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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约阿希姆》-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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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军舰上用于联络的信号灯具有一定的方向性,位于舰队前列的“腓特烈大帝”号无法直接观察到两艘巡洋舰之间的问答内容,经由“斯特拉斯堡”号传递,舰队司令部人员才得知了英国军舰的答复内容。

        无需翻查资料图册,英格诺尔的参谋团队里有两个人张口就能报出有关英国海军每一级现役舰和预备舰的基本参数——尽管其中一些数据因为情报关系并不十分精准,拥有这样的能力仍令同僚们十分敬慕。

        这两位能人,一个是资深参谋官霍费尔特上校,一个是才华横溢的年轻参谋官戈德上尉。

        不过,见舰队司令没有征询之意,老辣的霍费尔特上校自然不会盲目逞能,而戈德上尉得到夏树的暗示,也耐着性子闭口不提。

        主力舰的数量和技术比拼是英德海军竞赛的焦点所在,两国互为邻邦,官方和民间往来频繁,探察情报比保守机密容易得多。“查塔姆”号系1913年服役的查塔姆级轻巡首舰,吨位、战斗力皆大幅超出以往的侦察巡洋舰、防护巡洋舰,被视为德国海军轻巡洋舰编队的劲敌,总体性能与德国最新服役的马格德堡级旗鼓相当。

        过了一会儿,冯·英格诺尔以探讨的语气同夏树说道:“我们这样集中海军全部力量举行大编队操演,究竟会不会导致英国海军从世界各地调回他们的全部大型舰艇?”

        夏树从容答道:“只要有施佩将军的东亚分舰队和苏雄将军的地中海分队,英国海军就必须在广袤的太平洋和地中海保留一部分主力舰。要让他们将殖民地利益和盟友的安危同时弃之不顾,除非我们对不列颠本土构成了根本性的威胁,而现在我们还远不具备那样的实力。”

        英格诺尔觉得言之有理,因而微微颌首。

        夏树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有多少舰艇,大体战力几何,英国人是非常清楚的,此次基尔运河进行了拓宽,我们的任何一艘舰艇都可以在北海和波罗的海之间不受约制地自由往来,战时自可随时集中全部海军力量,今日之举是要让他们看到我们已经做好了舰队决战的充分准备,一旦战争爆发,他们便不敢轻易对我们的近海水域采取攻势。”

        英格诺尔轻皱双眉、凝目远眺,表情神态中藏着不愿为旁人所知的忧虑。片刻犹豫,他对夏树低语道:“近岸封锁是英国海军几百年屡屡克制对手、掌握主动的不二法宝,纵使我们的舰队实力让他们感到忌惮,在我看来,他们极有可能采取孤注一掷的策略,在开战之初倾尽全力同我们进行一场决战,从而摧毁我们的舰队,断绝我们的海上通道,使我们的工业因为缺乏原材料而大幅减产。”

        夏树轻言道:“如果英国舰队指挥官由我担任,我必不会采用您所说的孤注一掷的策略,因为过早进行海上决战,英国所冒的风险比德国大得多。”

        “喔?”英格诺尔转头面向夏树,眉头已然舒展开来。

        “您想,即便德国输掉了海上决战,若是陆战击败法俄,我们仍将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因为欧洲大陆的工业输出在世界经济贸易中所占的比重,已经远远超过了一百多年前的水平,英国海军不可能再用封锁欧洲大陆的方式对付我们。反过来,如果英国输掉了海上决战,他们将失去保护本土的唯一屏障,届时只要一名德国士兵出现在不列颠的海岸,这个不可一世的世界帝国就会轰然崩塌。”

        阐述完自己的见解,夏树照例有始有终地给出结论:“因为所冒的风险不同,英国海军应倾向于对我们进行远程封锁,消耗我们的物资储备,削弱我们的军心士气,迫使我们主动求战。如今,航空武器、高速快艇和潜水艇的出现已经改变了传统的海战模式,如果舰队决战在德国近海进行,我们将可以利用这些新的技术武器弥补本方舰队实力,逆势取胜的几率远远超过在外海甚至英国近海进行决战,英国海军对此应该非常清楚。毕竟,他们拥有一位睿智而谨慎的指挥官。”

        “您说的是乔治·卡拉翰爵士?”

        英格诺尔对“睿智而谨慎”这一描述显得有些意外,因为人们普遍认为英国本土舰队的现任司令乔治·卡拉翰爵士是个英勇无畏的人,尽管他年事已高并且身体抱恙。

        “不,是约翰·杰利科爵士。”夏树答道,“据可靠消息,英国海军大臣、第一海务大臣及卡拉翰爵士本人商拟了一个不公开的约定:如果在卡拉翰爵士余下的几个月任期内爆发战争,那么第二海务大臣约翰·杰利科爵士将被任命为新的舰队司令。”

        近十年来,英国皇家海军最响当当的名字莫过于带来无畏舰革命的约翰·费希尔爵士,成为英国第一海务大臣(相当于英国舰队总司令)的前德国巴腾堡亲王路易斯,以及36岁当上海军大臣并推动一系列人事、技术改革的温斯顿·丘吉尔。在历史上留下颇多争议的约翰·杰利科,由于一贯低调谨慎的性格,此时仍是个不甚引人注意的人物。

        为表强调之意,夏树再道:“如无意外,我们战时的主要对手就是这位行事谨慎、思虑周全的约翰·杰利科。”

        共事多年,英格诺尔对夏树的这种神秘兮兮而又言之凿凿的论断早已见怪不怪了。事关机密情报和主观推测,他无处寻找论辩之据,而身为舰队指挥官,他又必须保持相对独立的思维和判断,故不作任何表示,只默默在心中权衡盘算。

        在接下来的十个多小时里,庞大的德国公海舰队继续浩浩荡荡地向南行驶,“偶然至此”的英国轻巡洋舰“查塔姆”号则如同一只对猎物锲而不舍的土狼远远相随。直至驶入德国领海之前,德国舰队未再进行阵型上的调整,但长途航行本身就能够反映出许多宝贵信息。英国人必然注意到,即便是早期建造服役的“公海鱼雷艇”——500吨级的1898级,也能够伴随主力舰艇进行跨日德兰半岛的远程机动作战。

      第132章 在友谊与敌意之间

        1914年6月24日的午后,基尔港。激荡的军乐声中,位于港口左岸被鲜花旗帜缎带所装饰的霍尔特瑙闸门缓缓打开,一艘通身洁白,船艏像、锚链孔以及两个烟囱为金黄色的三桅大型游艇从中缓缓驶出,游艇最高的中央桅杆上飘着金黄黑色十字的德国皇帝旗。

        刹那间,声声礼炮在港湾中齐整列队的大型战舰上密集响起,白色的硝烟在它们高高的侧舷甲板上飘绕。港口上空,一支由三艘齐柏林飞艇组成的飞行编队如浮云般缓慢飘动,艇身下部吊挂着象征德意志的黑白红三色幅带,构成了一副绮丽壮阔的人造奇景。

        与此同时,十余架水上飞机组成两个编队,绕着港口低空飞行。

        在“霍亨索伦”号的顶部平台上,身着洁白的海军元帅礼服的德意志帝国皇帝威廉二世傲然矗立,不断挥动右手向人们致意。这艘皇家游艇先是从一艘艘满旗装饰的舰船和游艇之间驶过,然后调整航向,沿着与战列舰队纵线平行的航道稳稳前行。

        这支气势磅礴的战列舰队一共由18艘无畏舰组成——14艘来自德国海军,4艘来自英国海军。它们是这个时代人类造船工业的精华所在,亦是英德两国展开激烈海军竞赛的产物,它们各自拥有坚厚的钢铁之躯,是迄今为止威力最为惊人的战争杀器,此时它们如同一只只被驯服的野兽,静静等待着检阅,用不了多久,它们便将在怒涛汹涌的北海展开殊死搏杀,在人类战争史上留下血火交织的浓重一笔。

        这场隆重的庆典,是为历时8年的基尔运河(此时名为威廉皇帝运河)拓宽扩建工程完工而举行的通航仪式。随着战舰技术的革命性发展,新设计建造的战舰吨位越来越大,原有的运河的宽度和深度已无法满足德国主力舰队的通航要求,而德国的海岸线又被日德兰半岛一分为二,舰队经由斯卡格拉克海峡进行调动既费时又容易遭到敌人阻截,因而在德国海军的第一艘无畏舰定型之时,德国高层就决定扩建运河,将航道底宽拓至44米,水深增为11米,过水断面面积达到了828平方米。运河两端各增建船闸两座,闸室长330米,宽45米。这样一来,即便吨位巨大的无畏舰与战列巡洋舰也能顺利通过运河,德国海军主力便能在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调动自如。

        对一条全长近百公里的运河进行大幅度的拓宽加深,而且两岸并非荒原而是城镇乡村,还有多座横跨运河的桥梁,以20世纪初的技术条件,这自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不仅需要巨额资金投入,还需经历漫长的工期。1907年运河扩建工程,之后德国便在摩洛哥危机中大吃苦头,又面临英法俄三国协约的战略包围,加之巴尔干局势日益紧张,强烈的危机感驱使德国人决意克服重重困难尽力缩短工期。

        至1914年6月,运河拓宽扩建工程终于宣告完成,这件极具战略意义的大事被德国高层视为重要的政治砝码,适逢一年一度的基尔军港节举办在即,他们一面广邀各国海军派舰参与,一面在外交场合大发和平言论。双倍于德国海军的造舰速度使得英国海军实力迅速增强,同时也让英国政府担负了十分沉重的财政压力,在阿斯奎斯内阁的努力下,这个夏天,英德两国在旷日持久的巴格达铁路争端上达成一致,双方草签格雷·里赫诺夫斯基协定,英国不再阻挠此路的修建,德国也承诺铁路以巴士拉为终点,不再延伸到波斯湾,基本划分了两国在西亚地区的势力范围,两国之间的关系也由此出现了趋于缓和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英国海军首次派遣主力舰队参加基尔军港节,四艘新服役不久的乔治五世级战列舰、两艘服役不满一年的伯明翰级轻巡洋舰以及一艘服役不到两年的查塔姆级轻巡洋舰编队前来,而德国方面也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诚意——允许英国巡洋舰经基尔运河驶入基尔港!

        基尔港内,等待德皇威廉二世检阅的战列舰列于一队,整齐的纵列由18艘无畏舰组成。包括新近服役的国王级战列舰“国王”号在内,德国海军全部14艘无畏舰齐集基尔,它们舰体清洗整洁,还刷了新漆,而隶属于英国本土舰队第2战列舰分舰队的4艘英国无畏舰同样以最佳姿态示人。

        在这支战列舰纵队当中,德国公海舰队旗舰“腓特烈大帝”号当仁不让地列于首位。舰队总司令冯·英格诺尔将军及舰队主要将领毕恭毕敬地列于甲板,以无比崇敬的目光望向游艇上的至尊皇者。当人们盛赞提尔皮茨缔造德意志公海舰队的丰功伟绩时,不应忽略这位帝国统治者所发挥的关键作用。要知道德意志第二帝国采用联邦制,除北部少数几个邦国,其余均处内陆,因切身利益和眼光见识的关系,对于耗费极其巨大的海军建设,来自各邦的帝国议员们所见不一,更很难认同提尔皮茨一再修改扩增的海军法案。同时期的奥匈帝国就是鲜明的例证。尽管前后两任海军首脑和现任储君极力发展海军,但议会和社会舆论的【创建和谐家园】使得他们始终只是徒有雄心。

        “腓特烈大帝”号相邻的泊位即是英国海军访问编队旗舰“乔治五世”号,它的设计建造所针对的假象目标恰恰是德国海军的凯撒级战列舰。这艘2.6万吨的英国战列舰后甲板张着洁白的遮阳幕布,幕布下,一整列身着鲜红军服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员昂首挺胸地目视前方。在士兵们身前站着一位50来岁充满贵族气质的军人,他灰白头发,双目湛蓝,脸修得非常整洁,身着雪白的礼服,这便是英国皇家海军第二战列舰分舰队司令官,皇家海军中将瓦伦德爵士。当德皇威廉二世乘坐的游艇“霍亨佐伦”号从“乔治五世”号前方经过时,瓦伦德爵士以肃立不动的姿态注视着意气风发的德国统治者,而舰上的列队的水兵则一边挥动着军帽,一边大声地三呼“万岁”。舰上的礼炮则以富有节奏的间隔,发出阵阵的轰鸣。

        两艘旗舰之后,每当“霍亨索伦”号经过一艘受阅舰,无论它属于德国还是英国海军,那艘军舰上三呼万岁的欢声便不绝于耳……

        自从无畏舰诞生以来,这还是英德两国海军最为先进的舰艇第一次在基尔并排停泊,双方的海军官兵得到了一个广泛交流的机会。由于在政治上刻意营造出了轻松气氛,在整个交流活动中,尽管双方每个人对于对方的诚意都抱有一定的怀疑,但是彼此还是以最大的热情相接触。按照双方协定的计划,基尔运河的通航仪式结束后,英国海军编队还将在基尔逗留一个星期。因此,双方官兵进行了舰艇互访,并且根据协议,彼此不准打听不适当的技术问题。在一番与同行的切磋后,双方舰上的官兵迅速建立起了友谊,并通过各种比赛和宴会巩固了这种友谊。

        在这些难得的日子里,港口内飘着将旗的交通艇络绎不绝,军舰上整洁的柚木甲板上铺着红地毯,舷梯栏杆被打磨得光彩夺目。随着号令和军乐,仪仗队迎接着一批又一批来客。战列舰宛如豪华客轮,到处是擦得铮亮的黄铜器具、白色的栏杆、雪白的军服和金色的绶带。餐室中的餐桌上铺着笔挺而洁白的亚麻桌布,还装饰有鲜花,桌边摆设着套有丝光印花布罩的扶手椅,桌上的玻璃器皿闪闪发光。伴随着小乐队演奏的弦乐四重奏,那些身着晚礼服的人们在品尝着盛宴美食。宴会上,宾主热情致辞,在欢声笑语和杯盏相交声中,气氛是如此融洽,让人仿佛置身梦境当中。

        在基尔湾中举行的帆船赛和划艇比赛中,双方的水兵们生龙活虎;岸上的绿茵场地,水兵之间的足球赛热火朝天。在比赛以后,两国军人一同漫步在这座好客的城市,欢聚在基地餐厅或在舰上相互款待。最初见面时的那些拘谨似乎逐渐地开始化解,彼此的友谊悄然在心底生根……

        美梦终有醒时,6月28日,星期天,正午刚过,当双方的宴会还在进行之际,电话【创建和谐家园】响起,一位副官接到电话后面容顿时紧张起来,他随即告诉人们,奥匈帝国皇太子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刺的消息。

        欢快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莫不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不多会儿,军舰的广播中传出命令:“下半旗,舰旗与舰艉旗都下半旗,主桅上悬挂奥匈帝国国旗!”

        人们遂已明白,这不是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这天,威廉二世匆匆离开“霍亨佐伦”号上岸,他情绪激动,当晚便取消了其他安排,离开了基尔准备前往维也纳。英国访问舰队也不便久留,也只能匆匆取消了别的计划准备提前回国。

        在英国舰队离开基尔港后,瓦伦德爵士给德国舰队发了一封电报:

        “曾为友者永为友!”

      第133章 皇帝的决心(上)

        微微晃动的船舱里,夏树盯着桌面上的台历走了一会儿神。

        眼前这一页的日历上印着“1914年7月17日,星期五。”

        欧战尚未爆发,在后世的历史学者眼中,欧战此时还有避免的机会——只要德国不给予奥匈帝国明确的支持,劝说维也纳放弃吞并塞尔维亚的企图,或是在各大国之间全力斡旋,一切都还来得及。

        历史学家的推论往往建立在对历史事务进行剖析的基础上,他们未必真正懂得国家政治,并且,他们看到的是已经揭开了迷雾的历史,他们可以无责任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但身处那段历史之中的人们,所见、所闻以及所处的立场、所面临的顾虑都是截然不同的,真正有远见的毕竟是少数。

        没有哪个国家愿意一再退让,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满足于现状。战争的根源便在于人类无止尽的贪欲。

        从台历上回过神,夏树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此刻他并不在舰队旗舰或海军基地的陆上司令部内,而是身处皇家游艇“霍亨索伦”号上,作为皇室家族的一员在北海消暑。

        此时,整个海军——确切地说是整个德国,都在心照不宣地进行着战争准备。虽然德国皇帝、帝国首相、军队首脑从未在公开场合表示德国支持战争,但奥匈帝国借斐迪南大公遇刺事件吞并塞尔维亚的意图路人皆知,俄国人又是塞尔维亚的坚定支持者和盟友国家,一场由巴尔干冲突引发的欧洲大战看起来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形式上,德国只差发布正式的动员令。

        在这个局势尚不明朗的阶段,德国的最高统治者居然还能安心度假,着实让许多后人嗟叹不已。

        许多历史细节都已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想要了解真相,除非能够身临其中。

        “霍亨索伦”号于7月6日从不莱梅启航,载着尊贵的皇室家庭在天气凉爽的北海航行了十余天,却并非真正的远离纷争、与世隔绝。几乎每隔两个小时,随行的皇家侍从官就会将无线电接收到的报告和讯息整理好送到威廉二世面前。每天下午,从德国出发的水上飞机都会送来当天出版的报刊。到了晚上,威廉二世就独自在舱内读书看报。

        ……

        夏树起身离开书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四壁挂着多幅描绘海战的油画,从古代的萨拉米海战、阿克提姆海战到近代的特拉法加大海战、利萨海战,无一例外都是具有决定意义的经典战役。工业大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战争也从一场或几场战役定胜负演变成为比拼综合国力的战略对抗。海权,决定一个国家海洋利益乃至经济命脉的权力,已难以通过一场海战的胜负来决定,而是政治、外交、军事手段的综合竞争。

        海战不能独立改变海洋格局,却是夺取海权必不可少的环节。

        推开舱门,清新的海风扑面而来,夏树顿觉神清气爽。人生不同于游戏,可以存档读档,决定成败的机会往往只有一次。为了把握住这次机会,他不仅以尊贵之躯忍受辛劳之苦,还尽可能地顺应历史主线,以免推倒历史的多米诺骨牌而打乱了自己所熟知的格局——然而这些年来,自己有意无意的影响还是造成了许多历史事物和事件的偏移,譬如位居一流行列的弗里德里希船厂,德国海军的潜艇和高速快艇群,以及性能设计全面优于历史原版的德国海军诸舰;譬如自己这一班学院同窗,希尔家族,爱尔兰抵抗运动,还有意土战争中沉没于伊奥利亚海的意大利舰艇,林林总总,算下来也不少。看着历史的变迁,尤其是摩洛哥危机、巴尔干战争以及此次费迪南大公遇刺身亡,夏树渐渐觉得历史就像是一棵大树,拥有生命本能的修复力,一片树叶、一条末枝的折损掉落无关紧要,如若枝干受到损伤,便会通过汁液的分泌和树皮的生长进行修复。只是,一旦树干的损伤超出自然修复能力,这棵大树是否会放弃修复,顺应变化,还是使用另类的强制修复?

        夏树的性格既不属于乐观派也不是悲观派,他信奉意志的力量,亦遵从天命的安排。

        “你也睡不着么,约亨?”

        德皇威廉二世的声音从船头方向传来。这一晚没什么星星,海上的光线极为黯淡,而他又站在灯光之外,所以一开始夏树并没有注意到他。

        “喔,陛下,您在这里。”夏树一边应答,一边朝船头走去。以他的观察,这些天来,威廉二世的情绪起伏较大——事实上,这位君主的情绪化性格是世所皆知的,他最大的政治软肋便是情绪上来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有些事情明明已经拿定主意,却时常受到他人或气氛的挑唆而做出令人咋舌的表态。

        斐迪南大公遇刺身亡之后,威廉二世亲往奥地利吊唁。在维也纳,他对奥皇、对大公妃的深情安慰颇让人感动,在惩治凶手的问题上,他的言论也被视为是得体的、有助于缓解危机的,然而回到柏林之后,他的一系列举措又与妥善处理矛盾的原则背道而驰,他狠狠抨击了塞尔维亚以及在塞尔维亚背后鼓动局势的俄国,认为奥匈帝国应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消除斯拉夫人的阴谋,恢复、巩固帝国在巴尔干地区的控制力。德国的现任外交国务秘书冯·亚戈夫可不是俾斯麦,他既没有巧妙处置国际事务的智慧,也没有坚持自我主张的决心与魄力,他的立场观点因德皇的态度变化而发生转变,奥匈驻德大使又将他的言论当成了德国的态度,进而影响了奥匈高层的决策——单方面对塞尔维亚强硬施压,而不是以多方谈判的方式化解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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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树知道,他必是又在为费迪南大公的离世而感伤。两人交情很好,经常彼此邀请对方在自己的私人狩猎领地打猎,一起出海度假钓鱼,每周通信,而且威廉二世还以私人名义赠送给大公一副其佩戴者圣乔治十字勋章的油画画像供其登基后使用(只有皇帝才能佩戴此勋章)。显而易见的是,若大公能顺利即位,那么奥匈帝国必然比年迈且对德国怀有戒心的弗兰茨皇帝在位时更加亲德。

        相较于在位六十多年的弗朗茨,费迪南大公的许多政治观念都更加开明,他主张奥匈帝国内部的斯拉夫人应该享有更大的政治权利,进而使奥匈帝国从一个德意志人和匈牙利人共同掌权的“二元帝国”转变为“三元帝国”,但也正是基于这样的鲜明主张,奥匈帝国于1908年吞并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引发波斯尼亚危机,并且加剧了俄国、塞尔维亚同奥匈帝国之间的矛盾。令他命丧之地——萨拉热窝,恰恰就是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地区的首府!

        “上帝安排的命运,真是人力不可改变啊!”威廉二世哀叹道,“在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他提到说要去波斯尼亚检阅军事演习,我当时就觉得不妥,却只提醒他加强警戒,而不是劝他取消计划。如果我坚持邀请他参加基尔军港节,那么6月28日的时候,他和他的夫人应该在检阅我们的军舰,而不是置于斯拉夫人的枪口下。”

        夏树有意叹了口气,低语道:“如您所言,上帝安排的命运是我们无从捉摸和改变的。其实在大公罹难前的一个星期,我以私人身份两度向他拍发电报,邀请他到基尔来参加庆典,大公两度回复电报,婉言谢绝了我的邀请。我想,他是那么地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得到在维也纳得不到的荣誉——大公以军职身份指挥军事行动的时候,她与之同行便能够享受到同等待遇,而且,6月28日那一天正好是他们结婚14周年的纪念日。”

        对于夏树所说的这些,威廉二世是很清楚的。其实不论私人邀请还是公事访问,每当费迪南大公带着他庶出的妻子索菲来到德国时,所享受的待遇同任何国家的王储及王储妃是没有任何差别的,但在奥匈帝国,在德皇一贯颇有微词的奥皇弗朗茨治下,这种冷遇从未消除,甚至直到大公夫妇结婚9年之后,奥皇才“稍发善心”,授予索菲霍恩贝格女公爵称号,允许她出入皇宫,但即使如此,宫廷的礼仪禁止她和她的丈夫同坐大公的马车,她也不能和他同坐在剧院的皇族包厢里。每逢宫廷大典,当索菲进入时,折门只开一半。据说当费迪南大公和他的妻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到维也纳宫廷时,奥皇弗朗茨震惊之余,竟觉得这是神对他的继承人所犯贵贱通婚之罪的惩罚,因而感到深深的敬畏……

        良久的沉默,威廉二世慢慢收起了他那悲伤的感怀,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和不可一世,用他那看似刚毅坚韧的语气说道:“希望我们能够用一场属于日耳曼人的胜利为大公和他的夫人献祭。”

        夏树面朝大海,仰头闭眼:“是的,这将是日耳曼人同斯拉夫人以及凯尔特人的对抗,这将是一场伟大的、史诗般的战争,败者分崩瓦解、荣耀尽失,胜者则将成为欧洲的主宰。”

        夏树的这种表达方式显然激起了德国皇帝自以为豪的勃勃野心,他紧接着最后一句话补充道:“也是世界的主宰。”

        这时候,夏树却故意轻吁了一口气。

        单独相处的状况下,威廉二世很容易察觉到一贯沉稳自信的幼子所展现的唏嘘之态。

        “怎么了,约亨,是什么事情让你感到烦恼?”

        按照设想好的套路,夏树开始表演,他故意露出自己少有的忧愁表情:“不瞒您说,陛下,我最近几天一直在失眠,难得睡着,也总是在做噩梦,而且梦中的一切让我感觉无比真实。”

        “喔?说说你梦见了什么。”威廉二世好奇地问。

        “我梦见德国人的餐桌上只有胡萝卜和土豆。”夏树答道。

        威廉二世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尽管笑意没有平日的爽朗。

        “战争是会给民众的生活条件造成一些影响,但最多几个月,德国人的餐桌上就会摆满丰盛的食物——用俄国的面粉和牛羊肉制成的面包、烤肉,还有法国的香槟和红酒。”

        夏树的表情丝毫未变,他说:“陛下,我无意冒犯您的伟大意志,但是,我所担心的是英国的参战。正如我曾向您提交的一份军事备忘,如若英国追随俄法对我们开战——基于英法俄协约体系的约束作用,这种情况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我们将面临英国的海上封锁。战争持续多久,这种海上封锁就会持续多久,以我们目前的农作物、肉类和乳制品的自给率,德国的普通民众很快就会陷入半饥半饱的状态,填不饱肚子,人们对赢得这场战争的信心很快就会丧失殆尽。”

        威廉二世深深地皱着眉头,他说:“就算英国放弃置身事外这一理想选择而卷入战争,就算他们封锁我们的海岸,德国的物资储备也能够维持到我们强大的陆军击败法国和俄国为止。”

        夏树耐心地步步解说道:“如若一切按照我们的设想进行,在陆上打败法国和俄国是没有悬念的,但是,陛下,您是否考虑过,我们的两个盟友并不像您的士兵那样可靠。”

        威廉二世以一贯的思路答说:“当然,我从不对意大利人抱任何期望,这场战争无需他们派遣一兵一卒,只要他们安安静静地当个观众就行。至于奥匈帝国,我只需要他们暂时拖住俄国军队,如果他们连这样低的目标也实现不了,那真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翻阅过我方观察员在巴尔干战争期间的记录报告,与一些目睹塞尔维亚军队作战的军官进行过交谈,以我的理解——请原谅我很冒昧地这么说——奥军不仅不能迅速打败塞尔维亚军队,还会受塞尔维亚战争的牵制而影响了对俄作战,导致我们的军队在西线作战的关键时期不得不抽调部队前往东线稳定局势。”

        威廉二世瞪大眼睛看着夏树,这在他看来应该是“不可思议”的,而且一旦成为现实,将给德国的战争前景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1912至1913年的两场巴尔干战争,塞尔维亚军队接连击败了土耳其军队和保加利亚军队,这两个虽然不是很强的对手,塞军官兵的表现确实得到了一些正面的评价,而且也通过战争积累了经验。奥匈帝国?很遗憾,这个二元制的君主国家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火洗礼,而奥地利人的上一场战争还要追溯到奥地利帝国时期的普奥战争,一场无地自容的惨败。

      第134章 皇帝的决心(下)

        “噢,还有意大利,他们确实不必急于参战,而是看看那边开出的砝码更高,这样的话,只要意大利一天不参战,我们的奥匈盟友就必须在西南部边境保留军队防备意大利的袭击,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一系列糟糕的‘潜在问题’。”夏树毫不客气地揭露了威廉二世及其军事幕僚们最为担心的一点。

        历史上,这些“潜在问题”一一成为现实,使得踌躇满志的德国人最终折翼,并不是完全的偶然,许多事件早已显现端倪。宁静而凉爽的大海让威廉二世保持着较为清醒的头脑,在见解历来独到而准确的幼子面前,他没有强蛮辩驳,而是故作自信:“这些毕竟是潜在问题。”

        夏树正眼直视对方,用忧惧的眼神质询他:真是这样吗?

        片刻的对视中,威廉二世果然因为信心不足而率先移开目光,他也就此失去了平和心态,变得恼怒起来:“好吧,让我们那些无能的盟友都见鬼去吧!这场仗只能靠我们打!”

        夏树迅速应道:“是的,陛下,与其将实现计划的希望寄托在盟友的正常发挥上,不如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威廉二世想想觉得言之有理,遂道:“好吧,说说你想到的最坏的打算……嗯,去我的书房,我们可以来点啤酒,边喝边谈。”

        夏树微微欠身表示赞同,并随之让出路由威廉二世走在前面。

        有人跟在身后的时候,德国皇帝习惯性地将他那只从出生起就有残疾的左手放在身前,换过来将右手扣在后腰处。

        回到专门供自己处理公务和看书读报的舱室,威廉二世没有叫唤侍从,而是自己从酒柜里取出冰镇的啤酒和酒杯,夏树则主动帮他打开舷窗。两人喝着啤酒,抽着雪茄,这样的气氛较刚才在船头轻松自在了许多。

        夏树将历史原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成“最坏的打算”,逻辑顺畅、条理清晰地阐述给威廉二世。这些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对一个人讲述如此完整的历史事件,当然了,在对方眼里,一切都只是他个人的分析、判断和推测。

        阐述完全之后,夏树明确提议说:“要想打破困局,不仅陆军要全力以赴,海军也必须拿出十足的勇气来。我的意见是,如果英国对我们宣战,那么我们就在他们完全做好准备之前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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