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陆凛尧仰头喝了一口,突然念她的名字:“孟摇光。“
少女正盯着另一罐啤酒,闻言抬头看他,表情写满了“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乐意让你来我家吗?”男人回头看她,眼眸映着电影里暗淡变幻的光,有种如玻璃珠般漂亮的剔透感。
他笑了笑,说:“因为这个家里死过人。”
“是我父亲。”
——
突然甩出的炸弹安静地爆炸了,孟摇光瞳孔紧缩地盯着他,半晌都没能给出反应。
陆凛尧却很平静,他又喝了一口酒,抬眼望着电影,虹膜中映着荧幕上他十七岁时的少年模样,微微扬了扬头。
“就在这个时期后不久,大概一年后吧,我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是煤气中毒……所以死状凄惨。”
“口吐白沫,脖子上全是自己抓出来的血痕——而那个时候,我本来可以救他。”
男人用极其平静的神情和冷淡的语气说着:“但我没有。”
“一门之隔,我就站在外面,魔怔一样地原地呆着,看着他挣扎了两分钟,而等到两分钟后我去开门,他已经死了。”
孟摇光:……
她屏住了呼吸,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在苍白的脸上淌出一道水光。
不等转头,余光已经捕捉到这一道眼泪的陆凛尧无声叹了口气,这才看向他,抬起手指沾了沾她的眼泪:“我就知道会这样。”
“可我不是为了想看这个才告诉你的。”陆凛尧凝视着她,想了想,又弯了下嘴唇,“或者说,本来就没有特别的目的,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而已。”
“如果你还想听,我估计还能跟你说个三天三夜……”陆凛尧盯着她,凑近了,笑了笑,问:“你想听吗?陆凛尧的悲惨往事。”
孟摇光瑟缩了一下,神情怔怔,眼泪却不停。
她的手指渐渐收紧,直到指甲都陷入掌心,抠出几枚渗血的痕迹来,她也没能做出点头或摇头的动作。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听。
一片混乱的思绪里,加入了许多个聒噪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要听”,她迫切地想知道陆凛尧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想知道他受过的所有伤,想知道他经历的所有痛。
可另一个声音却尖叫着捂着耳朵,她不想听,不想知道这个一直救世主般存在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其实也经历过好多痛苦,光是听到刚才那一段她就已经心脏揪紧了,她怕再听到更多,她会失态,会当着陆凛尧的面崩溃的。
没等这样的混乱纠缠出一个结果,陆凛尧却已经坐直了。
“看来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听,那就算了。”
【……】
孟摇光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
但陆凛尧没有读心术,他甚至是犹豫的,他不知道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会带给孟摇光怎样的影响,于是便愈发的踌躇。
可他也做不到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这大约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如此迫切地想要一个人好起来,想要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想要看到一个人脸上展露笑容。
这种迫切压过了事不关己的漠然,压过了不想承担责任的冷酷,甚至压过了他根本不会安慰人,也从未安慰过人的缺陷。
“人有的时候就是会这么倒霉。”
他平静地说出了不像话的安慰,“在经历过漫长的挣扎和痛苦之后,最后只能为自己的人生得出一个笑话一样的结论。”
“现在好消息是你还年轻。”男人转头看向少女,声线如流水,又似大提琴的余音,“你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制造好的回忆,以填补那些伤口和漏洞,虽然或许无法复原如初,但你还有别的土壤,可以用来种下新的种子,然后在将来收获新的花朵。”
“坏消息是……”在少女水光模糊的凝视中,他伸手触摸她的鬓发,一点点温柔地顺下来,“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
“你需要踩过那些被焚烧的土地,去寻找新的土壤,去重建废墟。”
“这很难,人要想在分崩离析的世界里保持清醒,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你得做到才行。”陆凛尧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我希望你做到。”
孟摇光怔怔看着陆凛尧。
她看到电影的微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看到那光芒水流一样勾勒他的轮廓,将他衬得好像一个虚假的幻象——这个影子与多年前的寒冬街头,那个弯下腰来对她伸出手的少年重叠,让她甚至忘记了流泪。
她又忘了自己的状态,徒劳地张口做出嘴型却没能发出声音。
于是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烦躁到咬牙的表情来。
只好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然后举给陆凛尧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凛尧微微抬眉,瞥着她,许久没说话。
孟摇光却没有放弃,她收回手机,低头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据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我爸爸妈妈对我好是因为他们愧疚,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安慰,靳风对我好是为了我妈妈,对他来说我其实只是一个附属品,而且他还因为爱人所爱愧人所愧,而对我有了种错误的责任感,因此他也能从我身上得到安慰】
【爷爷对我好是因为我们相依为命太多年,已经成了习惯】
【你呢?你为什么对我好?】
她不停的打字,给陆凛尧看完一段又删掉写出下一段。
直到最后重复问出这个问题,她一动不动地举着手机,不肯再放下了。
陆凛尧转过头来看着她,视线从发亮的手机屏幕落到屏幕后的少女脸上,嘴角突然勾起来一点:“你是现学现卖吗?”
往荧幕那边示意了一下:“电影里的台词?”
孟摇光盯着他不动,片刻才又收回手机打了一行字。
【我仔细思考过了,我觉得电影里说得很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如果一个人对你好,一定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可别的我都能想出答案,你我却想不出】
陆凛尧看着那行字,嘴角弯了弯。
他干脆也不说话了,把搁在旁边的pad拿过来,将放映模式改为投屏模式,然后打开备忘录,也跟着打起字来。
孟摇光把视线投过去,看着黑色拼音一点点跳出,然后变成字和句子,她竟然有些紧张。
【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
陆凛尧靠着沙发懒洋洋地敲屏幕。
【在你看来,我真的对你很好吗?】
孟摇光看着大荧幕上那两粗体行字呆了一会儿,转头对他重重点了下头,然后抢过他手里的pad,在下面敲字。
【你对我很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我很好】
陆:【你说的不是在学校那次初见吧?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时候?你还是不想说吗?】
孟:【……】
陆凛尧看着那串省略号差点笑出来,拿过pad继续进行这一生或许只有一次的,形式特殊的无声交流。
【那你呢?你为什么对我好?】
【为什么总是为我哭?】
【我身上也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停顿了一下,余光将少女发怔的表情收入眼底,片刻后又继续敲击。
【说到底,现在的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你还有愿望吗?除了活着之外,对未来想要怎样活着的期望,以及最想要拥有的东西】
又停了停,遏制住还想说些什么的欲望,他收尾到——
【等你想清楚了这些事,再来交换我的回答吧】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放下pad,喝掉了罐中的最后一点酒,然后把pad调回到放映状态,摸揉了一把孟摇光的头:“暂时放任你,但不代表你可以一直在我家作息紊乱地过下去。”
“我不会任由自我放弃的学生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大概是手感很好,他按着她蓬松的头顶又晃了晃,这才起身走了。
“我要去睡了……哦,对了。”出门之前,他最后回头道,“下次再看电影,可以去书房找影碟,效果比这个好很多。”
直到男人的影子在视线里彻底消失,孟摇光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仰起头,看着还在播放的电影,片刻后拿起pad,把屏幕调回到了投屏模式。
备忘录上的一连串对话重新显现出来,她一行一行地反复看着,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连串的问题上。
【那你呢?你为什么对我好?】
【为什么总是为我哭?】
【我身上也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不由自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相遇以来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段相处。
课堂上一本正经讲课的陆老师,片场里懒洋洋教他对戏的陆前辈,还有片场与课堂以外,任何时候的陆凛尧。
他带她攀岩;他监督她锻炼;他带她从林方西面前逃走,陪她做摩天轮,送她蓝丝帕,把她从大雨中带进温暖的房子,带她看海,为她擦眼泪,陪她逛商场,给她做火锅……
他似乎总在走向她,虽然姿态总是散漫,总是懒洋洋的,但他的确在不断地向她走来。
从第一次在游乐场相遇,到第二次在街头弯腰,再到后来的每一次——他总是在向她走来。
【在你看来,我真的对你很好吗?】
——她看着那句话,心里给出了更加明确的回应。
当然了。
在我看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就算是爷爷,也曾对我心怀愧疚,也曾对我袖手旁观,可唯独你,唯独你,从出现在我世界的第一刻起,你就毫无条件地走向了我。
可我能给你带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