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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约阿希姆》-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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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树点点头,自从毕业季的训练远航之后,自己6年未曾造访爱尔兰,却从未放松过对英国后院的关注。通过早先在科克港结识的独立运动人士,他不仅为爱尔兰的独立运动捐赠了数十万马克,还向他们提供了快艇和小型潜水艇,爱尔兰南部之所以走私猖獗,与这些装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带着自己的初步设想,夏树离开旅馆,驱车前往胡伯特造船厂。夜幕降临之后,造船区内依然灯火通亮,船台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近几年,随着大小列强纷纷投身海军建设,国际军火市场迎来了战前的黄金时期。由于胡伯特造船厂的小型潜艇物美价廉,竞速快艇又在各项赛事中屡有上佳表现,建造订单应接不暇,所以一面增加雇员人数,一面采取轮班工作制,加之船厂的主要股东和技术总监,约翰·霍兰,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居民,胡伯特造船厂在当地拥有颇高的声誉。

        形式上,胡伯特造船厂是纯粹的爱尔兰本土企业,董事、股东、运营官、技术总监皆由爱尔兰人担任,只是抱着提高工作效率、保证施工质量的目的才雇佣了一批德国顾问,由他们负责生产组织和技术监督。实际上,前者只是坐在会议室里的木偶,为造船厂工作的德国顾问是操控这些木偶的吊线,而真正的幕后决策者,是夏树以及他在弗里德里希造船厂的合作者们。

        “资金没问题,方向没问题,问题在于爱尔兰人很不喜欢英格兰官员及其家眷,他们的捐赠很可能被视为是蓄意的讨好或是施舍,除非希尔将军夫人和希尔小姐能够用她们的实际行动化解误会,时间长了,当地居民自然会慢慢接受她们。”

        在胡伯特造船厂的一套顾问公寓内,首席运营顾问冈特·梅斯纳对夏树的设想做了进一步的分析。

        夏树认同道:“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

        梅斯纳,这个理着短发、穿着衬衫的中年人,以灵活精明的头脑而著称,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很是好奇地看着夏树:“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殿下,只是……我们为什么要帮助英国人同爱尔兰人化解矛盾?”

        夏树淡淡说道:“看来您久居国外,对有关我的一些事情不甚了解。”

        “喔?”中年人尴尬地看着夏树,“这位希尔小姐就是……”

        夏树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中年人不仅精明,也够果断,他立马将刚刚的疑惑抛入垃圾桶,一门心思地为夏树出谋划策到:“在爱尔兰,多数药物都属于管制物品,大量购入不易,用于捐赠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如此,我们先匿名向医院捐赠一批病床,帮助他们扩大收容量,这是他们目前所急需的。第二步,派人前往瑞士联络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那是一个受到日内瓦公约认可的中立机构,说服他们帮忙解决药品器械,如果可能的话,邀请一批医护人员前来进行免费诊治。第三步,通过报纸透露匿名捐赠者——也就是希尔将军夫人和希尔小姐的情况,当然了,您最好能与她们提前沟通,只要她们不站出来否认,我们的目的也就完满达成了。”

        夏树边听边想,等梅斯纳讲完,他即点头说:“很好,梅斯纳先生,您不愧是威泽尔力荐的人,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可惜您没有加入军队,否则一定是高级参谋部里炙手可热的智囊人物。”

        照例客套之后,梅斯纳道:“既然殿下觉得这样可行,那我尽速着手去办。如果殿下还有其他需要,请随时吩咐。”

        除了霍兰所占的20%股份,胡伯特造船厂整个都是夏树的私人产业。经营弗里德里希造船厂十载,他已将自己在皇室家庭所学到的御人之术运用得十分纯熟,而派来爱尔兰的德籍管理人员,无一例外地经过了他的亲手审核。尽管地处异域,当地的人文风情较为特殊,胡伯特造船厂的经营管理仍如同弗里德里希船厂一样井井有条。在这里,夏树当然用不着拘谨,他坦言道:“我这次准备在爱尔兰逗留一个星期。在利默里克呆三天,然后南下前往科克,见一些老朋友,再乘游艇归国。今后若要有时间,我会再来,但我不想每次都花二十几个小时在海上颠簸,所以,我考虑在德国和爱尔兰之间建立一条空中航线,尽量不引起英国人的注意,所以我准备使用飞艇或水上飞机,无需在陆上建立固定机场,只要相应准备补给和维修用的船只即可。”

        梅斯纳对此表示毫无压力。

        在事务的具体处理上,夏树乐于当甩手掌柜,他拍板道:“就这样办吧!我会从国内调派专业的技术人员协助你们准备船只,资金从我们的秘密经费里拨出。”

        和弗里德里希造船厂一样,胡伯特造船厂虽然属于私产,仍在账面之外安排有数量可观的秘密经费,它的来源既有合理不合法的日常运作,也有德国政府用于支持海外情报网络的资金投入——协助德国情报部门获取谍报信息的企业和私人均有资格申领。

        “明白!”梅斯纳非常干脆地做出回答。

        与此同时,在芒斯特地方军事长官的寓所内,坐在餐桌旁的希尔公爵依然穿着他引以为傲的皇家海军上将制服,佩戴着象征至高荣誉的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威严肃穆的神情让桌旁的每一位眷属连同他的副官感到由衷的敬畏。

        对年富力强的军官而言,外派担任地方军事长官是份不错的差事,既利于积累资历、丰富阅历,又能够开拓眼界、均衡能力,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举成名的机遇,而对于接近或达到退休年龄的军官来说,这多半属于退养式的安置,尤其在那些局势稳定的地区,地方军事长官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操心。

        相较于那些偏远的殖民地,爱尔兰紧邻英国本土,从大不列颠及爱尔兰王国这一沿用了两百多年的正式国名来看,它享受着英国本土成员的待遇,但自从12世纪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入侵并统治爱尔兰以来,爱尔兰人的独立运动就未曾停止过,这是凯尔特人的民族抗争,也是天主【创建和谐家园】对异【创建和谐家园】(新教)的宗教抗争。工业革命之后,爱尔兰同不列颠之间的经济工业差距日趋增大,19世纪40年代的大饥荒让爱尔兰人对二等公民的地位深恶痛绝,独立运动蓬勃发展,激进的独立运动者秘密组建了准军事部队,这也使得爱尔兰成为英伦诸岛最不安定的部分。

        很不幸,地理上归属芒斯特省的科克、克莱尔、凯瑞、利默里克、蒂柏雷里、沃特福德六郡以天主【创建和谐家园】居多(英国是新教国家),而它们也是历史上爱尔兰独立运动最活跃的地区。

        “如果你们确实还保持着某种形式的联系,夏萝,我希望你给他转个口信,过去的一切已成过去,若他安分守己地呆在欧洲大陆也就罢了,真要不知死活地来到这里,我不会因为他是德国的王室成员而手软的。这里是爱尔兰,我有权处置紧急事件,而我的士兵也有权向他们认定的极端危险分子开枪。”

        希尔公爵这番话以最后通牒式的口吻说出来,桌旁之人无不低头盯着面前的餐盘,大气不敢出一口。

        坐在公爵对面的姑娘面容清秀、表情倔强,她默默放下手中的餐具,一字一顿地说道:“在过去的24个月又10天里,我同他再无任何联系。若他要来,我无法阻止,至于您是否下令开枪,首先应当考虑的不是我的感受,而是国家与国家的关系。”

        公爵怒目圆睁,他瓮声瓮气地说:“英国拥有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海军,它不惧怕同任何一个国家开战!”

        他的孙女,夏洛特·希尔,此时无言胜有言。

        恼怒的希尔公爵带着一脸猪肝色离席而去,一顿好好的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夏洛特眼中已噙满泪水,她久久立于窗前,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清凉的海风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燥热,星光倒映在海面,同港口城镇的灯盏汇成一片。想着心上人的模样,她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眼中却又饱含温情,心底憧憬并期待着……

      第124章 合伙人

        在利默里克的七十多个小时,夏树有近一半的时间在那栋普通旅馆的顶楼房间里度过。从前的他,觉得无法相守的爱情就应该放弃,可真正置身其中的时候,才发现爱情根本是不讲道理的。“因爱而选择放手,因爱而始终牵挂,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心里也是由衷的幸福”——这听起来好像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传奇,却不知不觉成了自己的故事……

        带着无尽感怀离开利默里克,夏树来到了科克港。6年前,一场风暴让他随“夏洛特”号海军训练舰偶至此地,时隔六载故地重游,港湾依旧美丽,菲特莱斯旅馆也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岁月的皱纹爬满老菲特莱斯的额头,而他的孙女,凯莉,已从春心萌动的少女变成了体态丰腴的【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后面跟了两个很萌很Q的孩童;他的孙子,莱奥,不仅结了婚,还精心打理着菲特莱斯咖啡馆,生活看起来正处于美满充实、平静祥和的状态。

        时间能够改变人们的容颜,也能够磨圆人们的性格,却难以改变人们内心深处的追求与渴盼。瞒着自己的家人,莱奥依然与当地的独立运动组织保持着紧密联系,而当初夏树在蓝心咖啡馆见到的爱尔兰人吉布森,两年前因为走私违禁物资而遭英国统治当局逮捕,并被判处40年监禁。不过听莱奥说,吉布森虽然失去了人身自由,却未停止他为之奉献一切的爱尔兰独立事业。这位面相和蔼、乐善好施的中年人努力让许多狱友意识到,爱尔兰人的独立运动不能寄希望于敌人的仁慈。于是,从那座监狱刑满释放的人,很多都加入了独立运动组织。不仅如此,吉布森还攥写文章,为爱尔兰人的自由大声疾呼。这些内容在英国报纸上无法刊载,便以【创建和谐家园】和小册子的形式进行传播,两年来,吉布森的名字在科克港及周边地区已经成为了民族英雄的代名词。

        仅观科克港一地,人们或以为爱尔兰的独立运动已时机成熟。实际上,而最近几年,德国海军谍报部门陆续向爱尔兰各地派遣了十数名间谍人员,由他们同近百名乔居于此的德国人或者德国后裔建立了秘密合作关系。在有限的时间里,情报员们还很难打入关键部门获取机密信息,但他们对各地民情民意、舆论走向的收集为上级机构分析爱尔兰局势提供了可靠的资料。事实上,英国的政治和军事势力是如此强大,若以吉布森宣扬的武力手段寻求自【创建和谐家园】利,仅凭爱尔兰之力将是以卵击石。所以,多数爱尔兰人将获得自治权的希望寄托在政客身上,例如影响力较大的爱尔兰议会党,多年来就一直致力于通过合法途径改变爱尔兰的政治地位。1912年,他们屡遭挫败的努力终于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他们提交的自治法案在英国下议院三次通过,这意味着两年之后,该法案将自动成为法律而付诸实施,届时爱尔兰将成为英国的一个自治地区——这虽然还不是爱尔兰人世代渴盼的真正自由,但此时的大英帝国正处于它的鼎盛时期,能够获得地区自治权,已经在通往自由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凭借自己对历史的了解,夏树知道,这种看起来已经唾手可得的自治并不会轻易降临。因为宗教信仰和经济利益的缘故,北部厄尔斯特地区的爱尔兰人反对并阻挠爱尔兰获得自治权,他们同英国关系紧密,在英国国内得到了保守党的大力支持,他们成立了反对自治的党派,统一党,并且成立了厄尔斯特志愿军,准备用武力反对自治,而英国政府也借着战争爆发的机会一再推迟自治法案的生效。多数爱尔兰人终将意识到,唯有彻底摆脱英国的统治,才能够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独立自【创建和谐家园】利。

        尽管现在,像吉布森一样主张以武力谋求国家独立的人在爱尔兰属于少数派,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星火燎原的力量——夏树对此深信不疑,自1907年以来,他一直秘密地向莱奥和吉布森提供援助。眼下欧洲的局势日趋紧张,英德两国关系已转向对立,战争随时有可能爆发,在英国后院纵火准备也应由播种浇水进入施肥扶正的阶段。所以此次来到爱尔兰,夏树决定会一会爱尔兰独立运动组织的领导者们,以便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形成关键性的共识。

        爱尔兰第一个独立运动组织——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建立已有半个多世纪。它是目前爱尔兰规模最大的独立运动组织,活动范围遍及爱尔兰各地,吉布森早先所领导的自由运动协会也属于它的一个分支。经由莱奥牵线搭桥,夏树在科克港的一处私人寓所内跟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的几个重要人物见了面。

        如同夏树预想到的情形,在爱尔兰南部获得民众广泛支持的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组织者是一群样貌平平的中青年。他们的衣装同外面大街上的行人无异,也没有暴力抵抗英国统治的彪悍气场,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某个业余爱好组织或是杂志编辑部的工作人员,而非在数年之后领导一场独立战争的领袖人物……

        “‘英格兰的危机是爱尔兰的机会’,这是我们的一句古老格言。夏天的时候,我们听说英国和德国几乎已经处于开战状态,由于德国的让步才在最后一刻避免了战争的发生。”

        说话这人自称“皮尔斯”,高鼻梁、深眼窝,乌黑的头发梳成时下流行的二八开,身上穿着一件样式略显老气的黑色外套,语气显得稳健大方,脸上也挂着善意的礼貌,而他提出的问题却暗藏犀利,一箭中的。

        谈话刚刚开始,双方都在试探节奏。夏树有技巧地回答道:“让步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事实上,整个德国都把这次让步视为耻辱,下一次,我们绝不会再向对手低头,绝不。”

        “下一次么?那会是什么时候?”

        “也许一年,也许几个月。答案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夏树说。

        “喔?”

        皮尔斯双手放在腹部,两根大拇指相互绕玩着。其余几个人则是安静的听众,丝毫没有急于插话的表现。

        两家有意展开合作的公司初次接触时,彼此都会询问对方的情况,哪怕事先已有所了解,也仍会当面求证。抱着同样的心理,夏树发问说:“听闻你们准备成立一支半正式的武装部队?”

        皮尔斯的目光略略有些变化,大拇指也暂停了这单调的游戏。

        “针对北方那些英国走狗组建的所谓厄尔斯特志愿军,我们成立了爱尔兰志愿军,现在已有400多名自愿加入的战士。这个数字比起你们的军队是微不足道的,规模也仅相当于英国在爱尔兰常驻军队的百分之一,但选择加入爱尔兰志愿军的每一个人都是内心充满勇气的斗士,是为了实现理想而敢于献出生命的人。”

        不同于后期屡屡制造恐怖袭击的爱尔兰共和军,早期的爱尔兰独立武装是真正的战士。在难以想象的恶劣环境下,他们同强大的英国军队展开游击战,最终为自己的国家赢得了独立【创建和谐家园】。因此,夏树以肃然起敬的态度说:“寻求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是伟大、光荣而神圣的事业,为此毅然同百倍于己的敌人作战,这种勇气与斗志是我一直非常钦佩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为这些勇敢而可敬的战士做些什么。”

        皮尔斯侧头看了看他其中一个伙伴,温缓而平静地说道:“我们需要大量的资金、武器、弹药和医药器械,长远考虑,我们还计划建立几个秘密的军事基地,逐步拥有维修武器、生产子弹的能力。”

        皮尔斯所看之人自称“坎特”,他穿着一条工人式的背带裤,发音有些饶舌,语速又很快,夏树需要全神贯注才能领会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我们的设想,是在两年之内组建五十支百人规模的武装分队,这样一来,我们的战士人数虽然比英国军队少,却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和民众的掩护支持同英军作战。所以,我们迫切需要6000支步枪、100挺机枪及50万发子弹。不必担心这些武器的保管和使用,我们会让这些勇敢小伙子训练成最优秀的战士。”

        “我们可以无偿提供你们所需要的武器弹药。”夏树爽快地作出了回答。这些武器弹药的数字对爱尔兰人意义重大,对军事工业极其发达的德国则算不上什么。只消德皇威廉二世大笔一挥,整船军火几天就能准备妥当,问题在于如何让爱尔兰人把这种援助当成朋友的宝贵礼物而不是豪强的随手馈赠。

        紧接着,夏树用他那带有爱尔兰口音的英语连贯流畅地说:“坦白来讲,英国现在把德意志帝国视为拿破仑法国之后的最大威胁,无时无刻地想着如何搞垮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德国想要生存发展下去,就必须想方设法突破英国的外交政治和军事封锁。另一方面,哪怕你们建立了5万人规模的正规部队,要想打败英国军队还是非常困难,也正如你们的格言所说,唯有英国深陷困境的时候,你们才能获得最佳的独立机会……我们的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

        皮尔斯应道:“您说的没错,我们的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前提是这种合作必须是真心诚意的。”

        夏树双手摊开,调侃式地微笑说:“作为德意志帝国的王子,掌握着德国海军最高机密的关键人物,就这样一个人坐在你们面前,难道还不能表达最真挚的诚意?”

        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的伙伴们相互看了看,用眼神迅速交流了意见。

        夏树继而说道:“只要对我们双方有利,别说6000支步枪,就算增加十倍,我们也愿意提供,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物资在运输途中易遭英国军队拦截搜查。就算英国人知道这是我们所为,我们也不惧怕他们的外交压力,可一旦英国高层意识到我们之间存在军事性质的合作关系,定会在你们的实力发展起来之前先发制人,以血腥冷酷的手段清理掉你们。”

        坎特说:“在英军眼皮底下秘密运送物资,我们的经验比任何人都丰富。”

        话虽如此,眼神却不够自信。

        夏树很客气地没用吉布森之事扫他们的颜面,尽管有快艇和小型潜艇用作近海接应,在大宗军火物资运送上岸之后,如何妥善运抵秘密地点并长期存储,可不像克拉克刚刚说的那样轻松。

        “好吧,如果你们能够建立起足够安全的隐秘通道,我们将尽快向你们提供这批枪械弹药。需要提醒的是,一支毛瑟G1898空枪重4.2公斤,一挺MG08空枪重17.8公斤,1000发7.92毫米步枪弹重26千克。我想你们可能还需要0.8公斤每颗的长柄手榴弹或0.4公斤每颗的卵形手榴弹,75毫米口径的速射型山炮也是不错的支援武器,它们空重600公斤,可拆卸搬运,炮弹每发12.7公斤。”

        夏树精心准备的这些重量数据和盘托出,果然让皮尔斯等人大感意外,他们此前显然没有用这样精确的方式来权衡自己实际拥有的运力,而除了英国驻军的警戒搜查,他们其实还必须警惕叛徒的告密以及消息的意外泄露。

        夏树趁热打铁道:“除了军火物资,我们准备把资金援助从现在的1万英镑每年增加到5万英镑,而等到你们的志愿军规模进一步扩大的时候,我们还将提高援助金额。此外,我们还将视情况向你们提供鱼雷艇和作战潜艇,帮助你们真正建立起足以让英国军队不敢轻视的武装力量。”

        这大概是兄弟会组织者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优厚条件。

        因为夏树的慷慨,皮尔斯反而警惕起来,他一脸严肃地看着远道而来的德国王子:“约阿希姆殿下,如果您提供这些援助为抱着控制爱尔兰志愿军的想法,那我奉劝您早些放弃,它只会为爱尔兰的自由独立而战。只要达成目的,无论英德之间的战争是否还在进行,我们都将停止与英国军队作战。”

        夏树一点都不意外:“这是你们的自由,皮尔斯先生,我尊重你们的选择,并保证不介入你们的内部事务。只是恕我直言,在德国击败英国之前,英国政府不可能接受你们的独立要求,以你们自己的力量也很难将英国军队驱逐出爱尔兰。别忘了,我所说的战争将在一年之内爆发,没有强力的外部援助,你们的志愿军一年之内能达到什么样的规模?”

        领袖应有的气势在皮尔斯身上刚有所体现,经夏树这么一说,便当即缩了回去。夏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节。在这之前,他也从莱奥那里获知了一些关于兄弟会以及爱尔兰志愿军内部权力结构的情况。皮尔斯、坎特等人并非最高领导者,他们主张以武力对抗的方式迫使英国承认爱尔兰的独立地位,而兄弟会首领及爱尔兰志愿军创始者奥恩·麦克尔内,却主张以武装对峙而不是直接暴动的形式建立共和,因而他反对同德国人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

        也就是说,这场面对面会谈,实际是由兄弟会和爱尔兰志愿军内部的武力共和派瞒着组织最高领导者进行的。实际上,他们对独立运动的理解代表了多数兄弟会、志愿军成员的观点,同时也是符合历史潮流的抉择。

        既已吊起了对方的胃口,夏树开始一步步提出自己的设想:“据我了解,英国政府目前对航空器材的管制还很薄弱,我们可以借助飞机和飞艇批量运送武器弹药至爱尔兰,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做好在近岸水域接运物资,并将物资运往隐秘的储藏点。你们觉得如何?”

        皮尔斯考虑了一下:“完全没问题。”

        夏树爽快地表示:“只要秘密航线建立起来了,我们可以保证在6个月内运送你们所需的6000支步枪、100挺机枪及50万发子弹到位。”

        皮尔斯并不急于表态,这时,站在坎特身旁,自称“佩尔瑟”的瘦高个主动插话说:“有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你们的毛瑟步枪能否使用英军恩菲尔德步枪的子弹?”

        答案是肯定的,毛瑟G1898是7.92毫米口径,英军的恩菲尔德是7.7毫米口径,0.22毫米的差距是肉眼难以分辨的,而在技术上,口径更大的毛瑟步枪完全可以使用英军子弹,只是准度和射程略受影响,但英军的恩菲尔德步枪反过来使用德军子弹时就会造成炸膛,从这一细节便能够看出德国人在军事方面是多么的禅精竭虑。

        不过,夏树没有正面回答,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无风的湖面一般平静,他娓娓说道:

        “我14岁加入军队,读过有关近三百年来每一场战争的记载和描述,并先后目睹过意土战争和巴尔干战争的情形,清楚影响战争胜负的各种要素。从那些以弱胜强的战例来看,军队规模的多寡、武器装备的强弱并不是战争的主宰因素,客观来说,你们要打败英国军队是很有机会的,关键在于谁能够坚持得更久——坚持到形势迫使对方妥协为止。如果你们认同这一点,那么,我以个人名义建议你们在英国因战争而全面封锁爱尔兰之前,想方设法建立起自己的兵工厂来,哪怕一开始只能维修枪械,用回收的弹壳加工制作子弹,以及制造简易的炸弹,对于持续作战也是很有帮助的。”

        会面谈话开始以来头一次,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及爱尔兰志愿军的领导者们通过眼神交流和低声耳语的方式进行讨论。过了好几分钟,他们当中的领头者,皮尔斯,对夏树说:“您说得很对,我们确实需要更多的援助,理论上,我们可以用你们提供的资金去购买所需的机器设备,但实际具有可行性的办法仍是由你们提供并运送这些机器设备到爱尔兰来。我们同意你们派遣一批技术人员前来帮助和指导我们建立兵工厂、战地医院等设施,但这些人的行动必须完全听从我们的安排。”

        “这是明智之选。”夏树说,“可惜巴尔干战事已经结束了,不然你们还可以像我们一样派遣人员随奥斯曼军队作战,唯有亲眼所见、亲身参与,才能真正领会战争技能。”

        坎特插话道:“听殿下这么说,想必已经在巴尔干战争中领会到了真正的战争技能咯?能给我们详细讲讲么?”

        “巴尔干战争的时候,我因为舰艇建造事务而未能抽身前去,但在意土战争期间,我指挥一支鱼雷艇部队袭击了意大利舰队……没错,就是那场惊动世界的夜袭——伊奥利亚海之战!”夏树漫不经心地泄露“天机”,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两年时间,外界对那场夜袭的内幕仍满怀好奇,意大利人则早已买通奥斯曼官员,从而获知了这个令他们敢怒不敢言的事实。

      第125章 觉悟

        数月之后。

        黎明前的凯尔特海域,雾薄而寒重,风轻且浪徐。两艘半新不旧的拖网渔船相伴而行,在外海漂泊一日,船舱里已有不少渔获,新近捕上来的鱼仍是活蹦乱跳,压在下面的已是奄奄一息,但船上的人看起来并不急于归港,风帆完全收拢,烟囱口只往外散着淡淡的煤烟。

        天边渐渐泛白,水雾缓缓散去,渔船上的青壮汉子皆以亟盼之态远望东方。这少云的晴空忽现一朵“乌云”,它从千米高空飘然降至海面,运行轨迹异乎一切自然现象。见此情形,两艘拖网渔船的乘员纷纷来到甲板,带着惊讶、好奇、感慨等各种不尽相同的情绪翘首以观。在他们的注目下,体型庞大的“乌云”最终贴近海面,它整体就像一枚超级巨大的鱼雷,头部钝圆,尾部设有十字形舵,周身涂成均匀的原野灰色,纵使没有贴上铁十字徽章,在那些大型航空博览会上的轰动展示早已让它们成为德意志的又一专属标志。

        在这艘齐柏林飞艇的前下部,框式吊舱之轻巧与硕大如云的体型形成鲜明反差,身穿黑色皮衣、戴着防风眼镜的驾驶员酷劲十足,他们在降下之前就已通过灯光信号确定了接头对象,等两艘拖网渔船加速驶来,他们便已开始将一扎一扎的物件抛下吊舱,这些颇具分量的物件被置于简易容器内,借助充气囊而漂在海面上,拖网渔船上的接应者只需将其一一捞起带走即可,免去了直接卸运货物的麻烦,亦可从容应对恶劣天气导致飞艇无法低空滞留以及其他紧急情况。

        将整整二十扎物件抛下之后,飞艇成员朝渔船上的人们挥挥手,结束了这场无言无据的交付。如同来时一样,状若鱼雷的齐柏林飞艇迅速上升——在技术得到进一步发展之前,飞机的爬升速度远逊于此。它最终回到了千米高空,优雅从容地往北转向,朝着爱尔兰的海岸飞去,此时吊舱里已无半件违禁物品。

        且不论飞艇吊舱里装运的是军火还是邮件,当这艘身长达到144米长的空中巨无霸出现在爱尔兰上空时,英国驻军如临大敌,沿途各兵营、要塞皆动员警戒,并以人力监视其行踪。几个小时之后,飞艇到达爱尔兰首府都柏林,从市中心上空经过,最后在运河北岸所建的航空塔系泊停靠。随着不莱梅·都柏林的定期航线的开辟,都柏林居民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能目睹齐柏林飞艇的身影,久而久之,他们已经对这体型超乎想象的飞行物见惯不怪了,但心中的那份敬畏已经扎根,在许多人看来,工业科技先进、军事力量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已然具备了改变世界的强盛国力。

        在都柏林的英国驻军官员和警察人员的监督下,格莱特·凯斯门特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花费了两个多小时才将吊舱里的邮包全部卸下,然后无一例外地接受开包检查。通常情况下,这些邮包都是以私人名义从德国寄运到爱尔兰的快件,大如整框的梨子酒、整台的照相机和设备部件,小若光学镜头、香水和信件,有时候也有一到两名乘客购票随行。返程的时候,飞艇又将装上从爱尔兰寄往德国的邮包,往往是威士忌、水晶制品、手工织物、起司乳酪之类。

        当航空公司在本地雇佣的爱尔兰人忙于装卸物资的时候,两名穿着黑皮衣的飞艇驾驶员则在系泊塔旁的帐篷里面休息,他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肆无忌惮地用德语交流,从旁监视的英军官员虽对德国人心怀成见,但这家航空公司名义上是由英裔爱尔兰富商凯斯门特爵士经营,各项手续均获当局核准,租借齐柏林飞艇、雇佣德籍驾驶员亦属正常商业行为,只要没有越轨行为,他们便也无话可说。

        差不多同一时间,两艘拖网渔船慢悠悠地驶回科克湾,它是利河、欧文波艾河和巴尔纳克拉河等几条河流的入海口。从科克湾向北航行约10海里可达爱尔兰东南部最大的港口——科克港,但两艘渔船向西行驶,沿着欧文波艾河溯流而上,驶过克罗斯黑文,在湖状的开阔水域悄然遁入沿岸的某个小渔村……

        四天后,一辆装运草料的马车沿崎岖难行的山路抵达基拉尼湖附近的一处山庄。待马车驶入门窗严密的仓库,人们用木叉挑开草料,从车上卸下两个长条形的大木箱,撬开,从箱子里面取出一支支用牛皮纸封包严实的步枪。

        灯下,这些崭新步枪的金属部件油光锃亮。

        随手拿起一支步枪,体格魁梧的中年人用熟练的动作检验了枪机部件。

        脆亮的声响俨然一件乐器发出的悦耳之音。

        “好枪!”中年人赞道。

        点数之后,一旁的瘦个子青年说:“加上这一批,我们的存货是步枪805支,子弹96400发。”

        另一名精瘦的青年已经把通往隐秘地窖的石板启开,他抱着半打步枪往入口处走去,一边调侃:“若是英王乔治知道我们有这些家伙,恐怕连觉都睡不着了吧!”

        中年人冷冷回应:“那样的话,不出三天,我们就得以200人对抗至少4000英军。如果我们能够坚持一周,面对的英军至少是两万人。就算武器再多,没有人使用也是白搭。”

        瘦个子青年接话道:“所以说,我们的营地规模还是太小,至少应扩大一倍,供400人进行军事训练,两三个周期之后,我们就有一千多名能够投入作战的战士了。”

        中年人一手抱了差不多一打步枪,边走边说:“讲起来当然容易。人要是多了,一个消息容易走漏,一个食物供给难以跟上。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愿意离开家人,冒着被英军缉捕的风险来这里接受几个星期军事训练,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各分部、分会就地组织秘密的军事训练,枪械射击其实可以在经过加固的地窖里进行。”

        这时,前面那个抱了半打步枪下地窖的精瘦青年正好从入口探出头来,他有所不满地嘟囔道:“可我们的最高领导者不同意这么做,他们可能觉得就算我们有五六千全副武装的战士,也不可能用步枪击败拥有大炮和骑兵的英国军队。让我感到好奇的是,德国人既然可以支援我们步枪和子弹,为什么不能向我们提供大炮?”

        “马车能藏下大炮么?”负责点数的瘦个子青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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