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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约阿希姆》-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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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泽尔答道:“暂时还没有。”

        得到否定的答复,夏树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他边走边说:“这事急也急不来,只能再耐心等等看了。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跟日耳曼尼亚船厂协商一下,让他们提供人员和技术帮助,他们雇佣的西班牙工程师据说很有才华,工作态度也很认真。目前除了法国和英国,潜水艇技术最好的就属西班牙了。美国人起步虽早,这几年却没有什么新成果。”

        “可日耳曼尼亚船厂的开价肯定不低。”威泽尔有些担心地说。如今的弗里德里希船厂虽然顶着皇家的头衔,但在德国造船行业只能算是中等企业,高速鱼雷艇项目的成功关键在于他们拥有一位出身皇室的天才设计师。以船厂目前的实力,扩大规模、引进设备已经非常吃力了。按照现有的市场行情,想要从大船厂引进潜艇技术,哪怕只是授权生产,也需要付出相当高昂的代价。

        “那是不得已的办法,我们现在最好能组建起自己的潜艇技术队伍。”夏树说道,“别看鱼雷艇和潜水艇一个在水上、一个在水下,武器和动力系统其实还是有些共通点的,这是我们的先天优势。”

        穿过造船区,一行四人抵达船厂码头,栈桥旁停泊着几艘最新建造完成“雷电”,这些采用标准化工艺建造的高速鱼雷艇线条流畅、外观简洁,配以雪白的漆色,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在它们的衬托下,那艘体型稍大、刷成浅灰色的快艇像是混在这群小白鹅中的灰鸭子,它的艇身比雷电长了将近三米,艇宽也略有增加,最大的不同在于它那豆荚型的双人驾驶舱,圆弧形的玻璃舱盖为操纵者提供了非常理想的视界。

        大叔介绍说:“我们的雷霆试验艇目前已进行了一多半的测试,从现有的结果来看,它基本达到了设计性能,只等戴姆勒公司的新发动机到货就能进一步完成全项测试了。”

        当夏树率领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在基尔军港节上大放异彩的时候,双人型号的高速鱼雷艇还在设计图纸上,这才四个月时间,试验艇就已经完成了,足见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在快艇领域的技术实力。正是看到了技术储备的重要性,夏树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引入潜艇项目,等到船厂完成了此次转型,飞机将会是下一个战略项目。

        与“雷电”的设计建造过程不同,“雷霆”项目付诸实施时夏树已在海军学院就读,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课业方面,无法像从前那样亲自主持设计建造工作,而是跟皇家海军技术委员会的砖家们一般,审定设计方案并提出修改意见,并在建造过程中极偶尔地进行现场监督。事实证明,秃头大叔卡尔斯博士所领导的设计团队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这项任务,而整个船厂也在威泽尔大叔的组织下高效率地运转着。

        夏树以前设计建造的高速快艇都是单人型号,露易丝只有在一旁鼓掌的份,这次终于有了双人快艇,他弯腰伸手道:“是否有幸邀请我们美丽迷人的公主殿下登艇一试在海面飞行的感觉?”

        宫廷礼节在这样的场合成了调皮的游戏,露易丝笑得眉角飞扬。尽管穿着漂亮却有些累赘的长裙,她还是将左手放至夏树的右掌心:“荣幸之至!”

        在克里斯蒂安无比羡慕的目光中,夏树牵着露易丝来到快艇旁,帮她戴上棕色的搭耳皮帽,穿上橘色救生背心,这些安全装备把端庄大方的淑女变成了笨拙的小鸭子。露易丝看了看同样装束的夏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调皮地笑了起来。跨入艇舱之时,她再次握紧夏树的手,纤嫩柔软的触感让夏树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遐思。过去的他是家庭的独生子,从没想象或感受过男女之间还存在这截然不同于爱人的情愫,而且会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愈发浓厚醇烈。

        搭配默契的兄妹俩上了艇,克里斯蒂安还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想起这位可怜的兄弟,夏树转头朝他耸耸肩,示意他驾驶一艘雷电从旁担当护花使者。

        雷霆沿袭了雷电较为成功的驾驶系统,夏树操纵起来毫不费力。当快艇驶出河道进入开阔水域后,他逐级加速,高速运转的发动机开始发出那种令每个追风少年都热血澎湃的轰鸣声。按照设计预期,戴姆勒的新型汽油发动机将让雷霆的最大输出功率较雷电高出四分之一,即便增加了一名乘员,强化了驾驶舱的防护能力,整体重量比雷电多出1.5吨,高速性能只增不减。只是如今新发动机还未到货,它暂时还得使用与雷电同型号的汽油机,实际加速和极速能力比雷电差了一些,但这并不妨碍夏树带着露易丝公主享受在海面飞行的感觉。当节速表上的指针超过35时,夏树听到后座的露易丝用惊喜的声音说:“嘿,约亨,我们在飞!我们在飞!”

        习惯了四平八稳的马车和皇家游艇,在以每秒18米速度疾驰的快艇上确实会有一种飞行的感觉,而且随着节速表的指针继续向更大的数值转动,快艇在海面跳跃的幅度越来越大,艇尾激起的白色水浪就像天使的白色羽翼,圣洁而华丽。这时只要轻转方向盘,快艇就会在转向过程中明显侧倾,面朝艇尾的乘坐者不仅可以体验到离心力带来的奇异感观,还能看到世界倾倒的妙景。

        人类征服骏马,在驰骋中享受到了风的快乐;人类造出船只,在航行中感受着鱼儿的自由;人类发明热气球,在飘荡中体验着白云的潇洒;而今在这风驰电掣的快艇上,花样青春的人尔把风和浪花抛在身后,找到了在海面上飞翔的乐趣。当雷霆达到极致航速时,露易丝的惊讶和喜悦也上升到了亢奋状态,悦耳的歌声穿透了发动机的吵杂轰鸣:“夏之树,夏之树,风中傲立的夏之树,你有峻拔的身躯,你有顽强的意志,你无惧酷暑,你无惧暴雨,你是威武不屈的男子汉,你是永不倒下的大英雄……”

        听到露易丝又在唱自己编的歌,夏树笑了,属于两人的快乐点滴还有许多。听着轻灵美妙的歌声,他径自哼唱道:“嘿,露易丝,漂亮伶俐的露易丝,你是春天的细雨、夏天的微风,你是秋天的阳光、冬天的白雪。你爱着谁,谁爱着你,你们相守已千年,还将到永远……”

      第21章 另类选择

        温煦的阳光下,已经减至低速“雷霆”平缓靠上栈桥,负责快艇测试的工人跳上甲板,用缆绳将它系稳。夏树轻松迈出艇舱,站在栈桥上笑看今天的特殊乘客,刚刚摘下皮帽的露易丝头发有些凌乱,红扑扑的脸颊仿佛娇羞女孩碰见了帅气偶像,一双水汪汪的眼眸跃动着欢喜的光彩。

        威泽尔大叔显然已对兄妹俩的亲情表现习以为常了,他以温善的目光看着王子和公主在栈桥上相互打趣。不一会儿,奥尔登堡王子也返回栈桥,一靠近露易丝,他原本有些失落的神情立即换成了含蓄的爱慕,视线看似飘忽,实则不离焦点。

        “尼科拉斯!”等约阿希姆王子唤自己的名字时,大叔才走上前来。

        “感觉很不错,高速状态比雷电更稳定,操作起来也很舒服。”夏树翘起大拇指说。

        “我们只是在严格按照殿下您的设计意图铺展实施这一项目。当然了,年轻工程师们在卡尔斯博士的带领下工作认真、情绪高昂,他们的努力特别值得表扬。”大叔轻描淡写地将功劳推让出去。

        夏树满意地点头说:“放心吧!等到年底评算的时候,大家都会得到应有的奖励。”

        “殿下的慷慨和公正让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干劲。”威泽尔大叔这是替所有得到过额外奖励的船厂员工们表示感谢,而对于这份谢意,夏树受之无愧,这毕竟是个资本至上、充满剥削和压迫的时代,能够真正和员工分享利益的经营者凤毛麟角,而在夏树看来,要扭转弗里德里希皇家船舶造修厂经营上的颓势,首先得改变死板的运作模式,用现代化的理念营造积极努力的工作氛围,给工程师、技术员乃至普通工人干事业的动力,让高薪引进的技术人才找到归属感,把整个船厂变成一个充满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大集体。

        恭维话略带即可,夏树很快将话题引回试验阶段的雷霆双人艇,它的杀手锏依然是置于艇艏的单装450毫米鱼雷发射管,而除了强大的海上突防能力,它还增加了自卫武器。和斯图卡的驾驶布局一样,雷霆的主驾员负责操控航向和发动鱼雷攻击,背向而坐的副驾驶负责操作可在一定角度内旋转的机枪。目前测试的枪械主要有两种:马克沁水冷机枪和加特林转管机枪。前者能够提供稳定并持续的火力输出,但用于海上作战威力不足,而被陆军淘汰的加特林转管机枪为13毫米口径,弹丸威力较大,最高射速也超出马克沁机枪,但最大的缺点是稳定性较差,持续射击容易发生卡壳。

        “两种武器都已经进行了破坏力测试,结果各有优劣。”

        威泽尔大叔一边介绍着,一边将夏树他们领到了船厂的西北角。几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处露天的木材堆积场,如今已经被改造成为枪弹测试场。背靠一堵又高又厚的水泥墙,各种材质的测试板已布满弹孔弹坑,而它们正对的是一栋磨坊般的石头屋子,屋檐下散落着好些黄澄澄的弹壳。

        走近石屋,大叔毫不客气地唤道:“托尼!托尼?”

        应声而出的既不是托尼。史塔克那样的纨绔天才,也不是卢卡。托尼式的桩式中锋,而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花菜头”,他穿着围裙戴着袖套,笑容真挚而阳光,但这一开口,“卡洛·苏阿·伊尔”的意大利语让夏树一脸茫然加问号。

        “他向王子和公主殿下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大叔代为翻译说。

        青年配合着做了个叉腿躬身摆手的姿势,而这已是中世纪的老一套,只有那些封建气息浓厚的小国家还有保留。

        德国从来不缺优秀的枪械技师,船厂之所以外聘这么个意大利人,跟威泽尔大叔的推荐有着莫大的关系,这背后的故事倒也颇具浪漫色彩:意大利小伙子从美国游学归来,在游轮上邂逅了美丽的德国姑娘,两人一见钟情陷入爱河,在随船牧师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为了不让心爱的姑娘忍受思乡之苦,小伙子依然来到陌生的国度,凭着坚定的新年和勤奋的态度赢得了老丈人的认可,并在他的帮助下找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当然了,这小子也非混混之辈,他出自意大利军工业最负盛名的“伯莱塔”家族,该家族生产经营枪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6世纪,而那几乎是火药枪刚刚诞生的时代。这花菜头不仅从小学习【创建和谐家园】造技艺,还先后前往英美等国游历,了解各国枪械技术的发展情况,汲取有益经验和技能,光看履历应该是个既有上进心又有一技之长的大好青年。

        真正的人才价值千金,但如果是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投资越多亏得越大。夏树并不急于下定论,他问:“你应该能讲英语吧?”

        “当然!”花菜头转口一说“阴沟里去”,夏树的耳朵顿时舒服了许多,而克里斯蒂安和露易丝也都能讲一口流利英语,这样交谈起来便不再有刚刚的障碍。

        “武器测试的结果如何?”夏树直奔主题。

        花菜头将他们带到靶场上,结合那些布满弹孔和弹坑的材料介绍说:“对付敌人的鱼雷快艇和普通船只,马克沁机枪的威力就足够了。我可以尝试对陆军装备的马克沁机枪进行了一些改良,用导管进行活水循环冷却,这样冷却套筒的体积和重量可以减轻很多,帆布弹带被海水浸湿后会产生不利于供弹的形变,用金属铰链替代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是要对付稍大一些的目标,尤其是有薄装甲防护的,加特林转管机枪的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或者我们可以尝试采用更大口径的转管炮,那样甚至可以对大型舰艇上的人员和设备构成有效威胁。”

        这一时期,法国人已经在他们的霍奇基斯重机枪上运用了金属铰链供弹,它的成本虽然比帆布带高不少,但确实能够解决帆布受潮带来的问题,活水冷却循环听起来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夏树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一番,缓缓说道:“我们在高速快艇上安装射击武器的初衷是对付同样装备高速快艇的敌人,但就实战情况而言,它可能会更多地用来扫射敌方战舰的非防护战斗区域,例如战列舰或巡洋舰舷侧的速射炮、机关枪战位,以削弱敌方火力,掩护己方后续快艇的鱼雷攻击,也为自己的撤离减轻压力。”

        花菜头想了想,语音拔高一度:“这样的话,我强烈建议使用1英寸口径的加特林六管炮。”

        “可这种转管炮重量太大,很可能影响到快艇的平衡性和冲刺能力。”夏树提出自己的担心。

        谈及这些专业的技术问题,花菜头旁若无人地原地踱起步来,双手时而相互摩挲,时而背在身后,在王子公主还有岳丈大人的好奇目光中晃了五六分钟,突然快步回到夏树跟前:“殿下知道丹麦人研制的麦德森机枪吧?”

        麦德森机枪是世界上第一种大规模生产的实用化轻机枪,1902年定型生产,其优异性能赢得了多个欧洲国家的青睐,作为它的第一批用户,沙俄军队此时已将其用在了日俄战场上。

        “嗯哼!”夏树简单应道。

        “这种机枪轻便易用,但最大的缺点是射速太慢。我曾听说有个英国工程师想仿照麦德森机枪的作用原理发展一种小口径的自动炮,只是一直找不到有信心的投资者。也许……”

        说到这里,菜花头有些支吾,而夏树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青年的心思,他既想尝试这项颇具价值的技术革新,又担心自己向新东家索求投资的请求过于鲁莽。其实在夏树看来,若能实现机关炮的小型化,不只对增强舰艇防御有积极意义,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陆上和空中战场将是一件相当骇人的杀器。想象己方士兵用装甲车甚至履带战车上的机关炮向密集冲锋的敌军队列倾泻死狂烈弹雨,己方战机以机关炮弹撕碎敌方木制结构的飞机,夏树都有些小心动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真正有眼光、有胆识的人不应错过。”夏树话没直说,但这菜花头显然听出了意思,他顿时变得神采飞扬。

        旁听他们对话的威泽尔大叔连忙用德语说:“殿下,托尼虽然很懂军械,可他毕竟年轻,在很多方面还缺乏经验,建议您谨慎考虑,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轻率做出决定。”

        夏树坦然笑道:“你多虑了,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建立在客观评价的基础之上。理性地说,即便托尼的努力最终失败了,我们也能够从中吸取很多有益的经验。这就像是我们设计建造船舶一样,谁能保证自己造出来的船必定是非常成功的?”

        大叔不再劝诫,其实看得出来,他虽有个人的顾虑,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这位女婿能够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

        夏树紧接着对满心欢喜的托尼说:“当然了,我们眼下的首要任务还是得回到快艇上,究竟该给这些不久即将投产的快艇安装马克沁还是转管炮?”

        菜花头迅速冷静下来,他咬着嘴唇想了想:“我个人的建议是六管加特林机枪,若是采用13毫米口径,德国陆军有许多冗余的库存货,弹药也是现成的,我可以对它们稍加改装,减轻它们的重量。”

        “考虑到快艇战斗时的颠簸状态,我觉得可以再适当调整它们的供弹方式,保证火力稳定持续输出。”夏树这话也即肯定了菜花头的建议——在雷霆上装配转管机枪。

        当加特林机枪的发明者——理查德。乔丹。加特林,在1903年走到自己尽头的时候,多管手摇式转管机枪已被多数列强军队剔除出了装备清单,代替它们的是各种新兴的自动武器,如管退式马克沁机枪(英德俄)、导气式勃朗宁机枪(美)和哈其开斯机枪(法、日)。许多加特林机枪被当作废铜烂铁,彻底销毁,另一些则湮没在积满灰尘的仓库中,或被发掘利用在博物馆、私人收藏馆中进行展览。夏树他们的这一决定似乎在逆历史潮流而行,但每一种曾经流行过的武器总有它未被发掘尽的价值,何况穿越者对转管机枪重返战争舞台的大趋势有着确凿的认知。

      第22章 1904年的战争警报

        入冬之后,遥远而寒冷的东欧已经开始封冻,柏林也降了雪,而基尔这样的波罗的海西南部港口尚且维持着5度左右的平均气温。尽管北方吹来的海风有时也让人感到凌冽刺骨,可总的来说,这种天气还是比较让人能接受的。

        一大早,夏树照例在游泳馆晨泳。对于这种非常需要韧性和毅力的锻炼活动,他的铁杆伙伴克里斯蒂安素来是敬而远之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夏树能够独享“清静”。怀着单纯或复杂之目的,许多学员都会赶早前来一展泳姿。秉持一贯的谦逊亲民姿态,夏树有时会主动和他们聊天,对上前攀谈者也总是来者不拒。不过,今天的气氛显然有些不太一样,学员们无心游水,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学院足球队的伙伴们则围在夏树身旁。

        劳师远征的俄国舰队此时仍在浩瀚大洋上漂泊,他们至少还要半年时间才能抵达遥远的东方。虽然俄国海军在理论上还有很大的机会打败日本舰队,但稍有头脑和眼光的人都已经看了出来,俄国这棵外形伟岸的大树早已中空腐朽,等待他们的必将是陆海战场的全面溃败。俄国海军力量的衰败是许多国家乐意看到的局面,选择与日本结盟的传统海洋霸主——英国,幸灾乐祸的心态尤甚。在19世纪的大多数时间里,规模庞大的俄国海军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头号对手,而且在巴尔干,在黑海海峡,在米索不达米亚,英俄两国的利益冲突始终是难以调和的大国矛盾。

        现在,俄国陆海军力量都集中到了遥远的亚洲,它在欧洲的发言权和影响力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英国得以放心大胆地从地中海抽调力量来加强本土舰队,使皇家海军在北海海域具有对德国海军的决定性优势。一些英国海军将领公开呼吁对迅速崛起的德国海军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一份颇具分量的英国报刊也登载了一篇评论文章,暗示英国有必要将北疆的潜在威胁“哥本哈根化”。

        (备注:“哥本哈根化”源自1807年英国对丹麦发动的预防性战争,当时拿破仑试图联合丹麦、葡萄牙组成海上联盟共同对抗英国,为免实力不俗的丹麦舰队被用于攻击英国,英国海陆军突袭哥本哈根,彻底摧毁了丹麦舰队,但攻击中立国的行为也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鉴于英国国内的反德情绪十分高涨,一场风险不大的对德战争很可能得到英国民众的大力支持,加上德国驻英海军武官报告英国舰队正在加紧进行作战准备,德国决策层判断英国确有可能将德国“哥本哈根化”。于是,德皇命令德国海军做好迎战准备,各舰队和海防要塞都提高了戒备等级,官兵休假全部取消,海军上下顿时弥漫着紧张气氛,基尔海军学院也不例外。学员们的揣测不仅在于战争何时到来,更关心着他们是否会亲身经历这场战争。

        “如果我是英国的决策者,在抱定动武决心的情况下,根本不会等到明年春天,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踢边锋的乔安。埃克尔勒是个褐发棕眼的汉堡人,他擅长短跑,游泳也很出色。道出自己的忧虑时,他很不安地搓着自己的脸。

        中场大将洛夫·冯·卡根纳克身材高大得像是一堵墙,他黑发碧眼、鹰鼻阔唇,出身普鲁士名门,自幼熟读史书且精通俄语,具有很强的理论分析和沟通能力。对于埃克尔勒的分析,他以同样忧虑的态度说:“俄国人手里已经没有了反对票,法国人则是一心一意地憎恨我们,时刻想要从我们手里夺回阿尔萨斯和洛林,而我们的海军在英国北海舰队(即本土舰队)面前还是个手持短剑的步兵,英国人骑着战马、挥舞长枪,想要一口气解决我们实在不难!”

        与冯·卡根纳克一样魁梧的佩特。丁格是球队的突前中锋,长相憨厚、作风顽强,在绿茵场上进球如实草芥,他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来就来吧,我们的海防要塞可不是摆设,克虏伯的重炮会让英国舰队变成一堆漏水的破桶。就算他们执意封锁我们的海岸和港口,我们也能够用水雷和鱼雷狠狠回击他们。”

        夏树虽不急于插话,思绪也没有游离出去。和同伴们一样,他也对英国可能对德国发动一场预防性的海上战争感到忧心忡忡——历史上虽然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幕,但基于蝴蝶效应理论,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基尔海军节期间有意展示高速鱼雷艇的威慑力,确可能改变原来的历史线路,让英国人不惜以直接的战争手段摧毁德国海军带来的潜在威胁。

        冯·卡根纳克看着夏树说:“看这段时间布雷舰艇频繁进出港口,想必已经在防御位置大量布设了水雷吧!”

        因为非常特殊的身份,夏树可以自由进出海军办公厅和海军参谋部,前者是在海军国务秘书、普鲁士海军大臣提尔皮茨伯爵的领导下负责建造和维护所有海军舰只,后者负责制定战略计划、训练参谋军官、执行海军情报工作,战时则在皇帝的批准下实施所有的海军作战行动。理论上,这两个海军部门为平行架构,互为支持、紧密协同,实际上,由于提尔皮茨的巨大影响力,海军参谋部成了一个策略执行机构,真正的战略决策权仍掌握在提尔皮茨手中,战时的舰队指挥权则由公海舰队司令和他的作战参谋部负责。

        “听说是布设了几千颗水雷,可以阻止任何敌人从海上突袭威廉和基尔。”夏树的平静口吻在旁人眼里也许是临危不惧、从容镇定的优秀品质,而他自己很清楚,一旦英国人决心打这场预防性的战争,这些水雷远不足以吓退对手。

        听了夏树的回答,冯·卡根纳克的信心一下子回复了不少,他说:“就成本和效率而言,水雷是最好的防御武器,鱼雷是最好的进攻武器。假如英国海军还是以传统的近岸封锁对付我们,我们可以利用黑夜或大雾天气突袭他们的舰队,这不正是殿下的高速鱼雷艇最拿手的作战方式吗?”

        埃克尔勒跟着说道:“可惜殿下的高速鱼雷艇还不够多,否则,英国人根本不敢动这样的歪念头!”

        物美价廉的“雷电”确实是德国海军本年度最耀眼的新星,凭借基尔海军节的联合操演、海军秋季战训等几次机会大显身手,但它们的数量还不足以形成战略力量,而另一个制约它们发挥作用的因素是发动机欠缺足够的稳定性,好在敌人对此并不知晓,从驻外海军武官和情报员反馈的消息来看,英法海军的内部专刊对它评价颇高,认为这种以内燃机为动力的高速鱼雷艇把近岸海域变成了大型战列舰的危险区域,因此建议本国军舰配备更多的防御性速射炮和探照灯具。

        怀着颇为复杂的心绪,夏树和他的朋友们草草结束了晨泳,等他们换好衣服前往餐厅时,克里斯蒂安带着一脸的焦虑出现在他们面前,低语道:“伙计们,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英国海军在西非海域扣押了我们的一艘运煤船,而且下令将东亚海区的舰队召回本土,并且取消了所有海军人员的休假。”

        以人们的正常理解,这无疑是英国海军决心动武的又一证据。

        头发湿漉的学员们面面相觑,唯独夏树冷面凝目道:“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在一直友好和平的环境中崛起壮大,既然血与火的考验迟早要来,就让它来得更彻底吧!谁能断言,相对弱小的德国海军会成为第二支丹麦舰队?”

        上午的弹道理论课程,心有所虑的学员们多半不在状态,课间时分,有人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基于战争迫在眉睫,海军部下令各军事院校暂停课程,全体学员以见习军官身份编入海军各部。

        连日来,对国势和海军命运的忧思让学员们倍感忧愁压抑,听到这个消息,人们反而抛开负面情绪小小地雀跃起来,正如前辈们留下的箴言,没有经过实战考验的军人就像没开刃的军刀,何况如今的战争技术日新月异,教程上的许多内容已经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一睹现代海战的真貌比参加一百次实弹训练更具意义!

        同在基尔海军学院学习进修之人多达数百,他们不可能悉数分配到一个部门或一艘战舰,带着对自己去向的好奇,足球队的伙伴们纷纷聚拢到夏树身旁。

        “你们想去哪里?”夏树反问。

        去往某一艘战列舰担任见习军官是意料中的多数,也有人坦言想去海军参谋部领略军事艺术的最高境界,相较而言,克里斯蒂安的话更像插科打诨:“给我一艘‘雷电’,保证打沉英国佬的旗舰!”

        “每当面对危机考验或战争洗礼,我们的习惯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我们失去了战斗舰队,诸位将是德国海军复兴的希望所在。”夏树既是在隐晦地告诉朋友们,海军高层不会让他们所有人都到危险的一线战场上去,同时也是在批评这种固有的思维模式。很多时候,全情投入、随机应变才能够充分释放出官兵们的作战能力,而不需要每每抱着必死决心登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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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个人去向的问题上,夏树始终没有透露具体信息,当天晚些时候,学院正式转达了海军部的指令,然后宣布了人员安排:临近毕业的学员们分配到了舰队一线和参谋部门,已在学院进修一至两年的学员前往各海军基地司令部和预备部队,而夏树这一批进入学院还不满一年的新生,基本上都被安排去了海军要塞,坚固的防御堡垒将像坚厚的盔甲一样保护他们的性命,重型火炮的声威将让他们充分见识到现代战争的可怕威力。

        作为特权阶级的典型代表,夏树是极少数能够自主选择去向的学员之一,但他并没有独享这种权力。早在几周之前,他就给提尔皮茨的助手、海军内阁长官穆勒将军去信一封,以个人名义向这位掌管着海军人事大权的老朋友索要了几个见习军官职位——冯·卡根纳克渴望与海军参谋部的智囊们共事,埃克尔勒和丁格一直想去舰队旗舰上长长见识,另外几个关系亲密的伙伴也有各自的倾向。至于自己,夏树希望能以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指挥官的身份接受来自海洋霸主的强势挑战,为了免去海军高层的担心,他保证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亲自驾艇出击,并为克里斯蒂安申请了试验大队副指挥官的正式职务。

        从院方公布的人员安排来看,夏树这些要求尽数得到了满足。在这紧张肃穆的气氛下,朋友们虽不能用笑容来表达自己的雀跃,眼中流露出亮色的足以说明他们此时的心情,而且以他们的聪慧头脑,不难猜到这有赖于夏树的帮助,感激之意无以言表。暂别在即,由冯·卡根纳克起头,他们一个个走过来与夏树握手,相互赠予道别的祝语。

        尽管只是以见习军官的身份临时分配到海军各部队,可战争一旦爆发,伤亡根本无法避免,离情别愁一下子充斥在优雅宁静的校园里,噙着泪花的脸孔和情真意切的拥抱比比皆是,有不少学员还拿出为毕业准备的小册子,请同伴们在上书语赠别。

        时势造英雄——夏树在每一份送到面前的册子上留下相同的苍劲字迹。

        一天之内,基尔海军学院如至深冬,教学楼、图书馆、训练场、游泳馆变得空空荡荡。

        在院长办公室的窗户前,伯肯哈根将军背手而立,无尽沧桑。

        随着战争警报的拉响,驻扎在基尔军港的海军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也接到了备战命令。自组建以来,这支部队的任务主要是针对高速鱼雷艇的技战术进行摸索和探寻,并不在德国海军的战斗序列,但一次又一次精彩绝伦、成果显赫的训练演习俨然给国家和海军高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是锋利无比的近海利剑,能够以诡异狡黠的战术给强大的敌人极其致命的一击,长时间的训练磨合也赋予了这支团队良好的默契,因而是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秘密王牌!

        获知海军参谋部的这一意图时,夏树没有利用自己的关系予以否决。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德国海军在英国人的预防性打击下崩溃,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的存在也失去了意义。与其授人话柄,不如从一开始就抱定放手一搏的决心。

        自从建立的那一天起,德国海军高速鱼雷艇试验大队就打上了深深的“王子烙印”,装备、技术、人员、指挥、训练、演习,这些统统是在夏树的直接干预下进行的。成立之初,这个大队仅有6艘“雷电”快艇,军官、艇员和维修技师加起来不到50人,现今已是一支拥有24艘“雷电”、12艘“雷霆”、2艘辅助船艇并设有指挥、通讯、后勤机构的完备组织。

        在夏树的坚持下,加入这个试验大队的军官都不超过35岁,水兵们的年龄则普遍低于25岁。青年人精力充沛、好奇心强且不畏艰险的特点与这支全新的海军部队形成了很好的契合。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磨合和学习培训,全体官兵已能熟练掌握并灵活运用多种战术。在秋季举行的海军战训中,他们又一次用优异的表现赢得了德皇和海军高层的褒扬,这几乎影响到了提尔皮茨的大海军计划——逻辑上,高速鱼雷艇的突出表现与提尔皮茨一贯信奉的大舰队决战理论相悖,但得益于夏树的巧妙引导,皇帝个人兴趣没有过分投入高速鱼雷艇项目,海军在该领域的投入也始终保持在较为合理的限度内,因而没有出现法国海军那种新理论严重影响造舰规划的不利局面。

        和克里斯蒂安一道以见习军官的身份来到试验大队驻地,夏树立即感受到了临战的紧张气氛:艇员们一个个配齐皮帽、救生衣,在临近码头的值班室候命,随时准备登艇出击;分隶三个中队的“雷电”和“雷霆”快艇列于栈桥两侧,鱼雷发射管口已经拆去了防水封布,后勤人员正逐一对它们进行检查维护;通讯室大门敞开,里面塞了好几名军官,一个个面色凝重地等候着通过电话传来的指令……

        获悉两位王子将以见习军官身份前来,试验大队的实际指挥者汉斯。奥泽曼上尉毕恭毕敬地等在门口,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大队军需官海因茨。格拉瑟上尉。两位年富力强的军官都是夏树亲自从一长串申请名单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奥泽曼是一流的鱼雷战术专家,格拉瑟则是出色的组织者。

        局势特殊,夏树略去寒暄,直接询问试验大队的备战情况。从两位上尉口中得到的答复基本令人满意:除了两艘存在技术故障的“雷电”,其余快艇随时可以出击,并且已与第7雷击舰大队建立了稳固的双向联系——在夏树拟定的海上突击战术中,小型高速鱼雷艇应得到大型鱼雷艇的充分掩护和策应,这一思路在日常训练和演习中也得到了很好的贯彻执行,驻守基尔的第7雷击舰大队便是他们的“老搭档”。该大队拥有1892和1898级大型鱼雷艇12艘,由经验丰富的海军少校埃里希·戈勒指挥。

        见习军官,顾名思义,是尚不具备正式履职资格、需在实践中学习锻炼的军官。夏树身上虽然穿着没有军衔佩饰的见习军官服,但在自己的地盘,他显然不必充当一个旁观角色。在作战会议室,他详细了解了海军参谋部下达的战备指令:试验大队的任务是协同第7雷击舰大队担负基尔湾到费默海峡一带的巡防任务。由于“雷电”和“雷霆”的续航力并不适合外海巡逻,戈勒少校主动提出由他的大型鱼雷艇负责巡逻警戒,一旦发现敌情,试验大队立即出航,双方在基尔湾口会合并视具体情况组织作战。

        在这样的背景下,奥泽曼上尉做出了让全体艇员一线待命的决定,后勤人员也对每一艘高速鱼雷艇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技术检修,确保它们能够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

        实力可畏的英国舰队还未到来,甚至没有他们确已出动的消息,奥泽曼如此安排虽在情理之中,却也容易让官兵们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过早耗费精力和精神。若让夏树做决定,他会留一个中队的驾驶员在值班室待命,两个中队在宿舍和衣睡觉,隔四个小时轮换一次,这样既能让驾驶员们最大限度地保留精力,又能够在必要时有序出击。

        以夏树的身份至此,随时可以执掌试验大队的指挥权,纠正奥泽曼的待命指令,但只要有些许政治头脑,就会意识到这种临阵变策既不利于保持团队的稳定心态,也可能影响到策略执行的准确度。冷静的大局观让夏初决定维护奥泽曼的指挥官权威,他重新审视了早期制定的迎敌预案,确认奥泽曼的战斗计划切实可行,然后去了艇员们待命的值班室,用乐观而幽默的情绪舒缓他们的紧张心理。

        就在这时,一辆深蓝色漆的欧宝汽车驶抵驻地,它的出现让艇员们误以为战斗即将开始,几乎所有人都绷紧了脸,而实情让夏树哭笑不得——从汽车上下来的是海军办公厅的军纪督察官菲利普。索查兹,他名义上是来督查部队风纪,真正的使命是确保两位年轻气盛的王子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至于冒险登艇。而且,这位少校督察官可不是一般人,他拥有普鲁士王室血统,论辈分夏树还得叫他堂叔,年纪约在三十岁左右,有着多数王公贵族风度翩翩的外表和稳重高傲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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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下现在是我们这里的军衔最高者,是否需要向您移交指挥权?”

        与来者相识但不相熟,夏树用这种看似调侃的方式提醒对方:这里是我的地盘,管你手里时不时拿着尚方宝剑,最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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