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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见这句话，嘴中吐出一口鲜血。

  那老道得意地笑起来，满口黄牙，令人作呕，“梁渠这一族，苟延残喘这么久，气数该绝了。”

  我既愤怒又绝望，我活得这般憋屈，就是为了召集族人，重振我族。可！梁渠一族！竟然只余我一人！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口中念诀，以燃烧修为和生命为代价，身体暴涨数倍，手里长出尖利的爪子，一把扑向老道，狠狠地咬下他的脑袋。

  一时间，鲜血四溅，修士们惊慌失措。

  我将老道拆吃入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人类鲜血的味道。

  我拼尽最后的力气跳下断崖。

  就算是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不要落入这群人手里。

  疾风灌入五脏六腑，我闭上双眼，恍惚间听到一声巨响。

  我的身体似乎要寸寸碎裂。

  在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了那双手，干净修长，仿佛镀上了一层白光。

  他将我从泥泞不堪中抱起来，轻声呢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沉睡中醒来。

  日光穿过薄薄的雾霭，落在我的脸颊上。窗外鸟声清脆，花香馥郁，我深吸一口气，如获新生。

  我的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用木板固定，上头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想来是多处骨折，已经有人替我请过大夫了。

  梁渠一族，自古便身体强悍，就算落入万丈深渊，也能保留全尸。

  我运气极好，竟然还能有再次睁眼的机会。

  目光落在身上这件素净的白衣上，我皱了皱眉头，这颜色，看上去也太晦气了。我口中念诀，想换成我最爱的红衣，张扬而又热烈，很符合我的性子。

  却没有丝毫灵力从指尖流出。

  我的修为……全没了。

  这个认知让我惊骇不已，一只失去了修为的妖兽，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如今的我，与一个受伤的普通人并无区别。

  外头听见动静，脚步声渐近。他的步子很轻，脚步声不急不缓，颇显从容。

  他推开门，我一时惊为天人。

  举世无双这个词，好像生来就是形容他的。

  来人身姿挺拔，一身白衣，衣摆处朵朵墨色菡萏，姿态各异，层层叠叠。他每走一步，脚下都像是盛开了一朵墨色的莲花。

  如同神祗。

  他眉目疏朗，如一幅清新雅致的山水画卷，浓淡相宜，白皙的肤质似千年古玉，无暇而又苍白，使得眼尾那一颗红痣越发绮丽。

  我一时忘了言语。

  这人比狐狸精还好看。

  他被我直勾勾地看着，倒也不觉得不妥，只是走到我面前，问道：“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气息沉稳，他并非普通人。

  他既然救了我，应当与那老道并非一伙。

  我坦然道：“我的修为……全没了。”

  他微微颔首，面容沉静，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你的内丹受损严重，还需要静养一阵。”

  我有些激动，“你的意思是我的修为会回来？”

  “会。”

  他好像天生就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略略放下心来。

  “我睡了多久？”

  “一个月。”

  他的话并不多，抿着唇看我的伤口恢复情况，我没话找话，“是你自山崖下救了我？”

  他并未看我，淡声答道：“是。”

  “你叫什么名字？”

  “沈则岸。”

  之后的无数个夜里，我将这三个字放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第十九章 天真

  沈则岸把我照顾得很好，天晴时会抱着我坐上木制轮椅，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紫薇开得正好，大团大团粉紫色的花朵簇拥着，花瓣微微卷缩，缀满花朵的枝头纷乱地穿插，毫无章法却美不胜收，嫩黄色的花心小巧精致，平添几抹俏丽之色，还有尚未开放的花苞，绿色的小圆球垂坠枝头，微微摇曳。

  我指使着他，让他给我摘一朵插在鬓角。

  我笑容粲然，扭头问他，“好看吗？”

  “好看。”沈则岸这样说着，眼里却没有丝毫波澜，他的脸上，连半分笑意也无。

  我突然就没了兴致。

  他这个人，好像生来就和七情六欲这四个字无关似的，我从未见过他大喜大怒。他笑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笑了，也只是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那时我只是以为，他生性如此，向来从容，向来行止有度。

  而我并不知道，那时的他，整日整夜都在想着另一个人。

  而我也从未细想过，我们素未谋面，他为何要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给它冠上了合适的名义，沈则岸心善，或许他对我，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雨滴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落下来，有人推门而入，却不是沈则岸。

  “沈小姐。”绿枝将那碗汤药搁在桌案上，走上前关窗。

  “沈则岸呢？”

  绿枝低眉顺眼地将我扶起来，答道：“说是去寻药石了。”

  他这半个月来，四处奔走，寻找天材地宝，就是为了让我的伤势好起来。

  身上的伤好得极快，等沈则岸回府时，我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他风尘仆仆，却掩不住绝世风华。

  当我站在他面前时，沈则岸似乎有些惊讶，“你的伤势好全了？”

  我点点头，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我身为妖兽，恢复能力ⓨⓑγβ自然比你们普通修士要强上许多。”

  “很好。”我看到他的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容，眉间的倦意立刻被欣喜所替代。

  我坐在床沿，双脚荡在空中，“只不过，我的修为还是没回来。”

  “无妨。”他理了理我的鬓角，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有这般亲昵的举动，“我寻来了上好的丹药，会对你受损的内丹有所帮助。”

  这一次，我终于在他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外伤好后，我缠着他带我出府游玩。沈则岸无奈应下。

  我虽然恨着人类，却也总是向往凡间，他们热闹非凡，他们生生不息，虽然弱小，却总能在危难来时，拧成一股绳对抗外敌。不像妖兽，有许多妖兽并不喜群居，见面即抢夺，抢夺领地，抢夺伴侣，将弱肉强食诠释得淋漓尽致。在妖兽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着掠夺与敌意。

  内丹受损，我身上的非人之气也消散许多，更何况有沈则岸替我遮掩，根本没人能看出我的身份。

  凡人以修士为尊，沈则岸更是这群修士中的佼佼者，镇上的人皆或多或少受过他的恩惠，因此对他极为尊崇。

  一个女童望见我，仰着头向她的母亲问道：“娘亲，那是沈哥哥的新娘子吗？”

  童言童语传入我的耳朵，我蹲下身，捏了捏她的圆脸，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

  我一身红衣，看上去不就像个待嫁的娘子嘛。

  沈则岸并未否认，我更是得寸进尺，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掌冰凉。

  沈则岸愣怔一番，停住步子，却并未甩开我的手。

  他眼里风起云涌，最终归于沉寂，只道一句，“走吧，去看花灯。”

  k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沈则岸平日很忙，常常不见人影。

  我一人出门，却在人群中看到了意想不到的面孔。

  是那老道的大徒弟。

  我断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他好像也瞧见我了，急急拨开人群朝我奔来。

  那时我的念头竟然是：这里人太多，若是打起来了，沈则岸怕是要头疼。

  我迅速离开街道，跑到了一处无人的树林。

  那修士穷追不舍，“妖怪！你杀我师父！拿命来！”

  他的剑朝我身后刺来，我侧身躲过。

  “我不想再伤人，你走吧。”

  那修士冷笑一声，手下动作却来得更加猛烈。

  我的修为只恢复了一点，此时显得格外狼狈。

  他的长剑将我刺得鲜血淋漓。

  “在汝城伤人！放肆！”沈则岸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手上长剑毫不客气地朝那修士刺去。

  他手上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裙装传到我的腰间，身上的木质香格外令人安心。

  我靠在他怀里，将他紧缩的眉头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