗澡特化型的塑料人字拖你要不要？”男人又问。

  “我不习惯夹趾拖鞋，脚趾勒的难受。”少女反对。

  “怎么？之前没穿过木屐的吗？”男人疑惑。

  “……朋友们都很忙，还没去过祭典和烟花大会，没穿过。”少女强硬的回答。

  “这样啊，那就只有最后一个解决方案了，我这里还有双做打扫用的粗布手套，你戴上它，然后进入乾坤逆转，也就是倒立形态活动吧。”诚恳的男人刚说完，就迅速灵活的躲过对方愤怒、实际却不轻不重的扔沙发枕头攻击。

  看来伴随着交流，佐仓同学对自己的忍耐指数已经上升了许多，换做当年，必是一掌亢龙有悔，而现在，只是拉不下面子的象征性反击。似乎并非口头说说，而是的确在朝成熟稳重大人的方向进步。

  这非常不好，一旦进化到完全免疫捉弄，那未来的自己，将失去一大生活乐趣。

  最终少女还是穿上了红粉兔头拖鞋。

  “你这买的都是些什么，看着价格不菲呀。”尹泽端详那完全不像是一次性用品的精美食盒。设计感充足，镂空锦簇花纹，亮金包边，十分吸睛。这包装，光是打包费就够够了吧？

  “哼，有眼光。这可是龍眠亭的料理，米其森两星级的好店，在整个东京都内也排得上号，食材和手艺都是一等一的。”

  少女像俄罗斯套娃一样的依次开盒，储热的大盒里则是袖珍的小盒，再揭开，琳琅满目的佳肴尽现于眼前。现开黄金活紫海胆、皮焦肉嫩鳕鱼西京烧、琉球鹅肝、焰烧霜降和牛、新派三文鱼刺身、南鳍金枪鱼交响乐。隐约间眼前有朵朵无垢的白芒莲花般的在接连绽放，不知从何来的琴筝和鸣的古雅民乐声盖过了劣质音响循环播放的中文老歌，恍惚间见到了巍峨雄浑的长城、斑驳的朱红宫墙、水仙散花绿叶裙的宫女们成排的捧着琼浆玉酿走过大堂。异域【创建和谐家园】身姿婀娜，一条集萃山淡粉软纱勾勒细腰，乌黑秀发化瀑飞扬。他人就站在至高所，眼光所触及处，一片皇朝盛世。

  天可怜见，自他入住以来，茶几上摆过的外卖就只有牛肉盖浇饭，茶几君何曾有过今日这种辉煌待遇？廉价蜗居的身价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暴涨！

  男人都有些眼眶泛泪……败家啊，这几碗能续多少个月的白金会员，能换多少游戏币啊。

  幸福是虚无的。当人们都饥饿时，有人找到一块面包，他是幸福的。当人们都有面包，有人找到吃上熟肉，那他是幸福的。当人们都吃饱，有人听到了音乐，那他又是幸福的。幸福就是这种粗浅的，对比的产物。

  这一刻，午饭是素面的男人觉得自己就很幸福。

  “有无店家配送的餐具？”尹泽肃穆的问。

  “那种生活必需品，你家里没有吗？”佐仓绫音一愣。

  “怎么能用那种粗糙的竹筷对这种食物出手呢？”尹泽感慨，紧接着在大盒子里找到附赠的带有商标的一次性餐具，虔诚的享用了一口晶莹发光的鱼子酱。

  “味道怎么样？”佐仓绫音邀功似的追问。

  “入口即化，总之一个字。”尹泽慢慢回味，最后睁开眼睛，如同武侠主角突破任督二脉般的轻吐一口气。

  “正？”

  “贵！”

  “……”

  结果到头来，兼任黄袍骑手的佐仓同学也没来得及吃饭。干脆搬来小板凳，两人围着茶几开始进食。其实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区别只是从吃亲民食物，变成了在亲民租屋里吃高档料理。

  “我做嘉宾的那期广播，你听了吗？”佐仓绫音很快就不满足于单调的吃饭，扯起一个话头。

  “听了。”尹泽爽朗而笑，长辈似的和蔼认可点头，“谈话流畅，内容有趣，交流幽默，胜我十倍不止，后生可畏啊。”

  “嘿嘿，那是。我刚又看了下网页，成绩在历期之中也属于前列。”出道即巅峰，少女轻咬着筷子头，看向他的视线里难免夹杂着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