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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前些日子还咳出了大团大团的血花。
他本不该这么虚弱的，如若不是与那公主共享寿命，他应该还能活上八十年、百年，甚至更久。
我会生生世世地寻找他的踪影，令他一次活得比一次更长，直至位列仙班。
我曾经这样想过的。
如果世间没有那公主……该有多好啊。
第二十三章 祭炉
他说：“那些都是我的计划，与她无关，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我知道。”我看着手上的蔻丹，红唇冶艳，“她真的很蠢，也很弱。”
她不该向我炫耀沈则岸对她的偏爱，也不该告诉我真相。
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本该是婉转凄恻、缠绵动人的，如果没有我。
“沈则岸啊，我动一动手指，你的戚儿便会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他气得厉害，双目通红，却没有对我动手。
这个骄傲的男子竟然跪倒在我面前，近乎哀求似地对我说：“小小，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放过她……”
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身上那道曾经温暖过我的光芒，突然就黯淡了下来。
我没有理会他，垂眸掩去瞳中的痛色。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起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只梁渠，她自火光中而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与不忍。
这丝情绪，无关于他人，只是为我，为我。
我突然觉得知足，何其卑微。
我给了他想要的答案，“我不会动她。”
我怎么舍得让他难过？怎么舍得让他跟随她去死？
那滴眼泪落在大殿的金砖上，无声无息。
老皇帝越发痴迷炼金之术，炼金师不断朝皇宫涌来。
有炼金师进言，要拿我的身体祭炉，方可开炉造丹。
我不置可否，只是令人杀了那进言的炼金师。
可这样的传闻却甚嚣尘上，最终传到了老皇帝耳朵里。
在数以万计的凡人面前，失去了内丹的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早该料到这样的结果，论谋略，论残忍，我并不是凡人的对手。
我已无心追究这样的谣言是在谁的授意下开始传播的。
那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沈则岸头戴高帽，一头白发披在身后，眼尾那颗红痣死气沉沉。
不过几月不见，他苍老了不少。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队炼金师，我看到了那个铜鼎，铜鼎外用金线描上了错综复杂的神秘符文，鼎口布满纵横交错的红线。
老皇帝坐在高位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铜鼎，目光贪婪，面色虚浮。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这个妄图长生的凡人在垂死挣扎。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她。那个沈则岸心尖尖上的人。
她今日打了胭脂，我很失望，她如此平凡，平凡到过眼即忘。
沈则岸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我至死也不明白。
满腔的嫉妒与不甘像是要溢出胸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们给了我这个昔日贵妃应有的体面。
他们并没有将我绑起来，也没有束缚住我的手脚。但所有人看向我，等着我自己心甘情愿地跳入铜鼎。
炼金师们脸上皆画着神秘的图腾，将我团团围住，嘴里吟唱着我听不懂的神秘咒语。
沈则岸站在我的面前，熊熊大火燃烧起来，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我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面容，过了许久，吟唱声消弭于耳际。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沈则岸，有没有任何一个瞬间，你快要爱上我？”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要默认了。
所有人都看向我们，老皇帝气得双目发红，而他的戚儿只是噙着一抹讥讽的笑，似乎是在笑我自不量力。
“没有。”他最终还是开了口，黑瞳如墨，对我的目光毫不避闪。
他语气里的笃定，如同数把利剑，将我割得体无完肤。
第二十四章 缘灭
我忍住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大笑，声音尖利，盘旋在偌大的皇宫里。
我做了这么多，祸乱天下，戕害凡人，大概已经成功为族人报仇了吧？
他举起了手上的剑。
祭炉这件壹扌合家獨γ事，会由国师亲自动手。
我想狠狠地在他心上插一刀，就算其他人如何夺取，也不能取代我的位置。
我要他对我愧疚，要他在某个夜晚噩梦惊醒时会大喊我的名字。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沈则岸，你要记住，这个种族，乃至整个王朝，都会因你而覆灭。”
说完，我迎上去，狠狠地撞上剑刃。
血珠溅上他的脸，比他眼尾那颗朱砂痣还要红上几分。
沈则岸瞪大双眼，目光里尽是惊骇。
他眼里好似有泪水闪动。
我摸上他的脸，只觉得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他嘴唇翕张，似乎要说些什么。
或许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我要让他，永远都记住我的样子。
我转身，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跳入炼丹炉。
“不要——”沈则岸猛地扑上来，却只抓住了我的一片衣角。“小小！不要——”
他的声音里带了颤意。
意识逐渐消散，这一次，是魂飞魄散。
脸颊冰凉，泪水竟然淌了满脸。我大梦初醒，愣怔不已。
那句撕心裂肺的“不要”似乎还残留在耳际。
我心里堵得发慌。
时光流转数百年，而在外界看来，不过只是一瞬。
天光破晓，我正披着道士的外袍。
我口中念诀，身上便添了一件素色衣裙。
数百年支离破碎、无意无识的时光，一百多年枯燥无趣的地府生活，我都差点忘记了自己原先最爱红衣。
梁渠一族，在一干神兽中，战斗力向来佼佼。
如今我也算完全恢复了修为，再加上内丹吸收了蜮千年的功力，如今的我修为极高，恐怕少有人能敌。
“你都想起来了？”道士看向我，神色难辨。
他总是这样的，转世后也是，换了身份后也是，总让人猜不透情绪。
我从来都不懂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我再也不会忘记。
我微微颔首，将手中外袍递给他，“我回来了。”
数百年前，我神形俱碎，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我并非孤魂野鬼。
这一切，都是苏泊瑄有愧于我，才用上好的法器温养我的魂魄碎片，放至曼珠沙华花海，历经数百年，才终于将我的魂魄聚齐。
苏泊瑄接过外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对他笑了笑，连语气都有些不像自己，“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不过是前尘往事，早该忘了的。”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莫名觉得有些窒息。
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
“待此间事了，再谈其他事吧。”我挥了挥手，湖水向两侧分开，留出一条小道。
我率先走了出去，因此并未看到苏泊瑄紧了又紧的拳头，还有抿了又抿的唇角。
村庄内阳光明媚，村民们似有感觉，在石室前探头探脑。
我看到了里正。
他的身后正跟着数不尽的鬼影，是那些含冤死去的少女。她们不敢靠近他，却也不想就此放过他，才一直在他身边徘徊。
有个白发苍苍的村民看见我，表情又惊又喜，直直跪倒在地，目光虔诚，“神女！神女！”
一呼百应，其他村民皆朝着我跪拜。
我并未理会他们，而是走到里正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二十五章 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