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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品寒士》-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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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人阿林先行,这时与一个老农迎上来,领着众人在桃林下行了十余丈,见草屋五间,齐整雅致,与一般农户住的草房子大不相同,比徐氏草堂还精致得多,完全是国画里的一道优雅风景。

        

        刘尚值大喜,当即决定租下,但那老农却道:“这位郎君要租住,只能住到明年二月,这桃花一开,就必须搬走。”

        

        刘尚值瞪起菱形眼道:“岂有此理,此地之妙全在明年三月桃花开后,不然一千六百文谁要租你,几间破草房而已!”

        

        老农一听,便道不租了,态度坚决。

        

        陈操之道:“尚值,便租今年的吧,年前我们要回去的,明年再来怕是要住在城里,到时桃花开了,我们相约来此一游也是一样。”

        

        冉盛插嘴道:“还不用花钱。”

        

        刘尚值笑了起来,想想也对,便让阿林预付一个月的租金,他们明日就搬来。

        

        这老农貌似憨厚,其实狡黠,见刘尚值同意只租住到年前,心里暗喜,收了钱,说他明日一早就在这里候着,等刘尚值搬过来。

        

        徐邈、陈操之都夸赞这桃林草屋幽静好读书,刘尚值喜滋滋道:“读书是其一,我等也有一个聚谈的去处,不然的话休学日就不知往哪里去才好,这个阿林还有一手好厨艺,明日便是休学日,子重、仙民,你二人都来此小酌几杯,谈艺论文,不亦快哉。”

        

        刘尚值带着二仆回城去,用罢晚餐,夜里还要乘牛车来听徐博士讲授《庄子》,每日三趟来回,加起来路程四十多里,的确挺辛苦的,明日搬到山后桃林小屋就轻松了。

        

        夜里授课之后,陈操之陪刘尚值在湖畔走了一程,看着他上了牛车,才慢慢走回草堂,徐邈已经坐在那里看书,陈操之也不多说,在邻案坐下,开始抄书。

        

        少年都有争强好胜之心,徐邈佩服陈操之,但也有与陈操之竞争之意,陈操之抄书、读书到半夜子时,徐邈也手不释卷,精研苦读。

        

        陈操之记着母亲和嫂子的叮嘱,不敢熬夜太晚,子时初刻便收书洗停笔,洗漱歇息,听着隔室的徐邈也差不多同时睡下,不禁会心一笑,感着徐邈的友情,还有徐氏父子给了他在家一般的温馨安宁的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真是一件美妙的事啊。

        

        陈操之习惯晚睡早起,次日起床后也不洗漱,先绕小镜湖跑一圈,冉盛、来德都跟着他跑,小镜湖南岸的木楼有会稽、上虞的几个士族子弟居住,早起的会稽贺氏公子正倚窗凭栏欣赏湖光山色,见陈操之主仆你追我赶的奔跑,大为惊讶,随即大笑,叫着其他几个士族子弟的名字,让他们都来看稀奇事。

        

        贺公子笑道:“这个陈操之果然非同一般,难怪徐博士看重他,在此学儒不忘磨练体格,就算是学儒不成凭着强健的身子骨回家依旧可以种田,进可儒、退可农,陈操之可谓进退自如。”

        

        其他士族子弟都哈哈大笑,朝陈操之主仆指指点点,嬉笑诽谑。

        

        冉盛恼道:“这些废物还敢取笑咱们,待我夜里去把他们的木楼给扳倒去!”

        

        陈操之道:“小盛,莫要胡来,让他们笑去,这些人就好比《庄子.秋水》里的井底之蛙,以为天只有井口那般大,不知自身之可笑还取笑别人,他们笑我,我更笑他。”

        

        来德咧开大嘴,“嗬嗬”笑道:“就是,就是,这些人更可笑,我昨天看到其中有一个还穿着女裙在木楼里走来走去,真是丑得没法看。”

        

        冉盛瞪眼道:“有这等奇事,来德哥怎么不叫我来看!”

        

        陈操之微微而笑,心想,正始年间的玄学【创建和谐家园】何晏就喜欢穿着妇人之服,行步自顾其影,敷粉薰香,自恋到了极点,所幸东晋士族有这样癖好的毕竟是极少数,不然的话这样的士族身份还真不值得他去追求了。

        

        徐藻父子立在草堂前,远远的看着陈操之跑过来,徐藻对儿子说道:“操之是有大志之人,为父阅人多矣,陈操之只此一个,昔日寒门第一人陶侃任广州刺史时,闲来无事,每日清晨将一百个大瓮亲手搬到户外,日暮又搬回来,人问其故?答曰‘吾欲致力于中原,太过闲逸,恐日后不堪劳顿。’操之日后成就,或不在陶侃之下。”

        

        陈操之跑过来向徐藻见礼,徐藻含笑道:“操之懂得健身养生,甚好。”又对儿子徐邈道:“你以后也跟操之一起健步强身,这小镜湖你跑不了一圈,也跑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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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后,刘尚值从城里来,行李装在牛车上,阿林还挑着一担厨具以及秫酒、肉食之类。

        

        今日是休学日,徐邈、陈操之便向徐藻请求去帮助刘尚值安置住处,徐藻允了。

        

        刘尚值、陈操之、徐邈等人来到昨日那桃园小屋,那老农早已等候多时,帮刘尚值把行李从牛车上卸下,又叮嘱说切莫搬动屋内的器具,几案苇席定要小心爱护——

        

        刘尚值不耐烦,说道:“老丈好啰嗦,器物损坏我自赔你,好了,快走吧。”

        

        众人进草堂一看,窗明几净,地上铺着厚厚的木板,上面的苇席花纹精美,另外四间草堂也都是一尘不染,显然日日有人打扫清理。

        

        刘尚值笑道:“很好很好,不用阿娇清理,搬来就能住,这钱花得值。”

        

        三人在正中那间草堂坐下,阿林温酒上来,阿娇把盏,三人说些闲情逸事,甚是惬意,忽见那老农满头大汗地赶来,急道:“祸事了,祸事了,痴郎君来了,几位赶紧搬走吧,赶紧赶紧,不然老汉要遭殃。”

        

        刘尚值正兴致勃勃,闻言怒道:“我昨日即已付了租金,如何反悔!”

        

        那老汉急得连连给刘尚值作揖,说一千六百文等下即还回来,一文也不敢少,现在只请几位连人带物赶紧离开这里。

        

        刘尚值怒了,安坐不动,说道:“我管你什么痴郎君、呆郎君,这草堂我住定了。”

      四十三、三绝

        三辆装饰华丽的牛车停在桃林外,白袍少年跳下牛车,将另一辆车上的苍颜白发的老者接下车,说道:“卫师,这里就是桃林小筑,清静宜人,离郡城又不远,购物寻医也方便,卫师可以在此间慢慢息养身体

        

        姓卫的老者眉目疏朗,有清雅之气,但面容黄瘦,精神有些困顿,坐了半日的牛车,这一下地就觉得腿软筋麻,扶着车壁轻轻跺着脚,一面看小溪两岸的桃林,微笑道:“果然是个好去处,来年开春桃花开时更是美不胜收——那老朽就守着这一片寒林,等那满溪的桃花开放了。”

        

        白袍少年点头道:“是,这里的桃花极美,每年花开时我都要来此住上两个月,从花开到花谢,尽情赏玩——卫师住在这里,定能病体痊复。”

        

        白袍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搀着卫师沿小溪北岸慢慢往桃林深处行去,那三辆牛车缓缓跟在后面。

        

        白袍少年约莫十四、五岁,面相乍一看上去有点怪,眉毛与眼睛离得很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惊讶地扬起了眉毛瞪大了眼睛,而且两眼的黑瞳稍微有点往鼻根聚拢,也就是俗称的斗鸡眼,但少年的斗鸡眼并不严重,不会给人以可笑之感,反而有一种纯真憨朴的气质。

        

        引路的佃客千方百计想拖延时间,陪笑道:“小郎君,桃林那边新近有白鹳栖息,是不是先去看看?”

        

        白袍少年瞪眼道:“糊涂,没看到卫师赶路劳顿,需要休息吗,白鹳可日不可看,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引路佃客心急如焚,生怕老父偷偷将桃林小筑租赁出去的事被小郎君发觉,想起小郎君平日的嗜好,急中生智道:“小郎君,毛佃户有一女,甚美,正在溪边浣衣,小郎君要去看看吗?”

        

        白袍少年胀红了脸,眉毛离眼睛越发远了,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偷眼看了看身边的卫师,卫师嘴角噙着笑,少年脸越发红了,瞪着那佃客道:“你这厮今日好生奇怪,一下子让我去看白鹳,一下子又——你推三阻四意欲何为?莫非桃林小筑被你安家置口住在那里了!”

        

        引路的佃客暗暗叫苦,都说小郎君痴,可现在怎么一点也不痴啊,这下子老父擅自赁房出去的事肯定要露馅了,这可如何是好?

        

        疏疏的桃林一分,五间草堂掩映其中,屋前停着一辆牛车,正有几个人从草堂中走出来。

        

        白袍少年叫了起来:“果不出我所料,你这刁奴还真的住我的桃林小筑,我——”这时看清从草堂走出来的几位不象是佃户农人,其中有两个少年士子还甚是清雅,便住了口,问:“老芒头,怎么回事?”

        

        老芒头便是租屋给刘尚值的老农,这时恨不得缩成一团不让白袍少年看到,皱巴巴的老脸笑起来象哭,还要狡辩:“这几位是山那边徐氏学堂的学子,听说顾氏的桃林小筑风景好,来此游玩,老奴不该让他们进屋去——”

        

        白袍少年“哼”了一声,大步进到草堂,四下一看,又大步出来,大声道:“老芒头,你休要瞒我,你是不是把我的桃林小筑租赁给这几个人了?”

        

        老芒头眼光闪烁,看着刘尚值,希望刘尚值帮他遮掩一下,没想到刘尚值说道:“说得对,这五间草堂我已租下,预交了一月的租金,准备住到腊月初十止。”

        

        白袍少年恼道:“岂有此理,没有我答应,这桃林小筑谁敢住进来!老芒头,快把他们赶走——卫师,请进去歇息,【创建和谐家园】没想到刁奴会如此欺主,背着我把这里租赁出去,让卫师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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