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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晁忙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歉然道：“抱歉，实在对不住！忘了家里还住着人！”余枝被捏疼了，左手捧着右胳膊，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是，是我出来的急，方才听见马蹄声，想着可能是黎二哥回来了……”他从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典型的江南书生模样，个头也矮，站在黎晁跟前，小受气包一样微微红了眼。
余枝心里特别想撸开袖子瞧一瞧，自己的胳膊是否已经印了个青手印，可到底忍住了。
书生脸上还挂着未褪的婴儿肥，这还是个少年人——黎晁心里愈发觉得对不住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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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余枝也十分腼腆，忙摆了摆手，笑着道：“没事了，也不是很疼……”黎晁一眼就瞧出了余枝的性格，这就是一只温温吞吞的小白兔，被欺负了也不会吭声的那种，只好揭过这个话题，道：“晚饭吃了没？咱们先进去，站在门口像什么。”余枝乖顺地点头，又回答黎晁的问题道：“还没有吃饭。”黎晁看余枝不像是会开火的，便像邻家哥哥一般问他：“家里米面都没有，这些天吃饭怎么解决的？”少年人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道：“我买了一筐饼子，就着咸菜能吃好久。”黎晁闻言，眉心重重地一跳：“平日里就吃饼子和咸菜？”余枝与陌生人打交道得少，却天然有一种分辨旁人细微情绪的能力，见黎晁不赞同的样子，忙解释道：“也没有每天吃！黎姑娘常常让大宝二宝给我送饭菜呢！今日这是在书房看书看久了，一时间没注意天色……”听他这么说，黎晁原要往前厅去的脚步一拐，带着余枝进了书房。
方才他在院子外面瞧见的光，便是从书房传出去的。
只见不大的书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往日里黎晁胡乱塞的书籍，如今都被一一规整，甚至分类放在了书架上，让人一目了然。
可书房里的书多是黎晁爱看的闲书，也有些余枝科考用得着的书籍，到底不多。
黎晁随口问了句余枝的学业：“听阿宿说你还要准备科考？这些天复习得如何了？”"
"第123章 过几日你便能上路了
许是黎晁脸上的神情过于温和，又恰到好处地拿捏着两人距离之间的分寸，余枝在最短的时间里便对青年心生好感，对他便也不加设防。
他一五一十的答道：“在家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该考的书目在脑子里，倒也不用再看书。”黎晁俊朗的脸上剑眉微挑：“哦？余兄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小书生记忆力是比寻常人好上许多，可他却是惯爱谦虚的人，只摇首道：“并非过目不忘，只是熟悉而已。
科举考试涉及的书目不多，就那么几十本，看多了便也记住了。”敢说出这样话的人，都不是靠纯粹的“多读多看”记住的——试想几十本书目，要读上多少遍，才能把书中所有的文字都印刻在脑子里？黎晁拾起心思，又温声开口：“这几日事务繁忙，没能顾得上你，家中冷锅冷灶的，让你连饭都吃不好，是我的疏忽。
书房用得可还好？纸笔够么？”余枝心中一暖，忙道：“够用，够用。
二哥言重了！您肯把宅子出借，让我一个外人有安身之地，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在黎宿出生之前，黎晁一直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也从小被大哥照顾着长大。
后来有了个妹妹，成了两个兄长一起对小妹关怀备至，黎晁早也习惯了照顾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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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宿说把你当作弟弟来看，你便也是我的弟弟。
哥哥看顾着弟弟，天经地义——况我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呢！”这一席话说的余枝心中是又酸又涩，他抬起头来，看着黎晁的眸子，认真道：“我是家中独子，总共就得了堂兄弟几个，自小一起长大，如今却因为一个科考撕破脸皮……二哥，我们虽是萍水相逢，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不管是黎姑娘，还是林大哥也好，都对我照顾良多。
我心中……着实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兔子一样的少年人鼻腔发涩，又悄悄红了眼睛，还寄希望于能被昏暗的灯光掩住。
黎晁眼尖，哪里瞧不出他异样的神情？只是碍于少年人面皮薄，故作不知罢了。
他温声开导余枝道：“你涉世不深，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些磕磕绊绊是正常的。
再说了，从古至今，哪户人家没出过些兄弟阋墙的事情？日后擦亮眼睛，长些心眼，便是了。”余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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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兄弟会喝酒么？”余枝滴酒不沾，见他问了，忙摆手：“在下闻着酒味就晕，从未喝过。”黎晁哈哈一笑，又与余枝闲聊了两句，估摸了一下时间，道：“我在巡捕府上待了十日，身上都要长毛了……你且稍稍坐一坐，待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想来阿宿他们也该到了。”他一贯喜洁，这些天出了不少汗，夜里却只能用湿布巾擦身，当真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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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枝闻言，忙道：“二哥自便，不用管我……我再看会儿书。”黎晁瞥了一眼桌上翻开的一本山河志，便提醒他：“离灯近些，莫看坏了眼。”见余枝乖顺地点头，他笑了笑走出书房，烧水去了。
……等黎晁泡完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时，黎宿几个已经到了。
前厅里灯火通明，黎宿和林桡低声说着什么，姜亦有一下没一下推着三宝的摇篮哄他，阿思则乖乖坐在椅子上，同余枝一起解九连环。
远远瞧见了黎晁，黎宿笑着招呼他：“二哥，就等你了！快些过来。”阿思尖叫一声，跳下了椅子，“登登登”小跑着冲了过来：“二舅舅！二舅舅。”黎晁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把外甥女儿捞了起来，抱在臂弯里，温声问她：“二宝，好些天没见舅舅了，想舅舅没？”小姑娘亲昵地蹭了蹭黎晁的侧脸，甜甜道：“想！”黎晁抱着穿着一身【创建和谐家园】的阿思上了桌，笑道：“今日这餐倒是十分丰盛——这是百味楼里的饭菜？”黎宿把碗筷摆好，又把汤锅上的盖子打开：“二哥眼力不错，正是百味楼的。
阿桡回来的时候正好我们娘几个还未做饭，便让他去酒楼打包了些饭菜。”林桡回应黎晁的目光，也点头道：“百味楼老板便是江苏人，听说了余枝住在我们这，还专门开火给做了几个菜。”青桐镇上本地人都十分淳朴，生活也悠闲，百味楼的老板在北地待久了，也沾染了不少北方人朗爽的脾气。
知道了余枝的事情后，还特特嘱咐了黎宿，若是余小兄弟想家了，便带他到百味楼来寻他。
瞧见余枝坐在一边略显拘谨的样子，黎宿便对依偎在黎晁身边的阿思道：“二宝跟余哥哥坐在一起，帮阿娘照顾他好吗？”小姑娘乖乖地点头，被黎晁抱着放在了余枝身边，又听二舅舅打趣她：“余哥哥？是看人家好看，才厚着脸皮叫哥哥吧？那是余叔叔！”阿思抬头，认真道：“哥哥叫余哥哥叔叔，我叫哥哥，余哥哥也答应了的。”这一通哥哥叔叔下来，除了她自己，别人都绕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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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招呼儿子道：“姜亦，过来吃饭。”三宝安安稳稳睡着了，雷打不动，姜亦哄弟弟睡觉的任务完成，心满意足地在桌前坐了下来。
黎宿在一旁为众人填好饭，也坐了下来。
大家面前都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黎晁笑道：“好了，咱们一家人吃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不必客气，开动吧。”黎宿笑意盈盈：“二哥不说两句？”室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在橘色的烛光下，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感。
黎晁倒了三杯酒，把最少的那杯摆在了余枝面前，又递给林桡一杯，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举杯道：“阿宿和阿桡这些日子搬家事情多，我在巡捕府上又脱不开身，今日终于有了个松口气的时间，正好咱们余枝小兄弟也在——咱们三个兄弟碰一杯？”二人举起酒杯，黎晁又添了一句：“余枝小兄弟若是喝不了，意思意思就是了。”林桡也道：“二哥这些天辛苦了，我和余兄弟敬你。”三人碰了一下，众人便开始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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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宿对黎晁道：“二哥也有半月没回去过了吧？这些天大哥也要南下，若是你不忙了，便回家瞧瞧阿爹和阿娘，再说了，二嫂和二郎也该想你了呢。”“这是自然，”黎晁点头，又看了一眼林桡，“等我和阿桡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就一起回黎家村去住两天吧。”两个孩子也高兴道：“回去就春天了，两个表哥还说带我们去掏小鸟窝呢……”黎晁看出余枝似有心事，稍一思索，便也明白了。
他举起杯来，跟余枝轻轻碰了一下，道：“余小兄弟不必担心，离春闱还有月余，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你便能上路了。”"
"第124章 姜亦没有在姥爷那里瞧见吗？
余枝双眼一亮，心神跟着黎晁的话走，不由也像他一样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他喝的急了，被呛了一下，咳嗽的脖子都红了。
黎宿赶忙给余枝盛了些汤，对他道：“不能喝酒就慢着些！二哥又不在意这个。
快吃口饭、喝些汤，压一压嗓子里的酒劲。”这半杯白酒下肚，余枝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待他缓过这股劲，又看了看黎晁和林桡，目露期待地问：“二哥当真？我过几日便能上京去？”剿匪的计划不能轻易泄露，即便是亲近之人，也是要保密的。
余枝是个聪明人，这些天也只管住着，虽然心中时时会有焦灼的情绪，却也克制着从来没有过问。
黎晁安抚他：“总有办法让你安然进京，也错不过春闱的，放心吧。”就连林桡也点头道：“二哥说的是。”听了两人这句准话，余枝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眉眼完全舒展开来，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来。
就连姜亦也在一旁给他打气：“余叔叔，阿娘说你的学问最好不过了，这次春闱一定可以中状元！”余枝摸了摸男孩的头，笑道：“那我就承你吉言了！”说起考试来，余枝又想起前些日子给祖父去的信，便对黎宿和林桡道：“黎姑娘、林大哥，我已经给家祖父去了信，说明了姜亦的情况，想必他这些天也看到了信件的内容——虽尚未收到祖父回信，但我相信，家祖父定会十分欣赏姜亦的。”推荐姜亦去靖阳书院读书一事，黎晁并不知情，闻言疑惑道：“不知余兄弟的祖父是？”余枝恍然，向黎晁解释道：“家祖父名余霈，现如今正事靖阳书院的院长。”靖阳书院在江苏是最好的书院，而南方的科举也一直优于北地，黎晁闻言，叹道：“竟不知余枝兄弟是余院长的孙儿！失敬失敬！”余枝有些差异：“黎二哥听说过家祖父？”黎晁瞪了黎宿一眼，解释道：“那是自然！也就是阿宿，连余家和我们黎家的渊源也给忘个干净！”黎宿听了，忙正色道：“二哥此话怎讲？”黎晁放下了筷子，也严肃了神色，对众人道：“黎家祖上做官，虽然后来祖父一辈隐退归乡，我和阿宿的祖父与余老先生昔日还是有同窗之谊的。”这话说起来有些难以置信，黎宿不由吃惊道：“这么巧吗？”黎晁摇头，对黎宿道：“许是当时你年纪太小，还记不得事……祖父生前与余老先生交游甚密，即便是到了黎家村，也常常与之互通信件。
祖父过世时，咱们家还专门给余家去了信，余老先生的回信至今还在家里放着呢。”他又对余枝道：“先前听阿宿说起你，我只没有在意，后来听你说起自己是江苏人，又提及靖阳书院，这才确定了。”余枝也觉得十分惊奇，不由叹道：“这世界着实太小，兜兜转转，竟都是一家人！”黎宿也笑道：“是啊！这就是缘分的奇妙之处吧。
若是阿爹知道，我们歪打正着带回了余老先生的孙儿，恐怕也乐得开怀呢！”原本一顿晚饭，竟演变成了认亲现场，就连万事不管己的林桡都感慨了一番：“也是阿宿心肠好，把余兄弟领了回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缘分。”黎宿“噗嗤”笑出了声，美目轻轻瞪了林桡一眼，道：“怎么又成了我心肠好？你这人，不会夸人便住嘴罢！”林桡偏冷的眸子被暖光映照，看向黎宿时，明显地柔和了下来：“那我不说了。”两个孩子云里雾里，不明白大人们之间变得过快的话题，只是依稀听出来，仿佛余叔叔的祖父和他们的曾祖父认识。
黎晁和余枝都高兴极了，尤其是后者，主动给自己的酒杯里倒上了满满一杯，端起了杯子：“黎姑娘、林大哥、黎二哥！我，我嘴笨，不知道怎么说话，却还是想敬你们三位一杯……也敬这无常的世事，竟把一件坏事生生变成了好事！”黎宿也笑了，道：“要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要不是余枝碰上这些糟心事，咱们也未必能相聚一堂。”她给自己倒了些酒，随着众人举起了杯子：“敬缘分！”这一杯酒下肚，余枝明显地感觉到眼前开始发晕。
黎晁看出他状态不好，便道：“好了，余兄弟今日不要再喝了，多吃些菜。”余枝乖顺地点了点头，筷子戳了半天，终于夹起了一点鱼肉，放到了碗里。
又听姜亦在一边问：“阿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什么意思呀？”两个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着黎宿的解释。
黎宿微微笑了笑，对两个孩子道：“说的是，有时候看上去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变成好事；而原本以为的好事，还可能是坏事。
这里有个故事，你们想听吗？”姜亦和阿思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想听！”黎宿刚刚喝了一杯烈酒，感觉十分口干，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林桡瞧见了，对两个孩子道：“阿娘每天晚上给你们讲故事，今天这个故事，阿爹来讲好不好？”姜亦和阿思自然没有异议，小姑娘还满脸期待地说：“阿爹也要讲好听些！”林桡听过黎宿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她声线柔和，会把原本平平无奇的故事讲述地跌宕起伏，格外吸引人的注意——而在孩子们该睡的时候，她又会放轻了声调，很快就把姜亦和阿思哄睡着了。
男人声音低沉，不像黎宿那样温柔，音色却仿佛上好的乐器一般，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故事出自《淮南子》，说的是某一日，近边塞的一户人家丢了马，众人都来安慰，可过了几个月，丢了的马竟带了胡人的骏马回家，旁人便又来恭喜。
这户人家的儿子喜欢骑马，可胡人的马性子烈，有一次儿子骑马时，不慎跌断了腿骨……”阿思吸了一口气，皱起了包子脸，脆声道：“丢马是坏事，后来变成了好事，但是最后，又变成了坏事！摔断腿多疼呀！”林桡目光柔和，轻声“嗯”了一下，接着道：“故事还没完。
这户人家的儿子断了腿，一年后的征兵便无法前去，恰好这一年胡人大举入塞，参军的十有九死，他也躲过一劫。”阿思这才展颜，露出了笑来：“这个结局好！坏事又变成了好事！”林桡的语气没有多少变化，好在故事本身不停翻转，足以吸引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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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烧书玩
姜亦回忆了一下，他把黎家的藏书翻了个遍，感兴趣的便拿来读，好像确实不曾见过《淮南子》。
却听阿思在一旁道：“我知道！二表哥有一次拿了一本书，还教我读，不是难南子，而是淮南子。”黎晁有些诧异——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得很，黎二郎什么时候主动看过书？又听姜亦追问：“嗯？二表哥拿去了哪里？怎么后来没瞧见了？”小姑娘脆生生地说：“没了。”姜亦愣了一下：“没了？哪里去了？”阿思懵懵懂懂地道：“二表哥生火去了呀，当然就烧没了。”男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他迅速看了一眼黎晁，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借口，想给二表哥打掩护。
“二宝一定记错了，”姜亦头一次在这么多大人面前撒谎，感觉耳朵【创建和谐家园】辣的，“二表哥一直都是用废了的宣纸生活，哪里会烧书……”黎晁满脸无语，看着一脸老实、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外甥，道：“行了，我又不是你们大舅舅，烧书这事我小时候也干过，不会揍他。”阿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两只小肉手把嘴巴一捂，“哎呀”了一声。
黎宿笑出声来，打趣黎晁道：“难怪阿爹说，咱们家的书都被你们父子两个给糟蹋了，原来是这么个糟蹋法！”对《淮南子》十分感兴趣的姜亦注定要失望了，他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又央着林桡改日给他在镇上的书铺找一本。
余枝在一旁有些醉意，有些囫囵地对姜亦道：“姜亦别，别急，不就是《淮南子》么，余叔叔给你默下来……”姜亦双眼一亮，连连点头。
黎晁瞧着他满脸通红的模样，想是喝醉了，对姜亦道：“好了，你余叔叔喝多了，《淮南子》有十几万字，哪里是轻易写下来的？”一直以来脾气很好的余枝却不干了，努力睁着因为醉酒而格外水润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十几万字又如何？我记得住，写字也快，祖父还经常夸我的蝇头小楷，格局、气势都赶得上他们那些书法大家了……”小书生不过喝了两杯白酒，已经连他平日里恪守的谦虚谨慎都忘了个干净，只显出满满的少年气来，较真地跟黎晁理论：“塞，塞翁失马那一篇我背给你听，近塞上之人有，有善术者，嗝！马无故亡而入胡……”说着，他当真背起了《淮南子》，背完这一篇不算，还要接着往下背。
姜亦目瞪口呆，看了看余枝白里透红的脸，小声问林桡：“阿爹，余叔叔是不是喝醉了啊……”众人都没有料到余枝的酒量这么差。
黎晁开的这坛酒并不烈，就连黎宿都喝得，没想到区区两杯，已经让余枝不知今夕何夕了。
黎晁有些头疼，用公筷给余枝夹了些菜，对他道：“好了，知道你会背，全都能背的下来！快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这若是晚上吐了，腹中没有些东西，可伤胃。”余枝还有意识，条理清晰地反驳道：“黎二哥，我没醉！我才喝了两杯，我还会背！”黎宿和林桡也都是一脸无奈，拿这样的余枝完全没有办法。
天色也不早了，黎宿催促两个孩子：“不说话了，把饭吃完，咱们也该回家了。”林桡话少，早已经吃了两大碗饭，反倒是两个孩子一边吃一边玩，碗里都还剩了大半碗。
姜亦不爱吃萝卜，讲究地把黎宿给他夹的菜又挑了一遍，独独剩下萝卜在碗里。
林桡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便道：“吃干净。”姜亦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小声说：“我等会儿再吃……”男人眉头一皱，命令道：“现在吃完。”冷下脸来的父亲格外吓人，姜亦赶忙埋下头，用筷子把那几根萝卜条扒拉到了嘴里，快速地嚼了嚼咽下去。
黎宿用筷子的另一头轻轻敲了敲姜亦的头，嘟囔道：“平日里让你吃些萝卜都要千央万求的，怎么今日就这么听话了？”阿思见状，在一边也默默吃掉了自己平日里不喜欢的菜。
黎宿注意到两个孩子的乖顺，终于感受到专制的魅力，对林桡道：“这两个小没良心的，整天挑食，变着法地给他们做菜都不行！哄不听，就该让你日日看着他们吃饭。”林桡偏头过去，深眸专注地看着黎宿线条柔和的侧脸，话却说给了两个孩子听：“下次若再挑食，等我晚上回家收拾他们。”黎宿不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扭头对姜亦和阿思道：“听见没有？你们阿爹说了，再敢挑食，回家收拾！”这一顿晚饭，因着余枝的醉酒，提早很多便结束了。
好在喝醉了的余枝并不让人费心，既不吵闹，也不乱跑，黎晁说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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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早在林桡抱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想来是到了饿的时候，回家的路上一直吭吭唧唧，要哭不哭。
黎宿在一旁逗他：“三宝说话！是不是饿了？嗯？不说话可是不给吃的哦。”小小的婴孩也不知能否听得懂大人的话，自顾自没好气，伸着小肉手在林桡的脸颊上又是拍打又是抓挠，嘴里还哭嚷着。
黎宿见状，赶忙从林桡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哄他道：“好了好了，阿娘不逗咱们三宝了，三宝最乖，是不是？坚持一下，阿娘回家就给喂奶，快走快走——”他们的小院离黎晁的住处只有几步路，因着三宝少见的哭闹，黎宿加快了脚步，姜亦和阿思也一溜烟跑到前面去，说是回家去给阿娘点灯。
这一日正是十六，天空中圆月高高挂起，玉轮一般倾泻下银色的光来，把整个青桐镇笼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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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铺展她黑亮的发间，顺着发梢向下，一直到了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处，又堪堪停住，转到一片阴影之中。
“发什么愣呢？”黎宿回头，却瞧见林桡停住了脚步，催他道，“没听见你儿子嚷着哭么？还不快走？”男人这才回神，答应了一声：“嗯，走吧。”声音里的沙哑掩藏在沉沉夜色和远去的夜风之中，一如他压抑着的心绪，不敢让黎宿听见、瞧见。
"
"第126章 又没人跟你抢
夜里风凉，黎宿怕三宝哭闹之后出了一身汗，又被凉风吹了生病，带着孩子进屋以后，就把门关上了。
姜亦和阿思乖觉地去院子里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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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乖，不哭了……”她试了试尿布，并没有感觉到潮湿，“是不是饿了，吃饭饭好不好？”三宝一直都很乖，鲜少哭闹，许是今天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他饿急了，便哭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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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饿好饿，咱们宝宝饿坏了是吗？好啦，吃饭饭，不哭了……”她温声哄着怀里的婴孩，三宝有了吃的，停下了哭声。
屋里的炕一直都是热的，加上空气没有流通，不大的房间很快便暖和了起来。
静谧的夜里只能听到婴孩吃饭的吞咽声，还有他喉咙里时不时发出的吭叽声。
黎宿轻声细语地对三宝说：“小猪猪，吃慢些，又没人跟你抢……”语气充满了宠溺。
灯光昏黄，一左一右点了两盏。
林桡很快就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给自己倒了一碗白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三宝很快就吃饱了，黎宿把孩子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