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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事如易》-第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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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大姐,赵大姐!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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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掌柜,这是怎么了,慌成这样?”

        曹子辛指着身后院落,道:“麻烦你帮我照看个人,我去请郎中。”

        “成,你快去吧,有我看着,”赵慧二话不说就带上门,往他院子里走,曹子辛又抬手叫住她:

        “大姐,她淋了雨,你给她换下衣裳吧,那是位姑娘。”

        ***

        曹子辛跑了三条街才请到一位郎中,领着人进了门,赵慧正坐在床边给余舒擦额头,包括余舒身上的衣裳,和床褥在内,都换上了干净的,余舒是面朝外侧躺着,赵慧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头。

        赵慧见他们进来,忙站起身让位,脸色有些不好看,待那郎中在床边坐下,掏了手枕给余舒诊脉,她才拉了曹子辛到一旁低声说话:

        “掌柜的,这小姑娘我瞧着眼熟,是不是原先在你铺子里算账的那个?”

        曹子辛迟疑地点头道:“正是。”

        没工夫惊讶怎么一个小子突然变成了小姑娘,赵慧拽着他,急道,“人是怎么给弄成这样的?”

        “啊?”曹子辛面露不解。

        赵慧只当他不知内情,压低了声音,生气道:“你知不知她背后头有伤,一看就是拿鞭子抽的,那打她的人不知是使了多大的力气,都快皮开肉绽了,血痂都还没结上,又淋了雨,这要是泡上一晚,肉还不烂掉!”

        曹子辛一惊,转身向床上看去,只能见余舒乌黑一颗的小脑袋,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说不出的可怜,顿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在桥底下,她快要哭出来,却又强忍回去的样子,那种心里头发紧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回是压都压不下去。

        他暗自握起手掌,都怪他。

        赵慧说着,不见曹子辛反应,一抬头,看他脸色阴沉,她虽不知他表情为何这样难看,却不自觉地闭上了嘴,没再埋怨。

        郎中诊断后,说出一大堆毛病,就在曹子辛提心吊胆时,最后又给了一剂定心丸,确认余舒没什么大险,曹子辛和赵慧同是松了口气,听他医嘱,赵慧描述了余舒背上鞭伤,郎中于是又给她添补了一贴伤药,曹子辛付了一两诊金,送他离开,到医馆里去抓药。

        再回来,曹子辛交给了赵慧一小瓶外伤药粉,让她帮余舒擦抹包扎,他则去厨房烧水煎药,一直折腾到半夜,曹子辛才发现夜迟,就对赵慧道:

        “大姐,天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赵慧道:“不如我今晚就留下来吧,你一个男子,毕竟不方便。”

        曹子辛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明日还要做生意,哪能整晚耗在这里。”

        赵慧道:“行啦,我一天不出摊饿不死,姑娘家你怎么照顾的过来,左右我回家是一个人,你就不要同我客气了。”

        曹子辛想了想,确是留下赵慧方便一些,便不再推辞,又再三谢过她。

        赵慧摆摆手,伸手摸摸余舒的额头,眼中有几分怜惜,小声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方便与我说么?”

        曹子辛转头去倒茶:“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是在路上遇到她,见人糊涂了,就给领回来。”

        赵慧唏嘘道:“唉,我见过小姑娘两回,瞧她乖巧懂事的很,怎会这样可怜,真不知什么人狠得下心打她,对了,她还有个弟弟吧,那天到我摊上来吃云吞,谁想我去收拾个碗筷,一扭头人没了,汤食还好好地放在那里,银钱也付了,就是……”

        曹子辛立在床边,听着赵慧唠叨,低头看着余舒,不插一句话,等她说完话,才开口道:

        “我去书房将躺椅搬过来,大姐累了也能躺一下。”

        说着就出了屋子。

        ***

        余舒做了个梦,梦见了在一切发生之前,她还是于静的时候,于磊的腿没有在那场灾难中断掉,他还是可以奔跑可以大笑。

        他们两个去爬凤凰山,玩了一整天,下山的时候,在半山腰上她崴了脚,于磊于是背着她一步步从山上下来,快到山脚下时,突然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她问他为什么要谢,于磊笑了笑,告诉她:

        “姐,谢谢你没有埋怨我的出生抢了爸妈的关爱,谢谢你在我受欺负后偷偷帮我出头,谢谢你每天早起到小区外面给我打鲜牛奶,谢谢你偷偷帮我给暗恋的女孩子写情书,谢谢你没有怪我气跑了你第一个男朋友,谢谢你背着我说服爸爸让我当兵,谢谢你悄悄出钱资助我的战友给他妹妹看病,谢谢你没有怪我在救灾中断了腿,谢谢你在我最万念俱灰的时候给了我两巴掌,谢谢你独自挑起了给我治疗的负担,姐——”

        “我这一辈子最感激的事,就是能当你的弟弟,谢谢你。”

        然后她就哭了,趴在于磊并不宽阔的背上,想要告诉他,她没那么好,可是于磊突然就变成了余小修的样子,再然后,她就醒了。

        余舒睁开眼,摸摸眼角,干涩涩的,没有眼泪。

        她很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可是她又哭不出来,她宁愿相信这不是个梦,而是于磊在另外一个世界告诉她,他从来没有对她失望,她永远都是让他最骄傲又自豪的好姐姐。

        她必须坚强,让自己活的好好的,才不负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余舒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浑身的不适和背上的伤痛,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不大的卧房,衣柜,书架,圆桌,都是正经的家具,上有漆色,不似她在杂院住的小茅屋,身底下是崭新的被褥,闻一闻,还带着皂香,干净,又温暖。

        她依稀记得,昨晚上在桥底下,被曹子辛领了回来,余舒低头看了看身上被换掉的衣服,没有尖叫,而是皱起了眉头。

        看来曹子辛是知道她是女孩子的事了,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她的隐瞒。

        “哎呀,你醒了。”

        赵慧端着药进来,看到坐在床上发呆的余舒,赶紧上前去放下药,伸手去探她额头。

        “赵婶?”余舒嗓子有些发哑,一说话喉咙就痒痒的。

        赵慧放下手,见余舒能认人,就放心了,点点头,关心地问道:“头疼吗,身上还有哪难受?”

        余舒被她过分关切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舔舔嘴皮,小声道:“想喝水。”

        “那先把药喝了吧。”赵慧端起药就要喂她,勺子吹一吹,送到她口边,很是热情。

        余舒赶紧抬手去接,“我自己来吧。”

        赵慧有些失望地把碗递给她,又想起来还没告诉曹子辛,忙起身道:“我去和曹掌柜说你醒了,不然他还要去请郎中来。”

        余舒点点头,小口小口地把药喝了,这苦味反倒让她清醒,精神了一些,扭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窗纸外头,隐约见着院子里有两道人影正在说话,一个是赵慧,一个应该就是曹子辛。

        知道这是曹子辛的地盘,余舒安心了许多,她把药碗放下去,伸手解开了过分宽大的衣衫,看了看身上缠绑的纱布,手臂绕到后背摸了摸,疼的揪起眉头。

        检查了身体,她刚将衣服系上,就听卧房门外问道:

        “阿树,是我,曹大哥,你好些了吗?”

        第五十九章落脚

        “阿树,是我,曹大哥,你好些了吗?”曹子辛声音就在门外,余舒听到,心里那点担心放下,看来曹子辛是不怪她隐瞒女儿身这件事。

        只是她昨晚那个狼狈样子被人家从路边拾回来,现在再和他照面,难免会觉得不自在,好在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余舒偷偷清了下嗓子,才回声道:“好多了,曹大哥,多谢你昨晚带我回来,给我请大夫。”

        “不用同我客气,我说过,你有事尽可以来找我。”曹子辛背手站在门边上,守礼的不向内看,不同于昨晚的特殊情况。

        这下余舒不知如何接话,要是平常她和曹子辛相处,必是要顺着他的话开个玩笑,但是现在她可没那个心情逗趣,只一心想着,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

        纪家回不去了,余小修见不着,青铮师父不知现在清不清楚她的情况,她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若不先找个地主借宿,怕是要像昨天一样,睡在桥底下,同乞丐搭伙。

        不知道曹子辛愿不愿收留她几日,要是他不方便收留她,那她就只有到城东梅林去投奔景尘大侠了,自那回她给他换了银钱让他吃得上饭,隔三差五会到梅林去找他一回混交情,景尘对她的态度虽然不冷不热的,但是大概不介意管她几顿餐饭。

        至于青铮师父,他自己还在纪家混吃混喝,还是别指望他了。

        曹子辛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屋中动静,向门边靠了靠,出声唤道:“阿树?”

        屋里很快就有了回音:“曹大哥,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余舒厚着脸皮道:“不瞒你说,我昨天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你想必也知道,我挨了打,家是回不去了,又没有别的人可以投靠,你看是不是能收留我几日,让我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余舒以为他为难,赶紧补充道:“我不是白住你的,我会干活,人勤快,家里的打扫我都能干,做饭,洗衣服,你铺子里的活我也能搭把手,不要你工钱,只要你给我个住的地方,让我吃顿饭就行。”

        她这番低声下气的请求,全无平常神气的样子,曹子辛听的颇不是滋味,一手扶住门框,轻声问道:“阿树,你方不方便告诉我,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余舒想了想,既然要求人,就不好再撒谎,于是就实话实说:“先前一直瞒着你,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娘是城中易学纪家三老爷的一房妾室,我还有个弟弟,我们俩并非是三老爷所出,是跟着娘一同改嫁过去,在家里日子一直不好过,我,我昨日偷偷在我们家老太君院子里钓了鱼,早上被逮住了,府里前晚遭了贼偷,人没抓到,纪家人刚好气没处撒,就重罚了我,打了我一顿鞭子,就把我赶走了。”

        说到最后,余舒有些默然,现在搞这样狼狈,在这件事上,她确实需要深刻反省。

        来到这古代以后,她过的太随心所欲,仗着自己内里头是个成年人,就小看了这古代社会的制度,也从未认真研究过这里人的习性,一味地按着自己的喜恶走,却忽略了这是一个同她过去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大不一样的地方,她需要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她。

        在没有相对应的能力之前,强出头只会让她磕的并没有破血流,既然她现在生活在这个地方,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上一回那二十下藤条没打醒她,这一次一顿鞭子抽打,可是活生生血的教训,再执迷不悟,闷头往前走,那她就白活了半辈子。

        这厢余舒边说边反省,曹子辛在门口听着,又是一番想法,听到余舒坦然相告,她是因为偷鱼被抓,被纪家毒打,虽觉得她自己行为也有失德,但更多的埋怨纪家过分,那八宝香鲤的珍贵名头,他也听过,可这小姑娘再怎么有错,纪家把人撵走之前,还硬要毒打一顿,拿一个小姑娘出气,就是纪家不厚道了。

        倘若昨晚他没遇上余舒,叫她背着伤在大雨里待一晚上,还有没有命在,都是另外一说。

        “阿树,你一个女孩子,同我住在一起并不妥当,我和赵大姐商量一下,让你先住在她那里,你看这样行吗?”

        “行,有什么不行。”答话声是从背后传出,曹子辛转头,就见赵慧端了一只汤碗进来,对他道:“你去厨房看着热水,我来同她说。”

        见她先答应了,曹子辛当然是一百个好,让开身叫她进屋里去。

        余舒听见外面的说话,不曾想会有这样容易就找到了去处,见到赵慧进来,讷讷道:“赵婶你——”

        赵慧在床边坐下,碗里的云吞面冒着热烟,她一边勺子搅着,一边对余舒道:“我是一个人过,你就放心在我那里住下来,住多少时日都行,你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别的,来,趁热吃。”

        浑身滚香的云吞喂到嘴边,熏的眼热,余舒不能适应这长辈一样的亲切,喉咙滚了滚,才小声道:“谢谢赵婶。”

        ####

        当天上午,余舒就挪动到了赵慧家里,小院没有曹子辛那间大,只有一间屋,一个灶房,院子里还有一块小菜地,种着些调味的芜荽和花椒,养着一窝鸡。

        曹子辛把他书房里的竹榻抬到了赵慧家里,放在卧房,赵慧硬是要余舒睡她的床,自己铺了一层褥子,改睡那竹榻。

        余舒烧退了,不需要人在床前经管,赵慧又给她背上换了一次药,就窝在竹榻上补觉,曹子辛也回去休息。

        曹子辛和赵慧今天没帮生意,都待在家里,到晚上,余舒睡醒,赵慧竟是杀了一只鸡,给她炖了鸡汤给她补身体,余舒自认和她不过两面之缘,蒙人家这样厚待,虽愧不能受,但也没有不知好歹的拒绝,只把这份情义记下,留着日后再报答。

        就这么过了一日,第二天,余舒后背上的鞭伤开始结痂,郎中给开的伤药很管用,赵慧却担心余舒伤好了背上留疤。

        余舒的事,赵慧也都听说了,她倒是同曹子辛的想法一样,认为纪家做事过于狠辣,余舒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受了这皮肉伤,留下一背疤痕,要是心气薄点的,只怕想不开会去寻死,和要人命有什么两样。

        赵慧担心,早起给她换好了药,把衣服给余舒披上,嘴上安慰道:“等脱了痂,我去寻些老蜂蜜给你涂抹,那个能祛疤痕,不怕留下印子。”

        余舒没太担心身上会留疤这种“小事”,慢慢套好了衣服,扭头对赵慧道:“慧姨,我今天爽利多了,你不用在家中陪我,出摊去做生意吧。”

        赵慧昨晚和余舒聊了一阵,嫌弃“赵婶”叫着不够亲切,刚好她是个独居的妇人,家里没有汉了,就叫余舒改口,喊了她声慧姨。

        赵慧看余舒气色还好,就点头道:“那好我,收拾收拾出去。”

        昨天关了一日门,曹子辛今天也出去开铺子了,早晨他来过一次,送了半捭江饼,又在门口同余舒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赵慧一离开,余舒没在床上窝着,披了衣裳下床,慢悠悠走到外头去,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一只母鸡带着几只鸡仔跟在她身后头,咯咯哒哒的叫着,倒是不怕生。

        在外面透透气,余舒心里的烦闷去了不少,回到屋里,刚要往床上坐,就听见外面门响,隐约听到曹子辛的声音,就出去开门。

        六栓一拉,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她朝后躲了两步,没站稳,就被人迎面抱了个死紧,后背疼的她吸气,不及把人推开,就听怀里的东西扯着嗓子哇哇哭道:“姐,呜呜呜,姐!”

        这哭声听着揪人,余舒心里秋了一小下,打算拍在余小修脑袋上的巴掌落在他后背上,也搂了搂他,眼神软下来,低骂道:“哭个屁,赶紧给我抿住,我还没死呢。”

        “呜呜呜!”

        她这一骂,余小修哭的更厉害了,对面一声轻笑,余舒抬起头,就见曹子辛正含笑望着她,那眼神太过于温和,不知为何竟瞧的她有些窘迫。

        于是一巴掌拍在余小修脑袋上,恼道:“行了,赶紧给我松开,抓的我疼死了。”余小修总算停下了魔音穿耳,撒开余舒,却还是抓着她的手臂,挂着两泡眼泪,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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