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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杨寡妇家门口，还有没有散去的卤味香气。

  　　“就是这了。”小厮指了指一个破旧的房子门口。

  　　虽然房子破旧，但是肉眼可见门上墙上都没什么脏东西，整洁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随着木门被推开，出来一个包着头巾的三十多岁女子，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袄子，衬得整个人更加面白。

  　　“卤味卖完了，各位明日请早吧。”杨寡妇出来倒脏水看到年珏成等人，以为又是哪来的公子哥来寻乐子的，并不是很想搭理。

  　　“哎，你们几个，在人家门口干嘛呢？”

  　　声如洪钟的质问让封盈几人不得不回头看，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兜子猪下水。汉子还没走近，封盈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猪血味道。

  　　“吴屠夫，我们是来买卤味的。”小厮仗着人多，冲吴屠夫喊了一句。

  　　吴屠夫走到杨寡妇身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用身躯将门挡得严严实实。

  　　“没听见她说卤味没有了吗？还不快走？”

  　　封盈心道，今日的探访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也不知道这个杨氏在婆婆的磋磨下还能活多久。

  第156章 习俗

  　　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屋子里面传来杨寡妇惊恐的叫喊声。

  　　只见吴屠夫面色变了变，步子却没有移动分毫，仍然堵在门口，似乎是想要看着封盈等人离开才肯罢休。

  　　杨寡妇的尖叫声越来越尖利，像是在忍受什么不得了的苦痛。偶尔，还有年迈苍老的辱骂声伴随着杨寡妇的呼救。

  　　封盈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

  　　“你若不方便进去，我们可替你进去一看。”没有等年珏成发话，封盈就擅自做了主张。

  　　其他的目光都看向年珏成，年珏成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吴屠夫肤色暗沉，肉眼可见的汗珠沁湿了他的短衫，将他的一块块腱子肌肉凸显得更加明显。

  　　封盈觉得有些非礼勿视，稍微偏过头去。

  　　年珏成上前两步，笑着朝吴屠夫抱拳道：“我几人也是好意，还望壮士不要有什么旁的想法。看到女子受到迫害，家中小弟总是有些不忍心。”

  　　吴屠夫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开一条道。

  　　在封盈经过吴屠夫身边，进门去的时候，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拜托这位公子，千万要救杨氏。”

  　　封盈微不可见地点了头，大步朝里面进去。

  　　吴屠夫也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如果是刚才那样的小白脸，杨寡妇一定是看不上的，毕竟他自己还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可以进寡妇家的门。

  　　杨寡妇住的院子很小，封盈一眼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正抓着杨寡妇，一只手上还拿着剪子，就要去戳她的眼睛。

  　　年珏成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手下过去，将老妇制住了。

  　　杨寡妇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到是年珏成等人，神情有些失望，只因吴屠夫还是没有敢踏进她的家门。

  　　“多谢几位公子，家里婆婆患有疯症，吓坏各位了。”杨寡妇抹去眼泪，“若几位不嫌弃，家中还留有一些准备自用的卤味，可以免费赠给各位带走。”

  　　封盈笑着摆了摆手：“杨氏，你误会了。其实，我们也只是想来看看你。”

  　　具体看什么呢？封盈也说不上来，但她冥冥之中就有一种感觉，一定要见到这个杨寡妇，或许会有一些其他的收获也说不定。

  　　杨寡妇很诧异，她和封盈非亲非故，不知她有什么非要见她的理由不可。杨寡妇以为，封盈是那种登徒子，当下柳眉横竖就要赶人。

  　　封盈指了指自己的耳垂，笑而不语。

  　　杨寡妇见了，吃了一惊。

  　　打过耳朵眼的，岂不是女子？女扮男装？

  　　杨寡妇又看下封盈的脖子，白皙细嫩，没有喉结，可见是女子无疑了。杨寡妇这才松了神经，露出笑颜。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封，这二位是我的兄长。”封盈双手一指，把年珏成也划入了她的范围里。

  　　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年珏成也默认了。

  　　“看来封公子是大户人家，出门还有那么多随从。”杨寡妇笑笑道，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又低头抽泣起来。

  　　封盈因为对杨寡妇袒露了女子的身份，便不顾及旁人的眼光了，坐到杨寡妇身边就开始安慰起来。

  　　张丙的小厮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之前听说，大世家的公子们玩得很疯，口味很重，没想到连国公爷的小儿子都是这样的。大年朝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封盈从杨寡妇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她自身的家事，还有意外的收获。

  　　原来这杨寡妇虽是中州城长大的，但她的夫家却是从外边搬进来的。具体是哪里，杨寡妇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按照那边的习俗，女子头上都要包一条白色汗巾。

  　　因为觉得白色汗巾不够美观，所以杨寡妇丈夫在世的时候，她总是别出心裁地用彩色布巾包头，为此还受到了丈夫多次责骂。

  　　杨寡妇的丈夫声称，一定要白色头巾包头才算是遵从他们老家的传统习俗。

  　　当时杨寡妇的丈夫已经得了痨病，因为是从外面搬迁进来的，她丈夫家中并没有留什么值钱的家当。夫妻两勤劳地做了十多年，也只攒下贫民窟里的这一间小屋子。

  　　因为杨寡妇的丈夫生病后不能行夫妻之事，杨寡妇也就没有生育儿女，整日都被她的婆婆追在【创建和谐家园】后面骂。

  　　有一次，杨寡妇在溪边盥洗衣物的时候，遭到了几个地痞流氓的调戏，是同一条巷子里的吴屠夫救了她，两人的缘分就此结下了。

  　　等到杨寡妇的丈夫去世，她的婆婆也疯了。大年朝不是人人都熟读医术的，不少人都觉得，疯症是会传染的，杨寡妇那时已经开始做卤味生意了，怕人家都不来买她的卤味，就将婆婆疯了的事情瞒住了。

  　　起初，她婆婆的疯症隔个一个月才会发作一次，后来就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隔三差五就发作，如今，杨寡妇的婆婆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婆婆发作时，除了骂我是个【创建和谐家园】，还会说一些家乡话，但我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杨寡妇抱歉地笑笑。

  　　封盈看着面前这个饱受苦难，却还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女人，心中的怜惜之情也更加旺盛了。她握住杨寡妇的手：“若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是可以助你的。”

  　　封盈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年珏成，见他也不反感，继续说道：“我们和这里的知州大人稍微熟悉一些，可以让他帮帮忙。”

  　　和张丙扯上关系，封盈并不想。但是可以解救一个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女子，封盈觉得恶心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知道，没有张丙作为知州的府令和协助，他们这些从京城里来的人很难将杨寡妇的婆婆送到怡养院去治疗，还会惹上不少麻烦。

  　　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哪都是这个道理。

  　　杨寡妇感激地反握住封盈的手：“封公子，若是你有路子，那可就太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吴屠夫见几人进去许久，在门口也待不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吴屠夫既震惊又愤怒。

  第157章 方言

  　　杨寡妇听到声音，也没有缩回放在封盈手背上的手，而是嗔怪地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吴屠夫。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吓到人家小公子了，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呢。”杨寡妇风情万种地说完，吴屠夫的气已经消下去了大半。

  　　封盈见杨寡妇没有暴露她的身份，反而替她隐瞒了，心里对她的赞赏更高了。见到吴屠夫进门，又这么听杨寡妇的话，封盈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和杨寡妇低声说了几句话，杨寡妇笑着答应了。

  　　“还劳烦杨大姐一个问题。”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开口的封垚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踟蹰着问了个问题，“我听闻西北不少集聚的游牧族人都有包头巾的习俗，不知杨大姐是否知道您夫家是哪一年搬来中州的么？”

  　　封垚印象中，有一年大年和罗刀的边境起了冲突，有一整个村子几乎都被屠杀殆尽了。他翻阅史料的时候，看到对这场战争的记载寥寥无几，只用十几个字记录了一下。

  　　“昌盛十一年，罗刀侵犯大年边境，其中一村被屠，无一生还。”

  　　后来，在封盈出了被红叶“绑走”的事情以后，封垚求到年珏成地方，看过红叶的口供，他认为，红叶就是那个村庄里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之一。

  　　只是为什么在记载中会写着，无一生还，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杨寡妇听到封垚的提问，想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昌盛十年、十一年左右的事情，过去十多年，我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但大致是不会错的。”

  　　当杨寡妇提到昌盛十一年的时候，封盈看到被护卫制服的杨氏的疯婆婆嘴里不知道叫着些什么，眼睛中还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家婆就是这样，对一些词特别敏感。神志还清醒的时候，也听不得一些打打杀杀的内容，还去吴郎家吵过好几次架，说看到他就浑身发寒，一定要他搬走。”

  　　吴屠夫毫不在意地说：“我一个大男人，与一个老婆子计较作甚。”

  　　封垚上前拿掉疯婆婆口中塞着的布条，认真地辨认着她口中含糊不清的句子。

  　　“二哥。”封盈惊呼了一声，生怕疯婆婆会伤到封垚。

  　　封垚示意众人安静，他才好全神贯注地听疯婆婆在说些什么。

  　　“你二哥还懂其他地方的方言呐？”年珏成很惊讶，悄悄地问封盈。

  　　封盈“唔”了一声，生怕打扰到二哥。这其实跟二哥之前的不务正业有关系，为了让父母重视第二个儿子，二哥当时总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去学一些各个地方的方言戏曲，两三年下来，倒也学了不少种类。

  　　当时封盈还不理解，他们京城的话就是官话了，二哥还费心去学那干嘛。现在看来，有些东西就是会在不起眼的时候发挥作用。

  　　这时封垚一脸严肃地抬起头：“事关重大，我想我们要回去再做商议。”

  　　这怕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了。

  　　封盈也一脸肃然地从座位上起身：“杨大姐，今日就此别过。拜托你的事情，你多注意着点，我们两日后再登门。”

  　　“至于疯婆婆，我建议你还是将她绑起来为好，平日只需给她喂水喂饭，也更加安全一些。”封盈叮嘱。

  　　杨寡妇笑弯了眼，连声称是。

  　　吴屠夫在一旁嘟囔：“我早就建议你那么做了，你还不是不听。外人的话，倒喜欢听得紧。”语气里还有不少委屈的意思。

  　　杨寡妇扭了一把吴屠夫腋下的暗肉，让他闭嘴。吴屠夫苦着脸将封盈等人送出了门，回来后掩上门，就打算朝杨寡妇兴师问罪。

  　　“你刚才拉了那小白脸的手许久，快让我闻闻，是不是沾上了恼人的味道。”吴屠夫作势就要拉起杨寡妇的手。

  　　杨寡妇瑟缩了一下，指了指还被绑在一边椅子上的疯婆婆。

  　　吴屠夫朝地上“啐”了一口：“刚刚怎么不让几个小白脸替你将人抗进去，少不得还是由我受累了。”

  　　杨寡妇笑着骂了一句：“今日算是遇到贵人了，人家替我解决了烦心事，我还不是可以早日嫁到你吴家来。什么小白脸，你没瞧出来那是个好心的小姐女扮男装，替我解围来着。没想到我苦了小半辈子，还能有如今的造化。”

  　　“女的？”从屋里出来的吴屠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为何早些不说？”

  　　“我看跟那小姐一起来的几人中，有几个跟他们离得很开，怕不是一路的。加上她也没有点明的意思，我就顺着她的意思将她称为小公子了。”

  　　杨寡妇蕙质兰心，在某些方面一点就通。

  　　“原来如此。”吴屠夫连最后的一丝醋意也没有了。

  　　“你既来了，就不要走了，”杨寡妇忽然觉得以后的人生道路清晰又明朗，“去将我要炒的菜洗一洗，我稍后就做饭了。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还没过门，你就开始指使【创建和谐家园】活了？”吴屠夫笑道。

  　　“你干的难道还少吗？”杨寡妇斜睨他一眼，“吃饭时说饭香，洗碗时嫌碗脏。你懂不懂娶媳妇没有那么简单。”

  　　吴屠夫的笑容裂开得更加夸张了，之前杨寡妇绝口不提嫁给他的事情，现在陌生人一来以后她马上就想通了，开口闭口都是成亲的事情，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杨寡妇和吴屠夫是高兴了，年珏成这边却没有那么欢乐的氛围了。只因封垚从疯婆婆口中所听到的秘密，可能还涉及到一桩陈年旧案，要翻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确定此事会与西宁王 有关？”年珏成皱着眉，听封垚粗略地说了个大概。