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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似随心所欲,但话并不多。
她能奢侈的吃住行,却也能在贫民窟毫无新奇之色,自然得如同她本就属于这里。
她懒,厌恶运动且体力很差,却能天天早起和熬大夜,一遍一遍的重拍也不见半点抱怨之色。
她很漂亮……不,该说她很美丽,极美丽又极年轻,应当是人生中最该肆意张扬的时候,可她却总是沉静的,甚至比大多人都宠辱不惊。
她在学校里和在剧组的状态相同,没有交往很深的人,却又似乎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陆凛尧偶尔看到她睡觉或发呆,仿佛和其他人甚至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般,有种难以抓住的气质。
事实上,这种独立于人群的,让人一眼就能发现的感觉,从他们第一次在那条小巷中见面,他就感觉到了。
就像王茂见到她第一眼说说的,“天生就适合电影,适合被镜头放大”的气质。
说到底,那其实是生长过程带给人的特殊气场,是被感情与故事所喂养的灵魂的模样,而鲜活又复杂的灵魂,原本就是电影本身。
第一次见面时虽然还并不了解,但显然,谁都能看出这个人的特别之处。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和故事,才养育出了这一份矛盾与特别呢?
陆凛尧想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结果。
单纯而富贵的环境,是无法养出这样的孩子的。
至少,她经历过的贫穷。
陆凛尧枕着脑袋,看着窗外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直到整个澄水都只剩下月色照耀时,且月上中天时,他才终于说服自己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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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的时候孟摇光的腿有些痛。
她知道是为什么。
鸦海市虽然沿海,但她住的地方并不临海,楼层又高,湿气并不重,可澄水不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里都流淌着河流的湿润与森林的潮湿,住在二楼也不能抵挡这股湿气与寒气的侵袭,她的旧伤自然会发作的。
好在来之前她便便了解了澄水的地貌,䥣做好了心理准备,早起去拍戏的时候根本没有露出任何端倪。
陆凛尧到得比她早,他坐在露天的化妆区里任由造型师给他打理头发,眼睛看着孟摇光,直到孟摇光对他说了声早,他也回了一声。
接着孟摇光也坐下来,杨乐正打开化妆包开始给她化妆的时候,突然听到陆影帝转头跟自己的助理说了一句:“去找个药店,买点去寒湿和止痛的膏药来。”
正在开化妆包的杨乐不免好奇地望去一眼,这些天的相处她也已经和陆凛尧的团队混熟了,此刻便也随心地开了口,玩笑道:“陆神怎么了?这么年轻就有了风湿?”
陆凛尧淡笑不语,视线却扫向孟摇光,正对上她惊讶抬起的目光。
像是两簇涟漪的碰撞,波纹圈圈扩大却没有一点声音。
孟摇光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膏药是给她用的。她明明才在他面前走了没几步,怎么就被看出来了?
陆凛尧却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需要保密这一要点来,毕竟连和她睡一起的杨乐都不知道这件事,或许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靳风都可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在心情莫名变得好起来的同时,他又有点烦躁。
早知如此就该在来澄水之前就催着她去看自己介绍的医生了,早做准备也不至于临时才想起来要去找药,而且显然她自己也根本没有备药——明明知道澄水是个水乡,湿气一定很重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那点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这个人是不知道痛吗?或者是习惯了忍受所以根本没打算解决?
陆凛尧抬头看了孟摇光一眼,深色的眸子里掩着些不悦,淡淡一瞥便足以给人压力,看得孟摇光有点莫名其妙却又有点紧张。
废话,谁被陆凛尧用那种眼神盯着都会紧张的好么?
那可是全球十大最美面孔的前三常驻,更别说她还是他的粉丝。
内心紧张的时候,孟摇光倒是更愿意拍戏,因为一旦进入苏妩的状态,她的紧张就会全部消失不见了。
苏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身上似乎从来看不到的紧张的影子,忐忑、不安、惶恐……这一切词语都和她没有关系,她永远都从容极了,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一个将死的白血病人。
当余导在镜头后面喊了action的时候,属于“第三只玫瑰”的氛围在这座乡村里徐徐展开,笼罩了一切的景和人,笼罩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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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手牵着手,走过廊桥,来到那座危房一样的木屋里。
房门甚至没有上锁,苏妩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里面家徒四壁,风的冷和水的湿侵袭了每一寸空气,而苏妩走进去,俯下身抚摸冰凉的床板,片刻后抬起头来对沈倦笑:“你得另找地方睡了,我的床睡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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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是第一次到这么贫穷的地方,虽然他为了灵感也曾去过城市的贫民窟,可那些地方多多少少还有点城市的影子,然而水廊不同,水廊是一座真正与世隔绝的贫困之地。
这里有如此独特的气质,如此美丽,却又仿佛塞满了苦难而孤独的灵魂。
苏妩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再到来之前他也曾想象过她的家乡是什么模样,然而到来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想象全都是错的,而这个地方是如此的浑然天成,刚下车时便粉碎了他的所有想象,让他生出“本该如此”的感觉。
他将要在这里度过和苏妩在一起的最后时间。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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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澄水的戏更偏向日常,并没有太多起伏或者波折,却是整个剧本中最难拍也最复杂的一段,它需要作为主演两人尤其是陆凛尧以极其复杂的表演去呈现出来,需要孟摇光在极度压抑的背景之中以轻松惬意的姿态去表演,却又不能让观众出戏,不能让人忘记她是一个白血病人。
这是很考验导演功力,更考验演员功力的部分。
孟摇光的ng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这时候就逐渐凸显出她和陆凛尧的经验之差了。
好在余导很耐心,出于对人才的欣赏,也给了她很多时间去梳理情绪,编剧也跟她交流了很多次。
“你其实把苏妩演得很好,但还差一点东西。”编剧拍了拍孟摇光的肩膀,带着些叹息,“多跟陆神交流一下吧。”
孟摇光这天被ng了五次,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而她看了镜头一遍又一遍,都没有看出来有哪里不对 。
直到夜里结束了拍摄,她独自一人坐在旅馆的饭厅里,靠窗而作,端着一碗老板娘煮的酒糟蛋,一边慢慢的喝一边望着窗外的灯与河水,思索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脚步声踏着楼梯响起,她无意识地一瞥,看见陆凛尧正披着一件风衣向她走来。
头顶灯光昏黄有飞蛾乱扑,风吹得灯影乱晃,落在他脸上,便是一丛淡淡的阴影。他的神情半埋在阴影中,以冷淡的表皮包裹着沉重而压抑的情绪。
这一眼看来的时候,孟摇光恍惚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陆凛尧还是沈倦。
直到他在旁边坐下来,一言不发地抢了她的酒糟蛋,低头喝了一口,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沈倦。因为陆凛尧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更不可能和她共用同一把勺子。
喉结滚动,他把这一口抢来的食物咽下去后,也不抬头,就那么慢吞吞的搅着碗里的东西,语气也很慢的,辨不出情绪的开口:“你爱我吗?”
孟摇光一愣,而男人终于抬起头来。
他茶色的眼睛暴露在灯光下,那里面仿佛装着窗外的河流,平静的表面下不知潜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光是被这双眼睛盯着,孟摇光就几乎错觉自己要被卷走了,被暗潮卷进他的眼底,卷进痛苦而黑暗的漩涡。
“你真的爱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传进孟摇光的耳中,震进她的心底,让她恍然间若有所悟。
而陆凛尧并没有说更多的,他似乎只是为了来问这句话的,问完就走了,走时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依旧让人分不清戏里戏外。
这天晚上孟摇光贴着王茂买来的膏药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坐在某个不知名的墓碑前,靠着碑石自言自语。
远处夕阳平铺在河面,勾勒出他高大却佝偻的身形,看起来颓废而死气沉沉。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他说。
孟摇光是被闹钟吵醒的,这一天的拍摄她似乎终于抓住了缺失的地方,一条都没有NG过,余导拍得十分满意,又变成了那个时不时就会为主演拍案叫绝的捧场王了。
下工的时候编剧还特意来找了她,问她是不是有人提醒过了,孟摇光点了点头,看向正在喝水的陆凛尧的背影。
这两天里,她所饰演的苏妩,一直缺少了一样东西——对沈倦的爱。
比起沈倦明显有所变化越来越深的感情,苏妩显然要更加内敛,就如同她本人的气质一般,她的感情也是如此,像风,像轻烟一样,让人难以捉摸,有时甚至会叫人怀疑她到底爱不爱沈倦。
之前孟摇光一直都表演得很好,可在水廊,苏妩的感情却不能再是风是轻烟了,她一直捉摸不定似有若无的爱,应当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变成流水,切切实实的存在并让人感受着,却又会随着生命的流逝从指缝溜走。
她缺少的就是这份感情的表达。
好在有陆凛尧及时提醒,没有浪费更多时间。
接下来的拍摄渐入佳境,两位主演的状态都是一天比一天好,工作人员每天旁观着他们飙戏,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片场的气氛才逐渐变得越来越沉重。
足够好的表演会将旁观者也一起带入剧本之中,而剧本之中,无论苏妩和沈倦到底有多恩爱多浪漫,也始终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下。
谁都没有忘记,苏妩快死了。
“哥哥!”沈小姐在给沈倦打电话,语气急躁而充满抱怨,“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演奏会还有两天就要开始了!而你居然不知道去了哪个穷乡僻壤,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吗?!”
接电话的人此时正在提着夜宵去苏妩家的路上。
他听到演奏会三个字的时候,神情还怔了一下,似乎根本就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但即便想起来了,他的神情也并无波动。
他当然有想要的东西——他心不在焉的想,他想要苏妩活着。
可惜这个愿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实现了。
沈倦这么想着,随口回答了一句:“我以后会回来的。”
再敷衍不过的挂了电话,他的视线突然在路边定住了。
镜头移过去,那是一丛蓝色的小花。现在是早春时节,能开在这时候的花一定是很耐寒的。
沈倦看着那从花,突然就想起了苏妩那光秃秃的家,那样没有生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他看了一眼四周,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便干脆提起装夜宵的袋子,转了一圈,在角落找到给自己买的啤酒,他把啤酒拿出来,单手扣开拉环,接着就那么站着仰头,大口大口把一罐啤酒全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完了之后他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将易拉罐划开,做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迷你小花盆。
他在路边半蹲下来,也不管自己的衣服落了地沾了灰,视线在花丛里梭巡着,最终扒拉出一小束长得最规整最漂亮的花来,连着土壤一起,小心翼翼的移到了易拉罐中。
待到完工,酒罐上已经开满了蓝色的花。
他一手拿着花罐,一手提起塑料袋,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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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留住一点暖意,苏妩最近都会早早的把窗户关上,然后在屋内亮着灯裹着被子看书。
这天晚上依旧如此,当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她知道是沈倦来了,她早就熟悉了他的脚步声,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那脚步居然越过了房门口,朝着另一侧走来了。
苏妩有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她复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书,直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流水声哗啦啦的响着。
笃笃——笃笃笃——
是指节敲在窗户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