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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断绪
这是回来的第二天,我去拜访了师父。
“您可不是我徒弟,您这么厉害,厉害到都敢拿枪在我这儿杀人了,可真够棒的。”师父没看我,只是瞅着妆镜里的自己贴上妆珠花。
我不聋,听得出他是在挖苦我。
“那……徒弟任凭师父罚。”我咬了咬唇,他想怎么罚都成,就是接着用鞭子抽我我也认了。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凝视着我,幽幽开口,“我怎么敢呢,嗯?”
我发现吧,这学过唱戏的生气起来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用眸子睨着你。
“这园子里师父最大。”我谦卑地说道。
师父听罢,叹了口气,“顶我啊,怎么不顶我了?”
“呃?”什么思路?
“我记住你以前不怕天不怕地的,跟人横起来连阎王爷都拉不住,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师父转了身,从镜子里看着我,“你看。”他指着镜子中的我说到,“你现在还有几分像从前的那个倔丫头?”
“……”我……大概是不像了……
“以前有顾长安护着你你是不怕天不怕地的,现在怎么成了这幅委屈模样?”师父拿起了笔给自己点上朱砂。
“这不是长大了么……”我嗫喏着说到,“长大了,成熟了呗。”
“丫头,那是长大,不是憋着。”放下笔,师父往头上插着珠钗,“人可以没有傲气,但不能没了傲骨啊,学这行儿的,要是没点脾气和傲骨是不行的。来,在吵一次我看看。”
“我……”我真是在江南被磨得没脾气了?
“想想,那时候你拿枪的时候。”
“……”我仔细想了想,微微张口说到,“我再问你一遍,人呢?”
“你当时可没这么小声。”师父说到,“你知道顾长安在哪儿么?”
“他在哪?”
“……”师父看着我笑,不说话,笑得我瘆得慌。
“他在哪?”我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个调,“无论是谁,在我找到他之前,谁敢动他一下,不怕死的话就试试!”
“对了,就是这个劲儿。”师父乐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你要是用这个劲儿找他指定能找到的。对了,等找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个好儿。”师父整理了一下衣裳向台前走去,“你回去吧。”
我没回去,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儿,绕道台前,台上正演着一折《凤冠泪》,师父扮的是李素贞。
“却害你千古骂名一人扛,妻知你千般委屈无处诉,妻知你万般伤痛心里藏……”
我还从没看过师父登台呢。
真好看……
我笑了笑,出了门。
……
“丫头,真的要剪?这么长的头发剪了可惜了。”理发的师傅有些惋惜。
我笑了,“剪了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从腰到肩膀一点点变短,我突然有些奇怪的舒服。
“好了。”理发师傅收了行头,“丫头,你看行不?”
我看了看镜子中头发刚到肩膀的自己,只觉得干净清爽,“挺好的。”
付了钱,我将头发梳成两个低低的辫子,买个糖葫芦去。
这次的确没人看着我了。我忍不住咬了一口,酸甜酸甜的,开胃极了。觉得饿了就去寻口面吃,还是那家面馆,老板不在了回去养老了,卖面的是他的儿子,“姑娘来碗什么?”
“阳春面。”
实在是闲的无聊,我用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怎么竟敲出来《霸王别姬》的调调儿。给我上面的老板娘让我吃了一斤,那不是以前跟卖茶小伙儿眉来眼去的豆腐西施么?
“豆腐西施?”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呦,还有人记得呢?”她半开玩笑地说着,擦了手,“看来小姐是这儿的老人了?”
“老人算不上,当年卖唱的丫头罢了。”
“那你可见过当年那个卖茶的?”
“没有。”
她有些失落,随即又愤愤道,“小姐若是看到了可要告诉我一声,看我不打死他个负心的!”
我有些惊愕。
“害,说这个干嘛,小姐吃好啊。”老板家笑着下去了。
这顿面吃的可不是什么滋味。
“清欢?”顾涟下了课也常来这儿吃面。
“哟,先生?一起不?”我挑了挑碗里的面,用手虚接着,怕被汤水弄污了衣裳。
“这么文雅?”顾涟笑了,“真是长大了。”随即又带了些小心翼翼,“清欢你……还好?”
“挺好的,就是饿着肚子不太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来喝。
我明显地听到了顾涟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我不急,反正我派人去打听了,我也歇一歇,昨天可真是元气大伤啊,况且今天身体上也有些不行……你懂的……也不能大动。
“怎么把头发剪了?”
“长,挡害。”
“这样啊,剪了挺好,干净利落。”我们两个就这么边吃边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聊着。
第43章 何所谓爱
我又回到了那个茅屋里,布满灰尘,收拾就收拾了好几天,不过还好总归是收拾完了。
这闲下来心里总不是滋味,我向顾涟寻了几本洋文书看,这几天总不能耽误了学业。
“清欢,你这么能沉的住气?”表兄有些好奇了,“我记得你前两天还在街上找人呢,急得不行,这最近怎么还有心思看上这洋书了?”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我淡淡地说到。
“你就不怕他出事?万一……万一被人绑了去……”
“Ifamanwantstobeangry,andhi【创建和谐家园】loodsplashesfivesteps,allthepeopleoftheworldwillputonwhitefilialpiety,sowillI。”我依旧气定神闲,不过这洋文书看得的确有些费劲儿。
“哈?”我见他有些没听懂,微微叹了口气——
“士若必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我便如此。”
我现在算是知道堂姐和外祖母为什么为他担心了。
“呃……你们女孩子家的思维我实在是不懂,行吧,我出去了,若是有需要便跟表兄说啊。”
“好。”我微微颔首。
北方的春天可没有南方那么多雨水。
看累了,我就坐在窗前揉了揉眉心,望着窗外,这一树桃花开的泼泼洒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突然想起那个在门前背完《摽有梅》背《子衿》然后是《桃夭》再然后背《氓》的丫头了。
我乐了。
真是胆大啊……
待了几天了?说多说少有七天了吧?没事儿,才七天呢,一辈子那么长,我有什么心急的,都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我没有什么厚德,但等还是能等的。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拿出来那条水蓝色的发带,颜色褪去了大半,但终归还是看的下去眼的,我又在上面绣了两粒红豆,算是有了点颜色。
我现在吧,怎么说呢,不像是活着却也没死了,三四天没吃饭了却也没感到饿,可能人忙起来的时候就不饿了。
顾涟说我在自虐,可不就是么。
有几次我看着那严山柏也跟他来了,两人客套了几句就分开了,尴尬的可笑,我就在他们两个中间唱探清水河,边唱便缝补着以前的衣裳。
我这人岁数长了身子却没怎么长还是十七八时的个头。
“小丫头今年也得有二十了吧?”严山柏试图拿我来找话题。
“二十整了。”我淡淡地忙活着手里的活儿,“顾涟,上回我见着这丫头的时候他还是十几岁呢,是不?”
“嗯。”顾涟还是想从前那边红了脸,把身子背对着严山柏,“那时候你还在她面前做了不雅的动作呢。”
“我现在也可以……”严山柏抱着顾涟轻轻在他耳边呵气,“只要你想……”
“这样不合适……”顾涟试图挣了挣,没挣开,声音细弱蚊虫地喃喃道,“我们两个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样,难道爱情就是男人用来发泄的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已经看见听见那么多分离了,若是能帮一对是一对,“先生,且不说你比不上我表兄那么大胆敢追求顾晚小姐,论胆子这方面,您甚至都比不上我。呵呵呵”边笑着,我下了床,半开玩笑地说道,“我接着去寻人了,您们继续。”说着,我掀开帘子走了。
我没有看到顾涟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第44章 他不认得我了
“呼……”我向手指尖呵了些暖气,搓了搓手掌,还行,暖和了不少。
钱也给了,有人说在这儿见过顾长安我便来着街口蹲着蹲了一个上午,腿都麻了,也没见着半个长得和顾长安相似的人。
有人给我披了件儿衣裳。
我抬,是严山柏。
“怎么?严公子开始跟我熟络了?”我笑眯眯地打趣道。
“是顾涟让我来找你的。”
“哦。”我搂了搂衣服,“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没事儿,我丢不了。”
“他会告诉你你想要的”
我信吗?我信了。
“先把饭吃了。”顾涟将一晚热气腾腾的面推到我面前,“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
“我不饿。”我将细碎的头发掖到耳后,朝他微微一笑,应该笑得还算得体。
“多少吃一点。”顾涟将筷子递给了我,“你说的什么都挺好,就是饿着肚子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