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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海痛恨隐瞒，痛恨任何欺骗。
青年把唇紧紧抿着，形成一条僵直而苍白的线，可他看着林母的表情还是赤诚的，仿佛下一秒能把心掏出来一般的赤子般望着对方，眼神清亮而倔强，带着林母熟悉的固执，和水光，几乎瞬间便让林母的心软了下来。
就像是看到刚被领养时的小版林星海似的。
两人无言对峙，半响后，林母叹了口气道：“小手术而已，星海，咳咳，妈妈知道你有孝心，跟你说了你肯定马上就能回来，可你一个人在外面又容易到哪里去呢？“
她抬手摸了摸林星海的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的感叹，“你一个人担起了全家的支出，咳！你嫂子的房子，我和老头子的医疗费，活在这世上，哪一样不是需要金钱来支撑的呢……咳咳，妈妈不知道我的星海是怎么办到的，你不愿意说，妈妈就不问，可星海啊，能不能也接纳一次妈妈的人性呢？”
“一次也好，妈妈也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咳咳，不要因为我们，耽误了你自己的生活啊，好不好？”
林星海自认为不是多么有情有义的人，他在孤儿院长大，虽然在三观还未形成的时候就被林家收养了，但仿佛天性如此，林星海觉得自己骨子里的血就是冰的，他乐意对外塑造温暖的形象，却在心底早就划分好了你我与他的界限。
就像林星辰死亡的时候一样，他仰慕林星辰，所以自然而然地接下了曾经但在林星辰肩上的重任，开始独自照顾林家的老老小小，这种行为或许在外人看来是非常值得称赞的孝子，可在林星海的认知里，也不过是责任划分罢了。
可此刻，林星海一直建立在心底的防线因为林母的一番话有了些微的动摇。
他飞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握着双手，想要夺门而出，却被刚好拿了午餐进来的于阿姨拉回去吃饭，只好重新坐了回去。
于阿姨显然也发现林星海和林母之间奇怪的氛围了，不知道这母子俩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她就算再怎么跟林家的人熟识，也不方便插手人家家里的事儿，于是三人吃完饭，征求了林星海的同意后，于阿姨便带着垃圾离开了病房。
林星海再次和林母面对面，另一个房间的林父还是没有任何清醒的征兆。
“咳咳……”
林星海瞄了眼咳嗽的林母，把水递给她，帮拍了拍背。
林母喝着热水温了温嗓子，缓缓道：“听你于阿姨说，她家的的独生女去你学校读书了？”
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这让林星海稍微松了口气，他说：“当了半学期的交换生……怎么于阿姨还跟您说起何冰瑶来了？”
“哦？那丫头是叫这个名字吗？”林母用视线打量林星海的表情，眼角的皱纹都因为笑意而堆在了一起，“有没有好好照顾人家？你可别像你哥似的不懂得把握机会，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还是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在后面推了把力才成功的，唉……”
说到林希儿，林星海不免想起对方发过给他的那张【创建和谐家园】照片，连带着嘴边笑容也淡了不少。
“您也想得太远了，妈妈，”林星海打消掉林母的想法，“再说了，人家好好一系花干嘛看上我啊，您把您儿子当宝贝，人家可不一定啊……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星海看着林母吃了药，没一会儿就想睡觉了，照顾着人躺下，盖好被子，林星海把桌面收好，他看着林母因为身体原因越发憔悴的面容，打算找主治医生谈谈。
如果手术的成功率不能保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林星海就无法下定决心签同意书，所以哪怕是为了吃颗定心丸也好，林星海还是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而得到的回复和林母嘴里的答案相同，百分之六十——最多。
林星海坐在医生对面陷入沉思，庆幸他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不至于手术之后才慌乱无主，可清晰的数据百分之六十摆在他面前，他面对这个事实，又有什么回转的办法呢？
手术不能不做，冠状动脉本来就是要和心脏手术一起完成的，只是碍于一直心脏的手术太过繁复与危险，所以才等到现在，确认患者林母的身体没有出现排斥和任何不良反应后才进行，而这次进去，又是几个小时的空虚等待。
林星海抓着头发，手机来电的震动都被他无视。手术需要排时间，医生再一次向他确认是否要进行手术。
“确认，”林星海抬起头，他看着眼前的主治医生，认真得道：“医生，拜托您了。”
第三十三章：他的眼神
第三十三章：他的眼神
林希儿和林星海碰面的地方在宏市的北山墓园，他带着黑色羽绒服的帽子，拿了把雨伞遮住细微的雨丝，右手提着的小袋子还装着一簇白菊。
宏市北山这边是一大片的墓园，有新建起来的，也有之前就分给了其他个人的地皮，看起来要比市区内荒芜些，举目望去墓碑鳞次节比，不少的石碑上还堆积着未融化完的新雪，半点绿意也无，看起来只让人觉得心境也荒凉起来。
林星海每年都会来一次林星辰的墓前扫墓，墓碑上男人的照片他已经看到不用回忆就能描绘出全部的轮廓，林星辰毕竟跟林星海不是亲兄弟，他的五官不同于林星海的清秀俊逸，更多的是一种沉稳坚毅的感觉，薄厚适中的嘴唇边挂着阳光肆意的笑容，看起来非常有安全感。
如果不是知道林星辰曾只身扛起过多大的压力和负累，就只看着墓碑上的这张遗照，大概没人能猜到这样一个一表人才的青年在死亡之前经历过什么。
人说命运无常，可也只有命运的分叉线延伸到了自己的脚下，人才能确确实实地感觉到造化弄人这个词的意思。
林星海收了伞，从袋子里拿出工具开始收拾打扫墓碑，雨丝密密麻麻地落下，滴在有些赃污的大理石上，林星海擦亮碑面，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腾出手翻开看，是赵贺发来的。
赵贺to林星海：在哪儿？
雨水落在手机屏幕上，林星海赶紧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他想撑伞继续打扫墓碑，头顶却被另一把伞遮住了。
林希儿来了。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开始一起清理林星辰的墓碑，然后将两束花放在了碑前。
“白玫瑰？”林星海看着白菊旁边的那束花说道：“原来之前的花都是你放的。”
林星辰已故三年，前几年的时候，林星海每逢扫墓都会看到大哥墓前放了一束白玫瑰，却始终没有准确遇到过送花的人，林星海原以为是林星辰的故友，只是他不认识罢了，没想到竟是林希儿。
林希儿打字回复：[你这意外的态度可真叫我伤心啊，作为他法律意义上的另一半，我来送花没什么不可以的吧？]
林星海站起来看她，自己将冰冷的双手放进了大衣的兜里，“没有说不可以，只是我很好奇，你不是一向不来这墓园的？怎么今天特意约我在这里见面？”
林星辰死后，成了寡妇林希儿的就像是承受不了打击般，从不愿意跟林家人一起扫墓，也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起关于林星辰的话题，就连林星辰的火化葬礼她都没有参加，而现在又突然接受了这一切，从自己的幻想中脱离，走进了现实之中，这个转变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究其原因。
[有耐心听听我的故事吗？]林希儿打字问林星海。
青年看着墓碑上的林星辰，态度未置可否，林希儿便接着打字。
[六年前的夏天，我坐了三个小时的巴士到考点参加高考，当天的一场连环车祸发生，导致我错过了考试，还永远失去了声音。]
这部分林星海多多少少都挺家里的人提起过，林家人不愿意伤林希儿的自尊心，很贴心地没有过多散布关于她的消息，林星海也是在不停的追问后才拼拼凑凑得到了答案。
林希儿单手撑着纯黑色的雨伞，面容带着些伤感和追思，这把伞将林星海和她划进同一方天地里。
[我要求复读然后重新参加高考，可是家里弟弟妹妹多，长辈也是勒紧了腰带才能养活我们，我没有得到重读的机会。]
[父母拒绝了我后，我便从家里走了出来，一个人留在城里找工作，我想挣足够读书的钱，我想读书，也想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我不想回家，林星海，你知道吗，我家里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累赘。]
林星海没有作出回应，林希儿对此毫不在意，她打字的动作慢了些。
[城市里就业的竞争大，我没有文凭，还不能开口说话，而收哑巴上班的地方更是稀少，所以你大概不知道，我和你哥的相遇——在某种程度上是改变了我的一生。]
林星海安静看完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他不对林希儿经历过的事情做任何点评，他没资格也没必要点评，林星海想，林希儿想要的也许只是一场欢畅淋漓的倾诉。
“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大哥葬礼的时候你没来。”
林星海盯着林希儿，他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一如既往，从高中开始到现在，林星海还是觉得林希儿不是适合林星辰的另一半。
林星辰太像一道光，几乎所有遇到过他的阴暗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追赶上这束光的步伐，不像被抛弃，被落下，林星海深有体会，因为还未遇上赵贺时候的他也是如此。
而林希儿，只是林星辰追逐者的其中之一罢了。
女人低着头打字，林星海站在原地撑起了自己的那把伞，然后就看到对方手机上的话：[因为我胆小。]
[星辰去世的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父母又病地突然，就像你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去看望医院里的父母那样，我对待星辰的葬礼，也是抱着同样害怕并拒绝的心理。]
林星海挑眉道：“你是说，你觉得有些事情如果你不去面对，那么就不用面对了？”
“呵，想得挺美。”不等林希儿打字回答，林星海便嗤笑了一声。
林希儿打字的手顿了顿，她定定地看了林星海两秒，然后低下脑袋重新写道：[你能果敢地面对，是因为你被人爱着。]
[我和你不同，我周边的一切好感都充满着浓浓的不确定性，我不能肯定你们家对我的好是因为我生了个儿子，还是真的因为我这个人，我好像能感觉到一些爱意，却又无法确保到极致。]
[既然这样，我总该学会保护自己不是吗？]
林星海不怒反笑，他看着林希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该学会保护自己，可你不该用伤害爱你的人的方式去保护你自己！”
“你究竟要多少安全感才会满足呢？你所谓的爱意又有没有满值？我大哥娶你爱你，护你疼你，为了你甚至三番五次地让我忍气吞声，不愿你受到哪怕一丁点委屈，你有心吗？有心的话为什么感觉不到？！”
“甚至连他的葬礼也不愿意去。”
青年的话语掷地有声，在凛冽的冬日里，寒风般句句都刮进了林希儿的心里，她的眼眶发红，张着嘴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情绪，却因为生理上的残缺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无法吐出来，只能闷着一股气在手机上扣字，速度极快。
[那么你呢！！]
[你又要从我这里夺走星辰的注意力才能罢休？！！]
[如果你早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又何必事事生疑，难道我就不累吗……很多事情都不是我愿意的，实在是——林星海，你真的有注意过你哥看你的眼神吗？]
——“你跟林星辰那小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你拿他当哥看，你有问过他拿你当什么看没有？！”
——“你注意过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吗？”
——“既然如此，分手吧。”
赵贺曾质问过林星海的话突然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如同某种魔咒般不间断重复，彻底打乱了林星海的心神。
第三十四章：突发逃离
第三十四章：突发逃离
在墓园的谈话彻底撕开了林星海和林希儿之间的所有猜疑，两人的气氛不再和以往一般冷凝，林希儿【创建和谐家园】到的照片也挡着林星海的面直接删除，林星海看着女人明明还很年轻，却已显露出疲惫神态的眉眼，心中感叹，他没想到自己的存在会让林希儿感到不安。
林星海又想，其实更让林希儿开始心生疑虑的，应该是她自己变得不健全的生理。
两人一同走出了墓园，走到公交站牌下等车，行人们脚步匆匆，有全身裹得厚厚的陌生人用宏市的方言在林星海旁边聊天，林希儿站在一边，瘦弱的身躯在一群男人里显得特别柔弱。
她的眼眶还是红的。
不少人用奇怪的视线扫向林星海和林希儿，视线多是停留在身为男性的林星海身上，大有他只要敢欺负林星儿便站出来帮忙的气势，林星海戴上羽绒大衣的帽子，把耳机塞进耳廓里。
正月的热闹气氛很足，大街上虽然没有往日热闹，却也是红红亮亮地一片，有喜庆的音乐从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传遍大街小巷，加上白雪纷飞，为冰冷的建筑大厦增添了不少人气儿。
林星海在市医院站下了车，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准备吃了午饭再去住院部看望林母，手术时间在即，林星海是尽量有时间就都呆在医院陪林母说话，按照医生的吩咐，让病患保持良好的心态和情绪。
身后的人扯了车林星海的衣摆，他会有一看，林希儿竟然也下车了。
[如果做完手术顺利出院了，妈妈可以跟我和一宝住。]林希儿举着手机上的字让林星海看，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她以前误以为林星海也喜欢林星辰，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所以林希儿看林星海便怎么看都看不顺眼。但兴许是现在解开了心结的原因，林希儿再看林星海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因为她的误以为，让林星海默默忍受了她这么多年的臭脸，林希儿心有尴尬。
林星海看了一眼女人，又收回视线，“妈妈知道你这么说……会很高兴的。”
林希儿内心一片酸涩，她的亲生父母放心她孤身一人到城市里打拼，而和她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林家却对她豪无芥蒂之心，缘之一字，又怎么能是简单的血缘就能概括的？
“不过关于这个消息，我不会帮你传达，”林星海转身看着林希儿，“我希望你能在妈妈出院之后，亲自告诉她。”
林希儿低头打字，双手按了几下屏幕键盘，又删掉了打出来的字，她抬头看着林星海，重重点了点头。
“好。”林希儿张开嘴，做出了这个字的口型。
林星海心里有片刻的放松，林希儿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嫂子，他可不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演变得更加冷淡，毕竟林母年纪大了，老人想看到的是合家欢乐，而不是几方相互对立，甚至是刀剑相向的场面，林星海作为养子，有责任也有义务来维护这个家庭的完整与和谐。
在能及时修缮的情况下，林星海当然是选择尽快调整，他不是亡羊补牢的蠢货。
而最终让林星海决定放下姿态与林希儿改善关系的重要条件，同时也是让林星海不改作出过激反应的桎梏，则是林希儿已经删除了的那张【创建和谐家园】照。
赵贺赵家本家唯一的继承人，用秦向明开玩笑时讲的话来说，那就是赵贺连身上流的血都是金色的，要是他被爆出什么耸人听闻的绯闻，还是跟男人的的桃色绯闻，林星海不知道会造成什么结果。
所以在林希儿发给林星海【创建和谐家园】照的同时，林星海就决定了这次回宏市的目的，除了陪林母过年以及做手术外，还要让这张照片彻底消失。
这也是林星海接受林希儿主动求和的最重要原因。
当然，他本人对这女人的态度还是持保留意见——到底是不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还得用时间来考量考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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