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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窟

  土屋里，爷爷抽着旱烟愁眉紧锁的问我：“娃子，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去？”

  我重重的点头：“爷，我想好了，一定要去！”

  听见我这么说，爷爷无奈的叹了口气，熄灭旱烟，向屋里走去。他佝偻的背影越发苍老，我心中悲酸不已，爷爷老了，下不动海了。

  我的爷爷，他是一名捞尸工。

  我叫陈水，家住在黄河岸边，我们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靠打渔为生，下海的次数多了难免发生意外，于是又衍生出一种新的职业，捞尸工。

  我听爷爷说过，老年间，若不是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没有人愿意去学这一行当，原因很简单，捞尸太丧气。

  爷爷当年学习捞尸也有很多为难，他是家里老大，底下好几个兄弟姐妹需要养，为了能挣一口饭吃，爷爷的父母就托人送了点礼，将他送去学了这门手艺。

  我很不理解捞尸还要学什么手艺？爷爷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懂，这不仅仅是捞尸，更是在跟阎王夺命，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爷爷说咱们这里的捞尸工多少都懂一些阴阳，和阴阳先生差不多。每次下海之前都要观天色，算八字，如果呈现的是大凶那就证明这个人找不回来了，给多少钱也不去。

  而且，这些捞尸工都是一脉相承下来的，据说有同一个祖师爷，祖上立下规矩凡受祖师爷保佑的捞尸工都必须遵守代代相传的约定。

  也就是说爷爷是捞尸工，等他退休了，要将这门手艺传给我父亲，再由我父亲传给我。

  如果家里的孩子实在不想学，或是有别的孩子想学的，那就拜师认亲，我爷爷当年就是认了一个捞尸工为干爹，学到这门手艺的。

  现如今爷爷老了，就想将这门手艺传出去，可他却犯了难，因为他并不想我接手这门行当。有人说这不对呀，你爷爷不干了，应该传给你父亲才对。

  我要说的是，其实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已经接手了捞尸工的工作，只不过他第三次下海就出了意外，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爷爷的心结在这里，正因为如此，他很反对我再踏上父亲的老路。我起身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爷，您知道的，为了那件事，我是一定要去的，您别生我的气。”

  说完后，我匆匆离开了家，向村委会走去。

  这几天乡镇下来人，在附近几个村子招募救生员，说白了也就是将附近几个村子的捞尸工统一编制，另外再招募一些别的人员，培养成救生人员。

  近几年人们都富裕了，不光是下海打渔的渔民容易发生意外，每年来黄河岸边旅游的游客也经常发生事故，散兵游勇之类的捞尸工已经不够用了，镇上就组织了这么一个编队，统一救助，统一发放工资。

  我到村委会的时候这里已经聚满了人，听说待遇还不错，附近村的年轻小伙子都来参加，我一进去就看见了我的两个死党，胖子跟长条。

  胖子名叫杜海，因为长得胖，我给起的外号。别看胖子愣头愣脑的，可人家却是地地道道的捞尸工世家，他爷爷那辈子就是，后来传到了他爹，再然后就传给了他。

  至于长条，他叔爷倒是捞尸工，叔爷底下无子，他这一辈就只有他一个，所以，如果叔爷要传手艺的话，长条算是唯一人选。

  不过长条生性胆小懦弱，他并不想走这条路，出现在村委会完全是陪着胖子凑热闹来的。

  这哥俩一见我就跑了过来，胖子拿着表格乐呵呵的问我，是不是想好了，打算跟他一起等着收编？

  我从他手里抽出表格看了看，刷刷刷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胖子愣道：“可以呀，这么说你爷爷不拦着你了？”

  “拦，不过，我想做的事一定得做成！”

  胖子点头：“是啊，这救生员给的工资不少，名字说出去也好听，干嘛不做？”

  “【创建和谐家园】这个不是为了工资，我可跟你不一样！”我白了胖子一眼，自顾自的向里边走去。

  长条跟在身后问我，自作主张不怕我爷爷生气吗？我说咋不怕，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跟胖交表格的时候，长条傻傻的看着我俩，胖子这人有点虎，他就开始撺掇长条也去报名，还说什么你爸不让你做捞尸工，咱这是救生员，是为人民做贡献的活儿，你爸绝对不反对。

  长条也有点犯愣，被胖子这么一说，当即就把表格填了。这次报名的一共有二十多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各个水性了得。

  从居委会出来的时候，我就责怪胖子不该拉上长条，他那人胆子小，平时我们下个海抓个鱼，只要走的稍微远一点他就害怕，别说下海救人捞尸了。

  再者说，我跟胖子多少学习过一点阴阳术数，真要遇到情况，多少还能抵挡一会儿。长条可不行，他是被他爸当宝贝疙瘩捧大的，捞尸的行当他是一点不懂。

  胖子大大咧咧的压根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赚大钱，然后娶媳妇、生孩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胖子有个心上人叫小蕊，是我们村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胖子喜欢人家可人家看不上胖子，嫌他是捞尸工，说实话，在我们这一带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捞尸工的。

  胖子这么积极被收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小蕊，这样一来说出去也好听，他不不再是捞尸工，而是救生员。

  胖子以为换个名头就好办事儿了，可是，小蕊仍旧看不上胖子，理由很简单，就算换了名字你还是捞尸工，粪球子永远别想变成金子。

  小蕊的话把胖子气坏了，咬牙启齿的跟我说总有一天要把这女人给办了，生米煮成熟饭，看她还傲不傲气！

  我没有把胖子的话放在心上，只以为他喝多了，说的疯话。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小蕊真的出事了。

  小蕊娘慌慌张张跑到村委会的时候，我们一帮救生员正在集训，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小黑胖子，姓张，我们喊他张队。

  村长不在，小蕊娘向张队反应，说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亲眼看着小蕊进了屋，第二天一早叫她吃早饭，才发现人不见了。

  小蕊的床上乱七八糟的，有打斗痕迹，而且，床上有一小块血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小蕊娘一边哭一边说，知道惦记她闺女的人不少，可这么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个啊。

  我们跟着小蕊娘去了小蕊家，发现不光屋子凌乱，地上也有拖拽痕迹，顺着痕迹一找就发现情况了，拖痕一直延伸到了河里。

  小蕊娘当时差点没晕过去，闺女糟蹋了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把人推到河里啊，这是哪个天杀的畜生干的！

  小蕊娘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张队面前，希望我们这些人能下水帮她把闺女找上来，张队哪里被人这样跪拜过，兴头上来一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小蕊给找回来。

  张队是那种不信邪的人，仗着自己水性好，扛着筏子就要下水，救生队的人也没拦，都围在河边等着。

  看着张队一个猛子扎进去，过一会儿又露出头来吸口气，紧接着又扎进水底，一来二去半小时过去了，仍旧没有找到小蕊的尸体。

  折腾了一上午也没个结果，张队累的筋疲力尽，只能爬上了岸。他觉得很没面子，同时也觉得不可置信，如果小蕊真的掉进海里了，不可能找不到啊！

  这时候就有人偷偷说道，会不会是昨晚的风浪太大，小蕊的尸体被冲进南边的泥潭里去了？这个声音一出来，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因为南边那个泥潭，是我们这里的禁忌，别说张队长了，就是有些本事的捞尸工，如我爷爷那样的，也不敢轻易下去。

  记得爷爷曾经跟我说过，他做捞尸工的时候，有个跟他同龄的小伙子下泥潭救人，就再也没出来过。那地方很邪门，像是有种强大的吸力，凡是接近的人，都会被吸进去。

  有人可能会说，多大的泥潭啊，这么多尸体不会填满吗？其实我听老一辈人说起过，那泥潭可能不是死潭，他的一侧连着一个石窟，我们这里称作阴阳窟。

  听名字就知道了，阴阳窟，隔阴阳，那是一个如鬼门关一样的存在，凡是进去的，也都出不来，当年我的父亲就是在阴阳窟附近出的事，所以对于阴阳窟，我比一般人更加敏感。

  一说小蕊的尸体可能掉进泥潭，冲到阴阳窟去了，这无疑给她娘下了个死论，这辈子不管是死是活，都不可能找回小蕊了，小蕊娘哭的昏天黑地，跪在河边半天起不来。

  小蕊的事在村子里引起了很大轰动，好好的一个女孩，被人糟蹋后就这么失踪了，有人说这跟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很像啊，当年的小翠，不就是这么不见的吗？

  旧事

  小蕊的事在村子里闹的沸沸扬扬，我爷爷倒是十分冷静，他一言不发的抽着旱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晚饭的时候，我端了饭菜进屋，爷爷一口没吃，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

  我知道爷爷还在生我的气，他反对我进入救生队，凡是跟捞尸工沾边的活儿，他都不想让【创建和谐家园】。爷爷常说当年他做这个活计是迫于无奈，家里太穷了，如今日子好过了，没必要让我去冒险。

  其实我何尝是为了日子好过去做这个呢，我一直想将捞尸工的本领学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弄清楚我父亲在阴阳窟附近遭遇了什么，我想要一个答案。

  这些年我反复做着同一个梦，父亲驾着小船出现在海面上，一团黑风将他包裹着向阴阳窟卷去，父亲大喊着，声音却被淹没在了海浪里。

  我深信父子连心这句话，我想他一定是想对我表达什么，我想解开这个谜团。

  “娃子，小蕊的事……你咋看？”爷爷终于放下旱烟，对我说道。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爷爷的意思。他抬头看着我，表情里有种说不出的哀伤：“当年你爹为什么会去阴阳窟，你知道不？”

  我摇了摇头，我只听说他是去救人。

  爷爷道：“这几天小翠的事在村子里又传起来了，我以为大家都忘了呢，小蕊一出事，大家又都想起小翠来了！”

  我很好奇，十几年前的事我并不清楚，我问爷爷这件事跟父亲有什么关系，爷爷说，其实我父亲当年会去阴阳窟正是为了去找小翠。

  父亲和小翠原本就是一对恋人，只因为父亲的职业，小翠家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无奈之下两个年轻人分了手。

  不久后父亲和母亲结婚有了我，小翠却一直心心念念的想着父亲，几年了也不肯结婚。渐渐地，她的精神就出了问题，似乎不记得父亲已经成家，平日里总喊着要将自己的初#夜给父亲。

  村里的人都在暗中笑话这个疯女人，尤其是那些没结婚的光棍男，看见小翠都会调笑些荤段子，说什么把初#夜给我也一样，小翠总是白他们一眼，不予理会。

  之后小翠就出事了，跟小蕊遇到的情况一样，莫名其妙失踪，床上有一块血迹，大家推测是有人强#奸了小翠，把她丢进海里去了。

  这时候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父亲，说是父亲强#奸并杀害了小翠，父亲百口莫辩，为了证明清白，他自告奋勇的要下海去找小翠，爷爷拦都拦不住。

  说到这里爷爷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父亲下海的时候说过，他欠小翠的，今生还不了，就只等来生了，爷爷说，父亲到死都爱着小翠。

  听到这里我很为我的母亲鸣不平，父亲爱着小翠，那我母亲算什么？若不是父亲死了，母亲也不会深受打击，没两年也病逝了。

  吃过晚饭后胖子跟长条来找我，我们坐在门墩里闲聊。胖子说张队长还不死心，打算明天组织队员下海继续找。

  现在救生队基本分成了两个阵营，无神论救生员为一派，传统捞尸工为一派，这两派谁也看不上谁，都觉得自己掌握的才是真本事。

  救生队打算直接下到海底，说什么人多力量大，只要大家一起找，就一定能找到。捞尸工一派觉得既然找了一天都找不到，这里头一定有说道，要好好算算，实在不行，就用传统办法。

  对于捞尸工提出来的办法，救生员嗤之以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胖子啐了一口，大大咧咧的说道：“丫的呸，明天老子就给他们露两手，叫他们看看啥才叫真本事。”

  长条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叔公早就给看过了，说小蕊的尸体就在海里，不过一般人找不着！”

  一般人找不着？那得什么样的人才能找着？我跟胖子都看着长条，等着他说出点有用的东西，长条一瞪眼：“别看我呀，我也不知道，关于这个我叔公没说。”

  胖子叹气说可惜了，小蕊那么大一个美女，就这么被人糟蹋了，还被人弄死了，他可伤心死了，命里注定他跟小蕊没缘分啊。

  这时候我不由得看向胖子，表情愕然，胖子一愣：“水啊，你看着【创建和谐家园】嘛？”

  我心里直哆嗦：“胖子，你可说过你喜欢小蕊的啊，那天你还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你该不会……”

  我话没说完就被胖子堵住了嘴巴，他呵斥我不要胡说，说他那都是醉话，不能当真。现在正是敏感时期，这话要传出去，大家还不把他当杀人凶手啊！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胖子，你跟我说实话，不是你？真不是你？”

  “艹，我跟你发誓，要是我的话，下水就让我被海龙王招了当女婿！”胖子的这个誓可真够毒的，对于常年下水的人，真是毒的不能再毒了。

  胖子发了毒誓我就不能不信了，聊了一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胖子跟长条各自回家睡觉，我回屋的时候，爷爷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村委会，救生队的人都炸开了锅，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胖子，有人说，胖子病了，来不了了。

  我感到奇怪，胖子平时壮的跟头牛一样，啥时候生过病啊！这时候就听他们议论着，说昨天晚上小蕊去找胖子了。

  我一听就惊呆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昨晚胖子回家后就躺床上睡觉了，睡到半夜觉得不对劲儿，被窝里好像有东西。

  撩开被子一看，【创建和谐家园】，血淋淋的一人头，正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表情诡异，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胖子一下子就疯了，跳起来就跑，那人头不小心被他踢了一脚掉在了地上，滚出去好远。等胖子找来人进屋一看，哪有什么人头，大家都说胖子睡觉睡懵了，肯定是做的噩梦。

  那些人走后胖子继续躺床上睡觉，可这刚躺下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搞得后脊背发凉。

  胖子撩开床底下一看，尼玛啊，人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床底下去了！就这样，胖子被吓出一身冷汗，生了大病。

  我好奇的追问，那人头怎么回事？救生员刘一章神秘的说道：“后来小蕊家人去看了，大家都确定人头就是小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